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講,這個女孩兒和我算不上是朋友。無論是生活上,還是心靈上,我們的交集都很少。剛認識她的兩年中,我對她的態度大多數時候甚至都是敬而遠之的。
然而,當我後來認識更多人之後,我突然覺得,很多人,甚至是很多公眾人物,身上共有的某種普遍性的人格,似乎全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她實在是太典型了。當我理解不了這種特殊的典型性人格時,我會想起她,一切就都豁然開朗了。
所以,我想寫寫她。
U小姐是我讀研時,斜對面宿舍的同學。我們不是一個專業,但兩個專業的研究方向離得不遠,所以我們經常會在一起上一些課。
一開始,我們不過是點頭之交,但我總覺得她有點奇怪。
我們經常在宿舍的走廊裡碰到,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是孤身一人。如果有人隨口問她一句「一個人啊」,她往往會刻意地站住,有點慌神地解釋:
「本來是要和 ×× 一起的,可她一直和男朋友講電話,我實在不想等了就一個人出來了。」
我們應一聲就準備要走,但她顯然是怕我們不相信,一定要拽住我們補充:
「不信你們去 ×× 宿舍看,她這會兒還在打電話呢!」
有段時間,U小姐和我們宿舍的四個人走得很近。分別是我、F小姐、G小姐,還有一位學究型大姐。
她很愛看韓劇,那段時間F小姐也在看《咖啡王子一號店》 之類的劇集,於是她就經常不請自來地拿著零食來我們宿舍,搬著椅子坐在F旁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還經常大抹眼淚。
韓劇看完了,她就會和我們八卦一番她們宿舍的其他人:
「我們屋的那仨人,我簡直沒法說,太老土了,她們眼裡就只有學習,考試,找工作,沒別的!一年也不逛一次街,也不懂什麼叫時尚,簡直就是庸庸碌碌。還是覺得和你們宿舍的人在一起待著舒服些!」
客觀來說,她們宿舍的人比起她來,確實面目模糊。倒不是因為別的——那三位大姐也就是文科院校隨處可見的那種大齡女研究生的樣子,只是因為她的形象實在太突出了。
她長得不錯。很標準的五官,笑容燦爛,有一頭不少女生都夢寐以求的披肩長髮,髮質極佳,黑亮柔順。她經常逢人就說:「我從不讓我的男朋友摸我的頭髮,他要抱我的時候,我就先把頭髮撩起來,然後再讓他搭我的肩膀。」
一次,她正在我們宿舍嘮叨自己的這件事跡,學究大姐突然從一桌子的古書中抬起頭來:
「這話不是台灣那個大S在《美容大王》那本書裡說的嗎?就連我都聽說過。」
她臉上有點掛不住了:
「難道全世界的女人就只有大S對自己好嗎?別人就不可以這樣?」大姐是個很愛較真的人,於是反駁:
「不讓男朋友摸自己頭髮就是對自己好的表現啦?那我們這種根本不注重保養頭髮的女人怎麼辦?」
U小姐憤恨一摔,奪門而出。經過我床邊的時候,她極小聲地說了一句:
「根本就不配做女人。」
大姐應該沒聽到她這句話。門「砰」的一聲被關上了,留下我們四個人面面相覷。
那會兒,我也不懂她為什麼要做出這些有點反常但又無大礙的行為。後來,我看了一些心理學的書,才突然間領悟了:她或許是有一些戲劇化人格,心理學的名詞叫作表演型人格障礙。
有一天,宿舍裡的另外三個人都各自上課去了,我一個人待著,邊吃東西邊看小說。這時,U小姐輕輕地推門進來了。
「賊賊,你在忙嗎?我想跟你說點事兒,憋了很久了,就想跟你一個人說,可以嗎?」
我一開始還以為她想過來跟我抱怨我們宿舍的大姐,但看她一臉懇切的樣子,只好把書放到一邊,表示有時間,可以聽她講。
她鬼鬼祟祟地湊過來:
「你知道我交男朋友的事情吧?」「知道啊,你上次不是說了嗎?」「唉……真是苦惱啊。」
「交男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嗎?」
