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消閒解悶,我正在做一個小小的實驗,準備配置一種專治火眼的藥水——這種藥水90%是水,只有10%是藥,這種藥花不到一塊錢就可以買來一大桶……第三年,光在國內咱們就可以輕易銷售100萬瓶。在國內賣出100萬瓶——純利至少也有35萬美元——那才是我們真正開始賺錢的時候……你猜怎麼著,到那時候,咱們的前方總站就要設在君士坦丁堡,後方總站則要設在遼遠的印度!……嗯,只有天知道:每處可以賺個幾千萬幾萬萬!
——貝裡亞・塞勒斯上校,馬克・吐溫《鍍金時代》中的人物
毫無疑問,可口可樂鐘愛它自己的歷史。1990年,可口可樂公司投資1500萬美元在亞特蘭大建立博物館,每天向三千多名可口可樂的忠實粉絲講述公司過去走高科技路線的發展歷史。博物館開館那天,新聞發佈會把該博物館稱為「夢境」。從很多方面來說,事實確實是這樣,比如,身著紅色時裝、美麗大方的導遊向遊客保證,可口可樂不含任何可卡因成分。
博物館保留著可口可樂公司經久不衰的傳統。公司的傳奇故事幾十年如一日地在那裡傳頌著。在官方的宣傳版本中,1886年創建可口可樂公司的那段歷史具有霍雷肖・阿爾傑小說的主人公身上所表現出的那些典型的成功實現美國夢的神話的特質。那些主人公是鍍金時代滿懷憧憬的年輕資本家的楷模,他們雖然出身卑微,但憑著忍耐、堅持不懈的努力和擋不住的好運氣,一躍成為巨額財富的寵兒。
與此類似,可口可樂的發明者約翰・彭伯頓被可口可樂公司描繪成一個貧困但可愛的南方老郎中,他在一次偶然中發明了這種神奇的新飲料。當人們推測出可口可樂是誕生在彭伯頓家房舍後院的一個簡陋的三腳架水壺裡而不是在飼料槽裡的時候,這故事就被人們看作是「貞女誕生說」的一種新註腳。可口可樂公司的第一位檔案保管員威爾伯・庫爾茨描述了可口可樂被發明的那一刻的情景:「他俯身聞了聞壺中釀造物的香味,然後用一個木質長柄勺舀了一點正在冒泡的棕色糖漿,稍微冷卻了一下,將勺子慢慢靠近嘴唇,品嚐了一下。」跟阿爾傑的小說一樣,當彭伯頓無意間在糖漿中混入了碳酸鹽而不是清水之後,他的辛勞和堅忍終於獲得了回報,當然,其中還包含了運氣的成分。顧客喜歡喝泡騰飲料,喝完之後還要心滿意足地咂咂嘴。
在可口可樂公司的歷史上,自那以後,這個飲料的前景就注定了。當然,這還得謝阿薩・坎德勒的幫助,是他在彭伯頓去世的時候購買了飲料的配方並且廣為宣傳,他也因此而成為亞特蘭大最富有的人。到20世紀早期,可口可樂飲料聲名鵲起,被人們反覆稱頌為「可口可樂羅曼史」。
但是,有關可口可樂歷史的官方版本有相當大的虛構成分。約翰・彭伯頓並不是一個沒受過教育、儉樸的醫生,這個飲料也不是在他家的後院釀製出來的。更重要的是,可口可樂並不是如「官方版本」所說的憑空冒出來的一種飲料。相反,它是時代的產物,是地域的產物,也是文化的產物。事實上,最初的可口可樂也和許多其他秘方一樣,是一種專利藥品,服用以後有明顯的可卡因快感。
但是,關於可口可樂的神話傳說似乎有一點是事實的:可口可樂成功的可能性跟塞勒斯上校的那個眼藥水一樣小。馬克・吐溫的小說可以說是對可口可樂未來的預言。令人驚訝的是,可口可樂印證了他的說法。時至今日,可口可樂的產品出現在世界近200個國家和地區,比聯合國的成員國還要多,因而成為世界上市場最廣闊的飲料。除了「OK」以外,「Coca-Cola」是地球上獲得最廣泛認同的文字,它所代表的可口可樂飲料也成了西方人生活方式的象徵。但是在僅僅一個多世紀的時間內,一種99%的成分是糖水的軟飲料怎麼能夠取得如此輝煌的成就呢?19世紀晚期美國的國情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可口可樂的未來。
