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疑雲密佈

    我和美女並肩走在通往K鎮的長長的鄉間小路上。野末秋子雖然身體纖柔,但走起路來腳步飛快。而且,依舊似一塊冷冰冰的鋼鐵,一路沉默不語。但對我來說,能和她這樣一位絕色美女並肩走在一起,就已經讓我感到了莫大的快樂。偶爾我們也搭幾句話,每到那時,我的心情都興奮得難以平靜。
    走到將近一半路程的時候,天已完全黑下來。周圍的景物都昏暗不清,只有前行的道路還有點兒發白。這時,迎面過來兩團黑乎乎的東西,我仔細一看,原來是兩輛人力車。
    就在人力車要從我們身旁經過的時候,忽然從車上傳來了說話聲。
    「這不是光雄嗎?」
    「啊,是阿光呀。」
    透過說話的腔調,我馬上就分辨出來人是誰。先說話的是兒玉舅舅,後開口的是我的未婚妻三浦榮子。
    突然冒出一個我的什麼未婚妻,可能弄了讀者一頭霧水,所以我想有必要再費點兒筆墨介紹一下這個叫三浦榮子的女人。
    我從小就失去父母,成了孤兒。恰巧兒玉舅舅也遭遇不幸,妻子和才出生的女兒都去世了,他感到很孤單,於是就收養了我,把我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撫養長大。
    舅舅資助我到東京求學期間,發生了一件實在令我頭痛的事情。我的乳母有個女兒名叫榮子,我們倆從小就像兄妹一樣。在我去東京讀書期間,乳母花言巧語說服了我舅舅,讓我和榮子締結婚約。然而之後乳母卻撇下榮子死了,也就是說,締結婚約一事成了她的遺願。
    起初舅舅向我提起這件事時,我很不情願。但這是有恩於我的舅舅的決定,而且死人的遺願也不好違抗,我只好暫且答應了下來。當時剛好我還沒有特別的意中人,如果那之前要是能碰上野末秋子這樣的美女,我是絕不會答應和榮子訂婚約的。
    儘管答應締結婚約,但我也提出了一個條件,就是舉辦婚禮的時間必須由我自己來決定。然而在我結束學業重返舅舅家後,隨著和榮子交往的加深,我卻討厭起這個女人來。雖說按世人眼光,榮子還算是個美人,但在我心目中,卻從來沒覺得她漂亮過。小時候我們在一起玩耍,她動不動把嘴噘得老高,滿肚子壞水,經常氣我。想起這些,我就心生厭惡。
    榮子總算從女子學校畢了業,但在我眼裡,她卻沒有什麼教養,如同一個低能兒。她母親本來就身世不明,她更是粗俗,肚子裡的壞心眼比別人要多出一倍。一想到要娶這樣的女人為妻,我心裡就非常不痛快。幸虧當時訂下條件讓我決定婚期,這樣,只要我不決定,就可以一輩子不娶她。
    我和三浦榮子有這樣一層關係,所以對她來說,一口一個「阿光」倒不覺得如何,但對我來說,每當她叫我「阿光、阿光」時,就肉麻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言歸正傳。舅舅這麼一喊我,倒讓我一下忘記了野末秋子的存在,朝人力車走去。能在此時此地碰上舅舅,實在意外。
    「光雄,你的傷怎麼樣了?看你走路的樣子,好像不是很嚴重嘛。」
    舅舅上上下下打量我,在車上急切地詢問。這一問倒把我問懵了。
    「受傷?我?」
    「嗯。看到電報我們就跑過來了,到旅館一打聽,說你去鐘樓宅院了,這不我們就又趕到這裡來了。」
    我的感覺就像被狐狸精迷住了一樣。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誰說我受傷了?」
    「電報,我收到的這份電報上說的。」
    「這上面寫著『光雄負傷,速來』,儘管不知道發信人是誰,但我猜可能是照料你的人發的。」
    一封電報讓舅舅信以為真,竟大老遠從長崎坐火車來到了這裡。
    「真是莫名其妙,我這不是壯實得很嗎?一點兒傷也沒有。到底是誰發了這封假電報,把您騙到這地方來了?」
    「是啊。不過我搞不明白這個人究竟有什麼目的,竟做出這種事來。」
    我和舅舅交談之中,漸漸覺得不安起來。
    「舅舅,我們還是先日旅館去吧,我再去郵局打聽打聽。」
    就這樣,我徒步,舅舅和榮子還是坐人力車,調頭急忙返回K鎮。這時我才想起要把野末秋子介紹給舅舅,可等我四下一看,卻不見了她的蹤影。
    「嘿嘿,阿光你在找什麼呀?是剛才那個漂亮姑娘吧。人家早就走了。……阿光,她是你朋友嗎?」
    榮子這傢伙,這時候她還吃醋,真是不懂事。可秋子啊秋子,你先走一步怎麼也不跟我打聲招呼?這舉動等於澆了我一盆冷水。想到這些,我心裡煩亂,也沒搭理榮子,催促車伕調轉車把往K鎮趕,我就跟在車後面小跑著。
    一到K鎮,我向舅舅要來了那封假電報,去郵局查看到底是什麼人發的。郵局的職工很熱情地替我查了一下發電報的登記紙,發信人的姓名是久留須次郎,在住址一欄中填的是一個我從未聽說過的長崎市的一條街名。
    「可能是從長崎來的人,連旅館也沒住,就來發了這封電報。而且好像發電報的不是本人,是個髒兮兮的小夥計。」
    鄉下的郵局平時人很少,郵局職工連細枝末節的情況也記得很清楚。
    為了慎重起見,我向郵局職工要來那份登記紙,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行鉛筆字。字寫得太差,但不像是故意寫潦草的,而是實實在在出自一個連自己的筆跡都改不了的沒有文化的人之手。而且,我隱約感覺這好像是一個女人的筆跡。
