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家事國事

宋朝經百年承平,朝中的保守勢力異常強大,他們總是以祖宗家法為由,肆意打擊朝廷中的新進,以維護自己的利益,其中又以王珪為領袖。王珪雖也是蘇軾的恩師,但他作為太學體的維護者,一直對這位才華橫溢的門生心存不滿。在他心中,蘇軾是一個恃才傲物、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年輕人。他認定,一旦仁宗重用蘇軾,必然會對自己十分不利。因此,蘇軾守制三年,他經常留意蘇軾的一舉一動,企圖趁蘇軾還未為官,便將他打壓下去。蘇軾即將入京,他當然知道仁宗會很快把蘇軾招入翰林院,只是找不到好的證據來彈劾蘇軾。

這日,王珪正在家中,洋洋得意地欣賞自己的《王禹玉文集》。管家拿著一封信,從門外跑來,說:「老爺,這是從四川眉州來的信。」王珪接過信一看,大叫一聲:「好!快請呂大人和胡大人。」

呂誨與胡宿身為朝中台諫兩院的首領,一直就是王珪一黨。現在得到蘇軾在家鄉不軌行為的舉報信,王珪自然非常高興。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利用台諫兩院彈劾蘇軾。

呂誨與胡宿很快來到王家,兩人行禮落座後,王珪將信交給他們。

呂誨看完信,不斷說道:「好,好!這回定叫那西蜀小子嘗嘗我等的厲害!」王珪也放下平時沉穩的架子,喜形於色地說:「你們台諫兩院正好可以借清議身份對此大做文章。蘇軾狂悖之極,竟連這點最根本的人倫禮儀都不守,豈能讓他回來入我翰林院!」胡宿附和道:「王大人放心,我等誓死捍衛朝綱,維護祖制,不能讓蘇軾狂生為所欲為。」王珪拍案而起,笑道:「好!二位大人,歐陽修提拔的新進都已外放,使那文風改革已成無米之炊。呵呵,如今就剩下最後一個,也是最厲害的一個,我等且不可等閒視之,絕不能讓他任職翰林院。」

呂誨問道:「王大人所言極是!那該怎麼辦?」王珪坐下,說:「故技重施!呂大人、胡大人,暗中以老夫名義號召百官上聯名書,就說蘇軾在眉州敗壞倫理正是文風改革所致弊害的明證。」呂誨點頭稱道:「禹玉公深謀遠慮,此可謂一石二鳥。」胡宿也附和道:「禹玉公,下官這就去辦。」王珪撚鬚沉吟道:「要快。要趕在蘇軾復職之前。」

第二日上午,朝堂崇正殿,仁宗臨朝。

司馬光出班奏道:「陛下,微臣才學淺陋,而史料浩如煙海,需年輕才俊助臣一臂之力。臣聞蘇軾已守制期滿回京。兩年前陛下就欲授他翰林學士,蘇軾守制兩年,潛心讀書,學問必定大有長進,陛下何不令其入翰林院,助微臣修史!」

仁宗驚喜道:「蘇軾回京了,好!」

呂誨急忙出班,手捧百官聯名的奏折,語氣陰森地說:「陛下,蘇軾兩年守制,並非潛心讀書,學問也未必長進。蘇軾在眉州守制期間不守孝道,竟夫妻同房敗壞禮義,大害人倫,其無恥荒淫令人髮指。這是百官聯名上書要懲戒蘇軾的奏章。」

仁宗看罷奏章,大驚道:「竟有此事?!」

呂誨接著奏道:「陛下,還不止這一件。蘇軾還於守制期間,指使家奴,打傷姐夫及家人,搶回姐姐的屍體,將已出嫁的姐姐安葬在蘇家的墳裡。此事既違我大宋律例,也有傷風化。蘇軾未仕而犯律,應從重處罰,怎可再入翰林院!」眾官齊聲附和道:「陛下,蘇軾大逆不道,敗壞倫常,理合廢黜功名,予以重罰!」王珪在朝班前列紋絲不動,臉上流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

歐陽修、范鎮吃驚地對視了一下,眼中的神色彷彿在說:「早知如此,只是沒想到這麼快!」仁宗畢竟愛才心切,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朝堂中空氣凝固到令人窒息。