美國——一個神經質的國家
在鍍金時代,美國從一個農業社會轉型成為以工廠為主的都市化社會,這是美國歷史上最徹底的變革。以美國內戰作為催化劑和轉折點,工業主義和交通運輸業的革命性變革標誌著具有顯著特色的美國式資本主義的誕生——它將個人不正當的賺錢手段理想化,嚴重依賴於廣告和報紙宣傳,所有這一切都服務於傳播自己的信條和理念的目的。鐵路成為商品市場產生的重要條件和標誌,同時也是商品市場發展的主要推動力。
變革的步伐如此之快,甚至引發了一種新的疾病,其患者大多出現神經質和嚴重的心理不健康。當時,有一位作家將這種現象診斷為「工業化和競爭時代」的產物。我們可以把它叫作是「未來的震盪」,而喬治・比爾德在他1881年出版的《美國人的神經質及其原因與後果》一書中,給這個疾病起了個名字叫作「神經衰弱」。令人驚奇的是,被診斷為患有神經衰弱症,竟然是受過良好教育並且有很高社會地位的標誌。只有那些精緻的、性情柔弱或者感情豐富的人才會患這種病。比爾德推斷,藍領工人們由於無知和精力太充沛而不會遭到這種病的折磨。比爾德將這種疾患歸因於「現代文明」中經濟和社會的錯位。
他還說,蒸汽機的發明本來是為了使工作更加便利,但後來卻導致了更為狂亂的生活方式和過度的專業化,用比爾德的話來說,那「讓人筋疲力盡、鬱鬱寡歡」。他還指出,時間觀更強的美國正在變得更加窘困:「準時成為焦慮的又一個症狀。」總之,在比爾德看來,過度勞作、經濟興衰的壓力、喜怒無常的情緒體驗、情感的壓抑以及太多的思想自由導致了人的神經高度緊張。最後,「現代社會中,發現、接受和傳播新真理的速度之快捷,這既是我們不遺餘力追求現代文明的證據,也是我們苦苦追求的結果」。
正是在這樣動盪而富有創造力、聒噪而又神經質的新美國,可口可樂就此發跡了。
與其他廠商一樣,可口可樂最開始也是打著「神經滋補品」的旗號,誓將這個社會的混亂和焦慮變為它最初的資本。經歷了創業之初的衝突與爭議之後,便宜的可口可樂軟飲料成了國民生活的一部分,到1938年,可口可樂被稱作是「淨化後的美國精髓」。
不過,這樣的比喻仍然有失公允。可口可樂一直是美國和西方文明最好和最壞的標誌。可口可樂的歷史一直是一個滑稽的故事:把沒有什麼價值的軟飲料看作是「唾手可得的慾望滿足品」,大家都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然而,與此同時,可口可樂還是美國歷史的縮影,它與美國一同成長,既在塑造著時代,又在被時代所塑造。可口可樂不僅幫助人們改變了消費習慣,而且還改變了人們對閒暇時間、工作、廣告、性、家庭生活以及愛國精神的態度。就在可口可樂繼續用它那「絲絲」的氣泡聲衝擊著這個世界脆弱的神經的時候,可口可樂的歷史也被賦予了更重要的意義。
然而,在19世紀晚期,包括可口可樂的發明者在內,沒有一個人意識到可口可樂有著如此廣闊的前景。在那個滿地都是騙子、到處都有商人把「秘方藥」騙售給消費者的黃金歲月裡,可口可樂不過是洪濤大浪中一朵小小的浪花。
秘方藥大展銷
