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卡羅利娜
雖然這位少年對學業沒絲毫特殊的興趣,但他思想上並不因此而稍有鬆懈;他跟他的同學熱納瓦、梅松納夫、庫埃圖-迪-泰爾特爾組成一個「走讀生集團」,常到博丹書店去。
聽說,年輕的儒勒伏在這家書店的一張桌子的角上,寫了一部詩體悲劇,但裡基基木偶劇團拒絕予以演出。表親也不大欣賞這部作品,這使得年輕的作者感到萬分痛苦;只有瑪麗-特隆松理解了這部悲劇,因此,他給她寫了一首十四行詩,最末幾句是這樣的:
你那同情心分擔我全部的痛苦;
你那從來不會惹人厭倦的愛撫,
悄悄地揩乾淨我雙目的淚珠。
當然,他希望把他的這首詩獻給卡羅利娜-特隆松,而不是瑪麗-特隆松;這位輕佻的少女難道沒注意到這一點嗎?
關於卡羅利娜,我除了接到她1902年2月11日在南特突然逝世的訃告信外,沒掌握任何確切資料。她享年75歲,由此可推算出她是在1827年出生的。
想起她1839年在蓋爾謝表演時那優雅的倩影,怎能不叫人產生某種憂傷呢?她那時才12歲,但已經回眸凝視比她小一歲的表弟儒勒了。為了使自己在周圍的小夥伴中樹立威望,她對取悅一位少女所能提供的各種藝術手段早已心領神會,我們作出這樣的假設,並木見得輕率。12歲的姑娘常常是縮小了個子的女人,竭力施加影響、對敬意十分敏感的少女不乏其例。她們相當乖巧,懂得只要招人喜愛就能吸引人。
這位瘋瘋癲癲,感情充沛的表弟,曾冒險地作過一次離家出走,他可是一種易燃物質;讓他著火吧,對她來說,這興許不是一件令人討厭的事。儘管她並不熱衷這種遊戲,但我們可以想像得出,即使她不觸動他的心,他向她作出的獻媚無疑會撩起她的虛榮。帶鼓勵性的微笑和令人驚駭的大笑,使她能夠讓她的仰慕者適可而止。
這是一場遊戲,對她來說壓根兒算不了什麼。倒霉的是,這位小伙子是個多情郎君,他拼湊了各種越來越專斷的夢想。他切切實實地思念她,自以為有朝一日能將自己的生命與這位俏麗的表姐聯繫在一起。
兩人漸漸長大。隨著歲月的流逝,他們之間的鴻溝越來越深。這位少女已長大成人,也就是說,已到了結婚的妙齡,然而,小伙子仍像少年時代那樣侷促笨拙。
舉行第一次舞會的時刻來臨了,這對於一位姑娘來說,可是一個她使用大自然提供給她的武器開始其女性戰鬥的時刻。
卡羅利娜實在非常俊俏;她的所有表兄弟和別的許多人都紛紛向她求愛。她開始漫不經心地逐個品評她的求愛者;她認為,年紀尚輕的儒勒不是一個嚴肅的對象。求婚者不乏其人;卡羅利娜只需在這伙年輕人當中加以挑選。他們之中的一位似乎顯得特別慇勤,儒勒對他產生一種強烈的嫉妒。哦!讓-科米埃這個傢伙!儒勒一直盯住他不放。可是,這個可憐的讓-科米埃大概也跟他一樣受到鄙視,因為卡羅利娜選擇的居然是德佐納!
在1853年11月5日給他母親的一封信中,他把自己的健康狀況和文學活動告訴她以後,這樣寫道:
請你告訴我,卡羅利娜小姐是否已經結婚或正準備結婚;她拒絕了我的求婚,我真鬧不清究竟是咋回事;你知道,我對這位姑娘產生一種強烈的興趣,她不止一次地闖入到我的夢境之中,而且在好幾個月的時間裡,她唯一地佔據著我的心境。
因此,我很想知道她的近況和她心中的愛慕者;這個不幸的人兒,她竟然沒看出,她拒絕的是一位多麼出色的對象,而她要嫁給的卻是象讓。科米埃或別的任何一位那樣的窩囊貨。這畢竟是命中注定!
由此可以看出,在卡羅利娜結婚後5年,他仍然愛慕著她!
儒勒-凡爾納對卡羅利娜所能形成的計劃就這樣破產了,對此,他的雙親並沒感到惱火,這是意料之中時事。大概是他們並不贊成表親之間結合的緣故吧?後來,當阿洛特-德-拉-菲伊的一個兒子跟索菲的一個女兒在醞釀一項結婚計劃時,不是同樣遇到這個不可逾越的障礙嗎?