她隨即跟我大誇特誇了一番她的這個男朋友。說是我們隔壁學校的青年才俊,還在本科的時候就已經研究成果斐然,現在讀了研究生更是前途不可限量,重要的是,還英俊挺拔,充滿魅力,更重要的是,還對她特別好。
「我這麼需要愛的人,面對他對我的這種無微不至,有時候都會不好意思的!可見他對我多好!」
她接著飛快地奔向她們宿舍,把筆記本電腦抱過來,給我放了一段錄音。是她和男朋友一起去KTV對唱情歌的現場錄音。
「他真的好懂浪漫啊,知道我愛唱歌,就經常去KTV包一個小包間,讓我唱個夠,還會專門點特別浪漫的情歌唱給我。我每次都會錄下來,回去反覆聽,你聽他唱得是不是很好啊。」
她閉上眼睛,握住我的手,靜靜地欣賞起來。可是,說實話,錄音中的男聲也就是一般水平,只是沒有五音不全而已,我實在聽不出來這位男主角的歌喉有多麼動人。
一曲聽罷,我按下了暫停鍵,問她:
「那不挺好的嗎?你有什麼可煩的啊?」
「唉,其實我也不是那種沒有故事的人……我有一個秘密,很大的秘密,埋藏在心裡很久了,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啊。」
「什麼秘密啊?」她一臉鄭重:
「賊賊,我特別看重你的人品,覺得你是一個可以交心的女孩兒,所以才決定把秘密告訴你,我連自己的男朋友都決定不了要不要告訴,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啊!」
我承認自己的人格並沒有她說得那麼高潔,當時只是被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勾得心癢難耐,忙不迭問她到底是什麼秘密。
欲拒還迎了幾個回合,她的答案幾乎讓我驚呆了:
「我高中的時候被繼父強姦過,還做過宮外孕流產手術,當時的大夫說我可能以後都不能懷孕了!」
說完,她就趴在桌子上,號啕大哭起來。
當時,我們有不少同學都是工作幾年後才回來讀研,不少人已經年紀不小了,所以戀愛、懷孕之類的事件,並不能算得上很大的新聞。但諸如這樣的狗血電視劇裡才會發生的悲慘劇情,我真的從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邊。
我一時語塞,心裡充滿了憐憫,又覺得和她交情尚淺,實在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在吐露秘密時,選擇了我。我有點尷尬,不知如何開口去安慰。
哭了好久,她淚眼惺忪地問我:
「那你說我應該把這個事告訴我男朋友嗎?」
我想了一會兒,告訴她:
「要不然就先別告訴了吧。男人都還是挺在乎過去的……你們就先談著再說吧,你也養好身體,去看看醫生,沒準也不是就一定不能懷孕了呢?」
她緊緊抱著我,又抽泣著哭了一會兒。眼淚洇在我穿的家居服上,我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這時,F小姐和G小姐下課回來了。她倆剛推開門,U小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我肩膀上離開,恢復了正常的笑臉:
「我覺得你的衣服都很好看呢,要不咱倆交換衣服穿吧,反正身材也差不多。你那麼可愛,我的衣服都很適合你呢。」
我的反射弧確實是長了一點。當時還沒從她的悲慘命運中抽離。只好支支吾吾地同意了和她交換衣服這件事。她又閒聊了一會兒就走了。
過了兩天,她抱過來幾件她自己的衣服,非要我穿上試試。可我覺得,我真的穿不了這些奇怪的衣服。
她的衣服以粉紅、鵝黃、淺紫這三種顏色為主,蕾絲很多,偶爾輔以深紫和純白。剪裁也有點奇怪:燈籠袖、低胸線、高腰線,腰部以下總是蓬起來,層層疊疊的裙擺,這些元素構成了一種奇異的風格。這種風格被她形容為「宮廷風」。
