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湯藥,村裡人的病很快就有了好轉,大夥兒當真以為蘇軾是神仙下凡,從此也信了「吃藥治病」的說法。此時黎寨中卻是亂得天翻地覆,患痢疾的人生命垂危,小姐阿珠又鬧著要尋死。
葛貢來到阿珠的竹樓,氣沖沖地推門而入,只見屋內一片狼藉,東西被摔得稀巴爛,阿珠蓬頭散髮,絕望地坐在地上。葛貢怒目瞪著阿珠,揚起手中的竹條要抽過去。阿珠目光呆滯,視若無睹,閃也不閃。葛貢哪裡下得去手,竹條停在半空中只得頹然落下。
葛貢氣得大吼:「你再鬧下去,不要怪阿爹不認你這個女兒!」阿珠面無表情,低聲說:「阿爹,我要跟阿勇好。你要不答應,我也不鬧了,我死。」說罷,淒然一笑。
葛貢強壓著怒火,耐著性子好言相勸:「你怎麼還不明白,那阿勇是來誘拐你的。他是漢人,你是黎人,你怎能相信他?」阿珠兩眼直逼著父親,倔強地說:「我只知道跟他好,別的都不管,他要拐我,我也認了。阿爹,他要誘拐我,你卻要殺我。」
葛貢見女兒如此冥頑不靈,肺都快氣炸了:「你這蠢女子,比椰子腦殼還要蠢三分!你就不能讓阿爹省省心,現在寨子裡十個人有六個人生病,說是什麼痢疾!這是誰帶進來的?是他們漢人!」阿珠不為所動:「這跟阿勇又有什麼干係?我只是要跟他好,不求別的,你放了我們吧!」
葛貢見阿珠如此死心眼兒,暴跳如雷,大吼道:「你是被什麼邪鬼迷了心竅?你中了邪呀?我只告訴你,阿勇當日敢壞我族規,拐我女兒,他今日就必有一死!」阿珠沉靜而堅決地說:「那阿爹就等著替我們倆收屍吧!」說罷,閉上眼,扭頭不顧。
葛貢正欲咆哮,有人慌忙來報:「首領,阿西、阿水還有阿猛,他們……他們……病死了!」葛貢大驚失色,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出去。阿珠卻無動於衷,一臉漠然。
葛貢垂頭喪氣地看著阿黑、阿六掩埋屍體。阿黑邊挖坑邊問道:「首領,是不是牛殺得不夠數?」葛貢歎氣道:「牛販子的牛都被我們買來了,哪兒還有牛?」阿六停下來小心翼翼地說:「聽說有個姓蘇的老頭在漢人村中給人看病,發什麼……什麼……藥包,那些患病的漢人都好了起來。」葛貢一臉驚異:「當真?」
阿六道:「當真!漢人沒再殺牛,那姓蘇的老頭不讓殺牛,只給藥包,小的親眼看見漢人喝下濃黑濃黑的湯藥,病就見好了,實在是出鬼了!」葛貢驚問道:「姓蘇的老頭?就是前日來的那自稱什麼蘇東坡的朝廷罪人?此人前日倒也給了本首領兩個藥包,只是被我扔了。」
阿黑看著葛貢,鼓起勇氣說:「首領,我們與其坐在這寨中等死,不如將那姓蘇的老頭綁來,試試他的藥包如何?」葛貢聽了有些心動,但還是拿不定主意。這時有人來報:「寨門外有一個蘇東坡求見。」葛貢忙大步走回竹樓。
蘇軾將一堆藥包呈給葛貢,道:「這些藥只管煎了讓族人服下。村中漢人因服老夫之藥,已有人康復。」葛貢不置可否,也不看他,也不接藥。蘇軾勸道:「黎寨眾人性命事大,其餘眼下皆是瑣細小事。」
葛貢揮手道:「本首領不知你這麼做究竟為何。不過有言在先,你這些藥包就是治好了我的人,阿勇我也不會放,仍要處死他。」蘇軾見他有些鬆動,起身笑道:「葛貢首領的意思是,同意我給你的族人治病了?」見葛貢轉過臉來疑惑地看著他,蘇軾一笑,飄然而去。葛貢愣在椅子上,半晌沒回過神來。
湯藥煎好了,黎寨患痢疾的那些人起先都戰戰兢兢不敢喝,但最終下定決心拼一把,覺得就算喝死了也總比坐著等死強。於是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佝僂著身子,端起藥來喝掉。