這時,侍官忽然來報:「陛下,交趾國派使臣送來一頭怪獸,使臣正在殿外候旨。」仁宗為之一驚,隨即喜道:「噢?好!宣!」

侍臣大聲宣道:「聖上有旨,宣交趾國使臣上殿!」

交趾國二使臣身著短衣,來至大殿跪下施禮道:「交趾國使臣阮尚文、武止戎受我大王差遣,前來拜見大宋國聖上,祝大宋皇帝萬壽無疆!」仁宗道:「使臣平身。二位使臣,前來我朝,不知有何使命?」阮尚文道:「陛下,鄙邦幸得麒麟一頭,特來獻給上邦以示友好。」仁宗大悅道:「哦,多謝你邦國主。」接著又對內侍說:「好好款待二位使臣,二位使臣一路勞頓,暫請歇息。」二使臣謝過,在內侍的帶領下,昂首離去。

眾臣嘩然,面面相覷,有驚有喜有懷疑,表情不一。歐陽修、范鎮等人連連搖頭,他們從兩使臣傲慢的神情中看出些不對。

這時,王珪出班奏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天降此瑞獸,說明陛下仁德感天地。」胡宿也附和道:「陛下,此乃吉祥之兆啊。」

司馬光出班奏道:「陛下,麒麟一事,古史雖多有記載,但系傳說,並無確證。陛下不可盡信。」王安石聲如洪鐘地奏道:「陛下,小邦機詐,不循正道,以它物冒充麒麟亦未可知。陛下宜乎慎重。」歐陽修道:「陛下德化廣被,天人共襄,外物不足惑我聖主。」范鎮也出班奏道:「陛下,臣以為是不是麒麟,還是看看再下結論不遲。」仁宗道:「言之有理。眾卿,隨朕觀看。」

仁宗率眾臣來到崇正殿外,只見一大木籠中關著一頭通體金黃、似馬身而鹿角的大獸。大臣們好奇地前後觀瞧,皆搖頭表示不認識。仁宗問諸朝臣:「眾卿可有識此怪獸者?」大臣們皆低頭,默不作聲。

仁宗不得不點名道:「歐陽修,你見多識廣,可識此物否?」歐陽修奏道:「陛下,微臣有負聖恩,臣不識此物,但這絕非麒麟。」仁宗道:「司馬光,你可認識?」司馬光回答:「陛下,微臣不識,但此獸與古書所記不合。」

王珪上前奏道:「陛下,為兩國交好,就當麒麟收下也是無妨。」

范鎮奏道:「陛下,不可。若不是麒麟,我大宋以麒麟之禮收下,那人可就丟大了。」仁宗一皺眉:「那當如何?」

又是一片沉默。

王安石打破沉默,堅定地說:「陛下,此乃交趾的鬼蜮伎倆。送此物來,若不識,則笑我大宋無人;若當麒麟收下,則會貽笑天下,交趾以後則不再尊重我大宋。臣以為,應張榜求奇人異士辨認,待確認以後再行接收之禮不遲。」仁宗笑道:「如若張榜後也無人識得,那時該如何?」王安石道:「那時再選數種無人識得的奇物,送往交趾讓其辨識。這樣雖不合大國之體,但也算有來有往,使交趾無功而返,不至為交趾所取笑。」仁宗沉吟:「也只好這樣,張榜辨認。」

胡宿和王珪在人群中詭秘地耳語著。突然胡宿上前奏道:「陛下,榜文若被交趾使者看到,還是要笑我朝中無人。既然蘇軾回京,何不宣蘇軾前來辨認!」王珪會意地低頭一笑。

司馬光忙奏道:「陛下,不可。人非全能,如此奇異之物,蘇軾也未必認識。」仁宗道:「若不識得,豈不還要張榜!」王珪沉穩地奏道:「陛下,蘇軾既是我大宋奇才,必能識得!」

歐陽修、范鎮等當然知道王珪的用心,但也無言以對。

仁宗倒是想以此見證一下蘇軾的才學,說:「眾卿不要爭了。明日宣蘇軾回朝進殿辨識,即便不識,朕也不會怪罪。」

下午,范鎮、歐陽修、司馬光、王安石來到蘇家臨時居住的懷遠驛,一為探望蘇洵父子,一為商量上午仁宗宣蘇軾辨認怪獸之事。眾人與蘇洵行禮寒暄畢,分賓主落座,蘇洵說:「軾兒、轍兒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眾人聽到,便都不說話,大家均臉色凝重。蘇洵疑惑地看著諸位,撚鬚觀察。

