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唐憲宗時期也是裴度最風光的時期,他成功地輔佐唐憲宗完成了打擊藩鎮勢力的工作,使中央統一政令的權威得以落實。此時的他可謂聲名威望日隆。但後來到了唐穆宗、唐敬宗時期,情況發生了變化,他發現,大唐王朝已經不再需要他了。
這一切,還是得從藩鎮節度使調換說起。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唐憲宗暴亡。唐穆宗繼位後,對河北諸鎮採取了一系列的後續措施,中央政府首先把各大藩鎮的節度使來了個大調換。這是控制地方勢力做大,防止尾大不掉的有效方法,永遠都不會過時。但得看何時用,何人用,用在何處;如果用得不當,反而會被其拖累。唐穆宗的措施是,把魏博節度使田弘正(田興)調往成德;把成德的王承元調往義成;把義成的劉悟調往昭儀。
而此時的幽州節度使是殺害父兄,從父親手中奪權的劉總。由於難以擺脫因殺害父兄產生的內心恐懼,他下決心遁入空門以求徹底解脫。臨行前,他給唐穆宗上表,請求回到朝廷。穆宗賜他法號“大覺”,並允許他回京。劉總啟程返京,剛出冀州不遠便暴亡了。朝廷詔令調河東節度使張宏靖到幽州主事。張弘靖到任後並沒有做好安撫工作,幽州將領在都知兵馬使朱克融的鼓動下,殺了張宏靖的隨官並將其軟禁起來,一致推舉朱克融暫時管理軍務。
而魏博與成德兩個藩鎮平時關係就很不好,田弘正作為魏博的節度使自然得不到成德將士們的好感。田弘正從魏博出發的時候,隨身帶了兩千多兵士保衛自己,但到達成德之後,朝廷卻不願支付這一部分軍餉,將士們吃不飽肚子拿不到銀兩自然不願意幹,萬般無奈之下,田弘正只能讓這兩千多親兵回返魏博;另外,田弘正一向比較講究排場,用度花銷很大,這讓成德將士很不滿。由是,在成德都知兵馬使王庭湊的帶領下,亂兵殺害了田弘正和家屬以及將領共三百多人,王庭湊自稱留後,上表要求獲得節度使一職。成德再次反叛。
田弘正之子田布此時留守魏博一帶,聽說父親被害,便帶領本部兵馬參與成德平叛。可惜魏博的軍隊已經厭倦了這種征戰生活,在將領史憲誠的帶領下對田布的命令不理不睬。田布眼見手下士兵悉數反叛,家仇難報,無可奈何之下自殺身亡。
至此,河北三鎮再次陷入藩鎮割據的局面,稍有不同的是,新的藩鎮首領取代了舊的首領,這一取代便使得唐憲宗一生的努力付之東流。從此,這一片土地再也沒有回到中央的管轄之下了。
突然遭此變故,朝中亂了陣腳。但穆宗皇帝卻毫不理會,他只關心如何玩樂,對於官員們驚慌的反應,反而覺得奇怪。知道張宏靖被軟禁的消息後,他僅僅發佈了一份詔書,貶張宏靖為吉州刺史,其他沒有任何改變,這等於完全承認了朱克融等人的行為是合理的。
對於向朝廷上表要官的王庭湊,唐穆宗則在主戰派大臣的勸說下詔令討伐。此時淮西戰役中的名將李愬突然病死,裴度又被任命為總指揮,監督前線軍事。但此一時彼一時,在將近半年的時間裡,官軍基本沒有取得任何進展,而朝廷也失去了耐性。次年二月,一道詔書宣稱說王庭湊不是壞人,是因為小人脅迫才不得已這麼做的,現在朝廷收回原來加在他身上的罪名,為他平反昭雪。由是,官軍也找到了一個停戰的體面台階,只有裴度徒勞而無功。
裴度為相二十餘年,曾薦引過李德裕、李宗閔、韓愈等名士賢臣,重用過李光顏、李愬等名將,還保護過劉禹錫等,但從不薦引無才的親友為官。在唐朝後期,朝官結為朋黨,相互援濟的情況下,他不拉幫結派,堅持唯才是舉,這正是他為官的正直之處。
年輕的天子已經一心一意投入遊樂之中,不再有興趣關注這麼許多的雜務了。唐憲宗與裴度君臣一起奠定的大好局面也消失殆盡了。即將沒落的大唐王朝也已經不再需要裴度了。
在這場動亂之後,裴度曾經短時間出任宰相,但不久便被排擠出朝堂,到地方出任節度使。朝中主事的一直是宦官王守澄等人以及依附於王的宰相李逢吉。因為之前的一些恩怨,他們恨透了裴度,因此,終唐穆宗一朝,裴度再也未能入朝主事。唐敬宗繼位後,裴度衝破阻撓被重新啟用。但當他回到朝堂時,他發現,一切都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模樣了。敬宗在玩樂上絲毫不遜於其父穆宗,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王朝已經被宦官們牢牢地把持在手中了。左樞密王守澄、右樞密楊守和、左神策軍中尉魏從簡、右神策軍中尉梁守謙四大宦官真正構成了大唐王朝的權威,裴度即使身為宰相卻也只能等而下之。
在當時已有“勳高中夏,聲播外夷”盛名和地位的情況下,由於宦官當道,空有“將相全才”的裴度,已不能為天子所用了。為避宦官構陷,他退居東都洛陽,建宅第於集賢裡;與詩人白居易、劉禹錫等,高歌放言,酣宴終日,以詩酒琴書自樂,不再過問政事。不料唐文宗開成二年(公元837年),他以中書令的身份,又奉詔鎮守河東。開成三年冬,裴度因病求請皇帝放還東都。翌年,七十六歲的裴度在洛陽溘然離世,被唐文宗追贈為太傅。挽力支撐岌岌可危的唐王朝大廈的最後一根支柱,終於也倒下了。
平庸的皇帝雖然拋棄了裴度,但歷史卻記住了裴度。他“始自書生,以辭策中科選,數年之間,翔泳清切”,又能奮命決策,橫身討逆,成為中興宗臣。史家對裴度的功德多加以肯定。《舊唐書·裴度傳》說他“出入中外,以身繫國之安危,時之輕重者二十年”,“威望德業,侔於郭子儀”。並讚他“以人臣事君,唯忠與義,大則以訏謨排禍難,小則以讜正匡過失,內不慮身計,外不恤人言”,“誠社稷之良臣,股肱之賢相”。《新唐書》列傳也稱他“度退然,才中人,而神觀邁爽,操守堅正,善占對。既有功,名震四夷。使外國者,其君長必問度年今幾、狀貌孰似、天子用否。其威譽德業比郭汾陽,而用不用常為天下重輕。事四朝,以全德始終。及歿,天下莫不思其風烈。”這說明,歷史總是會記住那些為國為民的賢臣良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