    什麼長崎市的久留須次郎,肯定是瞎編出來的。與其去找這個子虛烏有的人物,倒不如先去找那個來郵局發電報的小夥計。
    「您還記得那個小夥計是從哪兒來的嗎?」
    「就是這鎮上的人,像個流浪漢,整天在鎮上游遊蕩蕩,經常可以碰到他。」
    「那我就拜託您,如果下次您見到那個小夥計,請替我捎個話,讓他到花屋旅館找一個叫北川光雄的人。您給他說如果他去找會得到很多獎賞,我猜他或許會去找我吧。」
    我立刻拜託郵局職員幫忙,熱情的職員愉快地答應下來。
    我把名片留在郵局,回到了花屋旅館。我找到店主和掌櫃,交待他們如果碰上有個小夥計來找我,就讓他馬上到長崎我舅舅家去。我還特地把路費預先支給了掌櫃的。雖說為了這封假電報的事不至於如此費神,但是我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
    等辦完這些,我才鬆了口氣。來到舅舅的房間,我向他匯報了剛才的經過,另外也把在鐘樓宅院碰上野末秋子,她知道大鐘的轉動方法,還想教給房主等情況告訴了他。沒想到舅舅對此格外感興趣,說如果能碰上此人,反倒不虛此行,該感謝這封假電報了。還說今晚就想請秋子來吃飯,讓我去邀請她。
    看到舅舅興致高,我也挺高興。推門出去,正要下樓到帳房去打聽一下秋子的房間,沒想到卻在走廊裡遇上了她。
    「啊,秋子小姐,剛才失禮了。當時坐在車上的就是我舅舅,他今晚也住在這家旅館裡。我把你的事情給他講了,舅舅很高興,非常希望能見你一下,想請你到他房間去吃晚飯。這不,我正要去問你的房間呢。」
    我一口氣講了一大串。聽完我的話,這位神秘女子的表情很平靜,有些難為情地說:
    「嗯,謝謝。不過,我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同伴……」
    秋子欲言又止。
    「不要緊,那就請你的同伴一起來,不就行了嗎?」
    「不過,我的同伴還帶著個奇怪的東西。」
    「哎?奇怪的東西?」
    「是隻猴子。我的同伴特別喜歡那隻猴子,片刻也不能分開,簡直有點不正常。能讓猴子一同去嗎?」
    我常聽說有的女人愛貓愛得不離手,可從來沒聽說過還有喜歡猴子的女人。看來神秘女子背後,還隱藏著謎團。
    「沒關係,猴子不會惹事吧。要是因為一隻猴子錯過這次見面的好機會,那多遺憾,舅舅一個勁兒地囑咐我請你務必賞臉。」
    我誠懇地請求。不過只要為了她,再怎麼懇求我都願意。終於,秋子被我說服了,不好再推辭。
    「那麼到時候我讓傭人來叫你。」我和秋子約好,正要道別,秋子卻又叫住了我。
    「你說過你舅舅要修繕一下那棟房子作住所是吧,那你也搬進去住嗎?」
    秋子問得我莫名其妙。
    「嗯,那當然啦。舅舅待我就跟親生兒子一樣。」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事相求。還記得今天我們見面的那個房間吧,你能不能把它作為你的房間,而且到晚上要在那裡睡覺?」
    莫名其妙。謎越來越深了。
    「可是,那個房間不是傳說中鐵婆遇害的房間嗎?」
    「哈哈……難道你還害怕鐵婆的幽靈嗎?沒關係的,當初你不是都坐到了鐵婆被殺的那張鐵床上了嗎?」
    「可是為什麼要讓我這麼做呢?我在那個房間睡覺,和你有什麼關係?」
    「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不能告訴我?」
    我執拗地追問。
    「我在心裡發過誓的,我有個使命。不完成那個使命,我什麼都不能說。」
    想不到從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口中會突然冒出「使命」兩個字,實在不可思議。「使命」這個沉重的字眼好像不應該從她口中冒出來。但是看她一臉嚴肅,又不像在撒謊。假若不是有「使命」,原本一個溫柔美麗的女子怎會變得如鋼鐵般冰冷。而且,如果不是有使命,她怎會做出潛入幽靈塔,坐在死人的床上,還跑到殺人犯墓前跪拜等等這些怪異的舉動。
    「那麼,是什麼人讓你去完成命令呢?」
    「不,我不是為別人做事。我自己對自己發誓,必須完成這個使命。啊,我講了這麼多,不行,不行。請你不要再問了,我什麼也不會再說了。」
    「是嗎?一那我就不問了。我什麼都不問,就聽你的命令,一定把那房間當作我的房間。」
    「不不,我絕沒有命令您的意思。不過你能這麼決定,我真是太高興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住進那個房間後,你會得到一本古老的聖經,那是從前渡海屋的物品。要是你能細細研讀那本書,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簡直就是預言家的口氣。這個謎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秋子的話我全都答應下來,暫時分了手。等到了晚飯時間,秋子和一位牽著猴子的神秘人物到舅舅房間來吃晚飯。這回,又發生了不祥的事情,令謎團更深了一層。

《幽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