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法國總領事館,跟駐滬總領事甘格林接席密談,得到甘格林慨然答應:一定充份合作。
得了甘格林的承諾,杜月笙不打電話,他派人去把李澤一請來,當面告訴他說:
「你上次所談的事情,我考慮過了,你的話說得很對,我想不妨一試。只不過有一點會面的地點可否就在法國總領事館,並且由我去邀約甘格林總領事到場參加?」
「這個,──」澤一頓了頓,然後陪著笑臉問:「杜先生可不可以見示,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安排呢?」
杜月笙笑吟吟的反問:
「是你要問,還是東洋人必須曉得?」
「是我在請問。」李澤一忙說:「杜先生你不要忘記,我李某也是中國人啊。」
打了個哈哈,杜月笙答道:
「這個道理很簡單,我有我的立場,我的名譽地位必須有所保障。甘格林和我公誼私交都夠得上。他答應過我:萬一將來事情弄僵,對於我有不好的影響,甘格林可以挺身而出,代我洗雪。」
「但是,」李澤一困惑不解的問:「甘格林是法國人呀,他怎麼能夠……」
「大概是你忘記了吧,」杜月笙莞爾一笑:「甘格林兼任法租界公董局總董。我呢,從民國十六年起,承蒙法界各位朋友的錯愛,直到今天,我擔任公董局華董,和華人納稅會會長,已經有五年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李澤一這才恍然,杜月笙實在不愧黃金榮交口贊替他的「聰明絕頂」。野村中將想利用他「上海抗敵後援會」負責人的地位,但是杜月笙實具有多種不同的身份,他和日本軍方代表在法國領事館見面,請甘格林以法租界總董身份參加,那麼,必要的時候,他可以請甘格林出而證明:杜月笙在某月某日某時,確係以法租界華董,華人納稅會長的立場,與日本軍官某人晤談,某日本軍官意圖試探向華方謀取暫時停火的可能。日方並不是向「上海抗敵後援會」常委一份子的杜月笙威脅恫嚇,面致哀的美敦書,而是在吁求第三國的外交官員(甘格林又是總領事)、官方人士代為向中國傳達意願。
換言之,照杜月笙的安排,野村中將的代表,屆時便算是在請求第三國出面,向華方提出停火要求。
李澤一畢竟還是個中國人,他深信日本人情報工作做得再好,也搞不清楚杜月笙的多重身份可以巧妙運用,「拔一根毫毛又變出一個孫悟空來」他毫不猶移的去還報野村,同時更下了點「功夫」,說服野村派遣代表赴法國總領事館,會晤杜月笙與甘格林,為暫時停火的可能性初步交換意見。
到了約定時間,杜刀笙一襲狐裘兩部包車,滿載保鑣、秘書和自備日文翻譯,準時駛抵法國總領事館,進入甘格林的大辦公室,兩人略一寒暄。不久,李澤一便陪著幾位身著便服,西裝大衣的日本軍官來到,由李澤一負責逐一介紹
談話開始,日軍代表趾高氣揚,板起面孔,一開口便用中國話訓杜月笙
「一二八戰爭的爆發,完全是你們的十九路軍不遵守撤退命令,因而引起。由此可見,你們支那是一個沒有組織,沒有紀律的國家!」
杜月笙並不是一個心浮氣盛,睚眥必報的人,相反的,他一生最大的長處之一便是「忍人之所不能忍」,從而才能「相忍為安,任重道遠」,但是,當?28;甘格林,這位日軍代表聲勢洶洶,擺出「嚴詞呵責」的恣態,卻使杜月笙火冒三千丈,──他的民族正氣是歷經辛血淚而來,因而特別的強固凜烈,不容侵犯,他寧可在中國人面前讓步,決不向外國人低頭,而外國人之中尤以東洋人為最。所以,當日軍代表怒目橫眉,說了那幾句重話,杜月笙頓?73;氣湧如山,勃然大怒,他抗聲而答:
「十九路軍該不該撤退,我是老百姓,我不清楚!不過你們的關東軍司令本莊繁,不得你們政府的准許,就下命令炮轟北大營,佔領中國的瀋陽和東三省,倒是各國報紙上都登得有的。日本有這麼亂七八糟的關東軍,難道也算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國家?」
這一席話不但說得慷慨激昂,義正詞嚴,而且,針對日本海軍方面的心理弱點,用關東軍的備受指責,直搗日軍代表的心臟,折衝尊俎,攻心為上,也許這便是杜月笙無師自通的外交天才。總而言之,斯語一出,使日軍代表為之語塞氣沮。李澤一連忙出來打圓場,他陪看笑臉向杜月笙說:
「杜先生,今天談的事情很多,讓我們坐下來,從長計議,好嗎?」
杜月笙卻仍然不假辭色,避而不答,他注視日軍代表的反應,直等那幾名便衣軍官,全都面現尷尬,無可奈何的先坐下去。他才傍著法國總領事甘格林,和日軍代表隔一張長會議桌,面對面坐著。
日本軍官的臉色,宛如島國多變的氣候,他們疾顏厲色唬不倒杜月笙,反被杜月笙抹下臉來訓斥一頓,隨即變為謙遜恭順,杜月笙不是初次和東洋人交手,他懂得他們的心理,李澤一是土肥原系下的角色,他比杜月笙更為瞭然。於是,他不吝越俎代庖,借筋為籌,站在中間人的立場,說了一大堆話,用意在彌補一碰即僵的局面。重新挑起話題
當雙方以緘默表示同意,杜月笙是以上海市民生命財產為重,勉為其難,當仁不讓,到法國領事館來會晤日軍代表,聽一聽日方停戰的意向,然後以私人友誼,代為轉知上海軍政當局,「試探」一下可否藉此重開恢復談判之門。──李一長篇大論,侃侃然的說完了這一大段話,頓一頓,見日軍代表並無不懌的反應,和駁斥的表示。杜月笙方面他不必考慮因為這一席話正是為了杜月笙所說的。於是,李澤一先請杜月笙發表意見
「我今天只帶了耳朵來,」杜月笙語驚四座,不疾不徐的說:「我就跟李先生說的一樣,我是來聽聽日方有沒有誠心停火的。」
李澤一搶著回答,「當然有,當然有,否則的話,他們這幾位代表就不會來了。」
日軍首席代表又趕緊補充一句:
「不過,日方停火是有條件的。」
杜月笙機警的一語不發,他彷彿不曾聽見。
甘格林眼看場面又要鬧僵,他命翻譯為他傳言:
「杜先生方才說過,他今天來此,就是為了聽取日方的意見,貴方如有條件,請提出來,讓杜先生衡量一下,可否代為向華方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