聰明的商人借助秘方藥積累了大量的財富。「秘方藥」在這裡也許是個不恰當的用詞(很多作家都指出了這點),它更準確的叫法應該是「專利藥品」或者「成藥」,因為滿懷希望的發明者都會給秘方藥的標籤或者商標申請專利,但肯定不會為「秘密配方」申請專利。如果把藥物的成分公開就會破壞其神秘性,讓仿冒者可以進入這個領域,使公眾很容易發現這個產品的成本是如此之低。更重要的是,那樣做會把藥品中所含的酒精、致幻毒品和毒藥等公之於眾。直至美國發表《獨立宣言》以前,秘方藥是最盛行的,也是廣告界的先驅。秘方藥的廣告為迅速發展的美國報紙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甚至在美國內戰爆發前,報紙的欄目裡有一半的內容都是秘方藥廣告。內戰結束之後,工業發展呈指數化增長,這其中也有負傷的退伍軍人的貢獻,因為他們養成了必要時自己給自己配藥的習慣。
秘方藥在戰後取得巨大的成功還有其他的原因。鐵路、蒸汽船、電報機和其他通信工具的革新使得全美國乃至全世界市場的增長成為可能。一批又一批移民的遷入壯大了美國的消費者群體。美國的人口從1880年的5000萬增長到了1910年的9100萬,其中的1800萬都是外來移民。移民們都沒有什麼錢,但他們常常不得不為了「治病」而花費1美元。
秘方藥盛行的另外一個原因是,醫學的發展並沒有與工業革命的步伐一致。很多醫生在治癒很多病人的同時,也治死了很多病人。因此,便宜的騙人療法(特效藥)有時成了病人更安全的選擇。更重要的是,農村地區幾乎沒有什麼醫生,這使得病人不得不使用這些秘方藥。最後還有一個原因,秘方藥可以緩解當時猖獗一時的貪吃症和厭食症。到了19世紀晚期,治療肚子痛的藥是當時最基本的藥物。這一點你不必大驚小怪,因為當時人們的飲食偏重澱粉和肉類食物。可口可樂之所以引起了阿薩・坎德勒的興趣,正是因為據說可口可樂可以治療消化不良。
廣告風潮
到了19世紀八九十年代,滋補品和調和物的廣告費用數目之大已經足以使人眩暈,即使按今天的美元價值來計算,也足以讓人驚訝不已。1881年的時候,聖・雅各布石油公司的廣告費用是50萬美元。到1885年,好幾家秘方藥商號每年的廣告費用都在10萬美元以上。10年之後,《科學美國人》雜誌宣稱,某些商人每年在藥物廣告方面的投入已經達到了100萬美元。該雜誌還指出,「縝密的廣告使漢森公司的Pink Pills for Pale People藥品每年的廣告投入高達50萬美元」。一位廣告擁護者說:「沒有廣告,我也許只能維持生計。是廣告讓我發家致富,因為廣告實在是一種非常普通的服務。」
1888年,全美國第一家商業廣告雜誌《印刷油墨》在可口可樂誕生兩年後創刊,這有著極其重大的意義。《印刷油墨》創刊五十週年紀念刊認為,秘方藥行業的成功正說明了商標和鋪天蓋地的廣告的重要性。該雜誌文章寫道:「製造商們並不是到20世紀才開始聽取利用廣告作為銷售工具,來獲取高額利潤的建議的。」毫無疑問,秘方藥製造商能夠支付巨額的廣告費用,這與他可觀的利潤絕對是分不開的。比如說,市場上賣1美元一瓶的秘方藥,製造商只需要付出不到10美分的生產成本,再加上他們沒有重大的資本投資計劃,日常開支很少,需要僱用的勞工也不多,因此再花10美分來打廣告也不失為明智之舉。
製造商們也清楚,如果沒有鋪天蓋地的廣告,就沒有幾個人會去購買那些並非生活必需的藥品。製造商必須成為推銷員。難怪在鍍金時代,那些兜售秘方藥的小販主宰著整個廣告費用的支出。秘方藥製造商是最早運用醒目的廣告標語、獨特的標識和商標、名人簽名、社會地位、「永久保存欲」的美國商人。秘方藥製造商們還是最早銷售人物形象而非實物產品的人。而與此同時,那些愚笨的紡織品和縫紉機生產廠家,因為沒有意識到廣告的重要性,雖然投資巨大,卻只有很少的利潤可圖。廣告無礙於尊嚴,卻讓他們無端少賺了大把的鈔票。人們需要靠出售貨物來謀生。如果再有廣告助一臂之力,那給貨物標上高價錢將是易如反掌。但是,那些討厭的藥品廣告敗壞了廣告業的名聲,就像《印刷油墨》所指出的那樣:「大多數秘方藥廣告的虛假宣傳使它名聲掃地。廣告詞中宣稱秘方藥對癌症、肺病、黃熱病、風濕和其他疾病都有絕對的療效,而事實上,即使是對最輕微的病痛,那些藥也無能為力。」