蘇軾回到村中,見李老漢正毫不猶豫地端起藥一飲而盡。蘇軾坐到一旁給他把脈,高興地說:「老兄,你又好了幾分,看來你的身子底子甚厚,有一副銅筋鐵骨。」阿福也喜笑顏開:「阿爹,你氣色已好了很多,說話也有氣力了。」
李老漢一臉疑惑地看看蘇軾,又看看阿福,驚異地問道:「孩兒,牛確實沒殺?」阿仔拍手笑道:「阿公,牛正在屋外吃草呢。」李老漢仔細打量著蘇軾,猶豫了半晌,小心問道:「蘇大人,老漢有一句話想問你,你果真是文曲星下凡?」
蘇軾捻著銀鬚,故作神秘地說:「老夫若不是文曲星下凡,豈能一頭牛都不殺,就治好了你的病?」阿仔也在一旁不容置疑地說:「蘇爺爺說他是玉皇大帝派來的人。他在山上胡亂拔了些草,就治好了阿公的病。」
李老漢激動地起身下跪:「老漢有眼不識真神,還請蘇大人恕罪。」蘇軾忙將他扶起:「老兄,同你開個玩笑。我哪裡是什麼真神,只是懂些醫術藥理,配以這海南島上的靈草妙藥,醫治你的病又有何難?」
李老漢跪地不起:「蘇大人此時就是我眼中的真神。蘇大人好事做到底,老夫尚有一事相求,請蘇大人施恩!」蘇軾已猜到要說救阿勇的事,故意賣了個關子:「我救了老兄你一命,你不體諒我,怎麼還變本加厲?」阿福心實,信以為真,忙道:「爹,咱們不能再勞煩蘇大人了。」
李老漢老淚縱橫地央求道:「老漢如今相信,只有蘇大人能救我兒阿勇。蘇大人,老漢求求你了!」
蘇軾扶起李老漢,似有幾分把握地說:「老夫當然要救。可此事非你一家之事,你明白嗎?」李老漢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但聽說「當然要救」,心裡一下子有了希望,狠狠地點了點頭。
此時,阿勇正被捆綁得嚴嚴實實,關在黎寨囚室裡。葛貢帶著阿黑、阿六開門進來。葛貢坐下來直瞪著他,阿勇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阿六喝道:「見了首領,你敢不下跪?」阿勇不答話,也不動身。
阿六要上前踹他。葛貢擺手制止,冷冷地說:「阿勇,明日就是與你們漢人約定的五日期限,也是本首領砍你腦殼之日。就是千軍萬馬來攻寨,本首領也要你死。你曉得本首領為何要殺你嗎?」阿勇仍是一言不發。
葛貢疾言厲色地斥道:「你!一個漢人後生,膽敢誘拐本首領的女兒?」阿勇忽然開口了:「葛貢首領,你要殺就殺,阿勇早已說過了。但我不是誘拐阿珠,我們兩個是真心相好。難道因為我是漢人,阿珠是黎人,就不算相好,而是誘拐了嗎?」
阿黑罵道:「你瞌睡鳥子等飛蟲,野雞求孔雀。妄想!不是你誘拐阿珠姑娘,她會迷了本心,違犯族規,要跟你逃出山寨?」阿勇靜靜地說:「我與阿珠沒有逃,我們沒有錯。就是我們犯了族規,我們也沒錯。」
葛貢冷笑道:「你可真會說話。你們漢人最愛花言巧語,哄騙我們黎人老實可欺。如今你這個白臉後生哄騙到我女兒頭上。可憐我家阿珠實心眼兒,被你言語迷走了魂魄,不吃不喝,成日喊著尋死。本首領不殺你不解心頭之恨!」阿勇聽說阿珠要尋死,登時急得跪下來:「阿勇求葛貢首領一事,我可以死,但千萬莫讓阿珠死!如今惹下這麼大的事,全是我一個人的錯!首領給阿勇開個恩,讓我再見阿珠一面,我要勸阿珠好好活著,來世我再來找她!」
阿六、阿黑怒道:「快要死的人了,還要在這裡說乖巧的騙人話!真是蜜罐子嘴,秤鉤子心。首領,這漢人實在陰險!」「首領,他就是用這樣的話才將阿珠小姐迷惑的!」阿勇絕望地說:「我沒有騙你們,你們為何就不信我?」
葛貢轉身欲走,在門口停住,回頭道:「阿勇,你的話實在太多,好在明日你想說也不能說了!」阿勇一愣,癱坐在地,心如死灰:「我既沒有錯,你要殺就殺吧。我不再說話了。」
