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說趙太后

公元前266年,趙惠文王去世,他的兒子孝成王成了趙國國君。趙國政權交替、動盪不安,秦國藉機大舉興兵進攻趙國,連占趙國的三座城池。趙孝成王年紀小,所以由母親趙威後執掌國政。雖然有廉頗、藺相如、平原君這樣的大臣輔政,但趙威後剛開始接觸政事,政局不穩,趙國形勢危急。

趙國靠自己的力量難以抵禦秦兵的攻擊。趙威後不得已,只好向國力強大的齊國求援。齊國雖然答應出兵援助,但按照慣例,趙國必須派一名王室成員到齊國做人質。齊王提出,趙威後要把自己的小兒子長安君送到齊國,齊國才能放心發兵。

一邊是家國患難,一邊是骨肉至親,趙威後陷入兩難的境地。她捨不得把最疼愛的小兒子送到齊國,固執地不肯答應齊國的要求。但國難當頭,大臣不厭其煩的上奏惹惱了趙威後,趙威後不再顧及趙國危在旦夕的形勢,一心想保護自己的小兒子,甚至揚言說:「誰再敢說把長安君送到齊國作人質,我一定吐他一臉口水!」大臣們雖然心急如焚,但看到趙威後如此抗拒,也只好停止了勸諫。

趙威後和大臣們針鋒相對,誰也不能說服誰。眼看秦兵壓境,趙國面臨國破家亡的危機,左師公觸決定前往趙宮,覲見太后。趙威後一聽說觸要進宮,立刻明白他是為了送長安君去齊國的事而來。於是她擺好陣仗,氣勢洶洶地等著他,準備給他一番大罵,吐他一臉口水。

趙威後盛氣凌人,觸為了避免和她硬碰硬引起爭執,於是作出一副年邁體衰的樣子,一路小跑又跑不快,亦步亦趨,蹣跚著進來。見到太后,先道歉說:「我老了,腿腳不靈,走得稍微快一點兒都有問題,所以這麼長時間沒能進宮來看您。我自己拿身體做借口,私下原諒自己,但又怕太后的身體有什麼問題,所以覺得還是來看看您。」太后木著一張臉,說:「我也就坐著車子才能走動走動。」觸又關切地探身問:「每天的食量還夠吧?」太后仍然冷著臉:「不過喝點稀飯。」觸不看她的臉色,自顧自地說:「我現在也沒有食慾,吃不下東西,但是堅持著讓自己走路,每天能走個三四里,活動多了就吃得下飯了,身體狀況也能好一些。」趙威後面色和緩了,說:「我就不行。」

觸看太后的面色和緩了,知道她放鬆了戒備,藉機說:「我最小的兒子舒祺,沒什麼出息,但我年紀大了又最疼他,想讓他填補黑衣衛士的空缺,當個侍衛,將來保衛王宮。這點心願冒死前來請求,太后就答應了吧。」趙威後說:「沒問題,多大歲數了?」觸說:「十五歲。雖然年紀還小,但能在我進墳墓以前,把他托付給您,也算了了一樁心事。」趙威後好奇地問:「你們男人,最疼愛的也是小兒子嗎?」觸說:「比女人還疼。」太后笑了,放下警惕說:「還是女人更疼吧。」

觸知道趙威後上鉤了,立刻把話題轉了向,說:「我自己覺得,比起疼長安君,您還是更疼燕後。」太后說:「你想錯了,我疼燕後,遠遠比不上疼長安君。」觸說:「要說父母疼愛子女,就必須要為他們作長遠打算。當年燕後出嫁,您拉著她的腳跟不讓她走,跟在她身後,邊哭邊送她。您傷心是因為她嫁得這麼遠,您惦記她,這場景現在想起來都讓人心酸。但是她出嫁以後,您再怎麼惦記她,祭祀的時候也還是為她禱告說『千萬不要被趕回來啊』。這難道不是因為您考慮到她的長遠前途,希望她的子孫後代一代一代地做燕王嗎?」太后說:「說得不錯。」

觸接著說:「從現在的趙王往前推,推到三代以前,甚至趙國剛成立,那時被封為國君的人,他那些被封侯的子孫,還有沒有能繼續被封侯的呢?」趙威後回答:「沒有吧。」觸又說:「那麼趙國以外,其他國家那些國君被封侯的子孫,還有沒有繼承人呢?」趙威後搖頭:「這我也沒聽說過。」觸說:「這就是了。這些人,災難來得早的就落到了自己頭上,來得晚的就禍及了子孫。難道是因為君主的子孫自己不好嗎?不是的,而是因為他們地位尊貴、待遇優厚,自己卻沒有功勞,白佔了這麼多寶物才會引來禍患啊。現在,長安君的地位這麼尊貴,您封給他這麼多肥沃的土地,又賞賜給他這麼多珍貴的寶貝,卻不讓他趁現在的機會為國立功,將來您不在了,長安君靠什麼在趙國站穩腳跟呢?所以我才說,您疼愛長安君比不上疼愛燕後,您為他打算得太短了啊。」

趙威後無言以對,只好說:「好吧,隨便你把他派到哪兒去吧。」接著就為長安君準備了上百輛車,把他送到齊國。齊國接到人質後,這才發動救兵。

這件事後來被子義聽說了,他感慨道:「國君的親骨肉尚且不能無功受祿,更何況是為人臣下的我們呢。「

《中華上下五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