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的腦袋上密佈著薄薄一層白色短髮,個子不高而肩胛甚寬,坐在那裡,頭、頸、背成一直線,孫銘九如今(指1992年作者走訪孫銘九的時候)雖已八十有四,仍一派軍人風度。筆者走訪了這位「歷史老人」,在他的客廳裡,見到牆上懸著幾幅葉劍英元帥1979年和他在上海的合影。
孫銘九是張學良的心腹。1990年,有人問張學良將軍,如果他重訪大陸,要見些什麼人,張學良首先便提到了孫銘九。1991年8月,沉默多年的張學良在台北一家飯店首次接受外界採訪——向日本NHK電視台導演長井曉講述了當年坎坷歷程。此後不久,長井曉來滬,給孫銘九放映了採訪張學良的錄像帶,並說:「張將軍很關心你的情況。」孫銘九一邊看錄像,一邊熱淚縱橫……
孫銘九,1908年1月13日出生於遼寧新民縣(今屬瀋陽市)。往日的報道上,寫作「孫銘久」。我問起他怎麼會改名,他說上私塾時老師給他取名「明久」,弟弟叫「明昌」。後來他去日本,改為「銘久」。新中國成立後,柯慶施當上海市市長,聘他為市府參事,那聘書上寫成「孫銘九」,從此也就這樣沿用下去。
孫名九原本在天津張學銘手下當教官。張學銘是張學良之弟,孫銘九則是張學銘同學。1931年,張學良出任國民黨海陸空軍副總司令,從南京經天津赴北平。路過天津時,張學銘派孫銘九護送哥哥張學良。張學良頗為看重孫銘九,送了一塊表面上印著他的頭像的表。這表是張學良向瑞士訂製的,專送給一些關係密切、友情甚篤的友人。孫銘九得了這塊表,表明張學良對他的充分信任。此後,孫銘幾成了張學良的機要隨從參謀;後來,又擔任衛隊營營長,成為張學良嫡系中的嫡系。
東北軍進軍西安,張學良住在城內金家巷,孫銘九則住在不遠處的一座四合院。當那「馬伕」進城之後,張學良關照孫銘九,一位紅軍代表「吳先生」要住在那四合院內,務必要保證「吳先生」絕對安全。
孫銘九不敢怠慢,他和夫人劉靜坤改住門房,上房住的是張學良隨從秘書應德田,為中共密使讓出了廂房。廂房共三間,當中的一間是過道,裡間住著中共黨員朱光亞,另一間靠近門房的則安排給「吳先生」下榻。孫銘九對放哨的部下說,「吳先生」是他的親戚,進進出出不得阻擋,不得盤問。
住了數日,孫銘九見張學良總是秘密會見「吳先生」,便知此人來歷不凡。
當他從張學良那裡得知,「吳先生」原來是紅軍名將葉劍英後,更是加強了安全保衛工作。
張學良一葉劍英一毛澤東之間,架起了一條秘密「熱線」。光是1936年10月,葉劍英在西安城裡發往「紅都」保安的密電,便達十八次之多。
葉劍英平日深居簡出。有一天,他去澡堂洗澡,被孫銘九得知,頗為著急。孫銘九擔心,葉劍英當年在黃埔軍校擔任教授部副主任,學生們都認得他,萬一在西安街頭被人認出,那就麻煩了。孫銘九關照葉劍英,再也不要去公共澡堂了。
又有一回,西安城裡一個中共秘密聯絡站附近突然出現許多警察,中共地下人員以為出事了,飛報孫銘九。孫銘九當即用汽車從家中接走葉劍英。後來才知道,那些警察並非搜查秘密聯絡點,於是那汽車載著葉劍英在外面兜了一圈之後,又重返那四合院。
葉劍英不光是溝通了張學良和毛澤東的聯繫,甚至通過張學良,還溝通著「西北剿總」司令蔣介石和被蔣介石稱之為「匪」的毛澤東之間的聯繫。
毛澤東、周恩來托葉劍英帶了一封信給張學良,其中提及:「將敝方意見轉達蔣介石先生速即決議,互派正式代表談判停戰、抗日的具體條件。」
10月29日,葉劍英在西安發密電給中共中央:「蔣、張已會談,結果亟惡。蔣表示匪不剿完決不抗日……劍(英)擬三日後離西(安)回保(安),詳報告。可否,復。」
在11月上旬,發自保安的電波,告知葉劍英:「回保安商量,並順便問張將軍可否資助我們一點經費?」
葉劍英當即向張學良轉告了來自「紅都」的意思。張學良對紅軍充滿友情,一口答應給紅軍五萬光洋。
當葉劍英復電保安,財政部長林伯渠當然欣喜萬分。
正因為這樣,林伯渠出廓二十里,前去迎接葉劍英一行……
然而,作為「西北剿總」副司令的張學良,怎麼在暗中如此慷慨援「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