第二天,烈日高照,一絲風都沒有,黎寨外的廣場上靜得出奇。阿福帶著一百來號漢人持刀拿棍守在寨外,不時地瞭望寨內的動向,片刻不得安心。黎寨大門內站滿了搭箭舉刀的赤膊壯丁,嚴陣以待。蘇軾與蘇過站在人群之中,緊張地看著。
雖然患病的黎人服了蘇軾的藥都有好轉,但這絲毫沒有動搖葛貢殺阿勇的決心。寨內刑場上,眾壯丁圍出一大片空地,葛貢高坐正北,劊子手扛大刀立在西側。場內一派肅殺之氣,黎族百姓在外圈圍觀。阿黑、阿六氣勢洶洶地押著五花大綁的阿勇進入刑場,按著他跪在葛貢面前。壯丁們一齊發出一聲長吼,其聲震天。阿珠聽見這殺人的信號,以身撞門,哭喊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阿福等人聽見這吼聲,也神色大變,紛紛握緊刀槍。阿福向寨內大喊:「葛貢,你若再不放人!我等就要攻寨了!」眾人舉起刀槍齊聲高呼:「攻寨!攻寨!」但寨內毫無回應。阿福憤怒地回頭對眾人鼓噪:「我們已等了半個時辰,那葛貢偏不理我們。依我看,若再延遲,阿勇就要被他們砍頭了!」一時群情激憤:「攻寨!現在就攻寨!」蘇軾皺著眉,撚鬚思忖。
寨內刑場上,劊子手橫眉怒目,殺氣騰騰,雙手緊握著刀柄。阿勇跪坐在地,絕望地閉上雙眼。兩個鼓手一陣擊鼓,黎管長鳴。葛貢威嚴地起身,示意眾人息聲,大聲宣佈:「這個漢人膽敢壞我族規,誘拐黎族女子,該當死罪,立即處死!」竹樓內阿珠絕望地癱坐在地,哭得聲嘶力竭,以頭搶地,磕出血來。
阿福高喊道:「走,隨我攻進寨中!」眾人揮刀響應。這時蘇軾突然挺身站到人群之外,大喝一聲:「都站住!阿福,領眾人撤到一邊,誰也不可妄動。老夫要隻身進這黎寨中去。」阿福等人愣在那裡,疑惑地看著他。蘇過忙要勸阻,蘇軾微笑道:「你們放心,老夫又不是沒去過。」
刑場上,阿勇一臉聽之任之的表情,絕望地閉上雙眼。劊子手高高地揚起屠刀,眾人屏息凝氣。屠刀揮起,在空中劃過一個半弧,正要落下。突然傳來一聲高喊:「慢!」蘇軾牽著身上掛滿藥包的牛出現了。
劊子手驚得手一抖,大刀定在半空。葛貢站起來直瞪著蘇軾。兩旁的壯漢持刀而立,但蘇軾信步而來,如入無人之境。黎族百姓好奇而敬畏地注視著他。阿勇睜開雙眼,眼神中滿是詫異。
蘇軾向葛貢深施一禮。葛貢不冷不熱地問道:「蘇大人此時來山寨,有何用意?」蘇軾不卑不亢地答道:「老夫登門拜訪,自然有事相求,老夫想以此牛來換一個人。」
葛貢問道:「換誰?」蘇軾靜靜地說:「阿勇。」眾黎民登時嘩然。葛貢臉含慍色:「蘇大人真會說笑,用牛換人,這樁生意划不來,本首領不做。本首領知道山寨外正圍著一群漢人,喊叫著要攻寨。你去告訴他們,待本首領砍了阿勇的腦殼,自會去照應他們。」
蘇軾呵呵一笑:「這頭牛價值千金,首領若不換日後是要後悔的。」葛貢冷冷地說:「蘇大人,你曾送來湯藥,救我族人性命不假,本首領不會忘恩。但一是一,二是二,壞我族規者當死。」蘇軾道:「葛貢首領,你不能殺阿勇!」葛貢怒道:「蘇東坡,你還不能對本首領指手畫腳!」一干黎人怒道:「你好大膽子!別忘了你身在何處,區區一個漢人貶官竟敢差遣堂堂首領!」
蘇軾笑道:「莫怒。看,這牛身上背的藥包,足夠寨中族人醫治痢疾之用。如今他們只是初見藥效,還須繼續服藥以固本歸原。一頭牛加上這些救命藥包,難道還不能換來阿勇一條性命?」眾黎人面面相覷,心中不由得有些動搖。葛貢卻仰頭看天,決然道:「就算寨中族人都病死,也不能因此壞了族規。本首領不換。蘇大人,請便。」聽了這話,眾黎人一驚。
蘇軾勸道:「以此牛換阿勇性命,可謂以四兩撥千斤,儋州漢黎兩族或可以此為機冰釋前嫌,否則舊仇未了,又添新恨,紛爭不止,兩族永不安寧。」葛貢瞠目道:「不安又如何?黎漢兩族本就水火不容,本寨中多少族人死在你們手中,現在以一個阿勇抵命又有什麼要緊!」說罷,喝命劊子手:「砍!」