歐陽修打破沉默,客氣地問:「明允公,千里之行,費時幾何?」蘇洵也客氣地答道:「水旱兩路,歷時三月有餘。」范鎮心直口快,說:「明允公如何住在這驛站裡,是不是囊中羞澀?我有一處宅院,如不嫌棄,可以搬去居住!」蘇洵拱手道:「范公厚愛。這懷遠驛十分寬敞,又兼來往十分便利,就卜居在此處了。不怕諸公笑話,去年眉州大旱,軾兒將拙荊多年積存起來的近千石糧食都放給鄉親了,這糧原是為了我們父子來京時置辦房屋用的,因此現在無錢置房。」眾人聽見這話,一番讚歎後,又皆不語。

蘇洵見此狀,忍不住問道:「諸公,莫非朝中出了什麼事嗎?」正說著,蘇軾與蘇轍從外走進來,蘇軾、蘇轍見到在座各位,急忙深深作揖道:「拜見恩師,介甫公,君實公。」歐陽修等皆面色凝重地看著蘇軾。

蘇洵一見不妙,忙問:「諸公,莫非此事與軾兒有關?」范鎮急躁地起身說道:「是啊,明允公,今日朝中百官聯名上書皇上,奏他不守孝道,敗壞倫常,還強搶姊屍,打人致殘,紛紛要皇上廢黜子瞻功名,還要判罪於他。」父子三人皆大驚失色。

歐陽修寬慰道:「明允公,是否他們以訛傳訛,誣陷子瞻?」蘇洵爽利地答道:「不,確有其事!」這回輪到眾人大驚失色了。

蘇洵堅定地說:「既然是在座諸位,蘇某就不隱瞞了。我女兒嫁給她程家的舅表兄弟,誰知程家小子太不成才,品行惡劣,將我女兒虐待致死。女兒死前留下遺言,要葬在蘇家祖墳。鄉親們氣憤不過,才將我女兒的屍首迎回蘇家,安葬在蘇家祖墳。且眉州知州已結了此案,蘇家不告程家逼死人命之罪,程家不告蘇家強搶屍體;至於打人至殘,眉州已發公文緝捕人犯,與軾兒無涉!」眾人鬆了一口氣:「這就好,這就好。」

司馬光比別人嚴肅得多,問道:「那不守孝道,夫妻同房之事呢?」蘇洵說:「也確有其事,不過我以為這不僅不違孝道,反而是深合孝道。」范鎮聽罷,笑道:「哈哈,原來是你這個老子教導的,我看你怎麼跟聯名上書的百官辯白。」蘇洵略感不快,說:「這本是我家中之事,為何要跟他們辯白?」歐陽修搖頭苦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司馬光不太高興地瞪了蘇洵一眼。

王安石揮一揮手,對蘇軾說:「此事再議。子瞻,如今你倒要想著應付一樁火燒眉毛之事。今日朝中有人向皇上推薦,宣你入殿辨認怪獸,你要胸中有數。」蘇軾忙問道:「介甫公,什麼怪獸?」王安石說:「交趾進貢來的東西,說是麒麟,但非鹿非馬,無人識得,但絕非麒麟。」歐陽修關切地問道:「子瞻,你識不識得?」蘇軾沉吟片刻,說:「沒有親眼看見,難以斷言。」范鎮心中不平,大聲說:「若是不識,可以稱病不去!」司馬光大聲說:「稱病可不妥。」

王安石指著蘇軾說:「不過,子瞻,交趾想讓大宋丟醜,朝廷上有些人想讓你丟醜,你要當心。」蘇軾爽快地答道:「皇命在身,赴湯蹈火,亦應不辭。至於臉面,只要我正道直行,即使不識,誰又能污我!」眾人皆點頭稱好,司馬光也讚道:「子瞻這番話,頗有古時君子之風啊!」

次日上朝前,蘇軾奉旨來到崇政殿外,辨認怪獸。殿外院子裡,諸多大臣也遙望著怪獸嘰嘰喳喳,不時看蘇軾一眼。蘇軾觀察凝思片刻,一絲笑容拂過嘴角。

仁宗坐朝後,即刻宣蘇軾上殿。大臣們立即議論起來,朝堂內一陣騷動。蘇軾著玄色官衣,戴官帽進殿,瀟灑之氣冠絕朝堂。

進得殿內,蘇軾倒身拜道:「新科進士蘇軾奉旨覲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後,仁宗親切地問道:「蘇軾,丁憂守制三年了吧?」蘇軾感動地回道:「是,微臣多謝陛下垂念之恩。」仁宗點頭道:「哦……家中可安排停當?」蘇軾答道:「回稟陛下,微臣已舉家遷到京城。每年祭掃之事也已安排妥當。」仁宗繼續問道:「嗯,蘇軾,昨日朕收到百官聯名上書,要朕廢黜你的功名,還要治你的罪。不過,也另有人舉薦你來辨認交趾國所送怪獸。朕先問你,你識得怪獸嗎?」蘇軾施禮道:「陛下,微臣遵旨,已看過怪獸,已然識得了。」

