從一代英主到亡國之君 如何評價隋煬帝楊廣功過

從一代英主到亡國之君——隋煬帝楊廣

第一部分、一代英主隋煬帝----還原歷史本來的面貌

一、引言

隋煬帝楊廣是中國歷史上名聲最差的皇帝之一,一向被視為與殷紂、夏桀齊名的暴君;而且他兩世亡國,連守成都做不到,更被看做是秦二世胡亥、蜀後主劉禪那樣的庸才。由於李唐王朝對這個前朝皇帝蓄意進行了醜化,無視治國的複雜,把亡國的責任全部都簡單地推到楊廣頭上,讓皇帝一個人去承擔所有的歷史責任,以致於如今大部分人都誤認為,正是由於楊廣昏庸糊塗、暴戾剛愎,才會把天下百姓逼得走投無路,卻忽略了導致民不聊生和大隋覆亡的真正根源----門閥之禍,才是改朝換代本質的推動力所在。其實這個誤解正是唐朝統治層所期望看到地,也是其刻意誤導百姓的動機所在。姑且不談這禍國殃民的門閥弊端在唐初也並未得到任何改善,反倒變本加厲,說出來無法對百姓交代。就僅僅是從醜化前朝,強化自己取而代之的合理性這個角度,也需要將隋末大亂的責任全部栽到隋煬帝和幾個大臣頭上。畢竟唯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背主篡國的行為非但並不可恥,反而是順天應命,解民於倒懸的義舉。

其實楊廣很有才華,頭腦精明,是頗有進取心的帝王,在歷朝君主中屬於貢獻卓著者。隋煬帝能文能武,上馬領軍,下馬賦詩,也是一位綜合素質非常高的帝王。對於治國,楊廣曾有過相當恢宏的抱負,氣魄之大不亞於歷代雄主,而且許多抱負都取得了輝煌的成績。在開鑿大運河、開創科舉制度、親征打通絲綢之路等行為中,無不蘊涵著過人的創舉和勇氣,都有著巨大的歷史價值和民生價值,這也充分證明了楊廣是一位有為的君主,而不是很多人認為的宋徽宗那樣的享樂派。扳著指頭歷數中國的諸家帝王,從秦皇漢武到唐宗宋祖,甚至把康熙、雍正這些滿人皇帝都算上,以歷史功績而論,除了嬴政之外,也無一人能與“暴虐昏庸”的隋煬帝相提並論。

然而歷史畢竟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地,隋煬帝身死國滅,所以他的這些功績和優點便都在唐朝被恣意抹煞,之後歷經千年,又被歷史的迷霧重重遮蓋,如今已然少有人知。如今留在大部分人心底的,不過是一個昏聵無能、荒淫暴虐的骯髒形象。

人心陰暗不公,竟至於此!心中不平,欲還歷史本來面目,遂作此文。

二、六大功勞

隋煬帝是一位雄才大略,報負廣遠的帝王,在登基後修運河,復長城,立科舉,強集權,去豪強,除後患……終其一生,曾為國為民推行了無數善政,更為國家和中原百姓立下過六項重大功績。若論貢獻之大,在歷代皇帝中鮮有能比肩者。縱觀中國歷史,唯有名聲同樣不佳的始皇帝方可比擬。

在繼位之後,楊廣巡視邊塞,開拓疆土,打通了西域的絲綢之路;開通大運河,605年又營建東都,洛陽的繁盛一時與他密不可分;楊廣對隋初的經濟、文化、民生均有重大貢獻,一生中推行了許多有利於文化傳播和經濟發展的善政。在軍事方面,楊廣在即位前就參與過對突厥和契丹的戰事,皆大有所獲。大業五年親征平定吐谷渾,設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擴疆五萬里。還先後征服了南越、流求(今台灣),迫降東突厥,一時四夷懾服,均思與中原修好。

據《隋書-煬帝紀》記載:“煬帝爰在弱齡,早有令聞,南平吳會,北卻匈奴,昆弟之中,獨著聲籍。”在即位之後,更是創下了“地廣三代,威振八方,單于頓顙,越裳重澤”的輝煌局面,對隋煬帝的文治武功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在一系列開疆擴土的行動中,隋煬帝率先建立了“過於秦漢”和唐宋的疆域,東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一萬四千八百一十五里,朝廷控制的民戶達八百九十萬戶,全國統計出的人口四千六百零三萬人,一時一派明君盛世景象,連對隋煬帝成見很深的司馬光也不得不在《資治通鑒》中承認:“隋氏之盛,極於此矣。”

 

隋煬帝的六大歷史功績敘述如下:

1、平定南陳,一統天下,結束了自三國以來近四百年的戰亂局面,令分裂了近二百年的九州重鑄為一體,更讓中原百姓從三四百年之久的戰亂時代中脫離出來。直到李淵叛隋而代之,建立唐朝,而幾代後唐朝統治者便出現政策錯誤,導致中國從唐中葉起就淪入藩鎮割據,兵連禍結的悲慘局面,唐帝國崩塌後,中原百姓又歷經了五代十國的慘痛遭遇,民不聊生近兩百年,直到北宋初年才又恢復統一的局面。

2、最先開鑿了世界第一長的南北大運河,弊在當代,功在千秋。

3、開疆擴土五萬里,建立了“過於秦漢”和唐宋的遼闊疆域。

4、最先倡行進士科,創立了影響中國後世千餘載的科舉制度,為中國古代選拔人才開創了一條明路。

5、頒布了“無隔夷夏”的開放政策,熱情接待外國使團,並積極對外派出使者,大大促進了民族融合和華夏文明與外界的交流。

6、東征西討,令四夷臣服。大隋在楊廣執政時期萬國來朝,中原百姓一千五百餘年來的“天朝上國”意識自此而始,之後更成為每一位中國人心底的驕傲,並進一步演化為如今已然穩固濃郁的民族自豪感。

三、文采斐然

隋煬帝楊廣頗具文學天賦,是一位文學功底深厚的才子,更是隋唐年間最優秀的詩詞家之一。論及文采,歷朝皇帝中少有人能望其項背。在鎮守揚州的十年中,楊廣被奉為江南文壇領袖,江南文人潘微和佛教領袖智大師均稱讚:“晉王允文允武,多才多藝,道貫古今”。《隋書》上也記載楊廣“好學,善屬文。”

楊廣的詩詞和文才在登基前就天下馳名,他西巡時所做的《飲馬長城窟行》和《白馬篇》都成為千古名章,廣為後世傳誦。後代文人對他詩篇的評價極高:“混一南北,煬帝之才,實高群下。”“通首氣體強大,頗有魏武之風。”“隋煬起敝,風骨凝然。隋煬從華得素,譬諸紅艷叢中,清標自出。”“隋煬帝一洗頹風,力標本素。古道於此復存。”“隋煬詩文遠宗潘、陸,一洗浮蕩之言。惟錄事研詞,尚近南方之體。”

由於楊廣多年戎馬生涯,曾親歷塞上,遠征遼東,生活閱歷十分豐富,故他的詩句多有實踐基礎,是真情實感的自然流露,其作品《春江花月夜》(“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詞句優雅,昭示出了極高的文采。據《詩藪·內編》記載,明代胡應麟認為此詩“絕是唐律”,可見煬帝的這篇詩即使在詩文風流鼎盛一時的唐朝,也堪稱是頂尖水準。《古詩源》中稱其文字“能作雅正語,比陳後主勝之。”認為楊廣的詩文水平比文采天下知名的陳後主還要高。

隋煬帝的詩文在中國文學史和詩歌史上佔有重要地位,對初唐近體詩的發展更有不小的影響,如今《隋書·經籍志》著錄《煬帝集》55卷,《全隋詩》存錄其詩40多首。

 

四、尊賢禮士

楊廣十分敬重讀書人,其尊賢禮士之名天下皆知。他當揚州大總管時就養了正府學士一百多人,封晉王后更是召引陳朝舊官、才學之士一百餘人,“以師友處之”(《北史-柳慶傳》),登基後更是年年不忘與儒林名士交流,歲歲發給幾個著名大儒米糧綢緞。煬帝愛好文學藝術,曾命臣下將禁中秘閣之書抄錄副本,分三等藏於洛陽觀文殿的東西廂書庫中,又在殿後另築二台,聚藏魏以來的書法名畫,對中國古典文化的保全和傳承做出了極大的貢獻。他曾在江南聚書,大大提高了文人和文學的地位,還建造了空前精巧的專門收藏古籍的圖書館,藏書達三十七萬卷,創中國歷代之最。《隋書-經籍志》有云:“煬帝即位,秘閣之書,限寫五十副本,分為三品……”黃國樂小姐還據此創作了《隋煬帝督建觀文殿》一畫,以表彰隋煬帝對中華古籍傳承做出的重大貢獻。

五、開創科舉

公元606年,即楊廣登位第二年,就正式設立了進士科,在我國暢行了一千多年的科舉制度自此正式誕生。科舉制度一直沿用到清末,對後世影響深遠,是中國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大事,更是封建選官制度的一大進步,為中國的育才政策和社會穩定做出了重大的貢獻,對後世的中國影響極其深遠。雖然以現在的眼光來看,科舉制度和如今的高考制度頗為類似,有著不少的弊病,但在一千多年前,卻絕對是一種相當先進的選材理念。隋朝之後許多來中國的外國人在看到中國的科舉制度後,都讚歎不已。

在隋朝初年,隨著魏晉士族門閥的衰落,庶族地主漸漸興起,這些新生的社會力量要求在政治上得到應有的地位,所以魏晉以來以門第選官的九品中正制已經難以繼續推行。隋文帝登基後,廢除了九品中正制,開始採用分科考試的方式選拔官員,為這些新興階層提供政治出路。此舉一方面是想利用他們和士族門閥作鬥爭,另一方面也是想緩和他們與中央的矛盾,令其忠心擁戴中央政府。科舉制度把選拔人才和任命官吏的權力從地方豪門世族手中奪了過來,削弱了門閥子弟世襲的特權,衝破了世家大族壟斷仕途的局面,還起到了抑制門閥的作用,更大大地加強了中央集權,十分有利於政治結構的穩定,因此一直為歷朝所沿用。

