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背靠明朝吞併女真 七大恨進擊中原

話說,李成梁剿滅了王杲,但王杲的兒子阿台卻在亂軍之中脫逃了。阿台沿路打家劫舍,一路闖蕩,從撫順闖到鐵嶺,又從鐵嶺闖回撫順,來來回回闖了幾遍,軍力又強盛起來,於是返回古勒寨,重建城壁,成了古勒寨的新一代寨主。

萬曆十一年(1583年)二月,李成梁認為「阿台未擒,終為禍本」,督兵從撫順出塞百里,大敗阿台於曹子谷,斬首一千有奇,獲馬五百。作為反擊,同年5月,阿台寇遼東,入瀋陽。李成梁被徹底惹毛,麾軍將之遂回到古勒寨。這一次,李成梁不打算就此罷手,他決定搗碎阿台的老巢,一次性解決問題。然而,古勒寨寨勢陡峻,三面壁立,李成梁急攻兩晝夜均未得手。努爾哈赤的祖父覺昌安和努爾哈赤的父親塔克世為了討好李成梁,自告奮勇入古勒寨勸降阿台。哪知古勒寨發生了內亂,李成梁趁勢殺入。李成粱殺入後是怎麼做的? 清朝人是這麼記載的,筆者認為可能有誇張的成分。

《清太祖武皇帝實錄》記載:不分男婦老幼盡屠之,一時間,屍橫遍地,血流成河,共斬首二千三百。

至此,建州女真王杲部被滅。但努爾哈赤的祖父、父親也慘死在戰亂中! 這一來,努爾哈赤不幹了!努爾哈赤捶胸頓足,悲痛欲絕,抄起傢伙直奔明軍大營,詰問明朝邊吏道:「祖、父無罪,何故殺之?」李成梁解釋說:「汝祖父實是誤殺。」

作為賠償,賜給他「敕書三十道,馬三十匹」,另外還有一份建州左衛都指揮使的委任狀。一來是努爾哈赤當時的實力太遜,二來賠償的東西太誘人,在嚴峻的現實和利益的誘惑下,努爾哈赤選擇了忍讓,但,他和大明王朝的梁子算是結下了。說賠償的東西誘人,是因為敕書是個好東西,女真部落之間為了爭奪一道敕書,往往會拼得屍橫遍野,流血漂櫓。

因為有了敕書,便有了到大明京城朝貢的資格。說是朝貢,其實是到明廷來撈金攬銀。所以說,敕書不僅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徵,更是財富的體現。當年的王杲就靠從別人手裡搶來的幾道敕書把自己的事業做大,很快就成了雄霸一方的霸主。

現在,努爾哈赤手裡憑空得了三十道,那還不樂瘋了?何況,敕書之外,他還得了到了一份建州左衛都指揮使的委任狀呢!事實證明,有了這三十道敕書和這份建州左衛都指揮使的委任狀,努爾哈赤很快崛起,迅速強大,他以十三副鎧甲、部眾三十人起兵,四下殺伐,逐漸吞併了其他建州部落。

有意思的是,在萬曆二十一年(1593年)九月,努爾哈赤在古勒山(今遼寧新賓縣上夾鄉古樓村西北)一帶大敗「九部聯軍」(「九部聯軍」是指由海西女真的葉赫、哈達、烏拉、輝發四部及蒙古科爾沁、錫伯、卦勒察三部,以及長白山珠捨裡、訥殷二部號聯合起來的九部軍隊),明朝為嘉獎努爾哈赤穩定邊疆有功,竟封他為「龍虎將軍」。

由此,努爾哈赤的野心更大了,他的下一步,是吞併女真其他各部。當時的女真共有三大部: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東海女真)。建州女真生活在牡丹江、綏芬河流域和長白山北部一帶,分為建州五部(哲陳部、渾河部、蘇克素護部、董鄂部、完顏部)和長白山三部(朱捨裡、訥殷、鴨綠江)。海西女真東連建洲、西鄰蒙古,南到遼寧開原,北至松花江一帶,分為扈倫四部(哈達部、葉赫部、烏拉部、輝發部)。

