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行!」星眼從口袋裡取出一小撮粉,用一個鼻孔吸進去,「科塔勒斯,我們浪費了最好的機會!」
「也許是吧,代斯戴爾。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兩位精靈貴族與其他貴族軍官在拉芬克雷斯特的營帳裡依次而立,正討論著止住大潰退後的行動方針。星眼認為克拉蘇斯的決定是錯誤的,在敵人已經無力抵抗全線敗走的時候,精靈軍不應該停止追擊。星眼相信如果聽從他的建議的話——從克拉蘇斯和其他外族人加入本方以來,他提出過不止一次了——暗夜精靈的部隊早就一鼓作氣殺到蘇拉瑪城下了。
「士兵們都在奮力死戰,」魔法師有禮有節地回應道,「但他們畢竟都是血肉之軀,而且已經非常疲憊了,這樣休整一下是必須的。」
「至少也要吃點東西吧。」獸人布洛克斯咕噥著,他一直在法師們左右。暗夜精靈們顯然都不太喜歡和獸人在一起,不過拉芬克雷斯特並沒有下令驅逐他,所以任何精靈,即使是星眼也無法將他掃地出門。
「的確是這樣,」黑鴉堡主說,他非常同意法師的觀點,「士兵們和難民們就先停下來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這個問題不必再爭了。接下來我們討論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當然是殺向艾薩琳啦!」星眼尖聲說,「一定要去救艾薩拉女皇!」
其餘的精靈貴族也應聲附和著,克拉蘇斯皺了皺眉頭,什麼也沒說。他和他們在來之前就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所有精靈都相信他們的女皇是被惡魔囚禁起來的。再者,艾薩琳城也是燃燒軍團進入卡利姆多大陸的入口,因此討論改變行軍路線的事純粹是在多費口舌。無論如何,都城總是要奪回來的。
然而,克拉蘇斯卻認為,單靠瑪法裡奧的同胞們是不行的。
於是他全然不顧禮節,站出來提議道:「拉芬克雷斯特大人!恕我再說些不中聽的話,請別再迴避了!」
星眼倒了一杯酒給拉芬克雷斯特,黑鴉堡主接過酒杯。即使在多災多難的年代裡,暗夜精靈仍然擁有強烈的等級觀念。
「你是指向矮人及其他種族求救的事吧。」星眼在一旁譏笑著。大多數其他貴族的臉上也寫著同樣的表情。
魔法師明知自己的意見還是會像先前那樣被駁回,但還是堅持說:「在當前這樣的一個時刻,矮人、牛頭人和其他種族一定都在和燃燒軍團浴血奮戰。分開行動雖然也有一絲贏的希望,但如果聯合起所有種族的話,攻下艾薩琳自然是指日可待,而且還能挽救無數生靈。」
「讓牛頭人進入艾薩琳?」一位貴族脫口而出,「這多野蠻啊!」
「他們寧可讓惡魔在那裡?」羅寧向瑪法裡奧嘀咕著。
「你是不會明白的。」德魯伊悶悶不樂地答道。
「的確不明白。」
大鬍子司令官喝了口酒,把杯子交還給星眼。他看著魔法師,就好像是看著一個值得尊敬的、卻已經老糊塗的長者一樣。「克拉蘇斯大師,感謝你為我們獻計獻策。你的法術勝過了我手下的任何一位法師。討論如何施法的話,我一定聽從你的建議。」拉芬克雷斯特眉頭一緊,又道,「但如果是其他問題,我必須提醒你,你並不是我們的人,所以你並不瞭解那些最基本的事實。即使我頭腦發熱,做出了向矮人和牛頭人請求援助的決定,你難道真的相信他們會前來支援嗎?他們不相信我們,就像我們不信任他們一樣!因此,即使他們加入了我們的隊伍,難道你認為我們能夠並肩作戰嗎?」
「矮人很可能對我們反戈一擊,」星眼插了一句,「他們的貪婪前車可鑒。他們只會來搶我們的東西,然後一溜煙逃回自己的洞裡。」
另一位軍官也說:「那些牛頭人除了對付外族,還喜歡互相爭鬥。他們頭腦簡單,完全是一群野獸!而且他們的這種混亂狀態還可能影響到我方部隊。這樣亂上添亂的話,面對惡魔軍,我們就真的毫無勝機了。」