而科舉制度的另一個優點就是選才比較公平,給廣大貧寒士子提供了改變自身命運的平台,讓沒有背景的才華之士們不致於因為不得志而對朝廷心生怨懟,甚至變成叛軍的中堅力量。科舉制把讀書、考試和做官緊密聯繫起來,擴大了官吏的來源,為大批門第不高的庶族地主和下層優秀知識分子提供了出頭的機會,更為國家從基層拔擢人才提供了良好的渠道,大大增加了選官的公正。這項政策不僅人心所向,更是吸納民間精英,將其轉化為統治者的左膀右臂,以保障王朝平穩發展的高明之策。在這種“任人唯賢”的改革之後,許多沒有豪門血統的英傑才得以“大者登台閣,小者任郡縣”。而且當時的進士科以考政論文章為主,選擇“文才秀美”的人才,提高了官員的文化素質,也有利於增強政治效率。

隋煬帝登基後,在隋文帝的基礎上大大增加了科舉的規模和錄取人數,還增加了進士科,這標誌著科舉制度正式登上了歷史舞台。據《通典》記載:楊廣和父親楊堅不同,他開科取士時優先考慮的是個人品質而非文才,這在全社會中倡導了一種重品行的良好風氣。大業三年(公元607年),煬帝詔令:“文武有職事者,以孝悌有聞,德行敦厚,節義可稱,操履清潔,強毅正直,執憲不撓,學業優敏,文才秀美,才堪將略,臀力驃壯十科舉人。”大業五年(公元609年)煬帝又詔:“諸郡學業該通,才藝優洽,臀力驃壯,超群等倫,在官勤奮,堪理政事,立性正直,不避強禦,四科舉人。”楊廣重個人品質選士的政策令社會風氣為之一興,為初唐培養了大批強毅正直的人才。

 

六、戰功顯赫

581年,北周輔政的大丞相楊堅欺幼帝缺乏根基,遂造反謀逆,取而代之,建立了大隋。為了避免重蹈覆轍,他把年僅十三歲的晉王楊廣派去做太原道總管,拱衛京畿。此舉的實意在於讓楊廣從小得到鍛煉,並建立自己的親信班底。楊廣也不負眾望,最終成為一位深通兵法的馬上皇帝。他晚年時雖然不理國事,但偶與一些將領探討軍事,以一名知兵老將的姿態做出點評,常常聊聊數語,都能落在關鍵之處,分析戰局得失時頭頭是道,其中有些觀點頗具獨到之處,甚至比眾將商議時得出的結論還要有條理,顯然深通兵略。

楊廣自十幾歲時就開始東征西討,捷奏頻傳。二十歲時被拜為隋朝兵馬都討大元帥,統領五十一萬大軍南下,隋軍所向披靡,一舉突破長江天塹,很快就平滅了南陳,二十歲的楊廣完成了中國的統一大業,從此中國進入了和平、強盛的時代。雖然此役在一線指揮作戰的是賀若弼和韓擒虎等人,但年青的楊廣居中調度,統籌配合,表現頗佳,所以和李世民等其它掛名主帥一樣,總指揮的功績應歸楊廣無疑。攻佔建康(今南京)後,楊廣麾下的隋軍紀律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楊廣本人也表現出了明主的氣度,不貪錢財,封存府庫,對陳國資財“一無所取”,還殺掉了一些民怨極大的奸佞之臣,博得了南方百姓的廣泛讚譽,“天下皆稱廣以為賢”。

590年,原屬南陳的一些地方爆發了大規模的叛亂,楊廣被任命為江南總管,駐營江都(今揚州)平叛。在艱危的局勢下,楊廣成功地平定了江南高智慧叛亂,並從長遠著手,在軍事佔領後推行合理的施政,用一系列合理的政策緩和了南方百姓的不滿,打破了江南江北百姓之間的文化隔閡,此後天下漸漸歸心,凝聚成了統一的“大隋”意識。600年,楊廣率軍北上,擊退了突厥的進犯,這也是他登基前的最後一戰。

楊廣軍功卓著,為眾多武將和士兵所擁戴,這是其他皇子所沒有的巨大優勢。楊堅起初給楊廣領軍的機會,就是為了觀察考驗他;而他最終決定讓楊廣取代驕橫的楊勇即位,便說明楊廣通過了考驗,令隋文帝覺得他確實是個可造之材。

七、開疆擴土

楊廣於604年即帝位,之後沒多久,就對高句麗、吐谷渾、突厥等周邊數股勢力發動了戰爭,這說明隋煬帝在即位之初雄心勃勃,有很強的進取意識,已把目標定為開疆擴土,做千古明君。他將自己的年號定為“大業”,便是一種對自己的期許。如今很多人誤認為楊廣是個劉禪式混吃等死的二世祖,未免有失偏頗。

隋煬帝先派韋雲起去突厥借兵兩萬,然後以借道為幌子,率突厥兵突襲契丹大本營,大敗契丹,俘其男女四萬餘人,大大阻止延緩了契丹的崛起。一名文官僅憑著伶牙俐齒,便成功聯合了東塞數十部落,不費大隋一兵一卒就將剛剛崛起的契丹打入谷底,這種戰績在中國歷史上可謂前無古人。隋煬帝只派一人,就取得俘敵四萬的輝煌戰果,可謂把中原“以胡制胡”的戰略發展到了極致。

608年,楊廣發兵滅吐谷渾,在其地“設置郡縣鎮戍,發天下輕罪徙居之”,從而在青海一帶開拓了東起青海湖東岸,西至塔里木盆地,北起庫魯克塔格山脈,南至崑崙山脈的數千里廣大疆域。在擊敗西突厥的處羅可汗,又滅亡吐谷渾之後,隋煬帝掃清了障礙,便開始了他真正的戰略目標----大規模開發經營西域。

609年,隋煬帝以早年的軍旅生涯為基礎,率大軍御駕親征,先至甘肅隴西,又西上青海,橫穿祁連山,經大斗拔谷北上,最終到達河西走廊的張掖郡。此次西巡歷時半年之久,足跡遠達青海和河西走廊,在封建時代,中國皇帝抵達西北這麼遠的只有楊廣一人。此次西巡開拓疆土,安定西疆,震懾各國,大大張揚了國威;同時又開展貿易,暢通絲路,創下了一時盛況。

 

在隋煬帝西巡的過程中,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在這片以往各朝都從未設置過正式行政區的新領土上推行了郡縣管理制度,為大隋平添了四郡土地。楊廣此舉頗有遠見,這些地域自此才真正歸入了中國統治之下,更為促使甘肅、青海、新疆等大西北地區成為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打下了良好的基礎。通過此次西巡,隋煬帝親自打通並擴展了絲綢之路,在到達張掖後,西域二十七國的君主和使臣紛紛前來朝見,表示臣服。隋煬帝還在古絲綢之路上舉行了盛大的萬國博覽會,各國商人都雲集張掖進行貿易,創下了前所未見的繁盛景象,更在諸國面前展現了中原王朝的強大富庶,大大增加了隋朝的對外商貿,增強了大隋的國際地位和影響力,這無疑是極有作為的國君才能建立的歷史功績。

除了向西北開疆拓土,逼降東突厥,收服吐谷渾外,隋煬帝還向西南一帶發動了一系列戰爭,並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大隋的疆域一時擴張到安南、占婆(今越南地區)等地,四裔民族紛紛向漢民族示好。大業四年,倭國國主多利思比孤第三次遣使入貢,俯首稱臣。大業五年,吐谷渾等西域二十七國向隋帝國稱臣納貢。大業六年,隋煬帝又派兵攻取琉球,大大增加了台灣與大陸的聯繫……中國自此被四夷稱作“天朝上國”,影響了中國一千五百餘年的天朝體系自此誕生。可歎後人為了醜化隋煬帝,對“天朝上國”開創於“一代昏君”隋煬帝之手竟然隻字不提,致使如今大多數人竟已不知“天朝”這二個字的由來。

在遠征高句麗之前,隋煬帝攻無不取,意氣風發,建立了赫赫武功,被舉國百姓公認為是一代英主,更被周邊諸國所敬畏仰慕,可謂天下歸心。在楊廣登基後這幾年,大隋兵鋒銳不可當,四夷臣服,國威大振。當時的中原使者出塞,即便只帶著兩、三個隨從,也能讓萬里草原掀起血雨腥風。契丹頭領不過對中原使者流露出些許不敬,轉眼之間,數萬塞上武士便主動替大隋拔去了這個眼中釘。大業三年,東突厥啟民可汗來朝入貢,在之前尊隋文帝楊堅後,再次尊隋煬帝楊廣為“聖人莫緣可汗”,尊敬地拜稱:“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聖人可汗。今是大日,願聖人可汗千歲萬歲常如今日也。”後來李世民雖然也被冠以“天可汗”的尊稱,但比起楊堅父子開創性地被稱為北方遊牧民族的最高可汗,是中華天子兼異族國君的首例,也只能算得上是拾人牙慧罷了。