廣告洪流並不局限於報紙。為了提高商標的可見度和知名度,「萬靈丹」製造商們用千奇百怪的新奇藥品潮水般地衝擊市場。他們專注於那些可以重複使用的東西,如時鐘、日曆、紙板火柴、記事本、小刀、歷書、菜譜、鏡子、卡片等。每當消費者想看一下時間或者日期、想要點燃一支雪茄或是求醫的時候,他就會看到這樣的提醒:Pale Pink Pills對血管有益;可口可樂可以緩解疲勞和治療頭痛等等。
與此同時,戶外廣告商們也在想方設法競相角逐。身上掛著廣告牌的男人全身僵硬地晃蕩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一幅幅標語在街道兩邊迎風飄蕩;到了晚上,海報張貼員無孔不入地貼著他們的廣告,迫不及待地要去蓋住對手前一天剛剛貼出的廣告。
廣告畫的畫家都被分配到最搶眼球的地方去畫巨幅商標;我們更願意把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看作是一個自然界還沒有被破壞的高貴的時代,但就是在那個時代,為了使坐在火車車廂裡的遊客能夠透過車窗看到豎立的巨大Helmholdt's Buchu標誌,秘方藥廣告商們甚至可以大費周章地把一座山的山腰削平。
1886年5月,也就是可口可樂誕生的時間,一位作家生動地描繪了這道被玷污的風景:遊客可能會很喜歡「這個蜿蜒起伏的山谷,從每一片草地、每一個小樹林、每一個果園裡都可以聞到春天的味道」,「只要可以看到其中的一部分,就可以消除一些痛楚」。但這並不能反映真實的情況。作家還寫道,這裡的籬笆和小棚都是醜陋不堪的,「一望無際的田野裡,矗立著畸形岩石和巨型標語,標語上碩大的文字在遊客可以看到的地方閃爍著」。看著「那些層層疊疊的景色和死乞白賴在那些景色上的文字」,遊客有些許的厭惡,於是「轉過頭背對著這景致」。因此,評論家總結道:「如果這位睿智的、來自異國他鄉的遠方客人不是用單純的『景色』二字,而是用『美國景色』四個字來描述他的觀感的話,本國人也不該抱怨他。」1886年的時候,甚至有一個秘方藥製造商出資建造了自由女神像,而他的回報就是可以用自由女神像的基座來做巨幅廣告。
心理學家和哲學家威廉・詹姆斯僑居他鄉多年以後回到美國,他猛烈地抨擊了報紙上那些低俗的廣告:「在第一眼看到《波士頓先驅報》的時候……我為之一驚,幾乎屏住了呼吸,就像有一桶水猛地潑到我的臉上似的。」1894年,他給美國《國家》雜誌社的編輯寫了一封嚴厲的批評信,抒發了他對「我們將來生活的縮影真實而又可怕」的憤怒。他還控訴說:「這個禍害還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蔓延著……現在這些亂七八糟的廣告成了地方報紙的重要特色,甚至在我們城市的許多『日報』上,其地位僅次於對自殺、謀殺、誘姦、打架和強姦等罪行的集中報道。」
