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最有勢力的民間團體,社團組織,包括上海地方協會,市臨時參議會、市商會、銀行公會、錢業公會和航業公會,或則為杜月笙出面為主,或則由杜月笙幕後操縱,可以說全已在他的控制之下。等而次之,卻是分佈要津,跟各行各業密切相關的五大交易所,或先或後也都成了他的囊中物。政府機關,法英兩界公董局、工部局早就和他沆瀣一氣,彼此呼應,而上海市政府有吳鐵城、俞鴻鈞,市黨部更從上到下莫不是杜月笙的友好或學生,軍警方面跟他尤且關係親密,跡不可分,警備司令部那個最重要的職位──軍法處長從民國二十二年到二十四年系由陶百川擔任,二十四年夏,陶百川出國深造,九月份起就由杜月笙的得意門生「組織部長」陸京士接充,陸京士當軍法處長的時候,上海警備司令又由兼司令吳鐵城換了楊虎。楊虎──嘯天哥民國十七年出過紕漏,杜月笙不曾忘記那徒使親痛仇快的往事嘯天哥的脾氣作風他摸得一滴二楚。當年他還有個陳老八,必要時可以常作煞車,如今陳老八已與官場絕緣,杜月笙便使陸京士當楊虎的軍法處長,俾收制衡作用。有了杜月笙的鼓勵支持,陸京士這個軍法處長是有資格打楊司令回票的,有許多案子陸處長認為楊司令出了常軌,就老實不客氣的頂上去。楊虎生就一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模樣,在國民黨內資格老,功勞高,但是對於杜月笙,以至杜月笙的愛徒陸京士,卻是講交情,重義氣,外圓內圓,非常的「好弄」。
正由於杜月笙放了陸京士這一著棋,楊嘯天雖然沒有民國十六、七年施展得開,卻是風平浪靜,篤篤定定的當了兩年多上海警備司令,一直到民國二十六年八月十三日,中日淞滬大戰揭幕為止,就他的一生來說,也得算是最輝煌光采的一頁了
楊虎榮任上海警備司令,生殺奪予的大權集於一身,杜月笙卻為了怕他又會胡來,派個學生把他看牢。這一著不但說明杜月笙和楊嘯天之間,不愧是休戚與共,榮辱相關的生死之交,而且,更顯示了杜月笙的勢力。跑到南京路,跑馬廳對過國際大飯店的二十四層樓上去看看,萬家燈火,燦爛似錦,八十里洋場,三四百萬人口,泱泱乎壯觀,誠欲令人忍不住的脫口驚問:
「偉哉上海,究系誰家之天下!」
然而這話又得說回來了,自從民國二十二年國民政府財政部廢兩改元,迄至民國二十四年十一月四日毅然廢止銀本位,實施法幣政策獲得成功,於是物價穩定,生產繁榮。在此以前的上海商業金融,民國以來即行陰曆陽曆並用,銀行采陽曆,而錢莊采陰曆,每月結賬,其間日期有前有後,於是投機取巧者每每挪銀行的錢以補錢莊的逋欠,或拖錢莊的銀兩抵充銀行的虧空,左右逢源,永遠不會出漏洞。再加上租界地皮道契可以向洋商、洋教堂抵押,質款高、利息低,投機商人只要購進一紙道契,便可押借款項,建築房屋,房屋建成以後再售出,歸還借款,淨賺盈餘,因此在民國二十年以後上海成了冒險家的天堂,投機者的黃金世界,炒房屋地產發財的,日進斗金,擁資巨億,暴發戶多了並非表示市面景氣,相反的因為搞房屋地產借錢容易賺錢更容易,大家便一窩蜂的都來做這一行其結果是農工生產事業反而找不到人投資。此一熱烈浪潮的收穫是使上海改頭換面,煥然一新,高樓大廈,拔地而起,上海市足夠躋登世界名都之林了。
但是另一方面,建築事業的一枝獨秀,便形成了生產事業的漸趨萎縮,百業凋疲,市面不振,一二八事變使上海受到巨大的損失,閘北、虹口輕工業區幾於付之一炬,金融財政當局痛定思痛,於是毅然決然的在「廢兩改元」、「實施法幣政策」之外,更實行「道契限止抵押」及「厲行陽曆」,規定銀行錢莊同日結帳,猛一下子便杜絕了黃浦灘上的投機之風。其結果是房地價格慘跌,拖垮了不少暴發戶,然而社會經濟卻在蓬蓬勃勃,投機牟利的時代已成過去,物價趨於穩定,前途顯現光明,趑趄猶移的游資紛紛出籠,眼見投機取巧者所膺受的教訓,大家開始腳踏實地,投資生產事業,穩穩當當的向前走去。於是,社會恢復常規,各業欣欣向榮。再加上國民政府勵精圖治,埋頭建設,蔣委員長戎馬倥傯,平亂剿匪,全國統一的局面終告達成,繁榮復興的曙光,從黃浦灘上裊裊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