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管皇后,無論皇帝,都太小看了武則天。以她的聰明才智,以她在後宮寺院多年錘煉的心計,她怎能把皇后瞧在眼裡。她認為這個花瓶一樣的女人太愚蠢,沒有任何頭腦,自己身處險境,還自我感到得計。武則天很快就看清了她們的那個計謀,她完全看透了她們。
武則天是怎樣再度回宮的?也不能是說回就回,她畢竟是太宗的妃嬪侍妾,又出家當了尼姑。原來是高宗李治的妻妾大鬧矛盾,給了李治接她回宮的大好機會。關於這段情節,正史記述的滿詳細。其他許多故事類書文的記述雖有渲染和誇張,但事實原本如此,出入多不算太大。
高宗的皇后王氏,是以其出身高貴、淑靜賢德而被立為皇后的。她的確美麗端莊,但美麗的臉像個石膏像,極少有表情,更難見到其笑容。因其出身名門,又多了一份目空一切的高傲,美麗的眼睛總是看著自己的腳尖,眼瞼總是低垂著,毫無聲色,像個死羊。她假意順從高宗,又似乎拘泥過了頭,使高宗感到厭倦。況且她又是關隴大族的後人,有她在高宗身邊,使高宗成了被監視的對象,不得不小心翼翼。在朝堂上,那些老臣為盡責任,總是無休止地勸諫;回到後宮,高宗面對皇后,也還是得小心謹慎。他前後應付,不得要領,成了個兒皇帝。
高宗像是個笨孩子,家長看得太緊就設法逃避,而逃避的地方便是淑妃宮[ 蕭淑妃次女生於貞觀二十三年,高宗即位前,淑妃獲寵,參見《全唐文》,卷257,第3295頁。]
淑妃姓蕭,高宗作太子時是他的良娣[ 良娣:漢代太子的妾號,唐無此號。即借用漢號,為太子妻。],即位後拜為淑妃(唐制,皇后之後有貴、淑、德、賢四妃)。此女美麗動人,又天性活潑,妖癡可愛,本不是個好妃,但大當時的情景下,高宗寧可躲入淑妃宮,不願去見皇后。這在後宮制度下是極為不正常的,這叫冷落皇后,專寵偏妃,弄不好是要出亂子的。
不久,高宗與武則天的事為王皇后探知,她更是大為惱怒,一個淑妃就讓皇帝准落了自己,如今皇帝又愛上了尼姑。王皇后也算是個有算計的女人,如今對自己威脅最大的是淑妃,她想:莫如把那個尼姑拉入後宮,以奪淑妃之寵。而那個尼姑僅是先皇的侍妾,地位卑下,諒入宮也不致為患。等到先用她取代了淑妃,再加頭除掉她,不過輕而易舉事。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母親柳氏,母親也贊同。因為事大,又找舅父商量。舅父柳奭,出身關隴豪族,曾祖父是北魏的大臣,祖父和父親都在隋朝做高官。柳奭很有才學,在貞觀年間官至中書舍人。後因外甥女為皇太子妃,升為兵部侍郎。太子妃被立為皇后,柳奭又遷升中書侍郎。他的升適與皇后有關,命運拴到了皇后身上。皇后因皇上專寵淑妃,他不能坐視不管。他聽了王皇后和柳氏的計劃,也以為可行。而且強調武氏在朝中無任何依靠,將來或殺或逐都極容易。因此,主張速行。
有了舅父的支持,王皇后便派人入感業寺,讓武則天蓄髮[ 《唐會要》以為先召入宮,再蓄髮,此說不可靠;《通鑒》是先蓄髮,再召入宮,此處采之。],以待入宮。隨後把自己的做法向高宗說明,自己不言她的離間計劃,只表示自己的賢良德性,以博高宗的心歡。高宗是個沒有算計的人,聽皇后一說,便滿心歡喜,對皇后的態度也熱情了許多。
武則天見當今皇后讓她蓄髮和準備再度入宮,心裡既高興又驚疑。從皇帝要接她回宮的為難表情和遲遲未動,應該是皇后的阻力首當其衝。如今皇后主動要她入宮,她認為絕不那麼簡單。然而,即接她入宮,就先不用多想,離開寺院後再相機而動。
不久,宮中果然來了人,把武則天打扮梳妝了一番,擁上一乘小轎,抬入後宮。