詹姆斯還說:「如果要為這些廣告找個理由,那就是,絕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為『每一個人都有權通過自己的獨創能力變得富裕』這樣的宣言進行抗辯。」大多數美國人都希望,自己可以在人權和民主的名義下去容忍那些不真實的天花亂墜的廣告,尤其是在可以借此獲利的時候。一個流氓如果足夠富有,也可以受到人們的頂禮膜拜。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秘方藥大亨和安德魯・卡耐基、科尼利厄斯・范德比爾特等實業界鉅子一起,站到了新社會秩序的風口浪尖上。到1890年的時候,美國已經有大約4000個百萬富翁了,而且這個數字還在飛速增長著。在不徵收個人所得稅或者企業所得稅的情況下,他們最大的難題已經不是如何賺錢,而是如何花錢了。百萬富翁成了讓人眼紅的時代英雄,美國偉大的新宗教面臨著來自金錢的挑戰。卡耐基自己成天忙於四處傳播他自己所謂的「財富福音」。費城教士、天普大學首任校長拉塞爾・康韋爾進行了3000餘次以「鑽石之地」為主題的演講,闡釋他關於「上帝喜歡創造財富的人」的信條,他也因此過上了相當富足的生活。康韋爾曾告訴他的聽眾:「我敢說你應該是能夠致富的,誠實地賺錢就是對福音的最好說教。」
但是,窮人的生活狀況卻變得越來越令人絕望。富有的實業家可以快速地聚斂財富,因為他們的工廠每天只需要支付10美分給一個8歲的童工。當人們在解釋這個令人震驚的貧富差距的時候,他們會相當虔誠地被「適者生存」的觀念所左右,像卡耐基一樣用修正的社會進化論來解釋一切。這就是社會進步帶給我們的不幸結果,但卻是不可避免的。卡耐基說:「今天,在我們的眼中,富翁府邸和窮人瓦捨之間的差距正好反映了社會文明所帶來的變革。」卡耐基聲稱:「這樣的狀況並不糟糕,反而由於它的高收益性而為人們所津津樂道。它對……民族的進步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幸運的是,卡耐基說過,他把巧妙地運用慈善事業來幫助提升社會底層人士的生活水準當作是他作為基督教徒的責任。
在美國,不僅是北方人持這樣的態度。馬克・吐溫注意到有這樣一種南方人:「他們生性活潑,對遷徙和演講充滿激情,視美元如上帝,如何賺錢便是他們全部的宗教信仰。」1886年,時任《亞特蘭大憲政報》編輯、新南方的代言人亨利・格雷迪告訴新英格蘭俱樂部,「我們已經消除了梅森和狄克遜以前留下的界限」,因此,「佐治亞美國人」跟北方人是一樣的。當時,有一個佐治亞人與康韋爾一唱一和,忠告其他南方人,說賺錢乃當務之急:「讓南方的年輕人憑自己的力量崛起,在各個方面與北方佬抗衡……如果你想出人頭地的話,那就去賺錢!與誠實的窮人相比,這個世界的人更尊敬有錢的流氓。讓貧困見鬼去吧。但在現代社會……賺錢才是硬道理!」
後來從彭伯頓的手中買下可口可樂配方的阿薩・坎德勒把可口可樂變成了一筆巨大的財富。坎德勒並不是一個唱高調的人,但在他的演講中,很明顯是把宗教、資本主義和愛國主義精神三者等同起來了。坎德勒的可口可樂成了這個和弦的重要標誌。可口可樂的成功應當直接歸功於廣告的作用。
美國的所有好產品的背後都有廣告的烙印。廣告使可口可樂成為美國經久不衰的大眾飲料。阿薩・坎德勒跟他的衛理公會主教哥哥沃倫一樣,是個資本主義傳教士,只是坎德勒散佈的是他自己的那一套資本主義。
甚至在內戰爆發以前,嚴守教規的法國教徒亞力克西斯・托克維爾就意識到了美國人把上帝、國家和資本主義混為一談的傾向。在他19世紀40年代周遊美國的時候,托克維爾就發現了這一現象:「在美國,熾熱的愛國情懷始終在點燃著人們對宗教的熱情。」他在遊記裡寫道:「如果與基督教傳教士交談,你會驚喜地聽到他們如此頻繁地提及塵世的產品,在幾次三番想見到牧師的時候卻遇到了一個政治家。」
然而,在19世紀80年代,幾乎所有企圖通過秘方藥來快速致富的商人們都失敗了。其實,他們是已經賺夠錢了,「秘方藥大亨們駕著富麗堂皇的蒸汽遊艇在公海上乘風破浪的景象」引誘了很多未來的企業家去碰運氣,可惜他們常常是血本無歸。