劊子手將刀架在阿勇的脖子上,又欲揚刀。蘇軾忙道:「且慢!漢族、黎族本是兄弟,皆是華夏子孫,怎可說是水火不容!同室操戈,於心何忍!」葛貢一陣狂笑,示意劊子手停手:「兄弟?好個兄弟!那蘇大人說來聽聽,你我兄弟如今成了仇家,又是如何反目的?」
蘇軾道:「兄弟間不免也有吵鬧,但畢竟是一家人。一家人能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恨?漢黎不和,錯在官府。過去官府政令更張,造成混亂,加之確有一些官員歧視他族,以致糾葛愈演愈烈。」葛貢心中頗以為然,卻仍冷冷地說:「蘇大人的話,是官樣文章。本首領聽漢人當官的講得多了,並沒什麼新鮮!」
蘇軾慷慨道:「不管是何族,都是這海南島上的主人。各族和睦相處,才能安居樂業、生養不息。首領若高瞻遠矚,將阿勇放歸,興許就能放出個海闊天空來!以此為機,兩族修好,則海南島必成為名副其實的洞天福地!」眾黎人又一陣喧嘩,有不少點頭讚許的。葛貢心有所動,但嘴上仍執拗地說:「可笑!你這話該說給你們漢人自己聽!」
蘇軾笑笑道:「首領非要如此,老夫也不強求。不過以此牛換阿勇,首領不僅不吃虧,還賺了個大便宜。要知其中詳細,請給一個薄面,與老夫同到寨中田地去,老夫自會證明。」眾黎人面面相覷。葛貢冷笑道:「倒要看看你玩兒什麼花樣。」
葛貢與蘇軾來到黎寨田地,刑場上的人都尾隨而去,阿勇也被捆著押在一邊。蘇軾挽起褲腿,紮起衣擺,從牛身上卸下犁頭,給牛套上犁。眾人簇擁著葛貢,一臉疑惑地觀望。蘇軾一拍牛背,老牛「哞」了一聲,賣力地走起來。黎人都看傻了眼,他們從沒想到牛能犁地,更沒想到是如此快而省力,不禁驚歎地叫出聲來。葛貢也不覺流露出驚異的神色。
蘇軾如農人一般喜悅地耕著地,回頭對葛貢說:「你可看見,這牛在大陸本就會耕地,用牛耕地快而省力,能抵得上幾個族人的氣力。現在你換是不換?」葛貢倔強地說「不換」,但底氣已明顯不足。
蘇軾笑道:「藥可治病救命,牛可耕田做活,皆有大用。葛貢首領殺了阿勇,卻無實用。若老夫是葛貢首領,就挑這實實在在的。」葛貢不答。眾黎民懇求道:「首領,就跟蘇大人換了吧!蘇大人的藥靈驗得很,要是沒了他的藥,我們都活不成了!」「首領,蘇大人的牛會耕地,跟他換了吧!」「首領,蘇大人是個好人,他跟別的漢人不一樣!」
葛貢大怒:「大膽!你們難道都忘了族規嗎?」眾黎人嚇得噤若寒蟬。蘇軾勸道:「族規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人要吃飯耕田,吃藥救命;族規卻不食煙火,終落得個不近人情,不得人心。阿勇與阿珠之事,老夫也瞭解了一二。阿珠是你的親生女兒,她與阿勇心心相印,依老夫看,首領何不成全他二人?」
葛貢冷笑道:「笑話!自古以來,漢黎不通婚,豈可違背?」一句話聽得阿勇垂頭黯傷。蘇軾朗聲說:「漢代昭君出塞遠嫁匈奴,唐代文成公主吐蕃和親,都是千古美談,為何漢黎就不能通婚?首領若視天下如一家,以阿珠、阿勇為始,開黎漢婚禁,可使兩族從此誠意修好,消災延福,功莫大焉!」
眾黎民聽了這話,都覺有理,齊刷刷地跪下為蘇軾說話,求葛貢以人換牛,成全二人。葛貢心知蘇軾所說是理,但礙於族規,猶豫不決,心中反覆掂量,踱來踱去。
此時寨外廣場上阿福等人早就急壞了,如熱鍋上的螞蟻。阿福焦急地說:「蘇公子,怎麼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依我看,現在就攻進去吧,怕來不及了。」蘇過心中也是焦急萬分,來回踱步,不斷望向悄無動靜的黎寨,強作鎮定,搖頭道:「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
