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事變,一下子把國共關係推到了冰點。
皖南的硝煙尚未消散,1941年1月17日,蔣介石又做了個大動作,史稱「一·一七命令」。
這天,蔣介石正式給皖南事變下結論,公開發表了兩個文告:
其一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關於解散新四軍的通電》,以命令式的口氣宣佈新四軍為叛軍,取消番號;
其二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發育人談話》,實際上是對《通電》進行說明,列舉了一大堆事例,以求證實《通電》的斷語的正確。
不論是《通電》也罷,《談話》也罷,其實都是蔣介石的意思。
蔣介石的「一·一七命令」剛一發出,毛澤東立即作出反應。毛澤東針鋒相對,也來了兩個文告:
其一是《中同共產黨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命令》,與《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關於解散新四軍的通電》針鋒相對;
其二是《中國共產黨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發言人對新華社記者的談話》,與《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發言人談話》針鋒相對。
比較蔣介石和毛澤東的四個文告,彷彿蔣介石和毛澤東對皖南事變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書面爭論。
以下是蔣介石和毛澤東的「對談」,他們的話均引自那四個文告:
蔣: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違抗軍令,不遵調遣,自上月以來,在江南地區,集中全軍,蓄意擾亂戰局,破壞抗日陣線,陰謀不軌,已非一日。
毛: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抗戰有功,馳名中外。
蔣:該軍軍長葉挺於當日就地擒獲,該軍副軍長項英潛逃未獲,正在飭部嚴緝歸案。
毛:軍長葉挺領導抗敢,卓著勳勞;此次奉命北移,突被親日派陰謀襲擊,力竭負傷,陷身囹圄。
蔣:該新編第四軍抗命叛變,逆跡昭彰,若不嚴行懲處,何以完成國民革命軍抗戰之使命,著將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番號即子撤銷,該軍軍長葉挺著即革職,交軍法審判,依法懲治,副軍長項英著即通令各軍嚴緝歸案訊辦,借申軍紀,而利抗戰。
毛:茲特任命陳毅為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代理軍長,張雲選為副軍長,劉少奇為政治委員,賴傳珠為參謀長,鄧子恢為政治部主任。著陳代軍長等悉心整飭該軍,團結內部,協和軍民,實行三民主義,遵循《總理遺囑》,鞏固並擴大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為保衛民族國家、堅持抗戰到底、防止親日派襲擊而奮鬥。
蔣:此次事件,完全為整飭軍紀問題。新編第四軍遭受處分,為其違反軍紀,不遵調遣,且襲擊前方抗戰各部隊,實行叛變之結果。
毛:此次皖南反共事變,醞釀已久。目前的發展,不過是全國性突然事變的開端而已……特別是1月17日的命令,包含著嚴重的政治意義。因為發令者敢於公開發此反革命命令,冒天下之大不韙,必已具有全面破裂和徹底投降的決心……我們正式警告他們說:放謹慎一點吧,這種火是不好玩的,仔細你們自己的腦袋。
蔣:當此全國抗戰一致團結之際,竟發生此種叛變之事殊可痛心,中央以軍令必須貫徹,綱紀必須維持,而後方能爭取抗戰之最後勝利,故斷然將該軍番號取消,並將叛軍官長分別交軍法處審判嚴緝治罪。
毛:重慶軍委發言人所說的那一篇,只好拿「自相矛盾」四個字批評它。既在重慶軍委會的通令中說新四軍「叛變」,又在發言人的談話中說新四軍的目的在於開到京、滬、杭三角地區創立根據地。就照他這樣說吧,難道開到京、滬、杭三角地區算是「叛變」嗎?愚蠢的重慶發言人沒有想一想,究竟到那裡去叛變誰呢?那裡不是日本佔領的地方嗎?你們為什麼不讓它到那裡去,要在皖南就消滅它呢?呵,是了,替日本帝國主義盡忠的人原來應該如此。於是七個師的聚殲計劃出現了,於是1月17日的命令發佈了,於是葉挺交付審判了。但是我還要說重慶發言人是個蠢豬,他不打自招,向全國人民洩露了日本帝國主義的計劃。
蔣:此次事變,幸賴前方將士戳力用命,當地民眾明辨忠奸,協助戡亂,而新四軍官兵中大多皆深識大義,不甘附逆紛紛投誠,能用於數日之中,平定叛亂,此未始非長官應變若定所致雲。
毛:老實說,我們的讓步是有限度的,我們讓步的階段已經完結了,他們已經殺了第一刀,這個傷痕是很深重的。他們如果還為前途著想,他們就應該自己出來醫治這個傷痕。「亡羊補牢,猶未為晚。」這是他們自己性命交關的大問題,我們不得不盡最後的忠告。如若他們怙惡不悛,繼續胡鬧,那時,全國人民忍無可忍,把他們拋到茅廁裡去,那就悔之無及了。
文如其人,人如其文。蔣介石和毛澤東的「對話」,一個刻板,一個活潑;一個一本正經,一個尖酸幽默。
蔣介石的核心論點是說新四軍「違反軍紀」。那時,就軍隊而言,蔣介石是八路軍、新四軍的上級,所以他擺出了一副上司的架勢。但是,就國共兩黨而言,不存在誰領導誰的問題,所以毛澤東無拘無束、毫無顧忌地批駁蔣介石。
細細品味,可以發覺,雖然國共雙方都稱皖南事變,對於「變」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觀點:在蔣介石看來,這「變」是叛變、變亂;在毛澤東看來,這「變」則是突然事變、反共事變。
西安事變是聯共的開始,皖南事變則是反共的高潮。就國共關係而言,從西安事變到皖南事變,從合作走向了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