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歲的那一年正月,曾國藩參加了國宴。他知道這次宴會的歷史價值,因而翔實地記述了整個過程:
正月十六日,是日廷臣宴
早飯後清理文件。辰正二刻起行趨朝。是日廷臣宴。
午正入乾清門內,由甬道至月台,用布幔帳台之南,即作戲台之出入門。先在階下東西排立,倭艮峰相國在殿上演禮一回。
午正二刻皇上出,奏樂,升寶座。太監引大臣入左、右門。東邊四席,西向。倭相首座,二座文祥,三座寶鋆,四座全慶,五座載齡,六座存誠,七座祟綸,皆滿尚書也。西邊四席,東向。余列首座,朱相次之,三座單懋謙,四座羅驚衍,五座萬青藜,六座董恂,七座譚廷襄,皆漢尚書也。
桌高盡許,升墊叩首,旋即盤坐。每桌前有四高裝碗,如五供之狀。後八碗亦雞、鴨、魚、肉、燕菜、海參、方餑、山查糕之類。每人飯一碗,雜膾一碗,內有荷包蛋及粉條等。
唱戲三出,皇上及大臣各吃飯菜。旋將前席撤去。皇上前之菜及高裝碗,太監八人輪流撤出,大臣前之菜,兩人抬出,一桌抬畢,另進一桌。皇上前之碟不計其數。大臣前,每桌果碟五、菜碟十。重奏樂,倭相起,眾皆起立。倭相脫外褂,拿酒送爵於皇上前,退至殿中叩首,眾皆叩首,倭相又登御座之右,跪領賜爵,退至殿中跪。太監易爵,另進杯酒,倭相小飲,叩首,眾大臣皆叩首。
旋各賜酒一杯。又唱戲三出,各賜奶茶一碗,各賜湯元一碗,各賜山茶飲一碗,每賜,皆就墊上叩首,旋將賞物抬於殿外,各起出,至殿外謝宴、謝賞,一跪三叩。依舊排立,東西階下。皇上退,奏樂。蒙賞如意一柄、瓷瓶一個、蟒袍一件、鼻煙一瓶、江綢袍褂料二付。各尚書之賞同一例也。歸寓已申刻矣。
中飯後,見客二次。寫對聯十付。剃頭一次。坐見之客二次。朱修伯來久坐。二更三點睡。
看當時國宴的菜單,也不過馬馬虎虎,現代的中國人早就超越了這個水準,但在當時,民眾果腹尚且艱難的時代,這已經堪稱豪奢了。
參加國宴的第二天,曾國藩四見兩宮太后。
正月十七日,是日請訓,答皇太后
早飯後,辰初二刻趨朝。是日請訓,遞封奏一件也。在朝房久坐。午初召見。
皇太后問:爾定於何日起身出京?
對:定廿日起身出京。
問:爾到直隸辦何事為急?
對:臣遵旨,以練兵為先,其次整頓吏治。
問:你打算練二萬兵?
對:臣擬練二萬人。
問:還是兵多些?勇多些?
對:現尚未定。大約勇多於兵。
問:劉銘傳之勇,現扎何處?
對:紮在山東境內張秋地方。他那一軍有一萬一千餘人,此外尚須練一萬人,或就直隸之六軍增練,或另募北勇練之。俟臣到任後察看,再行奏明辦理。
問:直隸地方也不乾淨,聞尚有些伏莽。
對:直隸山東交界,本有梟匪,又加降捻游匪,處處皆有伏莽,總須練兵乃彈壓得住。
問:洋人的事也是要防。
對:天津、海口是要設防的,此外上海、廣東各口都甚要緊,不可不防。
問:近來外省督撫也說及防海的事否?
對:近來因長毛、捻子鬧了多年,就把洋人的事都看鬆些。
問:這是一件大事,總擱下未辦。
對:這是第一件大事,不定那一天他就翻了。兵是必要練的,那怕一百年不開仗,也須練兵防備他。
問:他多少國連成一氣,是一個緊的。
對:我若是與他開釁,他便數十國聯成一氣。兵雖練得好,卻斷不可先開釁。講和也要認真,練兵也要認真。講和是要件件與他磨。二事不可偏廢,都要細心的辦。
問:也就靠你們替我辦一辦。
對:臣盡心盡力去辦。凡有所知,隨時奏明請示。
問:直隸吏治也疲玩久了。你自然也都曉得。
對:一路打聽到京,又問人,也就曉得些。屬員全無畏憚,臣到任後,不能不多參幾人。
問:百姓也苦得很。
對:百姓也甚苦,年歲也不好。
問:你要帶的幾個人是跟你久了的?
對:也跟隨臣多年。
太后顧帶見之意郡王云:叫他就跪安。余起身走數步,復跪奏云:臣曾某跪請聖安。是日太后所問及余所奏,皆初七公折及本日折中事也。退朝,拜客數家,沈經笙、黃恕皆處談頗久,歸寓已申初矣。飯後,見客數次。寫對聯二付。夜與仙屏核別敬單。二更後,張竹汀等來一談。三點睡。
辭別兩宮太后及皇上,曾國藩將以直隸總督的官職,監督清理永定河河工。
當他走出皇宮之時,腦子裡考慮的只有一個念頭。唉,老了,五十九歲了,正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人不風流枉少年。想老夫這一輩子,戎馬倥傯,幾歷死生,竟然留得殘軀尚在,只是生命之中有那麼一小點遺憾。
有什麼遺憾呢?
「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曾國藩這一輩子,封侯拜相,榮譽之極,單只是生命中缺少一個紅顏知己,孤零零地獨自行走了五十九年,留在這世上的,只有一個淒涼的背影。
嗯,該找個小女生了。曾國藩想,嗯,最好是那種眼睛大大、皮膚白白的萌妹子。以曾國藩現在的官職地位,找個小女生應該不難吧?
那就馬上去找,別再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