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是一把雙刃劍,給人榮耀,也會給人屈辱。默克爾受過屈辱,她深知自己在承受屈辱之後將獲得什麼。
不管外界和黨內的人如何議論和評價,從默克爾自身來看,她一直在努力朝著她的目標前進,而且取得了不俗的成績。雖說2002年紅綠聯合執政黨以微小的優勢贏得了大選,但在之後的2003年舉步維艱,反倒是基民盟在默克爾的領導下步步為營。
科赫以很強的優勢再次成為新一屆黑森州州長;巴伐利亞的選舉上,基民盟史無前例地獲得了絕大多數的州議員名額;在施羅德的地盤下薩克森州,之前的執政黨是綠黨和社民黨組成的聯合黨,武爾夫卻帶領基民盟取得勝利,與自民黨共同組成了新一屆執政黨;基民盟和社民黨成為不萊梅州的聯合執政黨。
無論是什麼樣的政壇職務,當選並不是目標的結束,而是新任務的開始,是去解決隨之而來的一系列問題的端口,施羅德和默克爾也概莫能外。
施羅德連任總理之後,大張旗鼓開展的就業計劃宣告失敗,給政府處理政治事務帶來了不小的壓力。之後的阻力更是一個接著一個,對於條件不夠完善的卡車收費制度以及其他改革計劃,政府不但迎來了一堆反對聲,經濟上也蒙受了損失。與此同時,聯盟黨在內政問題的處理上也並非得心應手,各種爭端不斷湧現到默克爾眼前。
在需要為國內政治問題分擔責任上,默克爾帶領的聯盟黨確實做得不錯,聯盟黨與執政黨的關係也日漸親密。只是,下面的各個州並不那麼配合,他們的立場在於自己的權益是否得到了保障。作為領頭羊,聯盟黨會制定一系列政治發展策略,可將權力看得很重的各州州長不會輕易接受這種安排,也不希望執政黨的大手隨意地伸到自己的地盤上。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聯盟黨多次安排會議,希望積極主動地促進州長與黨的融合。州長們卻並不買賬,他們總是有理由推掉會議,以一種躲避的態度來面對這些大家要共同面對的問題。
當大家不在同一個立場時,就容易催生出小團體。比如,黑森州州長和北威州的一名議員相互聯合,出示了一個有關縮減補助和津貼的規定,這事兒讓北威州的州長非常生氣。
對於這樣一種紛雜局面,默克爾也束手無策,她沒法參與其中,做旁觀者又不太合適,只得試著主持局面了。那麼,為何默克爾會陷入這樣左右為難的情況之中?
最主要的原因是,作為基民盟主席,默克爾首先要保住自己的黨派,爭取不被執政黨和其他的兄弟黨派攻擊。而要想在執政黨的領導下贏得一片生存之地,最基本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支持施羅德新官上任後採取的改革政策,雖說她內心並不想幫助施羅德獲取政治成果。
在這樣的情況下,默克爾要想有足夠的力量與州長們相抗衡,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幫手。幸運的是,默克爾身邊確實有這樣一個人,那就是施托伊伯。作為之前的總理候選人之一,施托伊伯本身的形象就代表著黨派之間的調和統一。與施托伊伯站在一條戰線,默克爾的形象也會大大提升。
與此同時,施羅德政府提出了新的減稅改革方案。2003年春天,施羅德將改革方案中的一步提前了一年推行。7月份,默克爾和施托伊伯在給施羅德的信中表達了對這個政策的支持,同時,也表達了對「貸款來解決減稅問題」的反對。
施羅德用了很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將醫療改革實施下去,這其中不免有反對和妥協的情緒,這些都會在之後的政治活動中爆發。其他改革方案的通過也是如此,一輪一輪的投票和對抗之後,年底前終於將勞動力問題和退休制度等相關政策施行了下去。
此後不久,基民盟內部又爆發了首起裁撤黨員事件,這在當時無疑引發了眾多議論。
事件的主角叫馬丁·霍曼,這位聯邦議員發表了一番關於德國民族和猶太人是否犯罪的言辭,宗教的敏感性加上言論的粗魯,給基民盟的領導班子帶來了很大震動。當然,處在風口浪尖的除了霍曼還有一人,就是基民盟主席默克爾。
默克爾隨即做出回應。第一步,先讓議會黨團內和霍曼同屬一個地方、同樣信奉天主教的議員們表明自己的立場,同時向社會各界致歉,也就是要表明霍曼的言辭僅僅是他一個人的觀點,並非議會黨團的態度;第二步,奉勸霍曼辭去聯邦委員的工作,勒令禁止他發佈納粹黨執政期間的勞工賠償事宜。
在各方面的壓力之下,霍曼表示將三緘其口,不再發表與此相關的言論。可是,他並沒能遵守自己的承諾,這便把他自己推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沒過多久,霍曼就接受了德國一家重要電視台某欄目的訪問,並且將之前引發大震動的言論又重申了一遍。
在此次訪問中,霍曼的表現變本加厲。他再三強調,在過去的戰爭中,犯罪的並不只是德國民族。單從黨的性質和綱領來看,納粹黨甚至在很多地方與布爾什維克黨非常相似,比如兩個黨都堅持無神論,都沒有將宗教納入黨的綱領裡。因而,將納粹黨一竿子打翻是不正確的。
此外,犯罪的又不是只有納粹黨一個,難道猶太人就沒有錯嗎?在他看來,猶太人也同樣「罪不可赦」,單單將罪過歸在納粹黨身上也是不對的,猶太人也應該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這番讓默克爾等基民盟領導人頭疼不已的言辭,本應「極力掩蓋」,沒想到被霍曼公之於眾。更離譜的是,在記者窮追不捨的逼問下,霍曼還在專訪現場展示了向他表示支持的信件,其中有一封竟然來自聯邦政府的將軍。隨著電視節目的播放,這名將軍被國防部長訓斥並撤職。
默克爾的處理態度是——將霍曼開除出議會黨團。
周圍人發出一片議論之聲,眾人都覺得默克爾如此對待霍曼太客氣了,應該將他一腳踢出基民盟才對。默克爾深思熟慮,深知霍曼的言辭雖然過於粗魯,在黨內有時太過執拗,但他這個人不是本質上的口無遮攔,多數情況下還是安安穩穩的。犯了錯需要懲罰,但將霍曼踢出基民盟有些嚴重。
隨即,默克爾將自己的決定上呈給聯邦眾議院,可並沒有得到批准。在副議長看來,一個聯邦議員既然已經不是議會黨團的一分子,還依然屬於基民盟的話,情理上說不過去。最終,默克爾也迫於若不懲治實在難掩悠悠眾口之壓力,只能做出決定,撤銷霍曼基民盟黨員的身份。
當時,撤銷霍曼黨籍一事,並未得到黨內所有人的贊同,默克爾的黨內對手們也將此事全部推到了她的身上,以此作為攻擊的話柄。此事當真引起不小風波,默克爾亦是在重重壓力下艱難生存著。幸而,在此難纏時刻,基民盟黨代會隨即而來,這樣的大事,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
處於鱷魚之塘,保命者自有其非常之法。默克爾在基民盟的槍林彈雨中左右閃躲,不免會「掛綵」,好在她一路摸爬滾打,練出了一副好身手,方能在硝煙之中佔據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