我實在不太想穿這個風格的衣服,推讓了好久才拒絕了她的熱情。
後來,托萬能的淘寶的福,我才知道這種風格有一種別名,叫作「粉紅大布娃娃風」。
自從她告訴了我那個秘密以後,我每次見到她,總覺得不知怎麼去面對。之前對她「戲劇化人格」的惡意猜想也似乎找到了理由:也許就是童年的不幸才造就了她這樣的性格吧,真是可憐。
關於她要我保守秘密的請求,我也一直遵行得很好,就讓秘密爛在肚子裡,誰都沒有告訴。
直到我們即將畢業的時候。
畢業前夕,學校附近的大小餐館都經常爆滿,校園裡充滿著分離前的傷感情緒。F要出國,不知以後還會不會回來,於是我和F、G三個人也去外面下館子,吃了個「散伙飯」。
我們三個人喝了點酒,討論了一些我們共同認識的、學校裡的人。不知道誰先提起了很久都沒有來我們宿舍了的U小姐。
F說,她聽說U小姐沒拿到學位證。
我和G特別驚訝,覺得在我們畢業的那一年,拿不到學位證這件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年春天,我們學校本科有畢業生因為學業和找工作壓力大,跳樓自殺了。加上外校也有幾個畢業生跳樓,這個事件被媒體報道以後,對學校的影響很不好,於是導師們都不打算給我們施壓,在論文上卡得特別松,基本上只要題目過關,不管寫的質量好壞,都能順利畢業。
「聽說就是因為她這半年癡迷於看韓劇,好像戀愛也不怎麼順利,她其實根本沒動筆寫論文!導師就算再想讓她過關,她沒有東西交出來,導師總不可能替她寫吧!」
G脫口而出:
「是啊,她命運本來就那麼悲慘了,這次又畢不了業,找不到工作,真是太倒霉了。」
我喝得頭昏腦漲,也忍不住接下去:「對啊,怎麼有她那麼可憐的人啊!」一向冷靜的F首先發現了端倪:
「怎麼?你們倆也知道她的悲慘往事?」
我和G互相看了看,默默地點了點頭。F接著說:
「怎麼回事?當時她哭得稀里嘩啦,說只告訴我一個人的,怎麼你們大家都知道了?」
「沒準咱們知道的不是同一個秘密呢?可能她有好幾個秘密,分別告訴了咱們仨?」
我提出這個愚蠢的假設後,自己也覺得實在不太可能。於是,我們互相試探了一番,然後拼出了她的這個「秘密」。
確實是三個不同的「秘密」,雖然主線相同。我這裡的版本是「被繼父強姦,宮外孕流產,不能懷孕」;F聽到的秘密則是「被堂兄強姦,流產過多次,不能懷孕」;G那兒的版本則口味比較輕,是「大學的時候,和當時的男朋友同居,做過流產手術」。
我們三個一致認定,她的這幾個故事一定都是假的,只是為了滿足她自己「愛演」的個性而臨時編排出來的。有一種被她愚弄的感覺。
曾經,我以為「畢業」是一件特別隆重的事。可是,真到了勞燕分飛的時節,大家也不過就是調笑著合幾張影,匆匆忙忙地參加一個走過場似的畢業典禮罷了。總覺得儀式感還沒做足的時候,就收拾東西各奔前程去了。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U小姐。只是聽別人說,她因為沒拿到學位證,所以沒有及時找到工作,但又非得留在北京,不想要回老家。後來,家裡人托了關係讓她進了一家貿易公司做文員,她在公司裡工作了兩個月不到,就辭了職,然後,就去向不明瞭。
所謂故人、舊交,就是這樣的。任由年輕的面龐有多鮮活,關於過往的回憶有多令人記憶深刻,失散了也就是失散了。換了幾個環境之後,我已習慣了這種失散,更何況是一個談不上交情,關於她的記憶還有點不堪的人。只是偶爾,我採訪那些在別人眼中看來是「天生的明星」的藝人,或是在工作中遇到那種「很愛演」的人,就會想起她來。
又有了她的消息,大概是畢業後兩三年後的事情了。
F小姐去了美國讀博士,我偶爾會和她在網上聊聊,話題無外乎過去的同學的現狀。她回國後,工作了不到兩個月就閃婚了,那段時間,她頻繁在各種旅遊網站找出國自由行的資訊,為自己的蜜月旅行做攻略。
有一天,F突然發給我一個地址:
「你看,這個人是不是U?就是住咱們對面宿舍那個很愛演的女孩兒?你沒忘了她吧?」