仁宗驚喜不已,大臣們也伸長了脖子,好奇的目光集中在蘇軾身上。王珪等人面露不悅之色。仁宗忙問:「快說,此怪獸應呼何名?」蘇軾答道:「此乃麋鹿,又名四不像。」「啊……?!」大臣們失聲驚呼,朝堂內頓時騷動起來,胡宿、王珪也吃了一驚。

仁宗又問:「你如何得知?」蘇軾從容答道:「五年前,一天竺僧人落拓西蜀,與微臣相遇,與臣論佛,交契頗深。僧人贈微臣千獸圖,上有此物,故而識得。」仁宗豁然,眾臣亦如釋重負。

仁宗說:「宣交趾國使臣。蘇軾,你可與其對質。」蘇軾領命。

不多時,阮尚文、武止戎二使臣傲慢進殿,一副目中無人之態。施禮畢,仁宗正色道:「使臣平身。爾等所獻怪獸,並非麒麟。兩國邦交,禮儀為先,為何戲弄我大宋!」阮尚文還不依不饒,說:「陛下,我主獻麒麟以示友好,怎能說是戲弄。既說不是麒麟,那是什麼?」仁宗轉向蘇軾道:「蘇軾!告訴使者!」蘇軾答道:「臣遵旨。」轉向兩使臣說道:「此乃麋鹿,又名四不像。它的犄角像鹿,面部像馬,蹄子像牛,尾巴像驢。但整體看上去卻似鹿非鹿,似馬非馬,似牛非牛,似驢非驢,故得『四不像』之名。相傳姜子牙隨武王伐紂,乘坐的就是這『四不像』,據說可以辟邪,故有『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之說。」

聽著蘇軾娓娓道來,兩使者慢慢開始發抖,最終大驚失色。阮尚文顫抖著說:「你……你何以知之?」蘇軾不卑不亢,答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武止戎壓抑著內心的恐慌,打量著蘇軾,擠出一絲冷笑,說:「口氣甚大!」接著從袖中掏出一隻似猴似鼠的東西,示於蘇軾,問道:「請問,此為何物啊?」仁宗與滿朝文武引頸相覷,蘇軾則微笑不語。

阮尚文一驚,問道:「學士為何發笑?」蘇軾收住笑容,從容答道:「此乃鼠猴,是猴之小者。我蜀中小兒常以此玩耍逗趣,是以發笑。」阮尚文、武止戎大驚。

王珪見此狀,趁機奏道:「陛下,交趾拿不出經史卷帙以顯文治,而盡弄些怪獸走鼠以逞其能!」轉而對使臣喝道:「你們可知罪嗎?」交趾使臣驚慌失措,一時無語。朝堂內氣氛很有些緊張。

蘇軾適時奏道:「陛下,微臣有話要說。」仁宗點頭應允。蘇軾奏道:「此物雖不是麒麟,但自古以來也被視為瑞獸。此獸古時甚多,近世十分稀少。且麋鹿一般為褐色,而交趾國所進的這頭麋鹿,通體金黃,是麋鹿的變種,如白虎、白象一般,世間怕是尋不出第二頭來。」眾朝臣及仁宗皆點頭稱是。交趾使臣也趁機附和道:「正是,正是。敝邦進貢的乃是珍稀祥瑞之物,哪裡敢存心戲弄!」緊張的樣子惹得眾人都笑起來,氣氛頓時變得輕鬆。

仁宗和顏悅色地說道:「嗯。不錯,蘇軾,有來無往非禮也,我朝應送交趾何物啊?」蘇軾奏道:「陛下,微臣以為,南方視金絲鳥為吉祥之物,其意無價,送此甚好。」仁宗道:「就依卿所奏辦理吧。二位使臣,問候你邦人主,祝他安康,祝你邦百姓安居樂業,請回吧。」

