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興起,王先青告訴他說:
「我得著確悉,社會局第三科科長即將出缺。」
「第三科科長?」許也夫果然怦然心動,急急的問:「要謀這個職位,你看找誰?」
「只有一個人。」
「誰呀?」
「杜先生。」
許也夫心裡有數,托人,走杜月笙的門路,他學歷不錯,又有閱歷,為人雖嫌魯莽,卻是剛直方正,辦事有魄力,杜月笙一見便知他是個人才,倒也相當欣賞。趁此機會,許也夫遞了帖子,磕過頭,入了杜門。
一問這位新收學生子的願望,許也夫倒也爽快,他說老夫子我生不願為萬戶侯,但願幹一任第三科。杜月笙聽了,哈哈大笑,意興甚豪,他一拍胸脯,當時便慨然的答應下來
「這個,包在我的身上!」
老夫子閒話一句,劍及履及,不多時,許也夫開始到社會局上班,他這個第三科科長成了鐵飯碗,一直做到民國二十六年,抗戰爆發,他自家不好,沒有來得及跟老夫子往香港重慶跑。他先把自己的家眷送回浙江家鄉,閒住了幾年,不是滋味,又回到上海來,再想謀值差使。
上海勞工醫院院長范遂淵,跟許也夫很熟,許也夫初回上海,便借住在勞工醫院,偽裝病人,佔一間病房,因為他要謀差,長日早出晏歸,四處奔走。恰巧碰到民國二十八年上海日軍加上敵偽特務,在跟重慶派來的地下工作人員,從事性命搏鬥,黃浦灘上,整日刀光劍影,腥風血雨,暗殺事件層出不窮,東洋人和敵偽特工總部極司斐爾路七十六號,更是暗探密佈,偵騎四出,他們接到命令,為了打擊重慶份子,不惜濫殺無辜,遇有可疑份子,即應迅速解決。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許也夫唯恐撞上了凶煞,每天出門,總是閃閃躲躲,神情棲皇,勞工醫院曾經被重慶地下工作者利用作為掩護,敵偽特工早已加以監視,再查許也夫打出去的電話,找的都是過去的老關係,多為杜門中人,因此認定他是重慶派來的工作人員。
勞工醫院座落老閘路紹興戲院對面,屬於租界地面,許也夫足不出租界,東洋人和七十六號的人便綁他不走,一日深夜,十一點多鐘的時候,他回病房就寢;房中早有兇手等候待他上床,閃出來便是一槍。槍彈直貫咽喉,許也夫一聲慘呼,滾落地上
醫院護士聞聲來看,許也夫人還沒死,卻是搶彈貫喉,已是不能言語,驚醒了院長范遂淵,馬上打電話,通知杜門駐滬連絡中心萬墨林。萬墨林得了信,帶一筆錢,先去安排殯儀館,一面打電話通知王先青。
王先青匆匆趕到勞工醫院,許也夫還睜著眼請,口不能張,頭無法動,只是牢牢的盯住他同門弟兄王先青,於是王先青忍噙眼淚,柔聲的予他安慰,說是他的身後,以及在浙江天台他的家眷,都有恆社同人照應,你便安安心心的去吧,許也夫點點頭,這才斷氣死去。窗外,旭日東昇,時間,大概是五六點鐘光景。
許也夫是杜月笙的門弟子中,對於老夫子很有貢獻,而且基於公事關係,經常往來的一位,他死後遺體送到白宮殯儀館,由王先青、萬墨林料理後事。時當杜月笙離滬去滬兩年不
到,萬墨林他們遇上巡捕房裡的朋友,就有點不大兜得轉了,大殮的時侯,巡捕房派人來阻止,說是許也夫致死的一粒子彈,不曾找到。──巡捕到現場調查,發現兇手是有預謀的他在許也夫進房之前,早已躲在裡面,待他上床,方始出來開槍行兇。然後,從樓窗上預先系就垂及地面的繩索,縋窗而下,揚長而去。巡捕們搜遍室內室外不見彈頭,由於屍格無法填寫,他們按照規定,要請死者暫停入殮。
萬墨林聽了好不服氣,翻起眼睛來問:
「那麼,你們要怎麼樣呢?」
「屍首要解剖,非把那顆子彈頭找出來不可。」
英租界巡捕房裡的人,隔界如隔山,王先青、萬墨林唯恐出去托朋友,打草驚蛇,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當時,他們都是七十六號亟欲得之而甘心的,性命交關,無可奈何,只好眼睜睜的坐視老朋友死後再添一份罪,一具屍具的那一顆頭簡直是大切八塊,眼耳鼻口被割割翻翻,弄成一團血肉模糊,皮、肉、骨拆開來細細的找。是很不容易找到呢,因為一粒子彈頭,直等掀開了腦蓋,用長針去戳,才找出來它嵌在鼻竇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