拉芬克雷斯特表示贊同:「克拉蘇斯大師,現在你明白了吧?這樣做不但是自找麻煩,而且最終會自取滅亡的。」
「如果您執意要孤軍作戰,那才是自取滅亡。」
「不必再爭論下去了,好心的大師!我鄭重地命令你別再提這個問題了。」
兩人對視了片刻………拉芬克雷斯特首先移開了目光。貴族已經有些鬆口了,不過克拉蘇斯還是接受了這樣的命令。
「恕我多管閒事了。」他說。
「我們接下來要開始討論供給問題和後勤問題,克拉蘇斯大師。除了我的直屬部下伊利丹以外,法師們可以退場了。我建議你和其他法師適當休息一下以利再戰,我們需要你們的法力。」
克拉蘇斯有禮貌地鞠了個躬,什麼也沒說,平靜地走出了營帳,其他法師則緊隨其後。
但當他們走到帳內諸人聽力所不及的地方時,面色蒼白的魔法師卻忿忿地說:「他們會因目光短淺而輸掉這場戰爭,落得個淒慘的下場。和其他種族聯手,是取勝的關鍵啊……」
「他們絕容不下那些種族,」瑪法裡奧肯定地說,「我的同胞決不會與那些人並肩作戰的。」
「但他們卻很快接納了克萊奧斯特拉茲。」羅寧反駁道。
「沒有人會拒絕和龍聯手的,羅寧大師。」
「完全正確。」克拉蘇斯咕噥道,目光中若有所思,「羅寧,我必須去找他們。」
「找誰?」
「我的——當然是龍族啊。」
布洛克斯呼哧著,瑪法裡奧則有些驚訝。德魯伊知道克拉蘇斯和克萊奧斯特拉茲之間有點關係,但是直到現在他也不清楚究竟是怎樣的情況。
「龍族嗎,克拉蘇斯大師?他們可是一向自掃門前雪的!你怎麼會想到去找他們?」
「我有我的辦法……但達到目的需要行動迅速的坐騎幫忙。夜刃豹已經不堪此任,我需要會飛的動物。」
「像龍那樣的嗎?」羅寧有點挖苦地說。
瑪法裡奧卻突然出人意料地想到了個主意:「離這裡不遠有一處森林。也許……也許我可以聯絡到塞納留斯。他可能有辦法。」
從克拉蘇斯的表情來看,他似乎對這個建議不甚滿意,但沒有人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來了。於是他點了點頭,說:「我們必須盡快出發。動作慢的話就會受到影歌隊長的極力阻撓,如果他帶著手下跟著我們的話,事情就更糟了。因為這樣一來,在我們的計劃實施過程中,恐怕燃燒軍團和暗夜精靈都要被捲進來了。」
加洛德和那些衛兵已被准許休息一段時間。沒有人覺得法師們會在自己人的部隊裡遇到危險,而且士兵們現在無論面對魔法攻擊還是物理攻擊都無力抵抗。當然,一旦部隊繼續行軍,這些衛兵也會馬上回歸職守的。
而在這之前,克拉蘇斯希望自己已經上路了。
「你真覺得有必要這麼做嗎?」羅寧問道。
「我去有兩個理由,羅寧。第一個我們已經討論過了,龍族是有能力力挽狂瀾的;第二個理由是我有件私事要辦:我想去搞清楚為什麼自己感覺不到其他龍的回應。你知道的,這種沉默不合常理。我要去查個究竟。」
大家都不再有異議了。拉芬克雷斯特打算天一黑就命令精靈軍出發,克拉蘇斯必須在被發現之前遠離這裡。
羅寧點著頭說:「那我和布洛克斯呢?」
「如果我們的德魯伊朋友能像他說的那樣幫我找到坐騎,那麼在天黑之前,他就可以回來。而在這期間,你和布洛克斯要盡量避開拉芬克雷斯特的視線,他可能會問起我們。如果他發現我擅自離開的話,一定會火冒三丈的。」
「也許會吧,不過也不一定,至少今後沒人會大聲質疑他的決定了。」
克拉蘇斯並沒把這句玩笑話放在心上,他轉身對瑪法裡奧說:「我們必須出發了。我們騎著兩頭夜刃豹先佯裝去難民區,士兵們應該不太會找我們的麻煩,然後我們就乘機轉去森林。」克拉蘇斯發出一陣輕微的噓聲:「到了那裡再請求你的老師來幫助我們。」按魔法師說的方案,兩人很快地離開了。士兵們用有點懷疑又有點好奇的目光看著兩人,但因為不是去往前線方向的,所以過了一會兒就沒人理會他們了。
瑪法裡奧對克拉蘇斯所要做的事情還是感到不安,不過也沒有去刨根問底,因為他信任魔法師的智慧,而且也清楚他比他認識的任何人都瞭解龍族。很多時候,他幾乎就像是龍族的一員。他以前一定跟這些古老的生物愉快地生活過一段時間,否則又怎麼解釋他與那些巨獸之間的關係呢?