1846年,儒勒輕而易舉地取得中學畢業證書後,面臨著一種籌劃就緒的前途。家庭計劃早已形成,要實現這項計劃並沒什麼困難;長子理所當然地要接替父業,幼子將去當海軍軍官,至於他們的幾個妹妹,她們將要過門出嫁。
因此,儒勒開始在南特攻讀法學。他所使用的是當時通用的論著和教材。但這些功課並未排除他的痛苦。這種痛苦是在1847年冬當他聽到卡羅利娜訂婚的消息時產生的。婚禮將在明春舉行。也許為了避免給他造成痛苦的打擊,1847年4月,他父親決定把他送往巴黎。到了巴黎,他住在姑婆夏律埃爾家裡,並通過了第一學年考試。
考試剛結束,儒勒便到普羅萬去。在那裡,他將重新領略到一個家庭的溫暖。至少,大伙是這樣希望的。
返回尚特內後,他依然情緒陰鬱、少言寡語。他毫無熱情地泡在法學書堆裡,等待開學。
次年,儒勒在六月革命剛爆發後來到了巴黎。1848年7月17日從巴黎發出的一封信,給皮埃爾開列了他的旅費的明細支出帳——30天的伙食費合75法郎,住宿費40法郎,交通費100法郎——,同時還描述了這次蚤亂所造成的損失。
我看得出來,您在外省一直感到恐懼;您比我們在巴黎還要害怕。著名的7月14日這一天已經平靜地過去了;現在,他們確定24日焚燒巴黎,但這並沒妨礙這座城市跟平時那樣充滿快活的氣氛。
7月21日,他提到了一位姑娘,我認為他所指的就是卡羅利娜。
哦,我忘了!還有一件事沒使我完全置身於我在巴黎的事務當中。關於您非常熟悉的那位小姐的婚事,究竟進行得怎麼樣?這次婚禮大概要在星期二舉行吧?我相信,如果您給我明確一下,我興許不會生氣的。
他向他母親更加坦率直言:
唉!我親愛的媽媽,在這種人生當中,決不會諸事遂心。那個傢伙在西班牙為自己修建了金碧輝煌的城堡,可在自己的家鄉卻一座沒建!看來,這次婚禮確實已經舉行了!
當我在一本創作於1847年至1848年間的詩集中發現其中有許多詩提到「埃爾米妮」時,我筆下這部著作的第一版已在印刷。一種突發性的重病使我無法繼續從農研究。找把出現一位埃爾米妮的事告訴了夏爾一諾埃爾-馬丁。在M-拉維利的協助下,他發現羅斯-埃爾米妮-阿爾諾-德-格羅斯蒂爾於1848年7月19日嫁給了阿爾芒-泰裡安-德-拉-埃耶。泰裡安-德-拉-埃耶夫人的名字見之於這位年輕人1854年12月14日給他母親的一封信中所列舉的使他造成情緒低落的名單中;因此,他所寫的那些充滿感情的詩句,指的很可能就是埃爾米妮,而他在7月21日和7月30日的信件中所暗示的也可能就是她的婚事。7月30日的信提到一個「令人沮喪的夢」,在這個夢境中,一場婚禮在「點著35個蘇一支的蠟燭的富麗堂皇的客廳裡……」舉行。曾使馬塞爾-莫雷感到過震驚的那種感想第一次出現:
新娘穿著一身素衣——這是她那純真靈魂的象徵;
新朗穿著一身黑衣——這是對他未婚妻的靈魂的顏色的一種具有象徵意義的暗示……洞房的門向戰戰兢兢的新婚夫婦打開了,人間的歡樂充滿了這對戀人的心房……
一整夜,黑古隆冬的夜,一個衣肘撐破了的男人在門環上磨著他的牙齒。哦,我親愛的媽媽,這種可怕的念頭剛出現,我便突然地驚醒了,而你的來信告訴我,我的夢竟是一種現實!我預見的不幸太多了;苦命的年輕人;可是,我要反覆地說:饒恕他吧,上帝,他不曉得他正在作些什麼。至於我,我一遇著那隻大貓就要把它幹掉。這樣,我無疑可以獲得一點藉慰!……但願這頁信箋能保留對這次葬禮的記憶……
這個夢或許具有某種精神分析的意義,但根據莫雷所指出的他將婚禮比作葬禮的這種傾向來看,這畢竟暴露了這位大學生所保留的一種痛苦記憶不是針對卡羅利娜,而是針對埃爾米妮的。
更為確實的是,在1848年7月21日的信中,他向父親陳述說:
主考人總喜歡挖空心思地尋找一些最難以回答、最出人意外的問題當面質問你,然後又對你說:這些問題,我已經在課堂上講過了。有些人跟我一樣,對這類問題根本無言以對。我心裡明白,每當臨近考試的時候,人們便後悔沒竭盡全力去攻讀法學。去年也是遇到這種事……對此,明年必須作出深刻考慮,注意到這一點也許是必要的。
我們認為,後來的「考慮」大概導致皮埃爾作出決定,讓這位三年級的大學生於1848年秋定居巴黎。
如阿洛特-德-拉-菲伊太太所指出的那樣,1848年11月IO日,儒勒-凡爾納和愛德華-博納米乘坐公共馬車到了圖爾,然後從圖爾乘火車到達巴黎,這時,1848年11月4日慶祝憲法頒布的活動剛剛結束。
這兩位朋友在古劇院街24號找到一個房間,於是便在這裡安頓下來。其中一位悲傷欲絕,常常強作諧趣以掩飾內心的痛苦。菲伊太太對兩位年青人微薄的經濟來源深表同情。他們每天只有四十個蘇作膳費。她寫道,那時,人們可能這樣認為,削弱無人約束的年輕人的活動能力是謹慎的。她給一心只想讓他們的孩子懂得金錢的價值的185O年前後的資產階級強加的這種意圖,未免有點誇大其詞。這兩位儉樸的大學生每月花60法郎上寄宿學校,而每天的早餐又得花掉5個蘇。可是,每月只有100法郎,他們當然很難維持,因此,他們有時要求從父親的腰包裡掏取額外的小量開支,我們對此不要感到詫異。博納米要求多給5法郎好去看戲;儒勒-凡爾納被對戲劇的興趣折磨著,只好利用劇院僱用捧場者的方便。
他的姑父夏托布爾為他打開了若米尼、馬裡亞尼和巴雷爾太太的沙龍。這對一位一心只想借司法職業以獻身文學的年輕的法律學生來說,無疑是一種意外的收穫。
進入一個文學沙龍,這意味著使他能與吸引著他的文學界人士交往。可是,一個嚴重的困難擺在他們面前:兩位朋友只有一套禮服!啥要緊!他們輪流著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