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五年三月十七日,一項更沉重的打擊,臨到杜月笙的頭上。
在此以前,戴笠僕僕風塵,往返奔走於新光復的各大都市,督飭指揮緝捕漢奸工作,──僅僅半年有餘,戴笠主持的肅奸會,業已捕獲的大漢奸,移送司法機關者達四千二百九十一名,軍法機關三百三十名,航空委員會二十四名,總計達四千六百四十五名之鉅。查封漢奸的逆產,共為一千四百五十六戶,由於以上的數字,可知戴笠在這一段時間的緊張忙碌不過,他仍以在上海的時候居多,同時,他祇要在上海,每天必定要跟杜月笙見一次面。
三月初,軍統局在北平設立特警班,是為北平班亦即特警班第七期,招收學員七百五十三人,戴笠自兼主任,戴頌儀副之。北平班開訓,戴笠親赴北平主持典禮,同時,又由於奉到軍委會的命令,為對抗中共勾結蘇俄,到處破壞交通,阻撓接收,當局付與戴笠一項新任務,要他把軍統局掌管的忠義救國軍、別動軍、中美訓練班的教導營,以及交通巡察處所屬的各交通巡察部隊,合併編為十七個交通警察總隊,一個直屬大隊,並且成立交通警察總局,名義上直隸交通部,實際則仍由軍統局督導,派往全國各交通路線,負責阻撓共軍侵襲,維護交通安全。
這是一件頗費周章,繁雜艱巨的大事,戴笠發出指示,派吉章簡為交通警察總局局長,馬志超、徐志道副之。幾支部隊的將士人數多達六萬四千四百零二人,戴笠作了初步的計劃,準備回重慶去加以部署,但是他想起了和杜月笙的約,因此他便在三月十七日由北平起飛,他要先到上海,然後轉飛重慶。
戴笠坐的是航委會二百二十二號專機,隨行者有軍統局處長龔仙舫、專員金玉坡、翻譯官馬佩衡、譯電員周在鴻、副官徐燊、衛士曹紀華、何啟義。從上到下,都是杜月笙所熟識的,向為林公館的常客,如龔仙舫、金玉坡,尤曾與杜月笙多次合作,公誼私交,非常要好。
專機飛到青島,降落休息,當時駕駛員便接獲氣象報告,上海附近氣候惡劣,能見度太差,無法飛往。戴笠聽後眉頭一皺,說是:
「我今天一定要到上海,我們還是先飛過去再講。」
「戴老闆」的話從來不曾有人駁回,他堅持起飛,青島機場人員和駕駛員不便勸阻,祇好讓專機續往南航。到達上海上空,因為實在無法降陸,唯有折向南京,下午一點整,穿雲下降,詎料駕駛員視界模糊,誤觸南京東郊板橋鎮的岱山,機毀人亡,自戴笠以次,連同機員一十七人無一倖存
噩耗傳出,舉國震驚,斯時斯地,斯人之逝,實為國家之大不幸。戴笠將軍的死訊傳到上海,杜月笙左右人士至為驚悼,他們迅作決定,由於這個打擊對當時的杜月笙來說,未免太大,因而大家相約暫時瞞他一瞞。
然而紙包不住火,接連三天杜月笙發覺隨從各人臉色倉皇,神情不定,他一再的追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眾人見他催問得緊,料想瞞不過,經過一番商量,大家推陸京士向杜月笙說出了戴笠墜機罹難的消息。筱快樂大罵「米蛀蟲」
上海有個唱滑稽戲的筱快樂,針對米價不斷上漲的事實,迎合上海市民憤懣不平的心理,每天在電台上直指其名,編了一套套的滑稽戲詞,猛烈抨擊萬墨林。他這個節目由於其能發洩大眾的苦悶,立刻大受歡迎,風靡一時。筱快樂的謾罵尤能推陳出新,一快人心,一時筱快樂之名大噪,滑稽戲盛況空前,登峰造極。罵到了後來,筱快樂乾脆給萬墨林取了個「米蛀蟲」的綽號。
當萬墨林每天都要挨罵好幾次的那一段時期,他因為常日陪侍杜月笙,曉得連「爺叔」都在韜光養晦,以免動輒得咎,因而祇好忍氣吞聲,既不聲辯也不答覆,但是萬墨林在上海也有一幫好朋友,聽到筱快樂如此「大膽妄為,排日痛罵墨林哥」,深感「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幫朋友尚未能適應新潮流,狃不過舊觀念,不懂得採取法律途徑,更忽視了保障人權,尤其他們「眼高手低」,將區區一名滑稽戲演員,半點兒也不擺在心裡。使他們往年的脾性打人殺人如同家常便飯,故所以,他們先向筱快樂嚴重警告:
「儂敢再罵墨林哥,阿拉要請儂吃生活!」
孰料筱快樂罵「米蛀蟲」罵出了名,票房價值,正值巔峰狀態,兼以他能獲得廣大市民的普遍支持,對於這般「白相人」的舉動,根本就不擺在心上,「白相人」的警告,就他而言是「來得正好」,正好補充他罵「米蛀蟲」的新材料。
筱快樂將他受到「吃生活警告」的消息,在電台上一播布,立即獲得廣大聽眾的同情和支持,同時,也使他險乎遭了殺身之禍,萬墨林的一些好朋友怒火攻心,不克遏忍,當天晚上便有十幾條大漢,衝進筱快樂的家裡,從頭門打起,一直打到後門為止,遇人便打,見物便砸,幸虧筱快樂本人不在家,他的妻子受了傷,全部家俬,盡數搗毀無遺。
筱快樂家中搗毀一空,消息傳得既廣且快,杜月笙聽說,憂急交並,心知這是一場窮禍,偏是怪罪萬墨林不得,因為他深知此事與萬墨林無涉,此時此刻,萬墨林決無這個膽量派人去做筱快樂,而且他應該曉得,打人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是,惹火上身,推也推不脫,杜月笙祇好命人前往慰問筱快樂一家,負責傷者的醫藥費,全部損失,優予賠償。
但是事體並不能就此了結,淞滬警備司令部,依據筱快樂所廣播「經營私運,壟斷市場,操縱米價高漲」的罪名,發出拘票,要把萬墨林捉進官裡去。
杜門中人,於是群情憤慨,紛紛起而打抱不平,萬墨林本人並未犯法,他經手的貸款都有賬目可查。打筱快樂家的朋友亟於挺身而出,證明他們自發自動的行為決非出於萬墨林教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杜月笙自從民國四年在上海法租界同孚路同孚裡建立門戶,三十多年以來,不論是巡捕房、警察局、總司令部或司令部,向來只有杜公館往外保人,從不曾聽說杜公館裡有人被捉。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萬墨林真有案子,就該杜先生親自把他送進官府。如今宣司令要捉杜公館的人,──尤其還是杜月笙的親與總管,此例一開,豈不是坍盡杜先生的台
當時杜月笙猶在病榻,他時咳時止,喉頭咻咻有聲,但是他一力堅持,力排眾議,他命萬墨林自家前去淞滬警備司令部投案,杜月笙說:
「真金不怕火煉,宣司令是好官,他決不會冤枉墨林。再說,此刻外面的空氣對墨林不好,墨林要想申辯,實在太難,反不如趁此機會自動投案,是是非非,經過法律審判,正好求一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