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一枝獨秀」

陳獨秀

李大釗的論文,發表在《新青年》雜誌上。

《新青年》,是沉寂的中國的聲聲鼙鼓,是低回烏雲下的一面艷麗紅旗。《新青年》在千千萬萬讀者之中,撒下革命的種子。它為中國共產黨的誕生,作了思想上的準備。

毛澤東當時也是《新青年》的熱心讀者之一。

1936年,當那位勇敢的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闖進延安,抓住夜晚的空隙訪問毛澤東。「毛澤東盤膝而坐,背靠在兩隻公文箱上,他點燃了一支紙煙」,曾如此回憶道:

「《新青年》是有名的新文化運動的雜誌,由陳獨秀主編。我在師範學校學習的時候,就開始讀這個雜誌了。我非常欽佩胡適和陳獨秀的文章。他們代替了已經被我拋棄的梁啟超和康有為,一時成了我的楷模。」[1]

就連後來成為中國共產黨上海市委第一書記、上海市市長、國務院副總理、中國共產黨中央政治局委員的那位柯慶施,當時自稱「在這社會上,已經鬼混十八九年」,也曾給《新青年》主編陳獨秀寫了一封信:

獨秀先生:

我在《新青年》雜誌裡,看見你的文章,並且從這許多文章中,看出你的主張和精神。我對於你的主張和精神,非常贊成。因為我深信中國舊有的一切制度,的確比毒蛇猛獸,還要利害百倍;他一日存在,那就是我們四萬萬同胞的禍害一日未除,將來受他的虐待,正不知要到什麼地步。咳!可憐!可痛!……[2]

那位高擎《新青年》大旗的陳獨秀,與李大釗並駕齊驅,人稱「北李南陳」。當時青年中流傳這樣的小詩:北李南陳,兩大星辰,漫漫長夜,吾輩仰承。

陳獨秀年長李大釗十歲。1879年出生於安徽安慶。安慶曾是安徽省省會。陳獨秀,名慶同,字仲甫,常用的筆名為實庵。獨秀原本也是他的筆名。

安慶有獨秀山。據傳,上世紀50年代毛澤東坐船沿長江駛過安慶,問左右道:「先有陳獨秀,才有獨秀山,還是先有獨秀山,才有陳獨秀?」左右一時竟答不上來。

其實,答案是明擺著的:獨秀山之名由來已久。此山在安慶城西南六十里,山並不險峻,只是平地而起,一枝獨秀,故名「獨秀山」。出生在那裡的陳慶同,最初曾以「獨秀山民」為筆名,首次用於1914年11月10日出版的《甲寅雜誌》上[3],意即「獨秀山之民」。不過,「獨秀山民」畢竟顯得囉嗦,一望而知是筆名。

他捨去「山民」兩字,用「獨秀」為筆名。這「獨秀」用多了,有時加上姓,就演變成「陳獨秀」。當然,這麼一來,不知內情者,以為他頗為自命不凡——自詡「一枝獨秀」。其實,他借「獨秀」之名表示對故鄉的懷念。後來,以「陳獨秀」署名的文章越來越多,以至世人把他的筆名當作姓名,而他的本名卻鮮為人知了。

陳獨秀亦非等閒之輩,他曾四次去日本求學:

第一次,1901年,他二十二歲,先在東京專門學校進修日語,然後在高等師範學校就讀。學習半年後回國。

第二次,1902年,他二十三歲,再入東京高等師範學校學習。一年後回國。

第三次,1906年,他二十七歲,入東京正則英語學校,然後轉到早稻田大學學習英語。一年後回國。

第四次,1914年,他三十五歲,在日本雅典娜法語學院學習法語。一年半後回國。

當年的日本,是中國革命分子的大本營。孫中山、李大釗、魯迅、蔡元培、章士釗等等,在那裡組織各種各樣的革命團體,辦報紙,出書刊。學得日語、英語、法語的他,在日本讀了許多革命書籍。他的思想日漸激進。

來來往往於安慶一上海一已本,陳獨秀參與過暗殺清朝大官的密謀,辦過《安徽俗話報》,參加過「勵志會」、「中國青年會」、「愛國會」、「光復會」、「岳王會」、「歐事研究會」等等。他是一位非常活躍的革命分子。

