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有潔癖,傳聞遐邇,聲名在外,其具體情形如何,連宋高宗都很好奇,頗欲八卦一通。某一天,他翻看大內珍藏的米襄陽法帖,忽有發現。《思陵翰墨志》說:
世傳米芾有潔疾,初未詳其然,後得芾一帖云:「朝靴偶為他人所持,心甚惡之,因屢洗,遂損不可穿。」以此得潔之理。靴且屢洗,餘可知矣。又芾方擇婿,會建康段拂字去塵,芾釋之曰:「既拂矣,而又去塵,真吾婿也。」以女妻之。
靴子只不過被別人拿了一下,就這麼嫌惡,至於一洗再洗。若非米芾自己這麼說,我總疑心此事是後人誇大其辭,實際上,這是可以確定無疑的。米芾去世後,蔡肇為他撰寫墓誌銘,在銘文中有「浣衣濯帶肌瘳皸」一句,則是說他經常洗濯,連皮膚都起皴了。這等日常瑣事,居然堂而皇之,在銘文中佔了一行,可見其給世人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看樣子,米芾的潔癖,已經到有心理強迫症的地步,不說不行。
墓誌銘中還說,米芾有五子八女,有一個女兒確實嫁給南京人段拂。據說,段拂考中進士,米芾見到這科進士的題名錄,大喜,說了上引的那一段話。段拂的名字實在很對米芾的胃口,月老紅繩由此牽成。
段拂的字起得好,有潔癖的米老自然中意,但也有人不太以為然。丹陽人葛勝仲與段拂同時,任職汝州守時,才認識段拂,其集《丹陽集》卷八有一篇《段拂教授字序》,是與段拂比較熟識之後寫的,值得注意。一般字序都是為人取字,或者闡述所取字的意義。段拂已有了字,所以,這篇字序先從「拂塵」的原字說起,塵實在應當拂去,故名拂字去塵,未嘗不可。當年,楚國三閭大夫屈原早就說過:安能以皓皓之白,蒙世俗塵埃乎?東晉王導也曾經舉扇障西風,說是從西邊來的塵土污人。王戎也說王衍是「風塵表物」。總之,評論人物,總是以濯濯絕塵為貴。塵不是好東西,拂塵是必須的。
但是,轉過來,葛勝仲又說,段拂「氣調邁往」,學問好,文章也好,與眾不同,「分教三郡,所至人士皆喜之,慈祥粹和,與物無忤,不必矯揉,自與道合,豈復有塵可去哉?」換句話說,段拂不管是道德修養,還是文章功業,都已經做得很好,沒有什麼缺點要改進了,再講「拂塵」,沒有多大必要。接著,葛勝仲又引荀子的話,說諫爭輔拂之人,是社稷之臣、國君之寶,因此建議段拂按照荀子這個意思,改字「光輔」或者「寶臣」。
段拂是否改字了呢?似乎沒有。葛勝仲的建議雖未被採納,至少對段拂有激勵,也有鼓舞的作用。後來,段拂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南渡後官至參知政事,成為名符其實的「社稷之臣、國君之寶」。從籍貫上看,他還算得上宋代南京出的一位顯宦。
有潔癖的人,看人也可能挑剔。在挑女婿這件事上,米芾還是有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