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病香江的杜月笙,怎麼會與人「對簿公庭」的呢?說起來這又是他幫朋友忙纏上的一場麻煩,有一位很有地位的朋友,由於簉室請求認領子女的糾紛,被對方告到香港法庭去。這一場官司於公於私都還很不容易了結,但是杜月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當時的情勢來說,他是非得替那位朋友澈底解決不可,於是私底下他動用了不少人馬,花費了很大的氣力,好不容易勉強把事體擺平,而且居然做到刀切豆腐兩面光,是為杜月笙在香港排難解紛,調停斡旋的傑作之一。
不過私底下雖則已經講好,香港法庭的案子猶待審結,本來上法庭過一過堂不算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問題在於杜月笙的朋友深心不願公開露面,因為他一露面事體揭開杜月笙費盡心血得釜底抽薪一著等於白廢,這一點其理甚明,無須詳加解釋
香港法律其硬如鐵,當中決無變通的餘地,狀子遞到法院非開庭不可,尷尬的場面絕對難以避免。這一個問題著實使杜月笙大傷腦筋,他的要好朋友,智囊師爺挖空心思,想盡了辦法,鑽香港法律的空隙,卻是想來想去簡直就無法鑽得過。
終於有一位朋友由杜月笙的病,聯想到他不容須臾分離的氧氣罩,再由氧氣罩聯想到如果杜月笙必須以證人身份到庭作證的話,──最後他一聲歡
「有了!」
他的辦法很簡單,設法使杜月笙成為本案的重要證人,他必須和原告、被告兩造同時到庭。但在事實上杜月笙是無法到庭的。任何醫生都可以為他開具證明書,使用氧氣中的證人絕不可以移動。
辦法是想得妙到毫顛,卻是還有一個問題,證人無法出庭充其量祇能拖延時間,並不能使那位朋友到庭一事就此勾銷
是杜月笙靈機一動,打開了這個不解之結,他想起了太平紳士周峻年,周峻年是香港官署普遍尊敬的人物,尤為英皇敕封的爵士。因此他說:
「我想請周爵士設個法看。」
派人去跟周峻年一商量,周峻年非常爽快,他一口答應代向香港法院請求
以周峻年的情面,加上杜月笙的名望,再有他所恃的有力理由,香港法院果然破格應允,請大法官移駕堅尼地台杜公館開這一次庭天大的難題迎刃而解,堅尼地台那幢房子也留下了一段佳話。
上海旅港的金融鉅子,工商大亨,在共黨統戰份子的不斷威迫利誘下,意志薄弱者早已開始動搖,如王曉籟、劉鴻生、吳蘊初諸人,他們起先輪番遊說杜月笙,私心盼望杜月笙帶著他們向左轉,收拾行裝作北歸之計,戴上中共拋出的「民族資本家」那頂孫悟空的「緊箍」,但是杜月笙屹然不為所動,反過來勸促他們不要受人拙蠱惑,自投羅網。這一個「勸來勸去」局面,曾經持續了相當長遠的時間。
其中王曉籟頭一個撐不下去熬不過,此公雅號「得天」,真正是名符其實的「得天獨厚」,他起先跟赤腳財神虞洽卿當紹興師爺,後來被杜月笙套牢擒服,全靠杜門的力量,當到了上海市商會會長,王曉籟開過錢莊,但是往後倒光,他在上海混世界注定只能照別人家的牌頭,於是先虞洽卿而後杜月笙,他一貼牢杜月笙便有「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之勢,三十八年逃難到香港,杜月笙始終病倒在床上,王曉籟的日子便相當難過。他姬妾多子女更多,乃有「多子王」之譽,外傳他有子女一百,其實不過三十多個,然而有這三十餘名子女,王家飯廳開起飯來就像學堂裡的膳堂,食指浩繁,負擔綦重,王曉籟在香港著實難以維持,香港蹲不下去他只好回上海,勸不動月笙哥同行「以壯聲勢」,他就自己一人向左轉,開步走。王曉籟回上海的消息傳到香港杜公館,杜月笙深心惋惜,早先不曉得跟王曉籟說過了多少遍,投共產黨決不會有好結果。
事實證明,果不其然,共產黨統戰份子在香港熱烈勸促「民族資本家」王曉籟回上海,但當王曉籟一回黃浦灘,坦白、清算,交逼而來,就差不曾鬥爭。王曉籟被共產黨打得頭昏腦脹,暈頭轉向,末後由共產黨自家出來打圓場,王曉籟算是由他「投共立功」的學生子保證,留在上海戴罪立功吧。
和王曉籟情形截然相反,另兩位由港投共的「民族資本家」劉鴻生與吳蘊初。劉、吳兩人有身家財產、有龐大事業,他們是因為捨不得留在大陸的巨額資產冒險一試,想從虎口裡保全自己的命脈,杜月笙不肯和他們一道投身虎吻,他們唯有黯然各奔「前程」。劉鴻生之重返大陸多一半還是試探性質,他參加中共籌組的「工業觀光團」,「工業觀光團」是中共的誘餌之一,因而該團保證進入大陸以後隨時可以再出來,不過往後劉鴻生還是出不來了,因為中共認定他是一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