八、北御突厥

遊牧部落沒有農耕,又時常在草原上遭受災荒,他們必須掠奪到讓本族得以綿延的物資和糧食,才能讓一家人活下去。所以中原只要一弱,外族就肯定要進來打秋風,千百年來,這已經成了慣例。在這些草原牧民眼中,狼吃羊固然殘忍,可狼既然不能吃草,那如果不吃羊餓死了,也是一件同樣很殘忍的事兒。所以突厥人對搶掠燒殺並無道德上的牴觸,他們以狼做為自己的圖騰,弱肉強食就是他們的道德規範。其實塞上民族都信奉叢林法則,在各部落的兼併中,輸家就是奴隸,就是任人宰割的牲畜。對塞上民族尚且如此,他們自然更是從不把任何中原人當作自己的同類,無論是抵抗者還是逆來順受者,在他們眼裡都是獵物,都是待宰的畜生。獵人對待獵物,自然是殺得越多越顯本事,心中不會存有任何憐憫。

遊牧民族在軍事上有優勢也有劣勢。馬背上的民族男女老幼都可以上戰場,但軍紀和協調性極差,遇到比自己弱小的敵人,他們可能會殺得對方片甲不留,但如果遭到出乎意料的打擊,他們也可能一潰千里。而且一個部落一個心思,彼此缺乏信任和配合,所以塞上民族很難入主中原。在中原分裂衰落時,他們還能佔些便宜,待中原重新被一個強者統一起來,塞上民族就只有被人各個擊破的份兒。

 

正因如此,大部分入寇的草原部落其實並沒有吞併中原的野心,他們只是想跟在強者身後撈點便宜罷了。長城內的中原人太富有了,冬天時總是有餘糧,一年四季都能吃到鹽巴。同樣是人,為什麼自己就會在乾旱年份挨餓,他們想不通,所以就乾脆過來搶。由於草原民族只種一種叫做糜子的莊稼,產量低得可憐,所以儲備的糧食一般無法支持長期作戰,所以他們唯有以戰養戰,沿途劫掠中原的百姓。草原人無不盼望著能夠重演五胡亂華的狂歡,這樣在災荒年間就能靠搶掠中原百姓來度過難關。而即使搶劫失敗,他們也不會失去更多,反正他們本來除了性命之外已經近乎一無所有,反正即使不搶劫也會全家餓死在草原之上……

突厥是隋唐年間中原政權的強敵,不時入寇劫掠燒殺,時刻威脅著邊界。公元582年,突厥遭受天災,百姓無法生存,沙缽略可汗只好孤注一擲,盡起諸部共四十萬人大舉侵入長城,深入武威、天水、延安等地大肆擄掠燒殺,所過之處百不存一。隋文帝命楊爽率兵進行報復性反擊,屢敗突厥軍。強盛時的大隋在與突厥作戰時鮮有敗績,那時的隋軍常將突厥狼騎打得滿地找牙,從大將軍王楊爽到後來的楊素、宇文述,每個人都曾令塞外狼騎落荒而逃。

挾軍事優勢之威,隋廷乘機對突厥進行分化瓦解,有打有扶。在隋文帝時代和隋煬帝執政前期,隋朝對突厥的挑撥離間政策相當成功,成功地挑起了突厥內亂,突厥各部自相殘殺,無法凝成一體,最終分裂為東、西兩部,實力大損。一盤散沙的突厥各部無力抗拒隋軍,紛紛稱臣依附。東突厥的啟民可汗(即突利可汗)也依附於大隋,做了隋朝的屏藩,北地百姓基本上得享幾十年太平生活。公元600年,西突厥達頭可汗大舉入侵,楊廣此時剛被立為太子,聞訊便請令北伐突厥,打得來犯的突厥人抱頭鼠竄。在凱旋歸來的路上,楊廣一邊整飭邊境防務,一邊向楊堅請旨,免除被突厥騷擾地區的稅賦,以令各地盡快恢復生機。

開皇二十年,被自己族人打得山窮水盡的東突厥啟民可汗狼狽來投,隋朝便將西北廣袤的土地“暫借”給他避難。不久後啟民可汗率部在大隋的強力支持下帶兵北上,沿途先後收降了鐵勒、思結等十餘部,得部眾數百萬。阿史那家族重新在漠北豎起了突厥牙帳,一躍成為東北方草原的霸主。但啟民可汗卻以身子骨無法忍耐漠北寒風為由,不肯歸還暫借的土地,帶領阿史那家族的嫡系部眾繼續在大隋北部邊境內寄居,並於607年入朝納貢,尊隋天子楊廣為“聖人可汗”。如果大隋朝一直保持強盛的話,這種寄居與依附關係也不會發生變化;但大隋卻因征遼和內亂,在幾年內迅速地衰落了下去,所以“暫借”便成了永久割占,啟民可汗的繼承人們還不時派遣部眾南下試探,企圖趁著中原衰弱之機攫取更大的利益。

隋朝末年對外征戰不休,征高句麗又導致義軍蜂起,便漸漸無暇顧及北方。而大量內地居民為躲避戰亂和兵役遷入突厥,讓突厥人口大增,東突厥在始畢可汗的率領下重新成為北方大國,態度逐漸強硬,時常小規模犯邊。要是大隋國力尚有當年的三分之一,那些義軍流寇就都不是問題,這些外族的入侵也根本就不會出現。

615年八月,隋煬帝北巡至雁門郡(今山西代州)。由於對之前隋煬帝封其弟俟利弗設為“南面可汗”,以分化東突厥的行為感到不滿,始畢可汗策劃了一次“斬首行動”,數十萬突厥大軍攻佔雁門關天險,將代州古城團團包圍,大隋舉國震動,史稱“雁門之變”。突厥人這次入侵蓄謀已久,幾年以來,他們的營地一直慢慢向邊境靠近,有些過去胡漢交雜的地方,如今已經完全變成了突厥人的牧場。地方官員多次上奏朝廷,但隋煬帝正苦於義軍蜂起,便以“胡人不識禮數”為由一直不予計較,結果這種寬容忍讓導致了這次的危難。

 

眼見兵臨城下,楊廣一面命將士拚死固守,一面詔令四方郡守勤王。由於沒有準備,城內糧食只夠吃二十天,突厥人深知飢餓是最好的武器,所以用重兵包圍雁門,只准來援的隊伍進,不准裡面的人離開。等到突厥人把兩萬來援的雄武營放入代州後,糧食就更加不足,城池岌岌可危。突厥人大部分為騎兵,野戰和乘勝追殺正是他們的強項,所以楊廣也不敢冒險突圍。好在各地援軍救援得力,與突厥的打援部隊在代州城外展開激烈戰鬥,眼看援軍越聚越多,始畢可汗被迫於九月撤圍而走。

在此役中,雁門郡四十一城,被突厥人攻破者三十有九,那三十九個城市從此再不能稱之為城市,二十年內都無法恢復生機。草原士兵搶遍了塞上的村落,掠走女人,殺死來不及逃走的老人和孩子,點燃房屋……每一個被突厥人攻下的縣城內都是人間地獄,無一戶不死人,無一家再完整。

“雁門之變”後,隋朝與突厥交惡,但誰都無法奈何對方。然而隨著隋朝在內亂中進一步衰弱,北方的農民軍和一些割據勢力(李淵、薛舉、王世充、劉武周、竇建德、梁師都、李軌、高開道等)依次向突厥稱臣獻禮,其中一些還受封為突厥的“小可汗”。為了加劇隋朝的分裂局面,從而坐收漁利,突厥對這些大隋的國家分裂勢力提供了大力支持,協助他們抵禦前來平叛的隋軍。隋末的一些地方割據勢力之所以長期無法剿滅,就是因為得到了突厥這個境外強援的支持,有補給有後方,令派來鎮壓的隋軍始終難竟全功。可以說,隋朝最後被拖到義軍蜂起,四面割據的慘狀,與突厥這個“境外勢力”在背後的挑動支持有著重大的關聯。

九、功在千秋

1、澤被後世

隋煬帝的罪狀之一就是修建了功在千秋的大運河。他征發河北民夫一百餘萬,用了數年時間,利用天然河流和舊有渠道,開鑿了以洛陽為中心,北起涿郡(北京),南到餘杭(杭州)的大運河,將錢塘江、長江、淮河、黃河、海河五大水系貫通,南北航路自此連為一體。大運河自修成後便成為溝通中國南、北兩域最重要的水上運輸要道,日運財貨百萬,惠及兩岸千年,為中國後世的繁榮富強打下了牢固堅實的基礎,時至今日仍在發揮著重要的航運價值。

大運河全長五千多華里,是世界上最雄偉的工程之一,同長城一樣,都堪稱是華夏百姓靠人工構築的奇跡,對中國歷史有著極其深遠的影響,對華夏文明來說,其意義遠比長城更為重大。從宏觀上看,大運河將黃河流域這個政治中心與已經成為全國經濟中心的長江流域連接起來,成為了南北交通的大動脈,極大地促進了江南、江北地區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交流和發展,令兩個流域的文明逐漸融為一體,實現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大融合,大大增強了華夏內部的凝聚力,在鞏固並加強我們這個多民族國家的統一意識方面居功至偉。

隋煬帝修大運河的舉動雖然給當時的河北百姓帶來了沉重的徭役,但利在千功萬代,論起對華夏文明的貢獻,後人少有能與之比肩者,可謂弊留當代,功在千秋。運河修好後,在之後的幾百年間還有效地分流了黃河水患,直到宋代發大水時,這條千里隋堤還拯救了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唐人皮日休曾寄宿汴水河畔,見運河之上船隻往來絡繹不絕,貨船遊船如織,天下繁榮興盛與此河密不可分,便做了一首《汴河懷古》,以評述大運河開鑿之功過。此詩一成,天下傳唱:“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不僅盛讚大運河對後世的積極意義,更將隋煬帝大修運河的歷史功績與大禹治水相提並論,評價可謂極高。而所謂的“水殿龍舟事”,是指皮日休認為隋煬帝修大運河並非為了百姓安樂,而主要是希望乘龍舟去江南享樂,這卻是皮日休在唐廷輿論的誤導下產生的錯謬見解了。