坐落在上海漁陽裡的這座石庫門房子,曾經是陳獨秀在上海的寓所,也是《新青年》編輯部的所在地

在辛亥革命中,陳獨秀有過一番轟動。安徽省於1911年11月11日宣佈獨立,脫離清政府。孫毓筠新任安徽都督,特聘陳獨秀為安徽都督府秘書長。陳獨秀從杭州返回故鄉安慶,權重一時。不久,陳的密友柏文蔚任安徽都督,仍任命陳為安徽都督府秘書長。柏文蔚經常不在安慶,都督府實際上常由陳獨秀主持。安徽人當時稱:「武有柏,文有陳,治皖得人。」

好景不長。袁世凱得勢,安徽易幟。1913年8月27日,袁世凱任命的安徽新都督倪嗣沖佔領安慶,下令「捕拿柏文蔚之前秘書長陳仲甫」,抄了陳獨秀的家。陳獨秀逃往上海。不久,只得亡命日本——第四次赴日。

在日本,陳獨秀「窮得只有件汗衫,其中無數虱子」。這位曾在安徽叱吒風雲的都督府秘書長,一下子從青雲之上跌落到不名一文。

經過這般大起大伏,他冷靜思索,悟明要從思想上影響民眾,尤其是啟蒙青年,才能推進中國革命。

1915年夏,當三十六歲的陳獨秀從日本回國,落腳上海時,便著手籌辦《青年雜誌》。

陳獨秀的摯友汪孟鄒之侄汪原放,在《回憶亞東圖書館》一書中寫及《青年雜誌》的創辦經過:

據我大叔(引者註:即汪孟鄒)回憶,民國四年(1915年),仲甫亡命到上海來,「他沒有事,常要到我們店裡來(引者註:指亞東圖書館。當時的亞東圖書館是出版社兼書店)。他想出一本雜誌,說只要十年、八年的功夫,一定會發生很大的影響,叫我認真想法。我實在沒有力量做,後來才介紹他給群益書社陳子沛、子壽兄弟。他們競同意接受,議定每月的編輯費和稿費二百元,月出一本,就是《新青年》(先叫做《青年雜誌》,後來才改做《新青年》)。」……《新青年》愈出愈好,銷數也大了,最多一個月可以印一萬五六千本了(起初每期只印一千本)。[4]

袁世凱《青年雜誌》

陳獨秀獨挑重擔,《青年雜誌》在1915年9月15日出版了創刊號。

陳獨秀寫了創刊詞《敬告青年》,鮮明地向青年們提出六點見解:

一、自由的而非奴隸的;

二、進步的而非保守的;

三、進取的而非退隱的;

四、世界的而非鎖國的;

五、實利的而非虛文的;

六、科學的而非想像的。

陳獨秀指出:「國人而欲脫蒙昧時代,羞為淺化之民也,則急起直追,當以科學與人權並重。」他以為科學與人權(民主)乃「若舟車之有兩輪焉」。這樣,《青年雜誌》一創刊,就高高舉起了科學和民主這兩面大旗。

《青年雜誌》旗幟鮮明,思想活躍,文鋒犀利,切中時弊,很快就在讀者中產生了廣泛影響,發行量扶搖直上。

一年之後,《青年雜誌》改名《新青年》。改名的原因,如汪原放在《回憶亞東圖書館》一書中所述:

我還記得,我的大叔說過,是群益書社接到上海青年會的一封信,說群益的《青年雜誌》和他們的《上海青年》(週報)名字雷同,應該及早更名,省得犯冒名的錯誤。想不到「因禍得福」,《新青年》雜誌和他們的宗教氣十分濃厚的週報更一日日的背道而馳了。

《青年雜誌》更名為《新青年》後名聲更加響亮,提倡新思想、新文化,為新青年服務。

《新青年》「一枝獨秀」,使陳獨秀聲名鵲起。

《新青年》雜誌[1]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125頁,三聯書店1979年版。[2]《柯慶施致陳獨秀》(1920年),《陳獨秀書信集》,水如編,291頁,新華出版社1987年版。[3]引自任建樹:《陳獨秀傳》(上),14頁,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本書作者在寫作中,曾得到任建樹先生的幫助。[4]汪原放:《回憶亞東圖書館》,32頁,學林出版社1983年版。
《紅色三步曲:紅色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