1886年4月25日,《紐約論壇報》的記者發表了一篇關於美國秘方藥行業已經飽和的長篇評論。他說「現在最普遍的看法」就是,秘方藥商人們的生活「是最為奢華的」,所有進入這個行業的人都順理成章地成了有著自己的遊艇和賽馬的百萬富翁。但他同時指出,最後一批進入這個行業的大概只有2%的人賺了一點小錢,其他人早已潦倒不堪。就在這篇評論發表後的一個月,可口可樂面世了。很顯然,在那個時代可口可樂的成功之路可謂任重而道遠。
鍍金歲月裡的冷飲料
可口可樂以秘方藥和當時風行一時的冷飲料的身份成為第一個最受歡迎的產品。人們在回顧這個過程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把秘方藥和冷飲料的結合看作是很自然的事。畢竟,約瑟夫・普利斯特利在1767年就知道了這個被稱作「鎖住空氣」的方法。作為滋補品和藥品的人造碳酸飲料比天然碳酸礦泉水更便宜。而且,早在古羅馬時代,人們就已經認識到它對身體的益處了。1839年,從法國移民來的商人尤金・魯塞爾率先在他位於費城的香水店裡出售口味豐富的汽水,很快在冷飲櫃裡又有了橘子味、櫻桃味、檸檬味、生薑味、蜜桃味以及其他口味的汽水出售。由於冷飲料一開始就有一些醫學的成分,它成了傳統藥店的一部分,藥店反過來又成了社交中心。
19世紀七八十年代,冷飲櫃的裝飾越來越華麗。1891年,評論家瑪麗・漢弗萊斯指出:「這些冷飲櫃猶如用水晶般的大理石雕刻並嵌有銀作裝飾的神殿。」像「霜王」「雪塊」「冰柱」「雪崩」和「北極光」之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顯示出飲料的冰鎮特點;也有人用一些外國名字來給不同口味的飲料命名,其他諸如「華盛頓」「薩拉托加」的風味更是彰顯出愛國情懷。還有些巨型的冷飲櫃甚至可以提供用300多種飲料合成的新飲料,當然,它的價格不菲,大概在4萬美元左右。漢弗萊斯寫道:「為了展銷這樣的冷飲櫃,店主幾乎把整面牆都利用起來,還用了加利福尼亞瑪瑙、罕見的大理石以及玻璃板來使冷飲櫃顯得光彩奪目。」因為爾虞我詐而備感疲憊的消費者需要更多種口味的飲料,而舊有口味的飲料經過重新混合就可以製成新飲料。但是,可口可樂是為數不多的提供全新口味的飲料之一。在那個時代,在早期競爭中存活下來的健康飲料和能夠幫助人們緩解壓力的飲料最後都變成了全國著名的軟飲料。那些佼佼者與按部就班的冷飲料和流行的汽水不同,它們時尚而又神秘。在通常情況下,飲料的配料都是保密的,或者是從外國引進的。毫無疑問,可口可樂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1876年,來自費城的桂格會會員查爾斯・海爾斯在市場上出售海爾斯根汁汽水,它是由16種野生植物根莖和漿果製成的純質濃縮物,據說可以「淨化血液和讓臉頰緋紅」。出於他的和平主義宗教信仰的原因,海爾斯剛開始時把他的飲料命名為「海爾斯香草茶」。後來,作「鑽石之地」主題演講的資本主義傳教士拉塞爾・康韋爾建議他把名字改成「根汁汽水」,以吸引嗜酒的費城礦工消費者。逐漸地,消費者開始在5加侖裝的根汁汽水裝入更加便宜的小包裝袋,以25美分的價格出售,進而使根汁汽水成了扣響國內市場大門的第一個飲料。1895年,根汁汽水開始實現瓶裝化。
1885年,馬薩諸塞州洛威爾市的奧古斯汀・湯普森醫生發明了「摩西養神水」並實現了瓶裝化。湯普森極有推銷天賦和撒謊技巧。他對外宣稱,他的飲料是用一種稀有的、還沒有正式命名的南美洲植物釀製的,這種植物類似於蘆筍、甘蔗或者乳草屬植物,味道像大頭菜,其藥效是他的一位很神秘的朋友,陸軍中尉摩西發現的,據說摩西自己就是靠這種植物治好了他的癱瘓、癡呆、神經過敏以及失眠症的。