2、丹心一片

隋煬帝力主開鑿大運河,真正的動機有三點,都是為了國家和百姓的長遠利益,而絕非為了自己享樂。然而由於李唐王朝十分成功地對他進行了醜化;加上隋末義軍蜂起,所以一貫不問情由力挺農民起義的我朝自然也要將農民軍的敵人楊廣定性為大反派,便以被李唐王朝歪曲的歷史為基礎,進一步將他妖魔化,於是如今的主流輿論對楊廣修大運河均持反對態度,異口同聲地譴責他好大喜功,不恤民力,妄自大興土木……而在這樣的偏頗誤導之下,當今大多數人根本不清楚大運河對後世中國的繁榮穩定有著何等深遠的意義,也不知道這項工程給華夏大地上歷代千萬百姓帶來了1400多年的好處,更對楊廣排除萬難,不顧各方阻力堅持去修大運河的偉大魄力和長遠眼光視而不見,反倒把大運河視為勞民傷財的暴君工程,認為楊廣根本就不該推行,這無疑是非常不客觀公正的一種認知。其實在之前的各個朝代,大罵隋煬帝者都不乏其人,很多大運河的受惠者非但對隋煬帝沒有絲毫感激敬佩之心,還把他建大運河的初衷曲解為巡遊享樂,文人墨客們一邊泛舟運河,賞景吟詩,一邊在享受大運河之便的同時,高聲詈罵隋煬帝這個建造者倒行逆施、不恤百姓,其“端碗吃飯,放碗罵娘”的無恥做派實在令人齒冷。

隋煬帝在初登帝位後雄心勃勃,頗想成就一番事業,除了開疆擴土之外,對內更希望長治久安。在他看來,中國在之前已經歷了太久的南北分裂,人心已散,國家的歸屬感不強,只有將南、北融為一體,才能有效地防止日後再行分裂,令華夏大地再次陷入內亂之中,給北方外族入主中原造成機會,再次上演“五胡亂華”時百姓民不聊生的慘劇。而在楊廣看來,修建大運河正是融匯南北最有效的方法。事實也證明,隋煬帝的眼光非常準確,在幾大水系串通後,極大地增進了江南和江北在經濟和文化上的聯繫,更大大促進了各民族間的融合與交流,在中原文化被帶到更北方和南方的同時,也把北方草原的遊牧文化和南方的水鄉文化引入了中原,實現了中華文化的多元化、互補化和共繁化,後來甚至還惠及到國際交流。除了迅速破除了南、北百姓心中的隔閡外,大運河還大大提高了運送軍隊和補給至任何有潛在反抗危險地區的能力,加強了中央對東南地區的統治。自大運河修成之後,北方的都城才能徹底將南方疆域納入王朝的統治,在中國兩千年的封建王朝中,這無疑是一個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重大進步。

隋煬帝開鑿運河的第二個動機是希望通過強化南北運輸能力來提高國家整體的經濟水平,大幅改善民生和國力;同時還寄望於“以點帶面”,帶動運河沿岸的發展,這兩點後來都取得了驕人的成績。眾所周知,在漫長的農耕時代,人類文明向來是依河而興,大運河出現後,直接導致了幾十座沿河的城市拔地而起,直接造就了揚州(含杭州)、西安(含洛陽、開封)、北京(含天津)這些大都市的出現。近千年來,這些城市在中國歷史上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對華夏後續的影響既深且遠,這都是拜大運河所賜。北宋時的汴梁是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城內有數十萬駐軍、數百萬戶居民,每日所需的物資是個天文數字,這全靠汴河運輸才能支撐。而汴河就是隋朝時開掘的通濟渠,當時全國最富庶的東南六路的漕運皆靠此一渠。

 

隋煬帝開鑿運河,除了目光長遠,欲建立澤被後世百姓的善業之外,還有第三個重要的目的,即要把江南的糧食大批運往北方,以便用來征伐遼東大國高句麗。高句麗是當時大隋東面第二強大的鄰國,屢屢犯境燒殺搶掠,在隋朝打服了突厥,並成功讓其分裂之後,高句麗就變成了隋朝的首要大患,徹底征伐高句麗也就成了隋唐年間中原帝王的必修課。早在開皇十八年,隋文帝楊堅就曾遣高穎率三十萬大軍東征,但因軍糧不濟,敗於堅城之下,三十萬將士埋骨荒野,歸來者尚不到三千。有鑒於此,隋煬帝在立下征伐遼東的國策後,便將打通南北水運,保障軍糧補給當成了必須實現的準備工作,南、北同時開工,耗時數年,終於將揚子江、淮河、黃河、滹沱河、桑干水等天下大河連為一體,徹底解決了“南糧北送”這一難題。

隋煬帝推行大運河工程主要有三個動機,這三點最終都實現了,大運河也確實澤被後世,造福萬民,但為華夏百姓立下蓋世奇功的楊廣卻最終身敗名裂,被後人唾罵千載,這未免令人感到頗為心寒。在如今的辦公室文化中,一向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無錯”,尸位素餐混日子者逍遙自在,毫無風險;做實事者反倒常因百密一疏,做事未達完美而被眾多無所事事的閒人痛斥指責,甚至最後因之丟官受責,這無疑與過去達成了一種古今怪誕文化的統一。

當然,除了希望能讓大隋變得國富民強外,楊廣大修運河也未嘗就沒有半點私心。以他素來重視身後名的性格來看,很可能也希望藉著大運河這個澤被後世的工程在史書上留下千古英名。

3、眾口鑠金

隋煬帝執政共十四年,與大多數人印象中不同,在前一多半的時間裡,他都堪稱是一位勤於政事的君主。楊廣很少呆在京都的皇宮之中,更不會把精力放在與妃嬪嬉戲之上,他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到了在全國各地巡遊視察之上。隋煬帝在即位的第三年便北巡榆林,直至突厥啟民可汗的大帳;第四年又出長城,巡行塞外,直至五原;609年,他西行到張掖,接見了許多西域國家的使者;615年又北巡長城,威懾北胡,足跡可謂踏遍了西北各處。

楊廣四處巡行並非為了遊山玩水,而是希望沿途瞭解各地的風土民情,好讓自己能夠瞭解國情,合理執政,不為手下臣屬所蒙蔽。其中一些巡遊還伴隨了開疆擴土,揚大隋國威,強化國防,在政治和軍事上威懾周邊各種勢力等目的。此時的楊廣雄心勃勃,眼光長遠,態度積極,處處表露出一種明君的氣象。歷數各朝君王,有幾個皇帝肯為了國家的穩固發展而如此不辭勞苦?又有幾個皇帝能在那個只有木輪車的年代,不畏艱辛地親征到青海、蒙古、遼東等塞外苦寒之地呢?

然而在大唐建立之後,楊廣四處巡行的勤政表現卻被新朝刻意醜化,竟然將他的初衷歪曲成了性喜遊樂,進而又變成了他勞民傷財,為了自己玩樂而不顧百姓死活的鐵證。令人遺憾的是,如今這種荒誕不經的說法居然已經成了主流言論,令大多數人都深信不疑。

其實這種詆毀的破綻非常明顯。就以西巡張掖而言,主要是為了打通絲綢之路,有著鮮明的開疆擴土、經營商貿的動機,又豈能偏頗地歸結為遊山玩水?而且西部大漠邊關的環境惡劣,當時的交通又極其不變,根本就不是遊樂的好地方,楊廣不瘋不傻,跑那兒遊玩做什麼?其實隋煬帝在歷次巡遊中歷經了不少艱難和危險,曾在海拔三千多米,終年溫度在零度以下的峽谷中遭遇暴風雪,士兵凍死大半,隨行官員大都失散,楊廣自己也吃盡了苦頭,狼狽不堪。而615年北巡長城,則是因為之前征遼失敗,所以希望藉此激勵軍隊和百姓的士氣,完全是一腔為國之心。此行艱難危險,最終楊廣還被數十萬突厥大軍圍在雁門,差點作了俘虜。可如今有些人居然說他這次巡遊是為了去塞外遊玩賞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哪個皇帝會到危險的邊界上遊玩賞景呢?腦子進水了不成?顯而易見,為了糟蹋楊廣的名聲,很多人已然連臉都不要了。

 

詳查歷史,隋煬帝四處巡遊的初衷在《資治通鑒》中可略見端倪。在開鑿江南運河的前一年,隋煬帝曾對給事郎蔡征說:“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而江東諸帝多傅脂粉,坐深宮,不與百姓相見,此何理也?”蔡征答道:“此其所以不能長世。”這則對話其實已經將隋煬帝一生中很多重要舉措的動機都說得非常清楚了,楊廣不願意成為“坐深宮”的庸君,更不願效南朝的“亡國之君”,而是想從根本上解決之前王朝“不能長世”的問題,所以才不辭辛苦地四出巡狩,希望遵循“天子有巡狩之禮”的古訓,更好地履行帝國天子的職責。

4、積毀銷骨

隋煬帝雖然不是因為想去江南遊玩而修了大運河,但他確實在大運河修好後,兩次乘船沿運河巡遊了江都,沿途征發船隻數千艘,還動用了數千縴夫,規模宏大。這兩次並不儉省的運河之航後來成了他勞民傷財的罪證,攻擊他的人據此指責他巡遊江南完全是為了享樂,一些無良學者甚至還據之推出了另一個更為荒誕的觀點:隋煬帝大修運河就是為了去江南享樂,因為只有行水路才能避免車行勞頓。

其實隋煬帝沿運河巡遊江南,其核心目的並不是為了享樂,而是要沿途檢閱運河工程,觀察周邊城鎮崛起的情況,定下之後的配套建設方案,可謂憂國憂民,頗具責任心。一些別有用心者將他巡遊江南的動機刻意曲解為貪圖享樂,實在是一種罔顧事實的惡毒中傷。楊廣在即位之初曾遠赴西域、蒙古和遼東,跋涉於酷熱的大漠和寒冷的戈壁之中,他那時又何嘗有過半點畏懼艱苦路途之心?從楊廣前半生的舉動可以明顯看出,他根本就不是那種把享樂放在第一位的帝王,他那幾次塞外之行去的多為偏遠閉塞的不毛之地,環境艱苦,根本就與貪安享欲掛不上勾。如果楊廣巡遊天下只是為了玩樂,他又怎會不明白去江南要比塞上爽得多呢?