侍女為武則開打開轎簾,王皇后笑臉相迎。一陣噓寒之後,皇后半吞半吐地說出了接她回宮的意圖。是說並不知武氏入寺之事,後來聽說她在寺中受苦,皇帝又思念於她,才接她出宮的。武則天也假裝惶恐、驚喜,向皇后和魏國夫人跪拜,感謝天恩。隨後就在正宮的偏室住了下來。
當晚,王皇后把皇帝接入正宮,為武則天的入宮接風,為皇上與武氏圓房。從此,高宗下朝即來正宮,武氏勸他多禮皇后。高宗也從心底感念皇后的賢德,與皇后恢復新婚時的于飛之好。皇帝不再去淑妃宮了,皇后重又獲得了李治的垂愛,她以為計劃成功,也真的很喜歡武則天。
武則天果然也有了忍性。這是她為才人十幾年、做尼姑三年獲得的硬功夫,她不再是將軍府的女公子。在皇后面前,她總是慇勤向上,顯得極為知恩相報,沒有些許虛與委蛇的意思。這樣一來,武假成真,連絲毫瞧不起這個先被太宗遺棄,再做尼姑的魏國夫人柳氏,也對武則天改變了態度,常常溫語相加,就像對自己的親女兒一樣。
於是,每當高宗回宮皇后總說武氏如何知書達禮、賢淑聰明。高宗仁厚,以為皇后與武氏相處甚洽,以為武氏真的心地純良,他坦然接受正宮裡的一後一妾,很少臨幸淑妃宮。
其實不管皇后,無論皇帝,都太小看了武則天。以她的聰明才智,以她在後宮寺院多年錘煉的心計,她怎能把皇后瞧在眼裡。她認為這個花瓶一樣的女人太愚蠢,沒有任何頭腦,自己身處險境,還自我感到得計。武則天很快就看清了她們的那個計謀,她完全看透了她們。對於這個似有權執的、自己未來真正的敵人。嚴格說來皇后和柳氏這母女,就夠上她勢均力敵的對手。如今自己還得對她們曲意逢迎,不過自己還必須依靠她們、利用她們罷了。武則天想,未來真正失敗真正可憐的人兒肯定這一對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母女。
武則天身居正宮的別室,沒有認為自己是皇后借用的她,她很自信,以為是皇后找到了最適合、最鋒利的自殺的匕首。隨著皇帝對她頻頻的寵幸和那份熱烈的愛,使武則天更加自信,她在後宮才是最優秀的,這個龐大的正宮應該是她的。
沒過多久,她便懷上了皇帝的龍種[ 參見寧志新:《武則天削髮為尼一事考》、《華中師大學報》,1990年第1期。武則天懷孕應為離開感業寺,尼姑懷陰雲說不可能。]。她欣喜若狂,就憑這,憑著皇帝熱愛她而得出的結晶,她也要向大唐政權多要些東西了。
但是,她不會像皇后那般愚蠢,就是耍了點小聰明卻遺下她這麼個更大的禍患。武則天本是個十分歡快而又大度的女子,她不想憑借女人們那些小謀小計去獲得,她對女人們忌妒和爭寵很厭煩。然而,經過十幾年的深刻教訓,她也要多少用一點女人的天然條件,她清楚自己的手段,只要出手,就讓她不同凡響。
武則天一生,尤其是她經過感業寺前後的起落之後,她都是極為自信的。
於是,正史上有了下面的記載:王皇后「陰令武士長髮,勸上納之後宮,欲以間淑妃之寵。武士巧慧,多權數,初入宮,卑辭屈體以事後;後愛之,數稱其美於上。未幾大幸,拜為昭儀,後及淑妃寵皆哀,更相與共譖之,上皆不納。」[《資治通鑒》,卷119,永徽五年,庚申。同見《唐會要·功臣》,卷45,第802頁。]
這簡短的文字,包含著多少曲折的故事,這些故事有宮中女人們爭鬥的淚水和血腥,也閃爍著武則天智慧的光彩。
王皇后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淑妃也做了替罪羔羊。她們相繼完全失寵,又聯合起來共同對付武則天。但是,她們不是武則天的對手,又一起敗下陣來。這反覆爭鬥過程,故事書用來隨意加工,寫起來當然都很熱鬧,藝術性的作品,想像是允許的。關於這一段的描述,大體上也都不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