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一共生了八個兒子,除第二、三、四三個兒子長大成人外,其餘五個皆夭折。嘉靖十八年,嘉靖皇帝為扶生母蔣太后的靈柩南歸,便立二子朱載壑為太子。嘉靖二十八年,太子朱載壑不幸早殤,到此,嘉靖皇帝就只剩下裕王、三子朱載垕,景王、四子朱載圳兩個兒子了。嘉靖皇帝很迷信,見自己八個兒子僅僅剩下兩個,生怕這兩個兒子也有什麼三長兩短,從而使自己走正德皇帝絕嗣的老路,便求神問卜這是怎麼回事?方士陶文仲說:這是大龍與小龍犯沖,兩龍相遇,必有一損的緣故。
大龍小龍是怎麼回事呢?方士陶文仲解釋說:大龍是嘉靖皇帝,小龍是太子。嘉靖皇帝聽了,茅塞頓開。他先打消了馬上再立太子的念頭,又把自己和兩個兒子隔開,盡量不見面,以免犯沖。
嚴嵩和陸炳聯手,讓交城王位移嗣,令朝野上下側目,也觸動了裕王、景王的靈感。裕王的侍讀高拱說:「過去,微臣僅僅只聽說嚴嵩是興王府的舊人,對國家立有大功,沒想到他的權力就能達到壞祖宗成法的地步,實在太可怕了。殿下不如派人與之結交,使其在皇上面前美言,早日正殿下太子之位。」
裕王說:「聽說嚴嵩十分謹慎,老謀深算。不知老師有何良策能讓嚴嵩為我所用?」
高拱說:「殿下有所不知,朝野上下都知道,皇上聽大丞相的,大丞相聽小丞相的。大丞相謹慎,小丞相卻貪淫成癖。殿下不妨派人去結交小丞相,然後再作下一步打算。」
裕王說:「言之有理,不管成與不成,試一試總是沒什麼壞處的。」
兩人計議一定,裕王就派了一個心腹出來試著淌嚴世蕃的渾水。為了引起嚴世蕃的注意,裕王的名義不能打,就打了高拱的牌子。因為嚴世蕃是尚寶司,對裕王府的情況不熟悉,但對裕王府的要害人物肯定耳熟能詳。一天,嚴世蕃的一個小妾又做了次生日,大家鬧哄哄了一天,晚上,嚴世蕃便得意洋洋地打開禮單查看都有什麼人送了禮,其中有一行字嚇了他一跳:高拱,一百兩銀子。
裕王府派人來給自己送禮,這還了得?嚴世蕃急忙把管賬的家傭找了過來,問:「這個高拱你還記不記得他長得什麼樣子?」
家傭說:「當時鬧哄哄的,誰記得清呀?」
嚴世蕃問:「他沒告訴你,說他是什麼人嗎?」
家傭疑惑地說:「也許他說了,也許他沒說,反正小人忘記了。不過少爺,一百兩銀子就到我們這裡逛一趟,這種人也不會是什麼有來頭的人。像我們嚴府的一個下人,牙齒縫裡隨便擠一下,就能拿出一百兩銀子。」
嚴世蕃很不耐煩:「你懂得屁!本少爺只問了你句,你就囉唆了一大通!」
恰如高拱所料,嚴世蕃對裕王府的情況不熟悉,但對裕王府的要害人物的確耳熟能詳。一個太子侍講,在朝中並無官職,也談不上品級。若一旦太子登基,這樣的人十之八九都會成為宰相。所以,嚴世蕃覺得,今天高拱來了,自己沒有親自作陪是種失誤,同時,他也感到又一條大魚要來咬鉤了。
沒過幾天,果然有一個自稱高拱的人登門拜訪。嚴世蕃連忙出迎,但一見之下卻又十分疑惑。因為裕王府的高拱他曾經見過一面,前來的這一位根本就不是。那麼這位高拱是個什麼來頭呢?兩人來到客廳坐下,嚴世蕃問:「請問先生在什麼地方發財?本官甚是面生啦!」
來人見室內無人,亮出了底牌:「實不相瞞,高拱乃裕王殿下的侍讀,在下智遠,之所以自稱高拱,是因為奉高大人之命,代表他前來向嚴大人問安。望嚴大人諒解。」
嚴世蕃說:「多謝高大人美意,問安一說嚴某愧不敢當。但嚴某與高大人素無往來,智大人有何見教,敬請直言。」
「嚴大人,自載壑太子過世以來,太子之位一直虛席,按序當立裕王。高大人的意思是嚴相爺德高望重,字字千斤,若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凡句,使裕王殿下早就太子之位,將來裕王登基,必不忘今日之功。」
「此事容易,智大人過兩天再來打聽消息,如何?」
「多謝。」