事實上,大部分譴責隋煬帝修大運河的人並不知道,修大運河的首倡者其實並非楊廣,而是一向以勤儉愛民著稱的隋文帝楊堅,隋煬帝不過是繼承並發揚父親的遺願而已。楊堅於公元584年命宇文愷督建了長約150多公里的廣通渠,史書上卻也沒有人譴責過他不恤百姓、勞民傷財,只是一味誇讚其治國有方,這也從側面證明了楊廣推行大運河工程是一個利國利民的正確決策。

當然,隋煬帝不僅僅是繼承父志,他本人也非常重視大運河的長遠意義。楊堅當政時開國未久,以休養生息為主,修運河的規模不大;而楊廣在繼承了富庶的大隋後,覺得國力已經足堪承受,所以才擴大了工程規模。一部分人認為修大運河固然是件好事,但楊廣不顧現實,急功近利,導致百姓負擔過重,最終把一件好工程辦成了導致百姓民不聊生的惡政……這種看法其實是有所偏頗地。楊廣確實是一個不恤百姓的帝王,也確實為了能早日征遼而要求了較快的工程進度,從而給河北被徵集的民夫帶來了壓力,也因之累死、病死了不少民夫,但大運河工程的擾民程度其實遠沒有人們印象中那麼大,影響的也無非一二省的百姓,百姓服徭役確實增加了負擔,但也絕沒有想像中那麼嚴苛殘酷。比起三征高句麗時動輒征發百萬之眾,遠征千里,沿途屍骨無數,其擾民程度只不過是其零頭罷了。當時的大隋滅亡固然與修運河有一定關係,但還決計算不上是核心因素。

大運河之所以被盛傳勞民傷財,被後世很多人誤認為是導致大隋民不聊生的主因,就是因為李唐王朝刻意醜化了這項澤被蒼生的德政,並借誇大擾民程度的方法來醜化楊廣。其實楊廣在決定開運河時對局勢的判斷並不算錯,當時大隋的根基雖然虛浮,遠沒有表象上看起來那麼強,但國力已經足以輕鬆支撐起大運河這個工程。如果煬帝不征高句麗,或者說如果第一次征遼取勝的話,那僅僅是大運河工程根本不會動搖大隋的國本,反倒會在完成後很快帶來巨大的積極效應,令大隋在經濟、政治、文化等各方面都產生飛速的進步。這樣就算隋朝最終亡於門閥這個隱患,那也是數代之後的事兒了,楊廣此時也早就聲名穩固,因為修運河的巨大功勞和他之前的赫赫武勳,被後人譽為了千年一出的絕代明君了。畢竟各朝各代都只是醜化前朝的末代亡國之君,如果不是第一次征遼失敗,如果大隋不是因之而亡,那楊廣很可能在歷史上成為千古一帝,大運河也會成為他標榜千秋的驕人政績。

 

然而福澤萬民的大運河工程最終非但沒能給楊廣帶來好名聲,反倒成為令他身敗名裂的一項罪名,這種不公正的歷史評斷主要源自後世對他修運河動機的刻意歪曲。指責他修運河時急功近利、不恤百姓的說法雖然誇大了大運河給百姓的壓力,但總還不算太過離譜。可在一些野史、評書中,甚至承繼了唐初對楊廣的詆毀,赤裸裸地對他進行污蔑,說他不顧江山和百姓死活大修運河,是因為夢見了江南的瓊花,急著下江南去觀賞;有的則說他貪淫好色,想去江南遊樂選美;更有一些人不遺餘力地開動腦筋胡編亂造,所言荒誕不經,居然把修運河的原因歸結為什麼“搜括江南財富”、“耀兵江南”、“挖掉王氣”之類,都是些毫無邏輯、毫無根據、毫不負責任的主觀臆斷。總而言之,竭力想將楊廣塑造成一個自私狠毒,僅僅為了自己沿途的舒適和遊樂的享受,就不惜勞民傷財,搞得無數百姓家破人亡的殘暴君王。

其實這些謬論破綻鮮明,一看就是新王朝的勝利者在掌控了話語權後,對前朝皇帝的醜化。今人只要稍加思考便能明白,

把隋煬帝開鑿大運河的動機歸結為去江南遊樂缺乏最基本的邏輯。如果楊廣僅僅是為了去江都賞瓊花才建大運河,那只建通往江都那一段即可,又何必南北運河一同開挖,設立修建數條運河的規劃呢?而且這種“遊樂說”也並不符合楊廣的性格,大運河的意義是如此深遠,楊廣又是一個如此虛榮好名,一心要做個名垂千古之英主的帝王,說他是為了能建功立業,名傳後世才不顧百姓負擔,堅持推行大運河工程,這還算符合這個人物的基本性格。說他是為了享樂而修運河,未免就把楊廣的雄心和氣度看得小了。

中國的歷史評論向不客觀,乾隆六下江南,其私游的成分比楊廣要濃郁得多,卻少有人詬病,而巡遊動機主要是為國為民的隋煬帝卻被罵得體無完膚。之所以出現這種奇怪的現象,無非就是因為楊廣亡了國,而弘歷的子孫卻繼續統治中國,操控話語權罷了。“欲加其罪,何患無辭?”當把持歷史書寫權的人想要詆毀醜化一個人時,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曾為國家和百姓做過何等貢獻,都能輕易將其塑造成社會渣滓。哪怕這個人做過再多利國利民的事兒,都可以將其動機曲解為“主要是想滿足個人私慾”。其實在大運河修成後,享受其便利和舒適者成千上萬,楊廣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既然有便利的途徑,自然去江南時要順便利用,難道隋煬帝只有放棄便利舒服的水路,放棄沿途的考察,自陸路去江南,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麼?

其實除了考察運河兩岸,順便瞭解江南的風物民情之外,楊廣巡遊江南也未嘗就沒有半點遊樂之心;但就算有,也不過是附帶的因素。愛迪生也曾用過自己發明的電燈泡照明,難道我們也要將他搞這項發明的動機歸結為自己照亮方便麼?如今人們無限誇大遊樂在楊廣巡遊江南動機中的比重,甚至將其歸結為主要動機,完全沒有任何的依據,無疑是在試圖以偏概全,歪曲歷史。楊廣的南巡固然規模盛大,勞民傷財,但這不過是他性格中貪慕虛榮、喜歡鋪張、愛擺排場等因素發揮作用罷了,因此就妄然將他修建運河和巡遊江南的動機從為國為民貶低為貪圖個人享樂,進而將他的形象醜化為整日只思淫亂玩樂的人渣,未免也太不公正。而這種“成王”對“敗寇”十分惡毒卻又極其成功的造謠污蔑,更是令筆者不寒而慄。

5、為人作嫁

沒有秦長城,就沒有漢王朝的繁榮。漢王朝在秦長城的箳籬之下快速完成了農耕文明的升級,國力大幅增長,最後在漠北擊敗匈奴,為漢民族取得了在遠東大陸的話語權,也擴展了漢民族的基本生存空間。

沒有隋運河,就沒有唐王朝的強盛。唐代的繁榮,很大程度上歸因於繼承了煬帝所開的大運河,得以將江南的財富和糧食快速而低成本地向黃河流域輸送,從而為還算不錯的“貞觀之治”奠定了基礎,更使得唐王朝能夠同時向遠東大陸的東北和西北地區同時派遣兩個世界級的遠征軍團,進而靠軍事勝利攫取了大量的國家利益。

可以說,正是這個讓大隋勞民傷財的大運河工程為唐帝國在世界上崛起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前人種樹,後人乘涼,這本是世間常事。可歎大唐這個“後人”卻不知廉恥地把功勞一把攬過,對大隋這個“前人”的付出和鋪墊視若不見,反倒一味去竭力誇大其不恤百姓的殘暴,勞民傷財的狠毒,其用心實是可鄙到了極處。

 

第二部分:一蹶不振----從一代英主到亡國之君

十、難辭其咎

隋煬帝楊廣一生固然為國為民做出了很多重大貢獻,曾一度展現出一代英主、千古明君之氣象,但由於門閥體制的桎梏和他自身性格的缺陷,到了治政的晚期,竟然走上了昏聵怠政的道路,令無數曾經欽佩景仰他的臣民大失所望。雖然大隋最終的崩塌是無數人綜合作用的結果,不能歸罪於煬帝一人,但作為帝國的最高決策者,對於大隋的亡國,以及百姓在戰亂中的流離失所,屍骨遍地,楊廣顯然都難辭其咎,毫無疑問應該承擔相應的領導責任。

十一、窮奢極侈

楊廣為人喜歡擺譜,好面子,愛搞排場,是一個奢靡浪費,崇尚浮華,揮霍無度的帝王。大隋朝連續三次伐高句麗無果,已然喪盡了威信,但到了這種時刻他還不知道善待百姓,反而聽信一些書生之言,大造宮室以示太平。極盡富麗堂皇之能事的觀文殿剛剛落成,就又建了儀鸞殿,並緊跟著下旨修建南方行宮,計十六座,極盡奢華。建造顯仁宮時,楊廣遣人大力搜羅大江以南、五嶺以北的奇材、異石,又下令各地貢獻草木花果、奇禽異獸。又將被楊玄感放火燒燬的龍舟重新修葺,比原來的更加富麗堂皇。還在東都西郊修造西苑,方圓達二百里,耗資極其巨大。

