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統計,曾國荃死後,留給子孫田產六千畝、長沙房屋兩所。這些財產按當時的物價來算,大致接近百萬兩銀子,是小民百姓苦一輩子也不敢想的。
那麼,曾國荃的這百萬兩紋銀的巨款,又是打哪兒弄來的呢?
先來看曾國荃的薪資收入。他統兵打仗七年,全部薪水大概是十二萬兩,這是根據湘軍的餉章規定計算出來的。曾國荃的營官月薪五十兩,辦公費一百五十兩,這就是二百兩。此外,統帶萬人者,每月加銀三百兩。曾國荃統五萬人,每月加一千五百兩,每月實收一千五百兩,總計一千七百兩。一千七百兩乘以每年十二個月,再乘以六年,所以估算為十二萬兩。
然後曾國荃又當了七年的兩江總督,每年實入三十萬兩,單這筆收入,總計就是二百一十萬兩,再加上當兵打仗時的賣命錢,曾國荃這輩子大致賺了二百二十二萬兩銀子。
可他最後留下來的家底,卻不足一百萬兩,咦,那一百多萬兩哪兒去了?
曾國荃是要養幕僚的,養門客、手下辦公人員,都要從他的年薪中扣除,這樣算起來,他收入的一半用來養幕僚了,可見這傢伙是個吝嗇鬼。
只不過,這麼一計算,卻得出來一個讓人鬱悶的結論。曾老九曾國荃竟然不是貪官,而是一個兩袖清風、勤政愛民的好幹部,這真是豈有此理。
如果說曾國荃的收入還有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那麼,曾國藩則以不可思議的貧寒,勇奪窮官榜上頭一名。曾國藩臨死時,全部私蓄不過一所房屋、幾萬兩銀子,在任期間的無數金銀,都給幕僚發獎金了。
還有一個左宗棠,其人留下的家底,堪可與曾國藩一拼。他死時留給四個兒子二萬兩銀子,以及一幢價值五千兩銀子的房屋,這與他們的地位嚴重不相吻合。
其收入能與曾國荃比畫一下的,大概算是湘軍水師統領彭玉麟了,此人總領水師三十多年,所得薪酬及各項收入超過百萬兩。但是彭玉麟跟錢有仇,但凡遇朋友有事,必慷慨解囊,你不收他的錢他跟你急,如此一番折騰,彭玉麟終於被打回原形,臨死時又是個窮書生。
起於窮書生,終於窮書生,彭玉麟感覺很幸福。他兩眼一閉往棺材裡一躺,感覺自己對得起世上所有喘氣的動物。
而曾國藩死後,他的兒子曾紀澤就陷入了家人患病卻無錢醫治的窘地,幸虧湘軍老友急忙相助,這才渡過難關。
把湘軍這些人的財務狀況一分析,曾國荃曾老九仍然受到有識之士的憤怒批判:「咦,大家都把千金散盡,你曾老九家裡怎麼還屯了百來萬?你為什麼不學學大家,把銀子都送給朋友呢?不把銀子送給朋友的歷史名人,不是好名人。」
批判過後,大家再心平氣和地看看天京城寶藏失蹤案,就有點醒過神來了,敢情這天京城真是空空如也呀,根本就沒多少銀子。洪秀全這廝是怎麼搞的呢?聖庫裡的如山財寶,都弄哪兒去了呢?
其實,洪秀全聖庫裡的金銀財寶,大概或許可能,都被洋人拿走了。
想一想,自打洪秀全在天京城裡趴了窩,綠營兵和湘軍趕來攻打,東南四省,處處戰火,交戰的雙方,最經常採用的武器是西洋火槍火炮。這些火槍火炮,以及不計其數的彈藥,都是雙方花了大價錢,從洋人的軍火商那裡購買來的。戰爭是最賺錢的營生,但對於當事人來說,卻是最花錢的消費。洪秀全的聖庫是有的,金山銀山也是有的,但都已換成了軍械火藥,打向湘軍聽響動了。
此外,天京這座城被洪秀全以他的理念,打造成了一座私家臥室,不計其數的美女侍奉在側,卻沒有絲毫的生產能力。城中的一切,從衣食住行到日常消費,全部靠外部輸入。有輸入就必然有輸出,除李秀成偶爾劫掠點免費午餐之外,城中幾萬人,必須要輸出掠來的金銀以換取日常必需品。就這樣,原本是金山銀山的積蓄,等到湘軍殺入之後,已經所剩無幾了。
明明沒撈到銀子,大家卻眾口一詞,一致認為曾國藩撈得肥肥的,這讓曾國藩極度鬱悶。之所以名成萬世而天下謗,那是因為曾國藩已經走到了人生的頂點,大功告成,功高震主,現在是他作出選擇的時候了。
眼下的曾國藩,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起兵造反,推翻清朝,自立為帝,完成洪秀全未能完成的歷史使命。二是打落牙齒肚裡咽,吃虧認慫,自剪羽翼,釋朝廷之疑忌,以自保末路。
是走第一條路呢?還是走第二條路?
清筆記小說中有大量的記載,說胡林翼、左宗棠、彭玉麟、郭嵩燾、李元度等人都曾來找曾國藩,有說:「鼎之輕重,或可問焉。」有說:「東南半壁無主,老師豈有意乎?」總之,當時或以後,許多人都認為曾國藩具備了舉兵造反的條件,但實際上,這種條件並不具備。
曾國藩平滅洪秀全,已經成就了最高事業,這時候嫉恨他的人堪稱滿山滿谷。他什麼事都不做大家還要雞蛋裡挑骨頭,如果公然舉旗造反,追隨者固然有之,但寄希望於趁此建功立業的,更是大有人在。而曾國藩又不夠瘋,沒有一個如洪秀全那般的自認是耶穌弟弟的信念,這就導致他的行為,缺少一個至關重要的精神支柱。
曾國藩比任何人更明白這一點,所以他說:「處大位大權而兼享大名,自古曾有幾人能善其末路者?總須設法將權位二字推讓少許,減去幾成,則晚節漸漸可以收場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