我打開一看,是一個諸如「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一個人的亞洲窮游100天」這種題目的帖子。是一個論壇裡的熱門貼,足有好幾十頁,幾十萬的點擊量,上千個回復。貼主先去了川滇,又進了藏區,然後從尼泊爾出境,去了印度,斯里蘭卡,接著又去了緬甸,泰國老撾越南柬埔寨這麼一路走下來,最後在新加坡結束旅程,飛了回來。
看得出來,帖子是經過貼主認真經營的,帖子的第一樓就公佈了所有詳細的行程、費用,還有一些風景照的拼圖,應該是一個在旅途中寫就的「直播貼」。貼主這一路上非常辛苦,不但邊打工邊旅行,而且還經常搭車、蹭住,一個人背著好幾十升的行囊,完成了這次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實施的旅程。而且,據貼主說,三個月的旅程,也就花了不到一萬塊錢。
我把帖子往下拉,出現了大量的貼主的照片。這個人還真是很像U小姐,五官、身材,還有那一頭就算盤起來也烏黑亮澤的頭髮……幾乎就是她本人了。可是,照片裡那個人曬黑了的皮膚,和穿衣服的風格,又和我記憶中的U小姐完全不一樣。
她以前只穿「歐式宮廷風」的衣服,裝飾紛繁複雜,以粉色調為主,而照片裡的這個人,則以兩個造型為主:要麼就是背著比自己腦袋還高的大背包,帶著防塵頭巾和衝鋒衣,一副風塵僕僕的「女驢友」的模樣;要麼就是寬大的東南亞的服裝,頭髮束成麻花辮,帶著民族風的大耳環,摟著當地可愛的小孩子們合影,或者凹著其他美麗的造型。
看了半天這個帖子,我跟F說:
「我也覺得這個人很像U,但是又不敢確定,以前那麼嬌滴滴的她,不會變成一個人上路的驢友吧?」
「對啊,她以前不是還說,從來都不讓自己男朋友摸頭髮嗎?現在怎麼捨得把自己的頭髮散在一隻狗身上了?」
她發過來帖子裡的一張圖片的地址,我一看——果然,一臉幸福微笑的她,在和一隻路邊的土狗合影。她坐在台階上,彎著腰,如雲的秀髮散下來,全部落在了這只瞎了一隻眼的狗身上。
我這時才想起來去查看貼主的ID。那個我似乎很耳熟的,四個字的古風ID,和「紫晶瑯嬛」「沉香亭北」「清風自來」這些詞彙屬於同類項的、一個不知所謂的詞組。
果然是她。她之前在我們校內網的論壇上,就用這個名字。再次見到U小姐,是在不久後,G的婚禮上。
G的婚禮辦得很盛大,請了不少我們之前的同學,一共十多個人,坐滿了一桌。U也來了。
她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皮膚微黑,也瘦了不少。以前散著的「離子燙」髮型,現在緊緊地貼著頭皮束在一起,紮成一條粗粗的麻花辮,斜斜地置在背後。眉形從以前的細長的彎眉變成了又粗又黑的「一字眉」,眼妝也化成了上挑的貓眼,很標準的「東方風情」的妝容。當時是夏天,她穿了一條扎染的長裙,白色荷葉邊的吊帶,還配了纏著棉線和流蘇的民族風項圈。
簡單說,就是從以前的「粉紅大布娃娃風」變成了現在的「裂帛風」了。
她臉上帶著一抹略帶得意,但又努力地把得意收斂起來的淡定微笑:
「我這幾年也沒幹什麼,就是到處旅行而已。也沒去什麼遠地兒,就在西藏、印度、東南亞這些地方兜兜轉轉。」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是跟團還是自由行啊?據說現在比較流行自由行啊。」
「那你怎麼籌集旅費啊?」
「有沒有人和你一塊兒啊?你就自己一個人嗎?聽說東南亞那邊很危險,政變很多呢。」
她的回答有點不屑:
「現在誰還跟團啊?除了老大媽,還有那種實在沒見識過什麼事兒的,不會有人跟團的。那種上車睡覺下車照相的,有啥意思啊?我就自己上路啊,邊打工邊旅行,就是那種在路上的感覺吸引著我一直走下去。也沒什麼好危險的,把自己的心放空,一切危險都不存在的。」