當然,在歷代君主中,如楊廣般大建宮室者比比皆是,倒也並非楊廣一人如此。楊廣固然奢靡,但在帝王中也不過中等,僅僅指責他揮霍無度,卻對其他奢侈浪費更甚的君王視若不見是不公正地。號稱千古明君的唐太宗也絕不是儉省之君,他大修宮殿,宮中多用金玉裝飾,靡費頗大,私造宮殿的數量規模更是隋煬帝的數倍。不過李世民運氣好,他搶到手的新帝國正朝氣蓬勃,大建宮室時天下太平,所以並無逼反百姓之憂。而楊廣在天下已亂後仍然不改奢靡,就不免失了審時度勢之明。況且李世民試圖營造納諫惜民的形象,所以在諫官的進言下,對自己勞民傷財的行為時常有所收斂,所以總體看來,他一生的奢侈鋪陳尚且要略遜於隋煬帝。

十二、不恤百姓

楊廣生性貪慕虛榮,每當其它國家的人前來朝拜,他便會產生一種極強的滿足快感,所以在親自遠征打通絲綢之路後,他便急急邀請塞外諸胡到中原來遊玩朝見。為了在周邊國家、部族面前充門面,炫耀大隋的富足,他還命令西域商人所過郡縣必須慇勤招待,沿途白吃白住,飯店酒肆不准收取分文,令沿途百姓不堪其擾。楊廣於公元610年正月在洛陽大擺百戲,迎接前來朝貢的西域商人,奢侈的慶祝活動長達一月之久,耗資無數。為了向外族炫示豪富,楊廣下令將洛陽的店舖都用帷帳裝飾,把彩帛纏在樹上,結果西域人看後反而覺得不解:“中國亦有貧者,衣不蓋形,何如以此物與之,纏樹何為?”

大隋和西域商人的貿易原本應該是雙方互利地,但隋煬帝所做的卻是賠本的買賣,讓西域商人們免費吃飯,免費住宿,走時還給予很多的賞賜,用巨額國財換取自己大方仁厚的虛名,最終面子是賺足了,錢也賠老了。這其實就是中國古代典型的朝貢式貿易,小國前來朝拜,藉此從中華得到大量的金珠賞賜和急需物資,而中原帝王則得到萬國來朝的榮耀。

楊廣的朝貢式貿易使國家耗費了巨額錢財,百姓也因此負擔大增。在絲綢之路打通後,本應給百姓帶來極大好處,可在短期內卻反而給百姓帶來了負擔。隋文帝交到隋煬帝手中的大隋朝雖然號稱富庶,但卻只是國家儲備富足,與文景時期藏富於民不同,富得並不紮實。即使在三征高句麗之前,隋朝百姓的貧富差距也很大,底層百姓的日子十分清苦,缺吃少穿,所以楊廣這種借貿易之名炫耀自己文治武功,慷百姓之慨的做法讓人們心裡都不舒服,這和毛澤東當年為了第三世界領袖的虛名而從困苦不堪的百姓口中奪食,多年間無償大筆援助亞非拉窮國,甚至在百姓大批餓死的那三年中也不停止的自私行為是同樣的性質。

 

犧牲自家百姓的利益,去博取外人的幾句稱讚,這充分暴露出楊廣不知愛惜百姓的特點。他是一位極富進取心的有為君主,卻絕非一個體恤民間疾苦的帝王,這是他一生最大的過失,也是促成隋末亂局的重要根源之一。正是因為楊廣生具行事任性,不恤百姓的性格,才會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壓根兒不管百姓們能否承受,而其他廟堂重臣高高在上,也不會在乎底層百姓的死活,所以隋廷征發、聚斂無度,最終逼反了不計其數的老實百姓。在三次征遼的過程中,隋煬帝先後徵用了三百多萬民夫,很多人活活累死病死在路邊,全國大量地方出現男丁不足的現象,不得不靠婦女和老人來從事生產。一征高句麗失敗後,他在國力尚未恢復前就發動第二、第三次征遼戰爭,逼反了無數百姓,一個能顧惜子民死活的帝王不會像楊廣這麼急躁。李世民征遼東一樣是兩次無功而返,李治即位後一時也無法滅掉高句麗,但李世民和李治比楊廣強的地方,就在於他們能忍能等,硬攻拿不下就持久地襲擾,國內不靖就立刻在遼東罷兵,緩解百姓的壓力,所以才能把對遼東的戰爭持續進行二十三年之久,最終滅掉高句麗,自己卻不會如隋朝般被大規模征發拖垮。

十三、役民過重

楊廣少年時雄姿英發,才華橫溢,頭腦精明,是一個生活態度積極,進取心十分強烈的人。他十四歲時就已經擔任大軍統帥的重任,領兵北征突厥,令塞外諸胡近十年不敢南下牧馬。十九歲時又率領數十萬大軍掃平南陳諸國,為大隋打下了大片疆土。那時的楊廣光芒四射,讓天下大部分賢才,無論世家子弟還是寒門才俊,都佩服得五體投地,所以才能夠順理成章、眾望所歸地取代其兄楊勇,從楊堅手中接過大隋江山。

楊廣心高志遠,懷抱天下,在主觀願望上極欲成為一代聖君。他素來崇拜秦皇漢武,希望自己也能夠成為那樣的帝王,做出一番轟轟烈烈、名垂千古的偉大功業。在楊廣看來,不做出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留下千古之英名,就枉為帝王一場。

也正因有此遠大的志向,楊廣一直固執地踐行著自己的理念,不辭勞苦東征西討,還時常做出遺澤後世的壯舉。在登基之後,楊廣一度有所作為,開文館,禮儒生,令長安、洛陽一帶胡風盡去,文氣復興。又不拘一格選用良將,使得羅藝、麥鐵杖這樣出身寒微的人也能與世家子弟同列,一時麾下俊傑雲集。然後楊廣運籌帷幄,派遣將士擊敗突厥和吐谷渾,開疆擴土,又親征打通絲綢之路,他也因此被周邊各國尊為“天可汗”。可以說,楊廣的前半生英明神武,是歷史上少見的一代雄主。

然而楊廣自繼位之後,十幾年來幾乎每年都興兵討伐不臣之國,征突厥,伐契丹,討高昌,攻高句麗……一系列的戰爭雖然成功地開疆拓土,令四夷賓服,卻也把國力揮霍到了極限,給百姓帶來了沉重的負擔。而在沉重的兵役負擔下,他又同時修建大運河,進一步增加了百姓負擔。而真正致命的還是在這些基礎上的三次征遼,每次強行征發數百萬人,把大隋拖入了曠日持久的戰爭泥潭,民間怨聲載道,百姓不堪兵役之苦,為了逃避沉重的徭役而紛紛造反,一時盜匪蜂起,天下大亂。隋煬帝的過失就在於他志向過於高遠,太想建立偉業,證明自己了,於是試圖在短短十幾年間就做出許多成就,而這些大工程本該由幾代人來緩緩實現才穩妥,百姓才好承受。楊廣的急切之心和他不體恤百姓的性格結合起來,便造成了征伐無度,操之過急,役民過重,這也是隋末亂局出現如此之早,爆發如此洶湧的重要原因之一。

十四、一蹶不振

楊廣前半生順風順水,為天下人所敬重,在志得意滿之際征高句麗,意圖錦上添花,一心以為可以摧枯拉朽般輕易取勝,結果卻因為過分自信輕敵,慘敗而回,這不免令楊廣在武勳上感到大為失意。由於迫不及待要洗雪前恥,重振大隋的聲威,壓服周邊各部,也急於重塑自己的名望,他急急又對高句麗發動了兩次大規模的攻伐,卻每次都無功而返。而自從原本佔了上風的二征高句麗因為楊玄感在後方造反而失敗後,大隋的境況就變得一發而不可收拾,土地兼併、人口過多、門閥之弊、官吏昏聵貪婪……數年來積攢的種種矛盾和問題紛紛爆發,整個國家亂做一團,日益破敗。更糟糕的是,亂局又引發了更多的問題和更大的隱患:如李淵、羅藝等一些地方軍頭眼見中央式微,忠心也日漸稀薄,對朝廷的命令開始陽奉陰違,甚至自立山頭。等到楊廣試圖第四次征高句麗時,天下已然大亂,各地官員對此亂命暗暗抵制,最後征遼計劃無疾而終,這說明大隋在事實上已經對攻下高句麗無能為力了。當楊廣發現對這個忤逆了自己,還害得自己勞民傷財,大失臉面的罪魁禍首無可奈何時,他心中的惱火和鬱悶可想而知。

 

衣食足才知榮辱。大部分老百姓並不太在意什麼國家尊嚴、開疆擴土、賓服四夷,更考慮不到諸項勞民傷財的大工程和對外戰爭在將來的長治久安意義,他們真正在意的,只是缸裡還有沒有明天下鍋的米,自己能不能帶著一家老小挺過眼前的冬天。所以在連年的征發和痛苦的生活中,百姓對隋煬帝的感覺已經由曾經的崇拜變為了不滿,這對一向自信好強的楊廣打擊極大。尤其是看到自己一手打造的,不久前還欣欣向榮的大隋王朝竟然已經有了崩塌之象,這種巨大的反差讓素來驕傲的楊廣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一直信心滿滿的帝王一下子垮了,他的精神大不如前,整個人看起來也不像原來那樣樂觀、雄心勃勃,有時甚至會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落淚,就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此時的隋煬帝也曾試圖要勵精圖治,革除積弊,重整氣象,但當他坐在龍椅之上想有些做為時,才發現這個帝國早已被各家門閥貴族所把持,早已經有了一套完善的盤剝百姓、非法攫取財富的流程,形成了一條完整的鏈條,即使他貴為皇帝,也無力與這張龐大的利益網做對。所以雖然他的許多改革政令相當不錯,但在大部分執行者都陽奉陰違之下,也根本無法真正落實,有些甚至還會被歪曲成禍民的亂命,而受害的百姓又會把不滿歸結到頒布政令的皇帝頭上……

