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傳

葛洪字稚川,丹楊句容人。祖父葛系,在吳國擔任過大鴻臚。父親葛悌,吳國滅後入仕晉,任過邵陵太守。葛洪從小就刻苦好學,家中貧窮,自己白天上山打柴以換取筆墨紙張,夜晚讀書抄寫記誦,於是以精通儒學而知名於世。他性格清淡寡慾,沒有玩耍之類的愛好,不知道棋盤上有多少條線,也不知雩..之類的賭具叫什麼名稱。葛洪為人木訥少言,不好名利,時常閉門不出,也很少有交遊。他曾在餘杭山見到何幼道和郭文舉,互相對視了一陣,雙方沒有說一句話。他時常尋訪典籍探究學問,哪怕是千里之遙道路崎嶇艱險,也必去尋問,直到有了結果才罷休,就這樣得以博覽群書,而又特別愛好神仙導養之法。從祖葛玄,吳時學道成仙,號為葛仙公,曾把煉丹秘術傳授給弟子鄭隱。葛洪投奔於鄭隱門下學道求仙,掌握了鄭隱所授的全部法術。後來又師從於南海太守上黨人鮑玄。鮑玄也精通讖諱之學,能預測未來,見到葛洪非常器重,把自己的女兒許配與他為妻。葛洪繼承了鮑玄的學業,同時又兼攻醫術,所撰寫的文章著作,無不透徹精妙,而文辭也很華美。

太安年間(302~303),石冰作亂,吳興太守顧皉為義軍都督,與周王己一起興兵討伐。顧必傳檄書召葛洪為將兵都尉,使他攻擊石冰的策應部隊,葛洪消滅了這支敵軍,被升為伏波將軍。石冰之亂平息後,葛洪不願以功得賞,逕直去了洛陽,廣泛搜求異書秘籍以充實自己的學問。

葛洪見當時天下已亂,想到南方去躲避,就到廣州刺史嵇含處任參軍。嵇含遇害後,遂滯留南方多年不歸,對各地長官邀請入幕的召書一概不應。後來回到故鄉,不管是哪裡的禮請徵聘一概不接受。元帝為丞相時,任他為掾,以平石冰之功,賜爵關內侯。鹹和初年(326),司徒王導召葛洪補州主簿,再轉為司徒掾,遷諮議參軍。干寶與他關係親密,推薦他才華出眾,可承擔國史的編修工作,選他為散騎常侍,授大著作之職,葛洪固辭不受。因年歲已高,欲煉仙丹以求長壽。聽說交止出產仙丹,請求任句..縣令。皇帝因他資歷聲望高不答應他的請求,葛洪說:「我並非要求榮耀,只因為那裡有丹。」皇帝這才同意。葛洪於是帶著兒子侄兒一起上路。到了廣州,刺史鄧岳苦苦挽留不放他走,他只好留在羅浮山煉丹。鄧岳上表要補葛洪為東官太守,他堅辭不受,鄧岳只好讓葛洪兄長的兒子葛望出任記室參軍。葛洪在羅浮山多年,優遊閒養,著述不停。他在自序中說:

「我葛洪身無進取之才能,偶然對無為之道產生了喜好。假如我展開雙翅能夠飛上九霄,假如我邁開雙腿可以追風逐影,我還是會收斂起翅膀混跡於鷦鷯斥晏鳥之群,不露馳騁的異能而與跛驢為伍,何況上天只給了我普普通通的短翅,造物主只為我安排了一雙不善奔走的笨足。能瞭解自己的人要審時度勢,做不了的就不要去幹,我怎能憑著蒼蠅一般的能力卻去羨慕別人的沖天之舉,怎敢騎著一隻跛腳的老鱉硬去追趕奔兔的行跡。難道把醜陋的嫫母打扮一番,就可以讓媒人把她誇為美女嗎?難道拿一些毫無用處的沙礫瓦塊,就可以到珠寶店賣到和氏璧一樣的千金之價嗎?憑不滿三尺的身材,想要去追誇父,這種糊塗的人肯定會踉踉蹌蹌狼狽不堪,像要離那樣瘦小柔弱卻偏偏要去扛千斤之鼎,不自量的秦人當然會被壓斷筋骨。所以我對榮華富貴之路不抱任何奢望,心安理得的處於窮困之中。吃藜藿之類的粗食我照常覺得甘美,居蓬茅之屋與處華堂廣殿有同樣之樂。因此對權貴之家,雖近在咫尺也不去逢迎,對深通道義之人,雖路途遙遠艱險也一定去造訪。我考釋閱覽的奇書,可不算少,只是書中多為隱語,難以準確理解,如果不是精審慎思就不可能明悟,如果不是刻苦鑽研就不可能體察。

「道士廣聞博覽的少,而率意妄斷者多,至於時常有好事之人,想有所修為,盲目不知從哪裡學起,心中多有疑難卻又無處解惑。現寫成這部書,大概講一下長生之理,其中最精妙的部分是不能用筆墨文字來表達的,只好粗略介紹一下以顯露一點,希望真誠而又發憤的人經過思考可以得到啟發教益。難道說昏愚不開竅的人還能暢曉細微的義理嗎?這部書也只能啟發那些有悟性而先覺的人罷了。儒家門徒世世代代崇拜敬仰周公、孔子,不相信神仙之書,不但自高自大以譏笑之,還要對此予以譭謗。因此我寫這書,專談黃白之事的,名為『內篇』,其餘批駁和通釋方面內容的,名為『外篇』,大凡內外共一百一十六篇。雖不值得藏於名山,但也可以收在金匱之內,以待真有見識的人觀之。」

葛洪自號「抱朴子」,就以此給他的書命名。其他所著碑記誄文詩賦百卷,移檄章表三十卷,神仙、良吏、隱逸、集異等傳各十卷,又抄有《五經》、《史記》、《漢書》、百家之言、方技雜事三百一十卷,《金匱藥方》一百卷,《肘後要急方》四卷。

葛洪博學精識,在江東無人可比。著述篇章豐富,超過班固、司馬遷。他又能精闢入微地分析論辯玄妙的理義。後來他忽然寫信對鄧岳說:「當遠行去尋找仙師,即刻就要啟程。」鄧岳收到書柬,慌慌張張地趕去道別。而葛洪端坐到中午,竟像熟睡一樣去世了。鄧岳趕來,已來不及見他一面。葛洪卒年八十一歲。視其面色和生前一樣,身體柔軟而不僵硬,將屍體殮入棺材,只覺得棺材很輕,好像只裝有衣服沒有屍體一般,人們都說他已屍解升仙而去了。

《晉書白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