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馬某率五名部下攜械來到中安堡,聲稱敬佩張作霖的為人,不想再跟著金壽山干了,要求加入張作霖的「保險隊」。張作霖正在招兵買馬,擴張勢力,就把六人全都收了下來。
張作霖當然也不傻,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他對馬某等人進行了暗中觀察。觀察下來,這六人讓什麼就幹什麼,非常聽話,也不見有任何越軌行為,便放下心來。
其實馬某等人就是來做「內盤」,當臥底的,他們本想直接暗殺張作霖,但始終無法下手。一直等到新年將至,張作霖吩咐預備吃喝,打算年底犒勞大家。六人私自商議,認為是個機會,便向張作霖告假,說要回家過年。張作霖不疑有他,就放他們回去了。
馬某等人在充當臥底的日子裡,早已將中安堡內「保險隊」的防守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他們回去告訴金壽山,中安堡的西北角無人看守,可以從那裡進行突破,而且「張作霖心中無事,正高高興興地殺豬宰羊,一心一意地張羅過年,沒有什麼防禦準備。如果我們出其不意地攻打他們,肯定會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金壽山聽了大喜過望。就在1901年的除夕晚上,他帶上所有部眾,加上俄軍的一個哥薩克騎兵中隊,由中安堡西北角突入,包圍了張作霖的團練部。
聽到外面槍聲四起,喊殺聲大作,毫無戒備的張作霖慌了神,因為都不知道對方究竟來了多少人,只得手持雙槍,率部邊打邊突。好在他對中安堡的環境十分熟悉,又有夜色掩護,其間鑽胡同繞巷子,總算擺脫了追殺。
張作霖的結髮妻子趙氏這時正好有孕在身,大女兒年紀尚幼,兩人都行動遲緩,又幸虧湯玉麟和張作霖的另一個得力手下挺身而出,一人背上一個,才在張作霖的拖後掩護下脫離了虎口。
丟掉地盤也就意味著丟掉了「保險隊」這個飯碗,張作霖只能重操舊業,帶著少數親信沿著遼河兩岸「打野食」,也就是能偷偷點,能搶搶點,同時一面收留陸續逃回的殘部,一面招收新人,以圖東山再起。當年春天,就在他入駐遼陽西唐馬塞村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姓花的人拿著「徐老帥」的名片求見。「徐老帥」是遼陽東北的一個民團首領,名高望重,威震一方,他介紹的人張作霖自然不能拒之門外。
這位花某是個中等身材的小胖子,留著一條不長的辮子,他的兩個隨從則都是和尚頭,主僕裝扮顯得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同時花某雖然說一口山東話,但說話時總有一些口齒不太清楚的地方,而且往往前言不搭後語,讓人不得要領。張作霖闖蕩江湖多年,各色各樣,奇形怪狀的人物不知見過凡幾,對此也沒有太放在心上,聽花某說來東北訪友,需要借地住宿,也就一口答應下來。
晚上,兩人促膝交談,張作霖發現這個花某特別喜歡談論國家大事,像什麼俄軍進佔遼東、在奉天駐兵,盛京將軍增祺被迫逃往遼西,中國皇家陵寢北陵(即昭陵)也駐紮了俄軍炮兵等,都知之甚詳。
張作霖對此大受觸動。當時沙俄確實已成為中國政府及東北民眾的心腹之患,《辛丑條約》簽訂後,中外爭端本來已告解決,八國聯軍也陸續撤退,可俄軍就是死活不肯撤出東北。
張作霖時年二十六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聊到激動處,大有國難當前,恨我徒手之慨。兩人越談越投機,花某便提議雙方結拜兄弟,張作霖立即答應下來。
第二天互換譜帖,見花某的帖子上寫的是花田林助,張作霖就笑著問他為什麼會取四個字的名字,因為這樣的人名在大清國殊為少見。花某這才道出真相,原來他並不是中國人,而是日本陸軍少佐花田仲之助,剃髮蓄辮是為了能夠更好地隱蔽身份,以混入中國內地,兩個和尚頭的隨從則是保護他的武士。
在花田道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後,再談話就不能不涉及甲午戰爭了,張作霖對此尤為敏感,因為當年他還曾作為毅軍的一員,與日本陸軍打過仗。花田對此的解釋是中日兩國在甲午戰爭中失和,純粹是白種人從中作祟的結果,而且戰後日本把東三省遼東半島還給了中國,並未侵佔中國土地。「白種的俄國人」不同,他們欺中國軟弱,賴著不走的目的就是企圖吞併東三省。
甲午戰爭畢竟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事過境遷,中國的大敵變成了俄軍。花田宣稱,日本一向抱著亞洲是黃種人的世界的宗旨,決不允許白種人來侵略,現在就甘願幫助中國驅除強俄,同時這種幫助純屬義務性質,絕不會因此侵佔中國一寸土地。
據花田說,他本人實際為日本陸軍省所派遣的「別動隊」成員,來東北的目的,就是奉長官之命,組織反俄的「東亞義勇軍」。目前已在遼東建立了兩支隊伍,遼西為第三隊。
見張作霖及其手下聽得入神,他又繼續鼓動道:「我邀請諸位來參加這個義勇軍,將來立下了大功,諸位是有官可升,有財可發的啦。」
這時張作霖一共還有二十七名手下,大家一致贊成加入「東亞義勇軍」,並公推花田為盟主,表示要在他的指揮下驅除俄軍。花田則委任張作霖為招募官,負責為義勇軍繼續招募人員。
加入義勇軍並不是光嘴上說說這麼簡單,每個人都用鐵絲在頭上烙了印,以作為同盟標記。花田又拿出一堆日本銀幣,每人贈予三元。另外還分送了遼帖(遼陽地方使用的紙幣),張作霖拿到一百吊,其他人各五十吊。
花田辦完事便告辭而去,臨走時他給張作霖留下了暗號文件,並答應三個月後送來軍餉、槍支、彈藥和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