野人女真(東海女真)在黑龍江、烏蘇里江和庫頁島一帶,屬於邊遠貧困地區,分為窩集、瓦爾喀、庫爾哈三部。努爾哈赤為了統一上述女真,前後用了整整三十六年時間。這期間,遼東總兵李成梁被彈劾下課,遼東無可勝任之人,「十年之間更易八帥,邊備益弛」。而且自從萬曆二十年(1592年)年抗倭援朝戰爭爆發,遼東大軍的主力一撥接一撥的發往朝鮮戰場,斷斷續續地打了差不多七年仗,明廷實在沒有太多的精力理會努爾哈赤。

應該說,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裡,努爾哈赤對明朝還是表現得相當忠誠的。比如,他得到了龍虎將軍的封號,二話不說,馬上率部入京朝貢謝主龍恩。當時有很多人認定,努爾哈赤是明朝最忠誠不過的馬仔,他忙忙碌碌的這些年,是在替朝廷管理遼東。而努爾哈赤利用這次難得的進京機會,還大大地秀了一把:一臉赤誠地向大明申請入朝鮮驅殺倭寇,情願揀選精兵,待嚴冬冰合,即便渡江,征殺倭奴,報效皇朝」(語見《李朝實錄》)。

當然,說是努爾哈赤純粹是在表忠心也不妥當。要知道,入朝作戰又何嘗不是他、乃至整個女真族人所悠然嚮往的事呢?在當時,富裕的朝鮮對於苦寒的建州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美妙的天堂,女真人本來在朝鮮北部佔了一些地盤,卻被朝鮮一路往北趕,現在如果能以抗倭援朝的借口捲土重來,飽掠一番是肯定的,說不定還有機會裂土封王呢。退一步說,若「朝鮮即被倭寇侵奪,日後必犯我建州」(《李朝實錄》),對女真也存在很大的威脅。

所以說,努爾哈赤這個提議如果能通過,以後的歷史發展可能又是另一個樣子。可是萬曆斷然拒絕了。也許萬曆覺得,努爾哈赤插手朝鮮,局勢只會更亂:一旦戰敗,不但朝鮮糜爛,而且遼東也將更難以控制,日本對大明的威脅也就更大了。而一旦戰爭勝利,先不說努爾哈赤會不會到處掠奪物資,首先他就在中、朝、日三國建立起極高的聲望,朝鮮也會對其感恩戴德,女真和朝鮮相互間就會失去了牽制作用,不利於大明政府對這兩地的控制。

而在朝鮮方面來說,他們也覺得「若許韃子征倭,則天朝兵馬多少,朝鮮兵強弱,山川險易,無不詳知,所關非細,決難聽從」 (《李朝實錄》),對女真極其排斥,不歡迎他們的援助。不管怎麼樣,努爾哈赤的請戰意圖泡湯了,他能做的事,就是繼續自己的吞併大業。

他回到了遼東,對海西女真扈倫哈達、葉赫、烏拉、輝發四部,展開攻勢,軟硬兼施,遠交近攻,先弱後強,征撫並用,逐個吞併。萬曆二十九年(1601年),努爾哈赤攻滅了哈達,其部在遼東聲勢日隆,漸有尾大不掉之勢。而明朝經過七年的抗倭援朝,元氣大傷,無力遙控遼東局勢,蒙古也在這節骨眼上趁火打劫,進犯遼東,李成梁的長子遼東總兵李如松就在與蒙古人的作戰中中伏身亡。沒辦法,只好又請李成梁出山。

從萬曆十九年(1591年)下課,到萬曆二十九年(1601年),老頭子離開遼東已足足十年了,這番歸來,已經物是人非,時勢變易,該如何開展工作呢?誰也沒有想到,李成梁竟然主動放棄孤山新堡、寬甸堡、新甸堡、大甸堡、永甸堡、長甸堡等六堡。

六堡位於今天遼寧鳳城以東鴨綠江以北地區,明人稱其「南捍衛所,東控朝鮮,西屏遼沈,北拒強胡,蓋全遼屹屹之巨防,國家永永之大利也」,正是他早年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扼制女真的戰略要地。現在努爾哈赤的勢力正日益膨脹,你說你要撤出六堡,這到底是怎麼啦?居住在六堡的很多人不願意搬。李成梁給出的官方解釋是:寬甸懸邊外,岌岌難守,是個是非之地,必須放棄。

