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敗了曾國藩企圖插手軍隊的陰謀之後,鮑起豹宜將剩勇追窮寇,傳達秘密軍令,讓綠營兵輕侮湘勇。
無論是綠營兵還是湘勇,原本都是血氣方剛的莽撞漢子,平日無事還會惹出許多麻煩,現在有了領導的指示,綠營兵更加肆無忌憚。於是綠營兵毆打或殺傷湘勇的事件,接連不斷。最倒霉的是曾國藩的親兵僕人,每次出門,必被綠營兵打得鼻青臉腫。綠營兵最想的就是揍曾國藩一頓,沒逮到,但成功地砸爛了曾國藩的轎子。
又隔不久,湘勇試槍,啪,準確命中了一名標兵。
這下子標兵乘機喧嘩起來,執旗吹號,持械列隊,就要對湘勇開戰。曾國藩自覺理虧,只好讓人把誤傷標兵的湘勇捆起來,送給標兵處置。標兵老實不客氣地將湘勇暴打三百軍棍,生生打殘,這才罷休。
按說雙方已經鬧得勢同水火,湘勇就應該躲著綠營兵點。但總有缺心眼的,偏往標兵堆裡湊。塔齊布手下的辰勇,竟然和綠營兵在同一張賭桌上擲骰子。老話說酒越喝情越厚,錢越耍情越薄,賭桌是世界上發生衝突頻率最高的地方,結果雙方賭著賭著,就打起來了。
這下子標兵又有了借口,於是標兵又整旗列隊,持械出發,去攻打湘勇。曾國藩煩不勝煩,就發函給湖南軍方最高領導人鮑起豹,要求鮑起豹嚴懲肇事者。
鮑起豹也學了曾國藩的法兒,把惹事的標兵一捆,給曾國藩送來了。隨之而來的,是黑壓壓的綠營兵,堵在曾國藩的門外,看你曾剃頭敢碰標兵一下?
曾國藩還真不敢碰,可不碰,把人放了也不妥當。但他心裡想,我的公館可是有欽差的大牌子,誰敢惹我,就是跟皇帝過不去。再者說了,與自己的公館一牆之隔的,就是老駱駱秉章的巡撫衙門。坐在辦公室裡,駱秉章一歪頭就能看到這邊的情形,有老駱撐腰,諒綠營兵不敢造次。
果然,綠營兵在門外囂鬧了五天,也不敢進來。
但第六天,真的出事了。
第六天,綠營兵發起了暴動,沿街砸市毀行,衝入塔齊布的家中。塔齊布果然是武藝高強,嗖的一聲,一個乳燕投林,鑽草垛裡躲了起來。沒找到塔齊布,綠營兵砸毀了塔齊布的居室。然後亂兵蜂擁衝向曾國藩的團練大臣公館,曾國藩的親兵欲以阻攔,被亂槍戳倒在地。
亂兵紅著眼睛,向曾國藩殺了過來。曾國藩知道對方是玩真的,毫不猶豫,掉頭就走,逕沖隔壁的巡撫衙門,衝到門前就匡匡匡砸門:「老駱,老駱開門,救命則個……」
門內悄無聲息,不聞半點動靜。
曾國藩急了:「老駱,你真要袖手旁觀嗎?如果亂兵殺了我,難道會放過你嗎?皇上面前你又如何交代?」
聽門外的曾國藩是真的急了,躲門裡的駱秉章慢慢抬腿,輕輕落地,重複這個動作並加大落地時的動靜,表示自己剛剛從裡邊走出來開門:「邊個呀,黑燈瞎火嘅?」駱秉章是廣東人,說話時應該就是這個鳥動靜。
曾國藩:「是我老駱,拜託你別說鳥語了,我聽不懂。」
駱秉章:「咁晚了唔訓覺,到底有乜事?」
曾國藩:「綠營兵造反了,他們傷了我的親兵,還要殺我。」
駱秉章:「老曾唔好危言聳聽,朗朗乾坤,點可能有咁子嘅事情?」
曾國藩:「你別跟我裝了,那麼大的喊殺聲你裝聽不見?打開門看看你就全知道了。」
駱秉章打開了門:「老曾咪咁緊張,等我嘅親兵衛隊嚟了,咱們過去睇睇情形……」
等駱秉章的親兵來到,兩人這才鼓起勇氣,回到曾國藩的團練大臣公館。亂兵此時已經散開,站在附近,仍然用憤怒的眼神盯著曾國藩。進了門,嘿,那名惹出了這場亂子的標兵,還被捆在原處,竟然沒人替他解開繩索。
駱秉章上前一步,雙手扶起那名標兵:「兄弟,我來晚一步,你受苦了……」說話間,親自替對方解開繩索。
聽到領導的深切關懷,那名標兵委屈得嘴巴一抽,號啕大哭起來:「曾國藩,我就是賭個錢殺個人,礙你什麼事了?你竟然敢捆我,我跟你沒完……」
駱秉章轉向曾國藩:「老曾,下一步的工作,你有什麼考慮沒有?」
曾國藩:「……嗯,我是這麼尋思的,眼下湘南形勢不穩,我有必要親自去坐鎮,衡州那邊更需要我……」
十年之後,曾國藩與幕僚趙烈文說起這事,感歎道:「唉,想當年,我初為團練大臣,本想殺幾個調皮蛋立威,不曾想那伙子煞星發了飆,殺入了衙署,幸虧我老人家逃得快,否則必然會被宰掉。打那以後我就嚥不下這口氣,遲早有一天,我也要有一支軍隊,看誰敢再欺負我……」趙烈文記述的原文是:「起兵亦有激而成,初得旨為團練大臣,借居撫署,欲誅梗令數卒,全軍鼓噪入署,幾為所戕。因是發憤募勇萬人,浸以成軍。其時亦好勝而已,不意遂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