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遇激戰楊熊,是劉邦的第二十場仗了。
連續兩場激戰,開封城外戰趙賁,曲遇戰楊熊,都是野戰,這讓劉邦心力交瘁。於是他考慮,有必要完成他的業績表上的第二次屠城,以便在屠城方面追上項羽。
地點,選擇在穎川郡。
穎川在南,滎陽在西。欲入關中,必須要先攻滎陽。而劉邦卻突然掉了個頭,南向而屠穎川。他這樣做,是怎樣考慮的呢?
屠城的目的,是為了表明他進城的真誠願望。劉邦真的不想再打野戰了,太累。而且你一路打過來,留下後方一路的敵人城池,這就叫孤軍深入,再閉著眼睛往前走,會死得很慘的。
《史記·高祖本紀》稱:「南攻穎陽,屠之。」
《資治通鑒》卷八稱:「夏,四月,沛公南攻穎川,屠之。」
這次殘暴的屠城,估計起來,是因為劉邦陷入了極度的心理恐慌之中。自從他離開陳留以來,就再也沒找到個落腳的地兒,從開始到白馬,再到曲遇,始終是打野戰。這種仗再打下去,就會很危險。沒有根據地,沒有後勤給養,又是在生疏的地盤上,一旦秦軍反撲,只怕大家再也沒機會回家了。
另一種可能,血屠穎川,有可能是張良的建議。因為穎川地處戰國年間的老韓國,早在項梁未戰死之前,那時候張良追隨劉邦,向項梁建議派兵恢復韓國。但項梁惡作劇,只給了張良和韓王千號人馬。當時張良和韓王成功奪取了幾座空城,屁股還沒坐穩,秦兵就打來了,輕易就將他們趕出城。從此張良就被迫轉入了艱苦的游擊戰。
計算日期,張良率千人之眾打回韓國,淪為游擊疲師,是公元前208年上半年的事,而現在他來找劉邦,已經是公元前207年三月了,整整一年的游擊戰,張良居然沒被人打死,堪稱奇跡。
所以,張良是絕不會阻攔劉邦屠城的。相反,我們有充足的證據,證明他就是屠城的主謀——穎川城被屠光之後,全郡震恐,都被劉邦嚇壞了。而張良從此主持郡內軍政,帶著劉邦的軍隊,去找以前那些不臣服的城池算賬。
張良已經在韓地流浪了整整一年,對當地的秦兵佈置情況,比誰都清楚。有他帶路,劉邦終於又進入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快樂時期。正在攻城略地之際,突然聽到了一個負面消息:趙國別將司馬卬,於河內方面有異動,明顯是想要渡過黃河,搶先一步進入函谷關。
先入關者,王也。這是前段時間楚懷王跟諸將的約定。劉邦很想稱王,當然不允許趙軍搶先一步,先行搶佔平陰。此地有河津南渡口,距離孟津一箭之遙。據《史記·高祖本紀》及《資治通鑒》記載:「沛公乃北攻平陰,絕河津南。」
後期有武國卿、葛中岳合著的《中國戰爭史》書中記載說:「劉邦為著制止趙軍這一行動,乃北攻平陰,斷絕趙軍渡河通道,阻止其向河南發展。」
但所有的記載都沒有解釋,劉邦這樣做,何以就斷絕了趙軍的西進之路,你劉邦打你的,我自己進函谷關,不可以嗎?
不可以!
劉邦要在趙國的前行之路上,畫一條紅線。這條線都是劉邦的勢力範圍,倘趙兵敢越雷池一步,那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要知道,劉邦所率領的是楚軍,和項羽是一家的。而項羽的鉅鹿之戰,破釜沉舟,才救了這個趙國別將司馬卬的老命。縱然是司馬卬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碰楚軍一下。一旦楚軍表明了自己要先入關的目的,司馬卬只能乖乖走開。
所以,劉邦為了警告趙軍司馬卬,就繞到洛陽,去堵趙軍的路,行至屍鄉,突然遇到了老熟人——開封府秦將趙賁。
原來趙賁一直跟在劉邦後面,這時候突然殺了出來。大家最討厭趙賁這傢伙了,不讓大家入開封城,害得大家沒個落腳地兒。見到他,曹參、周勃、樊噲一擁而上,開始群毆。後面還有個灌嬰,奇兵突出,向趙賁重力衝擊。趙賁招架不住這群狠人,急忙退軍了。
前方就是洛陽,又見秦兵阻路。沒奈何,還得繼續廝殺。《史記·太祖本紀》稱:「當是時,趙別將司馬卬方欲渡河入關,沛公乃北攻平陰,絕河津。南,戰雒陽東,軍不利。」在這裡,軍不利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是打輸了。
功高莫過於護駕,計毒莫過於絕糧。正因為劉邦打輸了,所以手下兄弟拚死保護,反而多人榮立戰功。酈商因為攻打雒陽軍隊而立功:絕河津,破秦軍雒陽東——他居然因大破秦軍而立功,真是怪事。
還有夏侯嬰,他的戰功更離譜——「因復常奉車從擊秦軍雒陽東,以兵車趣攻戰疾,賜爵封轉為滕公」(《史記·樊酈滕灌列傳第三十五》)。這裡說,夏侯嬰又曾指揮兵車,跟隨劉邦在洛陽以東襲擊秦軍,他駕車衝鋒陷陣,風馳電掣,奮力搏殺,劉邦賜他滕公的封爵。
劉邦自己不過是個沛公,竟然敢封夏侯嬰為滕公,這也太離譜了吧?
還有個絲繒商販灌嬰,他同樣也在這場戰役中立功。一場所有人都立功的戰役,卻打輸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很明顯,這一仗應該是秦兵突如其來,打蛇擊三寸,逕取劉邦頭。劉邦被秦兵困住了,所以曹參、周勃、樊噲、酈商、夏侯嬰及灌嬰等人,才拼了老命,死保劉邦,擊退趙賁。所以這場仗大家輸得極慘,但諸位兄弟,統統立功。
雒陽城東一戰,劉邦蒙受了很大的損失,不得已繞行轘轅,退到陽城。這時韓王和張良,帶著自己的游擊隊跟著劉邦走。劉邦命令韓王成留守陽翟,而他則帶著張良,盡收軍中馬騎,向南陽方向挺進。
行至犨縣東,遭遇到了戰國年間的老將:桓齮。
桓齮,他在劉邦二十一歲那年,具體的年份是公元前236年,那一年是秦始皇推動滅亡六國計劃第一年。當時的桓齮就是從南陽出發,配合另外兩隊秦軍,去打趙國。不料趙國派出戰國時代的第一名將李牧出場,桓齮等人不敢應戰,只好退軍。
隔了一年,劉邦已經二十三歲了,秦始皇又派了這個桓齮去打趙國,結果桓齮慘被李牧給包了餃子,全軍覆沒,桓齮率衛隊拚死逃出。再後來,名將李牧被秦始皇以反間計害死,秦國終於攻克趙國,續下列國,一統六合。而桓齮這老兄,仍然是出任南陽郡守。
首戰趙國,劉邦才二十一歲,現在劉邦已經五十歲了,二十九年過去,這個桓齮居然還活著,還要和劉邦對壘交戰。可見這桓齮不過是秦始皇和劉邦的同齡人,首戰趙國的那一年,他應該和劉邦的年歲,相差無幾。
但是在我們的傳統印象中,戰國時代的李牧,和秦漢時代的劉邦,彷彿兩個時空的生物,現在兩個時空的生物突然遭遇,讓我們頓時感到極度的不適應。
不適應也沒辦法,也得打。面對這位李牧時代的老將,劉邦下令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