的確,此時的遼東,也已經不是彼時的遼東了,建州女真部在努爾哈赤領導下日益強大,已令四方各部畏服,難以撼動。而反觀遼東明軍,兵力疲弱,根本無力維持邊境安全,為了降低戍邊的成本,李成梁只得忍痛割愛,改變策略,轉攻為守,放棄寬甸一帶,將當地居民遷入內地,目的一為堅壁清野,二是辟出一片利於攻防的緩衝區,遏制女真的入侵。

六堡的丟棄,京城裡的言官們一片嘩然,紛紛指責李成梁放棄國土,喪權辱國。但萬曆不理會,「帝素眷成梁,悉留中不下。」(《明史.李成梁傳》)

寬甸六堡的毀棄,似乎真的為大明王朝贏得十數年的安定。事實卻是:努爾哈赤正在馬不停蹄地由近及遠,先弱後強,抓緊擴大自己的地盤,盡量不招惹明朝。萬曆四十三(1615年)年六月,震懾遼東幾十載的一代名將李成梁辭世,享年九十三歲,「上命以公祭喪」(《明史.李成梁傳》)。萬曆四十四年(1616年)正月初一日,努爾哈赤以赫圖阿拉為中心,參照蒙古政權、特別是中原漢族政權的範式,在赫圖阿拉(今遼寧新賓)正式稱汗,汗名很長,叫「承奉天命覆育列國英明汗」(簡稱「英明汗」,建元天命)。

這一年努爾哈赤五十八歲,已經吞佔了大部分女真部落(除明朝所支持的葉赫部外,其已基本完成女真的統一)。稱汗後的努爾哈赤野心迅速膨脹,漸漸露出獠牙。

經過兩年的精心籌備,決定公開跟明朝作對。萬曆四十六年(1618年)正月十六這一天,努爾哈赤自稱天顯異象,這年必須有大動作。他一字一板地對眾諸貝勒大臣說:「我意已決,今歲必征明國!」(《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卷五)——努爾哈赤對大明的「忠誠」之心,原來不過如此啊!

不過,他從十幾歲以號稱十三副鎧甲起兵,到了邁入了花甲之年才宣佈這個心願,也算得上夠狠忍,夠老辣了。宣佈完畢,接下來是做精心的入關準備。他吩咐各旗各部大肆伐木,趕製攻城的器械。為了做好保密工作,向外聲稱是伐木蓋馬廄。各項工作一直忙碌到該年度四月份。萬事具備,只待東風。四月十三日,他以明朝辦事不合理,偏袒女真葉赫部為由,悍然頒布「七大恨」,動員全軍傾巢略明。這「七大恨」的內容由於歷史謬傳,版本眾多。根據《清太祖武皇帝實錄》所記,其真實內容大致為:.

一、明人無辜殺我的祖父、父親。

二、明人無私幫助葉赫部與我作對。

三、明人在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打獵,侵擾我部落村莊,處死我部派到廣寧的十個使者。

四、明人擅自越界,出兵援助葉赫部,將我早年聘娶的女人轉嫁給蒙古王子。

五、柴河、三岔、撫安三地是我們祖輩傳下來的地盤,明人卻不許我們在其上耕種,遣兵驅逐。

六、葉赫部倒施逆行,弄得天怒人怨,明人卻偏信他們的鬼話,派使者來污辱我、數落我。七、大明國君既為天下共主,不應該對我有偏見,更不應該違抗上天的旨意協助葉赫部與我對抗。

這「七大恨」裡面,其實只有第一條有點說得過去,但殺其祖父一事,畢竟已事過多年了,而且賠也賠了,接受也接受了,現在還拿來講,氣勢多少有所打折,於是只好翻來覆去地指責明朝向著葉赫部拉偏架,不惜擅自越界,援助葉赫部,夥同葉赫部派使者來污辱女真、責女真擅殺,幫助葉赫部,轉嫁女人等等等等,嘮嘮叨叨的將明朝數落一大通。就是這樣的「七大恨」,居然讓女真士兵激動不已。四月十五日,努爾哈赤率軍「乘隙突入」,迅速攻陷撫順,接著又連下東州、馬根單等五百餘城堡,掠明帝國人畜三十萬,編降民一千戶,其後又取得了震驚世人的「薩爾滸大戰」的勝利,一舉奠定了與大明王朝爭鋒的先機。

《努爾哈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