阿福卻再也按捺不住:「不能再等了,我們這就衝進去!兄弟們,來,隨我攻寨!」眾人持刀拿棍,正要衝進去,卻見太守張中率一眾官員疾行而至。張中喝道:「你們這是要做甚?敢擅自魯莽行事,本官就將你們全都囚入牢中!」
阿福焦躁地說:「張大人,蘇大人方才隻身進寨,到現在還沒出來。我們怕他會遇到什麼不測!」張中大驚失色:「什麼?怎麼能讓蘇大人隻身進寨,你們……糊塗!蘇公子,萬一蘇大人出了事,本官如何擔待得起?」蘇過無奈地說:「張大人,家父非要進去,我們都勸止不了。」張中急得連連跺腳,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阿福見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從寨門走出,興奮地大叫起來:「張大人,蘇公子,你們快看!」眾人循聲望去,見正是蘇軾和阿勇。眾人起先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地揉揉眼,等看清楚,立時歡呼雀躍起來,飛跑著向二人迎去。
消息很快傳到村裡,村裡人都跑出來,興高采烈地夾道歡迎。李老漢萬分激動地從人群中衝出,跪到蘇軾跟前:「蘇大人,你果真是文曲星下凡。你對老漢一家、對全村,實在是恩重如山,我們粉身碎骨都難報答呀!」阿勇也忙跪下:「蘇大人救命之恩,小的無以為報!」眾村民都跟著跪下謝恩。蘇軾忙將李老漢拉起,笑道:「大家都起來,不必客氣。老夫還要教你們用牛耕地呢!」
全村慶賀了一晚,歡聲沸騰。蘇軾酒量本不行,一時高興,喝得酩酊大醉。次日,蘇軾讓蘇過教村民用牛耕地。全村的人都跑來圍觀,老人們也拄著拐來看。蘇過驅使耕牛在田中犁地,眾村民見了,覺得不可思議,讚不絕口。
這日,蘇軾、李老漢和阿仔坐在田埂上悠閒地休憩。李老漢高興地說:「如今村人都知道蘇大人是文曲星下凡。聽說是您的意思,都來學習耕田,殺牛的也少多了。」蘇軾仰天而笑:「老兄,你真以為老夫是文曲星嗎?」李老漢對此深信不疑,一本正經地說:「那還有假?大人下到凡間,能挑中我們儋州,是我等三生有幸了。」
蘇軾笑道:「老夫如今是騎虎難下,只有將錯就錯了。不過老夫倒有一樁正事拜託你,老兄回頭給我找幾個讀書人來,跟我學著看病用藥。免得老夫仙去之後,你們這裡又無人看病,牛兒們又要任人宰割了。」李老漢忙道:「蘇大人好不容易到我們儋州,什麼仙去不仙去的。不過找讀書人可就難了,我們這裡方圓幾十里也找不到一個識字的人。」蘇軾一驚:「哦?」隨即捋鬚笑道:「也就是說,老夫又要受累在此地開學堂了。」
李老漢驚問:「開學堂?」蘇軾點點頭,摸著阿仔的腦袋問他:「你來不來學堂?」阿仔噘著嘴道:「我問的事情蘇爺爺要能回答了我,我就去你的學堂。」李老漢見阿仔如此冒犯「神靈」,忙搡了他一把,瞪眼罵他不懂事。蘇軾忙阻止道:「童言無忌,容易問出大學問。」又問阿仔:「此話當真?」阿仔有模有樣地仰頭答道:「大丈夫豈能戲言。」蘇軾頷首笑道:「好,你問吧。」
阿仔問道:「海有多深?」蘇軾開懷大笑。阿仔納罕地問:「蘇爺爺為何發笑?」蘇軾道:「問得好,千條江河歸大海,萬涓細流不復回,每一滴水彙集成海。若知大海有多深,這很簡單:自從盤古開天地,知道天上下了多少雨加上所有不息的江河之水,自然就知道海有多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