嚴世蕃以為像朱表田嗣繼交城王王位這麼高難度的事情都辦成了,讓裕王早就太子之位的事情還不是易如反掌?所以,他興沖沖的來找嚴嵩,想要立個頭功。誰知嚴嵩聽了,驚乍毛起:「兒啊,你這是在要為父的命啦!莫說是早日促成此事,就是一提立太子的事,你我父子的腦袋就都得搬家。」
嚴世蕃像個二百五,懵裡懵乎地問:「爹爹為什麼要這樣說?裕王乃皇上的親子,按廢幼立長的皇室規矩,就該立他為太子,何故提立他為太子,我們父子的腦袋就都要搬家?」
嚴嵩氣惱地說:「你怎麼這麼糊塗呀?沒事了多讀讀書,多領悟些做人的道理,少幹些吃喝嫖賭的事情,好不好!」接著,他就向嚴世蕃講解了一提立太子,他們父子都會腦袋搬家的道理。
嘉靖皇帝是個聰明睿智比較有作為的皇帝,從以下的幾件事中,就能看出他的不凡:一、堅決不讓女人干政。嘉靖皇帝繼位之初,朝政是由孝皇張太后把持著,但僅僅過了四年,通過 「大禮儀之爭」,他就完全清除了 「後黨」,攬政於己,不再聽任張太后的擺佈。至於生母蔣太后,嘉靖皇帝既沒讓她干政,蔣太后因自己僅僅只有太后尊號,沒有廟見的權力,她除了從感情上保護一下像嚴嵩這樣的興王府舊人外,也懶得過問朝廷的任何事情。二、從根本上杜絕太監干政,國家大事都交給各司各衙的大臣們對口處理,從而能讓他們盡智盡能,各司其職,最大限度地減少偏差和失誤。
嘉靖皇帝雖然聽信陶文仲大龍小龍犯沖的鬼話而不急於冊立太子,但他卻暗中派了爪牙,專門注意朝中大臣有哪些在跟兩個兒子親近,因為他怕兩個兒子為爭奪皇位激成 「玄武門之變」,更怕有心懷叵測的人利用兒子的無知,架空自己,顛覆朝廷。所以,有誰敢跟兩個兒子過於親密,甚至偏向其中的一個,嘉靖皇帝必殺之。另外,嘉靖皇帝對立裕王還是立景王,似乎還拿不定主意。如果有人站錯了隊,嘉靖皇帝覺得會給自己所立的兒子帶來後患,也會毫不猶豫地殺掉。
嚴世蕃聽了嚴嵩的講解,驚得面如土色:「那、那過幾天裕王府的人過來問信,孩兒該怎麼說呀?」
嚴嵩說:「就說冊立太子的事情皇上早有安排,外人不宜過問。然後,你對裕、景二王府的人都要避而不見,千萬不能跟他們有過多的接觸。」
嚴世蕃按照嚴嵩的話回絕了智遠,然後對裕、景二王府派來結交的人均以各種由頭不見。裕王聽說嘉靖皇帝對立誰為太子早就有了安排,又不知道是誰,大為著急。多次派人找二嚴欲瞭解情況,但相府的看門人死活不讓他們進,嚴世蕃又總是不露面,便忿忿地罵道:「嚴嵩,老匹夫,本王雖不知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只要你敢跟本王作對,本王就絕對饒不了你!」
徐階靠拍馬溜須,曲意奉迎嚴嵩而登上了大學士、次輔的位置。嘉靖皇帝遇到有事,常常找他們兩人一起商量,但徐階總是讓嚴嵩先說,然後自己附和,很少有自己的主見。有一次嘉靖皇帝心血來潮,問起冊立誰為太子才好的事。嚴嵩說:「微臣整日侍候在皇上的身邊,忙於朝廷事務,無心其他,對兩位殿下的事情一無所知。」
徐階想討好嘉靖皇帝:「就微臣所知,兩位殿下都天資過人,堪當大任,但按序當立裕王殿下。」
三人一問兩答,事情就算過去了,誰也沒再提起這個話題。下來後,有人私下裡告訴徐階:皇上偏愛景王,有立景王為太子之意,你怎麼能說應當立裕王為太子呢?要是景王以後登了基,認為你這話是有意在背後搗他的鬼,那還了得!徐階聽了,嚇得滿頭虛汗,好長時間都做惡夢,天天夢見景王登基做了皇帝,派人來殺他。這還不算,有一天嘉靖皇帝問嚴嵩:你看徐階這個人怎麼樣?嚴嵩說:才堪大用,就是有時不安本職。其含而不露地意指徐階有干預皇室的意思。有人將這話告訴了徐階,徐階再也支撐不住,癱在床上大病了幾天,連後事都差點安排了。病好後,急忙求人百般說合,將自己的一個孫女嫁給嚴世蕃的一個兒子為妻,估計嚴氏父子再也不會在嘉靖皇帝的面前說自己的壞話了才安下心來。