天下局勢越來越亂,楊廣卻欲振乏力,眼睜睜看著大廈將傾,卻無能為力,他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曾經勃勃的銳氣和進取之心也越來越淡薄,終於雄心散盡,徹底放棄了拯救帝國的努力。此時他骨子裡的軟弱開始佔據上風,引領著他逃避現實,對貪官污吏盤剝百姓再也不聞不問,對滿地的義軍也不再上心,甚至開始自欺欺人,粉飾太平。從骨子裡面看,楊廣是一個不夠堅執的人,對人對己都不夠狠。當順風順水時,他就越干越起勁,也能越干越好,顯得雄才大略,精明睿智;但一遇到困難,就方寸大亂,退縮逃避,坐視局面越來越糟。

在長達三四年的時間裡,流寇早已不再是疥蘚之患,但裴矩、裴蘊、宇文述、虞世基、鄭善果、封德彝這些能臣和當代名士們們一直堅持流寇剋日即滅,竭力掩蓋亂局。而做為英明神武的大隋皇帝,楊廣自己也極力要妝點這個盛世的假象,於是他以“危言聳聽”的罪名貶斥了說真話的老納言蘇威、治書御史韋雲、兵部尚書趙孝才,甚至還將越級上奏的建節尉任宗當庭杖毖,從此無人再敢為國進言。

楊廣的性情在壓力下日漸扭曲,似乎具有了雙重人格。這個一直顯得睿智從容的男子變得耳軟心活,優柔寡斷,公私不分,他的精神時好時壞,情緒起伏無常,有時候能重現之前的英明,有時卻又渾渾噩噩,糊里糊塗;有時果斷固執,有時又偏聽偏信,亂命迭出;有時候禮賢下士,有時卻又忌賢妒能……他的身邊迅速圍上了一群只會撈好處不會做實事的馬屁精,於是正確的國策堅持不下去,荒唐的命令卻在這些小人的蠱惑下不斷發出。就在大隋已經明顯出現崩塌之象時,他沒能積極補救,反倒放任自流,一味逃避,甚至在616年躲到江都不問政事,而把這個爛攤子交給留守洛陽的越王楊侗和權貴段達等人處理。

等到了揚州之後,楊廣見局勢日漸混亂,更是心灰意冷,終日煩躁不安。當時國政糜爛,各地送來的告急文書如同雪片,但他卻懶得批示,準確說是不敢去看這些壞消息,更不願去想這些心煩事兒,所以不是拖著不理,就是全推給手下的裴矩和虞世基幾人。楊廣不是不知道這些人只忠於自己家族的利益,只顧著撈錢,可他已經無心去計較這些了,只想著趕快逃避眼前的煩惱。

 

楊廣後期不問國事,並不是像後世很多人所誤解的,是因為生性疏懶,耽於逸樂。從他之前雄心勃勃地積極做事可以看出,楊廣並非那種享樂派君王,只不過他已經在連續的失敗、局勢的日益惡化和無力挽救危局的絕望中遭遇了過於沉重的打擊,被接踵而至的一系列噩耗擊垮了,以至於性情大變,在短短時間內就由一代英主褪變成了昏聵無能之君。其實他的這種蛻變並不奇怪,越是心高志遠之人,崩潰後就墮落地越徹底。他後來的種種掩耳盜鈴的舉止不僅反映出他性情上的軟弱,更能看出他曾對自己有過很高的期許。如果他一直就是劉禪那種只知享樂的平庸帝王,也不致於被願望和現實間的巨大的反差徹底擊倒,甚至不敢去面對現實。

此時的隋煬帝已經對治理好國家失去了信心和鬥志,所以根本不願意再聽見任何壞消息,甚至還自欺欺人,縱容手下人報喜不報憂,下旨讓帝國重臣們把奏折分類,只撿令人高興的消息送入皇宮,其逃避的心態可見一斑。而既然只肯批示幾條令人高興的奏折,對所有麻煩置之不理,那他的生活自然就清閒起來。為了消除強烈的失落感和政務上的巨大壓力,更為了逃避自己不願面對的現實,楊廣整日杯不離手,縱情酒色,在笙歌中醉生夢死。此時的隋煬帝已經完全沒有了一個帝王應有的責任心,在國家弊病爆發之際,沒能採取任何得力措施來力挽狂瀾,遲滯隋朝崩塌的過程,反倒開始逃避惰政。隋末形勢的急劇惡化固然有多種原因,但楊廣的一蹶不振和逃避現實卻無疑加速了大隋崩塌的速度。當然,在當時的內憂外患之下,在門閥大族牢不可破的小集團利益和私心之前,他也確實無力做出。如果他斷然進行大換血,撤換了那些只知道斂財的官員,那門閥們必然會爆發強烈的反彈,大隋可能會立刻四分五裂。而且將身邊大部分臣屬都撤換,更是等於向全天下承認了大隋朝政已經糜爛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其實大部分皇帝非但遠不如執政前期的楊廣雄才大略,勤政治國,就算比起亡國前杯不離手的楊廣也強不多少。同樣不過是偶爾理理大事,大部分時間還不都在後宮享樂?只不過因為國家尚且安穩,外敵不強,沒有門閥之患,臣屬忠誠得力,所以玩樂一輩子也不會亡國,照樣無須承擔任何歷史罵名,甚至還可能被譽為一代明君。像文、景二帝每日優哉游哉,就因“無為而治”的高明而得到了後人的盛讚。這其實和在單位做事是一個道理,積極攬事兒做事兒的人,做好了自然名利雙收,但如果做不好,反倒不如那些啥都不干混日子的。

正因如此,今人將隋煬帝看成歷代帝王中的渣滓,認為他比大部分帝王都差得多是不客觀地。正是因為楊廣比大部分帝王都能幹,都更有志向,所以才會去挑戰難度,力圖做些大事。雖然他最終失敗了,國亡身死,結局比不做事混日子的那些帝王更慘,但我們仍然應該對他的能力和曾經有過的廣遠抱負有一個客觀的認識,而不是簡單地把所有亡國之君都視為李煜、劉禪這樣的廢物。楊廣並不是志大才疏,他的才能其實不錯,只是他的目標過於高遠急切,令整個帝國無法負荷罷了。而楊廣亡國前混亂的局勢和戰亂雖然給百姓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但他本人也是受害者,不能因此就過分醜化他的道德。

縱觀楊廣的大半生,所做之事其實大多都圍繞著“名垂後世”這個中心來轉,今人僅僅因為他在死前幾年意志消沉、自暴自棄時有過貪杯享樂、不理國事的行為,就否定他大半生的積極進取,不辭勞苦,還把他醜化為畢生都只知混吃等死的敗家子,這無疑是十分不公正地。楊廣後期墮落怠政,尸位素餐,在其位卻不謀其政,無疑應該承擔領導責任,但我們在譴責他時,不宜上綱上線,而是應該考慮到現實局勢的困難和門閥貴族在他試圖振作時的阻撓掣肘,做到客觀適度。如果像現在主流輿論那樣,一味強調他的荒淫無道,刻意忽視他在絕境下自暴自棄的心理過程,簡單地將其不理國事的原因歸結為生性懶惰、貪淫好色、留連後宮,就不免成為一種對歷史的歪曲了。

 

十五、有奶便是娘

由於楊廣厚待儒生,因此無論民間對他如何評價,當時的大部分儒生仍然認為楊廣是聖明天子。而之所以聖明天子治理下的國家越來越亂,那自然是因為奸臣太多,儒者不能執掌大權,可絕不是因為天子昏聵。

後來天下紛亂,為了避免儒生們為亂黨所用,楊廣特地又增加了一百二十個秘書省的名額,將一群比較有名的文人高俸供養起來,整日與他們共同研討如何實現千秋盛世。其實他心裡很清楚,這些讀書的儒生都是些有奶便叫娘的傢伙,根本不懂什麼治國平亂的大道理。他只是想給他們些好處,讓他們不要四處煽動人造反罷了。

很多儒生一輩子的人生目標便是做官,為了博出頭,這些人沒有什麼事情不肯做,至於做好官壞官,出賣不出賣良心,根本不在其考慮範圍之內。這些人十年寒窗並不白費,從那些聖賢書中雖然學不到什麼治國安邦的切實知識,卻教會了他們如何能更冠冕堂皇地胡說八道。

學士們拿了朝廷的俸祿,吃人嘴短,自然知恩圖報,終日閉著眼睛說瞎話。他們每每上本,不是謳歌盛世,就是奏明哪裡又現祥瑞。紛紛擾擾,把許多勸諫隋煬帝愛惜民力,勵精圖治的忠直之言都給淹沒了。而這些諂媚之詞更迎合了隋煬帝最後幾年逃避問題,掩耳盜鈴的心態,哄得煬帝更加不思振作。

隋亡唐興,李世民最終摘了桃子,登上帝位,此人同樣很注重邀買人心,更把收買籠絡儒生當做重中之重,於是他做的壞事儒生從來不提,對他唯有一味大誇特誇。而對曾經有恩於儒家的前朝皇帝楊廣,則奉新主子之意,翻過臉來百般詆毀,於是隋煬帝被全面否定和醜化,這個扭曲的形象源於唐而盛行於後世。