 「謝陛下!」二使臣顫巍巍地退出。眾大臣一齊施禮高呼:「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仁宗亦龍顏大喜,笑道:「眾卿言之有理,此事圓滿收場,大出朕望,確實可喜可賀。蘇軾,此事你當記首功,賜你與朕共進御膳。胡宿、王珪舉薦有功,各賞御茶二兩。」蘇軾、胡宿、王珪謝過,但胡宿、王珪臉上的喜色有些勉強。

退朝後,蘇軾奉旨與仁宗共進御膳,范鎮作為蘇軾的恩師,也陪同用膳。進得內殿,兩人行禮畢,仁宗賜坐。

正待用膳,仁宗忽然臉色大變,喝道:「蘇軾,你可知罪?」兩人一愣,隨即站起,范鎮手中筷子夾的肉也掉落地上。蘇軾忙跪下回道:「陛下,微臣不知。」仁宗佯怒道:「你口誦孔孟之道,居然不守孝道,在守制期間與妻子同房。」蘇軾冷靜下來,從容回道:「陛下,皇上隆恩,將微臣母親定封為成國太夫人。微臣母親過世之前,就一直想抱孫子。如今微臣母親已故,微臣卻無後代,實在愧對吾母,不合孝道。晉人劉毅在守制期間曾穿孝服作戰,不斷葷腥,也不曾夫妻分居。都是後世腐儒,曲解聖人之意,戕害人之本性。微臣一為報皇恩心切,二為了卻母親心願,盡孝心切,故而才與妻子同房,此乃孝之大也。明察莫過於聖上。」范鎮聽完,嚇得瞠目結舌,緊張地盯著仁宗。

仁宗瞬間轉怒為喜,笑道:「呵呵,朕就是再明察,也管不了你的閨房之事啊!國家大事朕還焦頭爛額呢!起來吧!」范鎮暗暗鬆了一口氣,忙遞上奏章,說道:「陛下,這是眉州知州吳同升的奏章,言明百官所奏蘇軾在眉州強搶姊屍,打人致殘一事與蘇軾無涉,伏乞陛下聖鑒。」仁宗笑道:「不必看了。蘇軾,朕不怪你。今日你為朕解了難題,也算揚我大宋國威。這三年來,朕只盼你早日歸來,希望你早日任職翰林院。」

蘇軾面露難色,欲言又止。仁宗見此狀,激動地說道:「如今百官聯名上奏,要廢黜你的功名。你該體諒朕,朕雖是一國之君,但說話做事也常常看人臉色。不過這次朕決定一意孤行,憑他們如何反對阻撓,朕也要重用你,你明白朕的苦心嗎?」范鎮激動異常,奏道:「陛下,知人善用,胸懷錦繡,真乃明君也!」說完輕聲對蘇軾說:「還不快謝皇恩!」

蘇軾奏道:「微臣正要就此事奏明陛下。陛下,微臣不願在朝為翰林,微臣請求陛下外放!」仁宗與范鎮皆大驚。范鎮不快地說:「蘇軾,你,你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蘇軾從容奏道:「陛下,微臣自眉州進京路上,早已下此決心,只是今日才有面聖之機,故對陛下道出。陛下,朝中大臣所言不假,微臣還年輕,確實需要外放歷練。」仁宗也面露不快,說:「奇怪,你在朝中難道就不是歷練,非外放才行嗎?」

蘇軾接著說道:「陛下,微臣自眉州老家一路返京,正逢天下大旱,而地方官員庸懦無能,任百姓流離失所,餓殍滿野。微臣舟過長江,曾被饑民嘲諷為酸腐書生,微臣心有所愧。微臣欲向陛下,也向百姓證明蘇軾絕非紙上談兵之徒,就必須去地方做出實實在在的政績,以挽救民生,扶危濟困。」聽完此話,仁宗微微地點頭。

范鎮又道:「蘇軾,文風改革才是關乎國運的大事,一個地方的區區政績豈能與之相比?切不要一葉障目,要以朝廷大局為重。你若外放,文風改革怎麼辦?」蘇軾回道:「范公,文風改革大局已定,如今比文風改革更重要的是法度吏治的改革,而只有去地方上身體力行,才能實地瞭解大宋積貧積弱之現狀,建立革新大業,推行新政主張。范公等大臣年事已高,我等年輕人責無旁貸。」

仁宗聽完此語,心想自己當初沒有看錯,蘇軾果然是忠君愛民,日後定堪為大宋宰輔,但又想到自己來日無多,實在捨不得這樣的人才離開自己,遂為難地說道:「可朕的身邊也需要人哪——用膳吧!」

《有一種境界叫蘇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