將近三個小時之後,他們終於進入了那片森林。前一次來到這裡時,他感到由衷地愜意,而這一回,這種舒適感卻不知所蹤了。燃燒軍團曾經到過這裡,現在依舊能夠看到被其污染的痕跡。如果不是精靈守軍突然將戰局逆轉,這片樹林很可能已經被破壞殆盡了。
雖然危險正在逼近,但樹林裡還是充滿著生命的活力。鳥兒在歌唱,德魯伊還能夠感受到樹木發出的表明有陌生人進入的信號。克拉蘇斯一接近,聲音就越來越大,這片森林似乎能夠覺察出他的與眾不同。當然,樹木們也在歡迎著這個暗夜精靈的到來,它們應該已經非常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氣息,還有塞納留斯在他身上的祈福。
但瑪法裡奧卻沒發現半神。塞納留斯正在忙許多事情,他的第一要義是敦促那些叢林守護者們組織起積極有效而又系統性的防禦,以保衛他們的家園不受侵犯。半神如此繁忙,對瑪法裡奧來說,還有什麼希望讓他回應自己的呼喚呢?
「這片森林已經備受折磨,」克拉蘇斯說,「我能覺察出這裡的邪氣。」
「我也是,克拉蘇斯大師。不知道塞納留斯現在能不能聽到我的呼喚。」
「我只能說,你盡量試試,瑪法裡奧。萬一他不來,我也不怪你。那樣我就只好坐夜刃豹去了,雖然會慢很多。」
他們來到了森林深處,德魯伊覺得周圍更加寂靜無聲了。他將這種感覺告訴了克拉蘇斯,於是兩人都下了坐騎。
「我是不是應該離開這裡呢?」魔法師問。
「如果塞納留斯想來,即使你跟我在一起也沒關係的,克拉蘇斯大師。」
瑪法裡奧在一片柔軟的野草叢中坐了下來,克拉蘇斯小心地退到一邊,生怕打擾了德魯伊。
瑪法裡奧閉上眼睛,凝神聚氣。他先將意識伸向樹木,然後是所有的植物,最後是其他一切有生命的東西,以確認半神最近有沒有來過。如果塞納留斯的確到過這裡,他立刻就會感覺到的。
然而這片森林裡並沒有半神留下的氣息,德魯伊難掩失望之情,不得不另尋他途。不幸的是,也只有翡翠夢境才能真正把他與他的沙恩杜立時聯繫起來了。
這正是瑪法裡奧所不願看到的。他長吁了一口氣,集中精神把意識伸向那個虛空中的領域。他並不需要完全進入翡翠夢境中,只需稍稍觸及其邊緣即可。就算是這種若即若離的心靈交流,都讓他大為不安,然而眼前只有這一條道能走了。
瑪法裡奧開始感覺到靈魂已經漸漸離開了自己的軀體,為了避免造成更嚴重的後果,他不再冒進,將意識停在中途。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樣做居然更加耗費心力。他並不想長時間地處於這種狀態下,於是便在腦海中想像出他所熟悉的塞納留斯的樣子,試圖以此來與之建立聯繫……
突然,耳畔有個聲音打斷了他的冥想。
「瑪法裡奧!有人!」
德魯伊被猛地拉回到了現實中,幾乎把持不住了。他的身體僵在那裡好一會兒,一動也不能動,只有眼睛還能張開——剛一睜眼,就發現一頭地獄獸正向他襲來。
隨著一些模模糊糊的咒語聲響起,這頭可怕的獵犬身體慢慢乾癟、變形、扭曲,很快便化成了一堆怪異的骨肉殘片。
克拉蘇斯一把抓住瑪法裡奧的手臂,用一股驚人的力量把他提了起來。魔法師問他:「你現在能保護自己了嗎?」
德魯伊已經沒有時間去回答他的問題了,因為這時樹林裡突然竄出一群地獄獸,外加一些長著角的凶神惡煞般的惡魔守衛。粗略估計,兩人至少要以一對十。而被拴在一棵樹上的兩頭坐騎則一邊咆哮,一邊用力拉扯著繩索,終於還是沒能掙脫束縛。不過惡魔們對兩頭豹子根本不屑一顧,很明顯,他們的目標是魔法師和德魯伊。
克拉蘇斯先在他們周圍劃出一條無形的警戒線,然後與剛才一樣,又念了幾句不長的咒語。一些尖頭的水晶石突然從地底下冒了出來,長到了一個暗夜精靈那麼高。