徐階又弄明白了一件事:論處世的功夫,自己根本難以跟嚴嵩比擬。嚴嵩城府,高深莫測。當年夏言跟嚴嵩鬥,他不被嚴嵩所殺,那才是天大的怪事呢!徐階只因看清楚了嚴嵩,在以後跟嚴嵩近十年的搭檔中,他幾乎成了嚴嵩的跟屁蟲。
由於國庫虧空數額太大,不但各級官員的工資難以按時發放,就是各種例賞也減免了許多。以往,裕、景二王的歲賜即過年費都是五萬兩銀子,自曾銑河套之戰後,歲賜就減少到三萬兩銀子。這三萬兩銀子也是連續三年沒有到位了。裕、景二王的費用都是固定的,大臣們為了免遭嘉靖皇帝猜疑,也不敢向二王送禮。所以,二王的日子要比大臣們過得艱難得多。今年眼看離春節又沒有多少日子了,發放過年費的事情仍然沒人提起,二王就急了。他們派人到戶部找掌管錢糧的官員催要。官員說:各部各司所有的人員例賞都分文未發,王府若等著急用,寫一份申請由嚴相爺特批即可。
二王聽了,便急忙寫了申請,按程序交到了戶部。然而幾天過去了,仍然沒有消息。派人去問戶部,相關官員說:申請當天就送到了內閣,可能是嚴相爺太忙,還沒有看到吧。二王又派人直接到相府來找嚴嵩,但守門的家丁說什麼也不讓他們進去。幾人一合計,又來找嚴世蕃,同樣又吃了閉門羹。
二王的府丁跑了個腰酸腿痛,一無所獲,最後對二王說:「聽說大丞相小丞相貪得無厭,可能是我們沒錢打點,又地位卑下,他們才不見我們吧。」二王一合計,只好派出各自的侍讀,帶了兩府湊起來的一千五百兩銀子,再來找嚴世蕃。
嚴世蕃聽說兩家王府的侍讀同時來找自己,不好再不見面。三人在客廳落座,高拱將一千五百兩銀子呈上,說:「兩家王府日子艱難,區區薄禮,還請笑納。」
兩家王府的銀子嚴世蕃當然不敢收受,但他的心裡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說:「家父隨侍在皇上身邊,日理萬機,可能還沒有看到兩位殿下的申請。今晚我就到相府將此事告知家父,明天你們派人到戶部支走便了。」
兩位侍讀驚異的對視。嚴世蕃還沒有將此事告訴嚴嵩,也不知可行不可行,就斷然地讓他們明天派人到戶部將歲賜支走。社會上廣為傳說這個浪蕩子很多事不通過嚴嵩就能自己作主,看來並非訛傳啦!他們心裡驚異,嘴上卻稱謝不已:「多謝嚴大人關照,也給相爺添麻煩了。」
嚴世蕃看著裕王的侍讀高拱,說:「聽說裕王對家父多有怨言,不知家父何處做錯了,還請高大人明示,以便家父改正。」
高拱聽了,猶如一聲霹靂擊在頭頂。他非常清楚嚴嵩在嘉靖皇帝面前的份量,嚴嵩一句話,就有可能斷送裕王的未來,裕王完了,他高拱也就完了。於是,他強按著自己的驚慌,故作鎮靜地說:「嚴大人一定是誤聽了謠言。相爺為國操勞,德高望重,裕王非常敬重,常常號召王府上下向相爺學習,何來怨言之說。」
嚴世蕃軟中帶硬:「其實家父也挺難的。就說這些過年費吧,滿朝文武分文不發,說起來挺不近人情。其實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如果有人不理解家父,那就不對了,二位大人說是不是?」
兩位侍讀將頭亂點:「那是,那是。多謝嚴大人對王府的關照,多謝相爺對王府的關照。」
嚴嵩為人圓滑,所思所想,深藏不露。因丁汝夔事件而被罷官的原刑部郎中徐學詩後來給他畫了一個像:權力足以假手下之石,機械足以先發制人。勢利足以廣交自圓,文辭足以掩罪飾非。而精悍警敏,揣摩巧中,足以趨利避害。彌縫缺失,私交密惠,令色脂言,又足以結人歡心,鉗人口舌。徐學詩因嚴嵩終生不得志,他對嚴嵩的仇恨可謂很深,但他對嚴嵩的刻畫依舊可以看出,嚴嵩的親和力是非常強的。
與其父相比,嚴世蕃貪淫成癖,販官帽竟敢迫使其父進壞祖宗成法之言,將王位移嗣。貪婪竟讓兩位殿下向其行賄,鋒芒畢露,強張父權,竟成弦滿欲斷之勢,這就注定了嚴嵩的悲哀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