自古文人無骨,可以像豢養倡優般養上一群,也可以用焚書坑儒來對付那些不肯被收買的,最終大部分人都會妥協。少數的硬骨頭則扣上一個辱罵老母、私通父妾的罪名,讓他們遺臭萬年地死去。而只要狠狠收拾了那幾個屈指可數的硬骨頭,剩下的人最多也就是敢借古諷今地說幾句怪話,只要官吏一瞪眼,他們就會嚇得立刻把書拿回去刪刪改改,打算裝作從來沒有寫過。而在少數硬骨頭被解決掉後,大批豢養的軟骨頭文人便會稱讚上位者的功績,就算倒行逆施明明害死了數以百萬計的百姓,他們也會竭力辯護,說這是國富民強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十六、帝國的覆滅

與很多人既有的認知不同,楊堅死前看似留下了一片大好局面,實則是一鍋快滾的水,壺蓋馬上就要被積聚的熱氣崩飛。遇上楊廣接手的這種爛攤子後,如果像大部分皇帝般混吃等死,把大部分時間和主要精力都放在深宮之內,在女人肚皮上度日,多半還能挺過任期,大隋也估計還能再混個幾代。可如果想做點實事兒,就很容易提前激化矛盾,讓門閥這個大隱患爆發而出,最終導致局面不可收拾。

可歎楊廣不是那種混日子的庸碌君主,可惜他這個雄心勃勃的帝王雖然堪稱有為,但才具終究有限,尚不足以在隱患重重下駕馭紛亂局面,毫不出錯地做成大事。其實大隋亡國真正的核心原因只就三個,一是人口過盛,二是門閥制度,二是三征高句麗。前兩者都是歷史遺留問題,只有征遼是楊廣自己的主意。至於後世喋喋不休的什麼興造宮室,奢侈浪費,修建大運河等事其實擾民並不大,不是導致亡國的關鍵因素。楊廣在最後一兩年心灰意冷,不理朝政,也是因為大廈將傾,無力回天,那時他即使積極去面對,也已無法挽狂瀾於既倒了。

人口多了,人均耕地不足,本就會出亂子。而門閥制度對百姓盤剝過重,還加劇了土地兼併和財富兩級分化,又不給平民中的精英出頭之路,社會矛盾自然激化。而門閥自身的各懷私心又造成統治集團力量分散,不能擰成一股繩去鎮壓民變,維護帝國的統治,最終統治高層的李閥甚至借義軍為踏腳石,取隋而代之。

三次征遼就是在這樣隱患重重的背景下發生,每次強行征發百萬軍隊,數百萬民夫,負擔巨大,這本身就是錯誤的戰略,不如後來李唐以精兵襲擾拖垮高句麗高明。而三次大規模征發,也暴露了楊廣不恤百姓的性情。其實那些體恤百姓的君主也談不上什麼愛民如子,只不過是因為擔心逼反百姓而不得不有所收斂罷了。所以隋煬帝的問題不是不恤百姓,而是高估了百姓的忍受能力,又低估了他們的反抗能力。其實光是不恤百姓也未必會出事兒,大規模征發也無妨。漢武帝也同樣不恤百姓,勞民傷財,讓天下“戶口減半”,照樣還不是被譽為千古雄主?關鍵在於第一次征遼打輸了,不得不再次組織第二、第三次勞師遠征,這種連續的大規模征發終於超出了國力所能支撐的範圍。

總而言之,導致隋亡的因素很複雜,正是多種力量和壞運氣共同作用,效果疊加,才能如此迅速地將這個新興的帝國摧垮。在這個過程中,楊廣確實難辭其咎,但他的過失也未必就有多大,遠沒有如今主流輿論渲染得那樣誇張。隋煬帝不惜國力、不辭勞苦地征伐高句麗,固然有建立功業、做千古帝王、滿足內心成就感等個人想法,但更多的動機似乎還是這個雄才大略的君主希望為後世奠定穩固的邊疆,不給後世留下隱患。契丹就是在高句麗滅亡後興起地,最終大遼發展成為比中原政權更強大的帝國,佔據了河南以北的遼闊區域,長期壓制著中國。而當時的高句麗比契丹更要具有發展性,威脅更大,如果坐視其蓬勃壯大,遲早也要與中原一戰,那時中原要承擔的損失無疑會更大。

因此,第一次遠征高句麗並沒有錯,錯的是做戰過程中隋煬帝表露出的輕敵、好虛名。一征失敗後策劃再次征伐也沒有錯,大隋必須徹底擊敗高句麗,杜絕隱患;同時用最終的勝利湮滅一征慘敗帶來的嚴重政治惡果,威懾四鄰。但楊廣最大的錯誤就是在國內不靖時急著出征,沒有考慮國家和百姓的承受能力,這直接導致了後來局勢迅速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歸根尋源,楊廣的這個錯誤與他性格中不恤百姓,輕視民間反抗力量的因素,和虛榮好名,急於取勝挽回面子的心態是分不開地。

十七、還原歷史本來的面貌

總體來看,隋煬帝算不上是千古明君,卻也並不是千古暴君,更不是很多人想像中一無是處的人渣。準確地說,如果從外在表現來看,楊廣應該算是英主和昏君的雜糅體,這在歷代帝王中是相當少見地。他英明過,也糊塗過;上進過,也墮落過;成功過,也慘敗過;獲得過驕人的成就,也頒布過無數條亂命;曾經使萬國來朝,讓中原百姓揚眉吐氣,卻也曾令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我們今人看待楊廣,應該秉持一種公正客觀、一分為二的態度,既承認其過失,也肯定他的成績。如果不能掙脫長久以來那種“成王敗寇”、“以成敗論英雄”的桎梏,就因為楊廣是亡國之君,是失敗者,就盡信李唐王朝那些將他妖魔化的說法,把他看得一無是處,那對這段歷史就將產生一個偏頗的認知。

縱觀歷史,隋煬帝做過的事,李世民多半也做了,而唐太宗聲名赫赫的貞觀之治還遠不及楊廣的大業前期富庶,但唐太宗最終被譽為“千古一帝”,而隋煬帝卻落了個萬世唾罵的惡名。歷史評論之不公,竟至於此!隋煬帝如今的醜惡形象主要來自於隋末義軍在反隋起義時對他的污蔑,以及李唐王朝建立後,李世民在篡改歷史時對他的刻意詆毀。“煬帝”這個充斥著昏庸殘暴味道的稱號就是李世民的傑作,隋人原本把楊廣稱為隋明帝,曾經頗為愛戴仰慕。反倒是李淵在起兵時未敢如那些匪寇、義軍,以及後來他兒子那樣詆毀自己的主君,只是用“清君側”的名義進兵,並在楊廣被宇文化及所弒後仍立楊氏宗室為王。其實嚴謹地說,隋煬帝並不是一位亡國之君,他被兵變殺死時,大隋還掌控著大半個中國,各地官員大半仍然對其效忠,這和那些被敵軍打到京城亡國的帝王是有所不同地。


西方人對楊廣的評價很高,其一分為二的評論態度也比國內要客觀得多,超脫出了李唐王朝統治時期對他的歪曲和詆毀。在《劍橋中國隋唐史》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暫新的歷史人物:煬帝雖然驕奢淫逸,但並不比中國其他的皇帝更暴虐。煬帝很有才能,是一位有成就的詩人、獨具風格的散文家,還有點像政治美學家,很適合鞏固其父開創的偉業。在589年平陳時,楊廣在建康的行為堪稱模範。其後他在促進南北文化統一,向北方介紹南方佛教傳統等方面,都作出了卓著的貢獻。在談到煬帝被否定的原因時,作者也同樣認為這是儒家修史者給他抹黑和民間傳說對他歪曲的結果。而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明明大隋是亡於藩鎮謀逆,卻被我朝的御用文人有意誤定為是亡於農民起義,試圖藉此證明農民起義是推動歷史進步的積極力量,具有先進性。出於政治因素,李自成農民軍、黃巢、太平天國、義和團等流寇或亂民組織也都被我朝粉飾美化。而亡於“神聖的”農民起義的大隋自然就要被宣傳定性為大反派,必須是邪惡且黑暗地。

在評論歷史人物時,應該功就是功,過就是過,功不折罪,罪不掩功。以對後世的歷史意義為依托,客觀持正地去分析。而如果按照這個標準,做為中國封建社會裡建樹最多的皇帝之一,隋煬帝顯然不失為是一位偉大的歷史人物。可笑從古至今那些人云亦云的愚人,對陳舊的傳統說法不做任何分析思考,只知一味盲從,這種偏執的態度必然會造成對歷史人物的誤讀和曲解。令筆者欣慰的是,如今時過境遷,政治因素對歷史研究的影響漸漸淡薄,人們的治史態度也漸趨務實客觀。在這種良好的大環境下,今人在看待歷史問題時,就更應該懂得尊重史實,強化還原歷史本來面貌的責任感,嚴謹求索,敢於對傳統觀念提出質疑,敢於挑戰那些虛假歪曲的論調,把被長期歪曲顛倒的歷史矯正過來,還歷史人物以本來的面貌。

曾經的一代英主,萬國來朝;如今的滾滾罵名,萬人唾棄。如果當日不曾心高志廣,要建大隋萬世基業;如果眼看高句麗坐大,卻放任自流,苟安一時,不去冒險遠征,試圖將隱患扼殺於萌芽之中,又怎會有亡國之禍?如果在征高句麗前開始腐化墮落,整日遊山玩水,享受榮華,那隋朝非但不會兩世而亡,那在征遼前已經建立赫赫功勳的楊廣,也將作為一代英主名揚史冊。多做多錯,不做不錯。一招走錯,滿盤俱輸。成與敗,得與失,善與惡,千古流芳與遺臭萬年,往往不過是一念之間,運氣使然。可當後人回首前塵,狂妄地試圖去對某個歷史人物蓋棺定論時,卻往往只是盲人摸象般看到某一個過失、某一件成績,而除此之外,竟然一無所見。

悲哉!楊廣。

惜哉!楊廣

《隋煬帝楊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