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杜月笙便關照說:
「你跟榮爾仁兩個,給我留心留心看,有機會就幫我做兩票。」
袁國梁忙應聲是。杜月笙又帶笑的添上一句:
「頂好眼光軋准點啊。」
隔不多久,袁國梁急於為老夫子效力,軋准了買進一筆股票,可以賺個幾千美金,他決心幫杜月笙做五十張,但是到堅尼地台去稟告師門時,忽又心生猶移,老夫子交代過他:
「眼光要軋准」,萬一軋不准做蝕了時又將如何?因此他決定把話說得含含混混,祇是告訴杜月笙他已代做了某某股票五十張,買進的價錢是多少,時間在某月某日幾點鐘。杜月笙聽袁國梁說了,立刻便命人開支票,歸還押金。
於是袁國梁便連稱不必,他說他齊巧有一筆多餘的頭寸,這筆押金就由他墊著好了。他的用意是倘使自己眼光不准做蝕,他便自己賠出差額,算是他自家做的,杜月笙那邊就說當初老夫子也不曾拿出押金來,那能可以說一定歸杜月笙的哩。
幫老夫子做生意,比自己投機、賭博更加緊張,好不容易等到某某股票漲價,漲到了相當的程度,袁國梁戰戰兢兢,小心謹慎的立向老夫子請示,馬上拋出。事後一算,便在這一進一出之間,袁國梁果然軋准了,他替杜月笙賺了幾千美金。
旗開得勝,賺了銅鈿,袁國梁再替老夫子做生意時,膽量就比較壯些,過不多久他又滿臉喜色的到了堅尼地台,通知老夫子說:
「細布的價鈿,大有竄高之勢,很可以趁此機會,做它一筆。」
杜月笙的答覆很簡單,他笑了笑說:
「祇要你認為可以做,儘管放手去做好了,要多少本錢?早日通知我一聲。」
袁國梁再出去把四面八方的情形再摸一摸,前途依舊樂觀,他做了個預算,再去知會老夫子,計需資本若干。但是他到堅尼地台那天杜月笙正喘,醫生說他無法會客,袁國梁便留下了話,又說本錢的事請老夫子千萬不要擺在心上,仍還是由他墊付,隨便什麼時候歸還都無所謂。
然而,即令杜月笙病情加劇,他輾轉床第依然忘不了這件事,他認為頭一次做生意由袁國梁墊本錢,賺了幾千美金送來,在他來說等於白拿,因此頗不心安。這一回他決計不肯再做「無本生意」,於是老早便叫人開好了支票,湊巧吳開先在他喘勢稍減的時候,經醫師許可直到病榻之前探問,杜月笙便托吳開先,把這張文票帶去轉交給袁國梁。
袁國梁收到了支票,買進若干細布的事已成定局,但是大事不好,在他原以為軋得極準,毫無問題的一樁生意,竟由於臨時發生意外的因素,引起了細布的跌風。幸虧袁國梁機警小心,當機立斷,火速的將已購細布脫手,然而臨交割的時候一算帳,他代杜月笙做的這一票還是蝕了將近三萬港幣。
三萬港幣,在杜月笙和袁國梁來說,並不算是什麼大數目,不過袁國梁回家想想,心中還是十分懊惱,他怎麼就能幫老夫子做生意做蝕了本,何以自己的眼光不曾看準?他回憶頭一票股票生意賺了幾千美金,他在堅尼地台吃中飯的時候當面交給杜月笙,當時老夫子是何等的開心。如今這第二票蝕了三萬,他明曉得杜月笙聽後必定一笑置之,但是他總覺得難以啟齒。
他作了最後決定,賠了的三萬港幣算在他自己名下,另外再貼五千港紙,就說是賺來的,圖個老夫子病中多歡喜一次。
然而當袁國梁向杜月笙報帳,雙手奉上「贏利」五千,杜月笙那時喘勢較松,精神略好。他聽完袁國梁的報告,頓即哈哈一笑,笑後望著怔愕驚詫的袁國梁,字字著力的說道:
「國梁,這五千港紙你收回去,然後你告訴我,這一票究竟蝕了多少?」
袁國梁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心想莫非老夫子有未卜先知之明,他躺在床上,怎知道這票細布是蝕了本的呢?但當他瞠目結舌,格格不吐,杜月笙又在向他講解了:
「我只有大約末子一個想法,這票生意要是賺銅鈿,絕對不止賺三千五千,賠了的話呢,數目必定可觀。你為了使我開心,多一半祇會說賺的多,決不會講稍許賠了一點點,賺九千你會給我添成一萬,賠一萬你會反說賺了幾千,然後將賠了的和給我的一概算在你自己賬上。國梁,你說我講得對嗎?」
師門尊嚴,何況杜月笙又是剖析得如此清晰透澈,袁國梁不敢再「欺師誑上」,他祇好坦白承認,賠得不多,祇不過二萬八九千。
把這一次的賬交割清楚,杜月笙莞爾一笑的說道
「國梁,做生意的事你不能再攬了,否則的話,你一家一當,豈不都要賠光?
自民國初年杜月笙「立業成家」起,他的原配沈月英進了上海八仙橋鈞復裡杜家的門,杜月笙家便有專司會計、出納的賬房先生。莫要說是杜月笙,即連沈月英,以及往後相繼進門的孫氏、陳氏、姚玉蘭和孟小冬,杜公館老爺、太太、少爺、小姐,將近四十年裡,從來不曾有誰管過家用賬。
然而三十八年五月以後,香港堅尼地台杜公館,不但賬房先生一席虛懸,而且會計、出納,一概乏人負責。杜公館要以有限存款,應付龐大開銷正是杜公館管錢管賬者,任務最艱巨,職責最重大之際,賬房先生出缺,實在是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當時在堅尼地台,竟沒有一個人敢於挑起這個重擔。
迫不得已,只好由一生一世揮金如土的杜月笙親自負起「賬房」重任,全家所有的一筆賬,統統藏在自己的肚皮裡,他把支票簿交給愛女杜美加,一張張的支票,都由杜美如秉承自己的意旨,花蝴蝶般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