我和F冷眼看著。她的「愛演」似乎是進階了些,表情有點微妙。似乎是帶著些欲說還休,還有點不願提及的無奈,以及「跟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明白」的隱隱高傲。
大家看她不想說,也就無意冒犯她的隱私,於是又有人問,她現在是不是從事和旅遊相關的工作。
她撇撇嘴:
「上班多無聊啊?我自己都已經出門走了這麼幾趟了,還怎麼朝九晚五啊?人生真的不應該浪費在上班上的。跟你們說,上班這個事兒啊,實在是太消耗人了,北京的空氣質量本來就不好,你們再每天對著個電腦……」
隨即,她話鋒一轉:「你們知道沉香嗎?」
大家搖頭表示不瞭解。她伸出手,向大家展示自己手腕上帶的木頭串子:
「我從越南求回來的。算是比較頂級的了。你們看看,這顏色,這紋路,這工藝,再聞聞這味道。」
她把手湊到旁邊坐的同學的鼻子下面:
「這是粒粒沉水的好東西。剛入鼻的時候有清甜的瓜果味,再細品一下就是馥郁的奶香。聞了以後讓人覺得特別舒服,忘記憂愁的感覺。你感受一下。」
這位同學茫然地聞了一會兒,抬起頭說,挺香的,好聞。她把手串脫下來,讓大家傳著看:
「你們小心點啊,別給我弄上什麼東西了。跟你們說,帶著沉香出門真的是大有好處,我自己旅行的時候,一有舟車勞頓,累得不行的時候,就聞一聞手上的沉香,或者到了旅店,直接用原材料來燒。那種大自然至真至純的香,真的是現代科技給不了的,很容易就讓人心平氣和,進入安定的狀態了。
「我以前在雲南的時候,也玩過一段時間玉,後來接觸了沉香了以後,就覺得翡翠這些東西,太俗!你們這種坐辦公室的人也應該帶一串。咱們說起來也都是在古籍裡泡了幾年的人,加上你們現在大部分都是做文字工作的,其實帶一串沉香,也還真的挺符合你們這種身份的……」
她絮絮叨叨向大家介紹了好多玩沉香的經驗。終於,有人忍不住問,多少錢一串啊?在哪兒買靠譜?
「唉,國內好多人不懂,都說玩這東西的業界,水挺深的!也確實,很多高端人士一進入收藏品市場就看中了沉香這一塊,那些有錢人往往就把好貨包走,真正的好東西就是被這些人炒得價格虛高!我也是害怕你們上當受騙。都是同學,我這串就是在越南認識的好朋友自己做的。你們想要結過緣的呢,我也可以去幫你們去求,要是就是想強身健體,抗輻射,增加點免疫力的,一般的就行。我手頭就有現貨的,幾百塊到上千的都有。」
她接著又說了很多沉香的珍貴之處,她拿出手機,讓大家看了一遍她手頭「現貨」的照片。有幾位大姐還表現出了明顯的興趣。
傳閱了一遍之後,她說:
「唉,好不容易見一面,也都挺不容易的。也就是你們說起來了,否則我也不想多說,顯得我要賺同學錢似的。其實我這個人還真不是生意人,這種收藏品呢,玩的就是一個緣分……」
說著就奪過手機,要往自己包裡塞。大姐們不樂意了,都說想要下單訂貨。
她一聲怒喝:
「瞧瞧你們,好好的婚禮,跟來做生意似的。大家私下裡找我就好了!」
有人認真地怪她賣關子,有人笑她成了生意人,更多的人,比如我和F,都在她有點拙劣的表演面前,選擇做一個圍觀者。
我突然覺得,以前我會因為她的假話生氣,那或許是因為我們那時真的還年輕,太在意所謂的真假;但現在的我,似乎也能理解她的人生作為一場角色扮演而存在的意義了。
以前的她表演,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表演欲而已,現在的她,懂得收門票了。
都說人生入戲,戲越假,情越真。她只是比普通人演得更賣力了些,而把角色外的自己隱藏得更好了些罷了。我不再感到被愚弄,畢竟她的事與我無關,心裡有點憐憫,有點好笑,又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婚禮開始了。美麗的G小姐挽著她的父親,朝著檯子正中間的新郎走了過去。
大家都趁機轉頭觀禮,沒再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