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航校的初教機場是雙女字跑道,南區、北區各四條。所謂雙女字跑道,就是形狀很像兩個漢字的「女」字。我們的訓練時間是根據日出時間安排的。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信號彈打響,一架架教練機像小鳥一樣跳躍著從洞庫裡滑出來。寬闊筆直的跑道上,飛機迎著風衝上藍天,陽光披散在身上,飛向朝陽。
我們很喜歡站在跑道旁,聽著呼呼的風聲,看著飛機迎著風起飛和降落。兒時無數次飛翔的夢想已成為此刻實實在在的飛行生活,夢想成真的快感在第一次「體驗性」飛行時最為強烈。
在真正學習飛行之前,會有一次「體驗性」飛行訓練。教員駕駛飛機,讓我們體會一下飛行的感覺。這時,教員會特意讓你熟悉機外的環境,羊群一般的雲層、星羅棋布的河流湖泊、山脈的全貌、建築的渺小,跟大家在民航飛機上看到的景色基本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新疆的上空,看到的是茫茫的戈壁灘和草原。
我一直盼著放單飛。這麼多年來,我對自己逢大事時的控制能力很有信心,遇事不緊張,按部隊的話說,就是關鍵時候不會「拉稀」。
1985 年的一天,我將迎來學飛行以來的首次單飛。開飛前,帶隊的副大隊長問我敢不敢飛,我說,那有什麼不敢的。他說敢飛就飛,沒問題。我心想終於可以單飛啦,自己定了定神,登上了飛機。在飛機上,先檢查各種儀表,把程序在腦子裡走了一遍,等指揮員給了滑出指令,我向機旁伸著大拇指的地面人員舉手,駕飛機穩穩地滑行,然後平順地拉起。
終於能在藍天上自由地飛翔了,那種感覺真是無比美妙。看著蔚藍的天空和身下的大地,心裡滿是自豪和興奮,我甚至把機艙蓋打開了一條縫,讓風吹在自己的臉上,充分體會什麼才是御風飛翔。
在我們看來,初教只能算是分解開的學習和練習,而高教階段才算是真正的飛行。我的第一次高教單飛,是我們飛行學院的院長檢查的。
降落後,院長問我感覺怎麼樣,我說:「還可以吧。」院長說我整個一遊擊隊員。當時說得我摸不著頭腦,心想,壞了,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可腦子裡把過程快速過了一遍,好像又沒什麼失誤。院長接下來講評,說我的起落飛得很好,就是航線上的數據不太嚴格,有些隨意。講評結束時他叮囑了我一句:「就這樣飛,保持好數據。皮實得像游擊隊似的,是個好飛行員。」
我心裡一下子就踏實了。其實,院長是在提醒我,要嚴格地按規章飛,報數據要嚴。他之所以說我飛得像游擊隊,可能是說我飛得狀態還算輕鬆,心理狀態比較好。我認為這對於我來說是個很好的提醒,心理狀態好,但是飛行還是要嚴格。
第一次高教單飛的成功,給我帶來了自信,也給我帶來一點啟示:自我要求必須更高,嚴格的訓練能產生充分的、必勝的勇氣,今天的訓練場上留下一分遺憾,就可能在明天的戰場上增加十分危險。
隨著飛行次數越來越多,技術越來越嫻熟,我們這些新飛行員就有些「不安分」了,要嘗試一些動作,玩一些花樣。
初教機一般飛到四五千米就不能再向高空走了,有時感到還可以再高一些,兩個同學就在空中較量,看誰更高、更快。
向上爬升中有時忘了時間,等意識到了,按正常飛行已經不能準時回到機場了,而不能準時就算不合格。情急之下我們就駕機向下猛扎,在規定時間裡返回。
飛低空時,我們會飛得很低,看到地面有大片白花花的東西,就想去看個究竟,原來是牧民們的羊群,我們的飛機從 50 米的低空快速掠過,巨大的轟鳴和強烈的氣流,把羊群驚得四下奔逃。
飛行員大多有這樣的「頑皮」的故事,它是飛行快樂的一種釋放,緣自對自己戰機的熟知,也是在充分掌控的前提下對危險邊界的體驗與品味。雖然飛行員面臨著高度風險,但熟知飛機和飛行訓練過程的所有細節,就可以把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真正的危險往往來自於「意外」,遇到這樣的意外,長期訓練形成的臨機處置能力尤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