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我媽家客房的床上,直盯著天花板。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安的夫妻關係一直有問題,在我被牽連進來之前,她就跟父親很疏遠。她這輩子都不敢把這件事說出來,卻被我公開了。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秘密。當我跟她道歉的時候,她其實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感覺到我的脈搏加快,全身都混雜著「厭惡」與「證明自己無罪」的奇怪感覺。原來多年前,我沒做錯事,也沒有提出不實的指控。我推卸了罪名,我可以回到新奧爾良,洗刷我的名聲!我甚至可以讓母親知道,經歷了這麼多的痛苦,我並沒有犯任何的錯!我可以寫一封信給阿傑,不,我可以開車去酒莊找他。早上一起床就去!我要告訴他我沒錯,讓他知道我不是故意毀了他父親一生的邪惡女孩。
可是安離開了。要是大家都不相信我呢?我也沒有證據。要是我弄錯了呢?只是單純點個頭,而不是確認令人髮指的罪行。
但從她臉上的表情,恐懼和痛苦……我知道她那一點頭想告訴我什麼。
我把手臂甩到枕頭上。我不能這輩子都一直這樣懷疑自己,如果我有證據給阿傑看就好了,也能借此證明給自己看,我真的沒撒謊。
我倏地坐起來。我有證據,而且我也知道在哪裡。
新月在湖面上留下銀色的痕跡。我跑了過去,光著的腳在濕濕的草地上滑了幾下,手電筒的光束像兔子一樣亂跳。到了船邊,我全身發抖,我將手電筒靠在救生衣上,抓起釣具盒。
我想把小小的鑰匙插進掛鎖裡。鎖銹得很厲害,鑰匙插不進去。我又試了一次,對著生銹的掛鎖亂戳。
「可惡!」我咬牙切齒地想用力撬開鎖頭,撬得手都痛了,還是徒勞無功。
我撥開眉毛上的頭髮,低下頭。有了,船底有只舊的螺絲起子。我用膝蓋壓著釣具盒,將螺絲起子塞到金屬閂下,使盡全力往外拉。
「可惡,快打開啊!」想用力破壞掛鎖,卻只讓我指頭抽筋。沒用,掛鎖還是一動也不動。
我對著盒子怒目而視,好像它真的是個人似的。「你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我踢了一下盒子。「色情雜誌嗎?兒童色情書刊嗎?」我對著盒子發出噓聲,然後又試了一次。這次小鑰匙滑進了鎖裡,就跟全新的一樣。
打開金屬的盒蓋時,裡面發出刺鼻的霉味和煙草味。我拿起手電筒,對裡面能找到的東西既害怕又期待。可是隔間是空的,沒有浮標或魚餌,只有一疊牌和半盒紅色萬寶路。我拿起濕濕的煙盒。有了,在釣具盒底部,我看到一個塑料袋,裡頭裝的東西滿到快炸開來了。
我把手電筒對著塑料袋,心跳得好用力。袋子合起來了,裝滿了看起來好像照片的東西……銅版紙的雜誌照片。我的胃抽了一下,我覺得我要吐了。一定是色情圖片。或許還有他自己寫的告解信。我急急想打開塑料袋,我得救了。
手指頭才碰到袋子,我就動不了。我聽見桃樂絲的話,清清楚楚彷彿就在我耳邊喊著。要學著接納模稜兩可。傻瓜才會從篤定中尋找慰藉。
我抬頭望著天空。「不要!」我嗚咽著說。「我受不了模稜兩可。」
我望向灰色的平坦湖面,想著阿傑。這個塑料袋可以幫我平反。阿傑會明白真相,他一定會原諒我。
但他將無法原諒自己的父親。疤痕永遠不會褪色。
我用手抱住頭。費歐娜說對了。我們之所以說謊和隱瞞,為了兩個理由:保護自己,或保護其他人。鮑伯得了老年癡呆症,不會再做壞事。而我也不需要避開他,但愛他的人需要保護,我要保護他們心中的真相。
我一把蓋上盒子。事實不需要說出來,不論是阿傑、我母親,還是以前的粉絲或老闆,都不用知道,就連我自己也不用,我要學會活在這樣的灰色地帶之中。
我用顫抖的雙手將鎖放了回去,將它扣緊。趁我還沒改變心意,我從鎖孔裡抽出小小的鑰匙,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它丟進湖裡。鑰匙在泛著月光的水面上飄呀飄,然後就沉入水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