1885年,查爾斯・奧爾德頓也發明了他的紫色胡椒飲,這是源自得克薩斯州的櫻桃口味汽水。查爾斯很快也開始瓶裝銷售他的飲料。他早期投放的廣告的主角是一個在海邊做著各種放蕩動作、胯下波浪翻滾的裸體美女,廣告聲稱紫色胡椒飲「可以幫助消化,恢復活力,讓人精力充沛」。
隨著越來越多的新飲料不斷問世,自動飲料機被捧為可以優雅和快速混合飲料的藝術家。可口可樂早期的一個閃亮賣點就是調製的時間非常短。一位當代評論家曾經評論道:「在炎熱的夏天,對於一個急需汽水的人來說,快速供應、無須久等才是最重要的。當許多顧客在櫃檯邊你推我攘、爭相搶購的時候,讓他們趕緊各取所需就是源源不斷的財富。」在繁榮的19世紀晚期,冷飲料第一次真正滿足了美國人對快餐和快速飲料的需求。
南方是冷飲料最流行的地方,尤其是在漸漸興旺、繁華而且炎熱的亞特蘭大。即使只是在3~11月這段時間裡進行季節性的銷售,商人們仍然可以有大量的美元進賬。冒險的商人們喜歡訂購一種叫作「別擔心」的飲料,它其實就是以可口可樂為主,再加上其他每一種口味混合而成的汽水,通常也摻入適量的烈性酒。飲料「別擔心」是「自殺」的前身,「自殺」在20世紀50年代曾經風靡一時。「自殺」也是以可口可樂為基調,添加其他所有可以加入的口味以後調製而成的。
冷飲料是美國所獨有的現象。今後,可口可樂在廣告中將自己標榜為偉大的國民飲料,是美國所有階層都樂意享用的健康飲料。可口可樂形象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正如瑪麗・漢弗萊斯1891年所說(當時沒有考慮到可口可樂):「汽水是美國的飲料,是美國的精髓,這正如搬運工是英國的精髓、萊茵河酒是德國的精髓、紅葡萄酒是法國的精髓一樣……汽水作為國民飲料,它的最大優點是民主。窮人喝啤酒,百萬富翁喝香檳,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喝汽水。」
漢弗萊斯解釋說,經營冷飲料的商人只要以1個鎳幣的價格售出成本只有1.5美分的飲料,就能堂堂正正地從富人和窮人身上賺到平等的利潤(漢弗萊斯還把冷飲料商人想得更高貴了一些,事實上,每一杯飲料的成本還不到0.5美分)。只需要花費很少的錢,就能看到「氣泡迅速在杯壁升起又破滅」,就能從髮根感受到它的芳香,就能在飲料順著喉嚨向下流淌的時候發現大腦中潛藏的裂縫,就能細細體味每一滴香氣四溢的飲料,這是每個人都很願意去享受的感覺。
新的冷飲料行業的競爭無異於是對秘方藥行業的扼殺。曾經有一位作家估計,只有不到1%的新飲料能夠擁有忠誠的粉絲:「這個夏天,與軟飲料相關的糖漿交易者已經因為糖漿和飲料種類太多而承擔了……過重的負擔,因此,除非糖漿有不尋常的功效或者是糖漿發明者願意斥巨資進行廣告宣傳,否則經銷商通常不願意持有新的糖漿產品。」
約翰・彭伯頓的可口可樂還有一點點機會。1886年,彭伯頓還沒有足夠的錢去支付大量的廣告費用,但他仍然致力於證明他的飲料具有「不一樣的功效」。儘管生活中有許多的不如意,彭伯頓這個天生的樂天派仍然對自己的飲料充滿了自信。當然,使可口可樂得以存活下來的阿薩・坎德勒應當獲得「可口可樂勳章」,因為他是最終擁有可口可樂(雖然擁有的方式非常值得懷疑)並把可口可樂做強做大的人。不過,彭伯頓也應當獲得同等的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