三個惡魔守衛被尖石刺穿了身體,一頭地獄獸也被撕裂了面部,發出一聲哀嚎。
多虧克拉蘇斯應變及時,瑪法裡奧才有時間去考慮對敵良策。惡魔們正漸漸逼近,他向離他們最近的幾棵樹發出了求救信號,一切都寄希望於這些樹木了。
滿是葉片的粗壯枝條往下方伸展開去,一下鉤住了四個惡魔士兵,接著又將他們慢慢舉向空中,直至高不見影。瑪法裡奧不清楚這些倒霉蛋到底怎樣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已經永遠消失了。
其餘的樹只是簡簡單單地伸出了枝丫,適時地向衝鋒著的燃燒軍團攻去。一頭地獄獸被一根枝條絆了個踉蹌,無助地摔在地上;還有一頭更倒霉,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狠狠撞了一下,折斷了脖子。
儘管如此,惡魔們,尤其是那些地獄獸,仍然不斷地向他們湧來。這些惡犬慢慢逼近,眼中充滿貪婪之色,很明顯,是這兩個被困的法師讓它們垂涎不已。
瑪法裡奧的法術十分有效,但惡魔們似乎更怕克拉蘇斯,這一點倒也合情合理。後者擁有比前者更強大的法力,且施法如疾風,冷酷而無情。病懨懨的魔法師已經與他們第一次見到時大不相同了,是的,他現在仍舊疲憊不堪,但卻決不會因此而猶豫退縮。
一聲雷鳴般的巨響在林中迴盪,突然間一根發亮的細細的觸角纏在了克拉蘇斯的脖子上,像繩套一樣越來越緊,他只好用手狠命去抓,但卻無濟於事。觸角將法師提了起來,一點點往回拉,向他召出的那些水晶尖石移去。
瑪法裡奧壯著膽子回頭望去,看到了一個如阿克蒙德般恐怖的傢伙——此人身軀龐大,騎著一架骷髏,頭上長角,眼中冒火,正用一條可怕的鞭子把克拉蘇斯往死裡拖。這個新出場的傢伙比其他惡魔都要高大,而且別人還會給他讓道,瑪法裡奧覺得他應該就是這些惡魔的頭領了。
德魯伊抓起幾片草葉,向那條駭人的鞭子扔去。草葉飛快地在空中旋轉,好似一把把鋒利的小刀紮在那鞭上,終於將其割斷。
鞭子一分為二,克拉蘇斯也在那裡喘著粗氣。他雙膝著地,一心想把纏在頸部的套子解開。那個惡魔頭領則一個踉蹌,往後倒退了幾步,終於站定。接著他收回了手中的武器,準備向德魯伊發起攻擊。雖然折了一段,鞭子的長度仍然令人生畏。
瑪法裡奧已被惡魔們團團圍住,他的同伴也已無力出擊,他很清楚自己這次是難逃魔掌了。他和克拉蘇斯兩人現在不僅要直面這些窮追不捨的惡魔刺客,還引出了他們的頭領,那傢伙可是決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沒有哪個加洛德會來援助他們了,只有羅寧和布洛克斯知道他們離開的事,而這兩人都以為他們會安全回去的。大家都想得太簡單了!
出乎瑪法裡奧意外的是,那惡魔並沒有馬上抽出第二鞭,而是用一種嘶嘶的聲音對他說道:「投……降吧!如果投降的話就會放……過你!我以我偉……大的薩……薩格拉斯的名義,向你保證!這……是你唯一的活……路……」
克拉蘇斯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如果向燃燒軍團投……投降,等待你的將會……會是比最殘忍的死法還要痛苦無數倍的折磨!一定要拚死戰鬥到底啊,瑪法裡奧!」
一想起與阿克蒙德的那次小小的交鋒,瑪法裡奧就不禁戰慄起來,因此他很同意魔法師的觀點。他幾乎能想像出惡魔們會怎樣對待他們的階下囚,特別是那些一直以來讓他們處處掣肘的人,於是他說:「我們決不投降!」
惡魔那對火焰般的眸子憤怒地閃爍著,他抬起鞭子,狠狠地甩了四下。每一次打在地上,都揮出一道閃電,然後一隻恐怖的惡犬就誕生了。就這樣,惡魔身前霎時間出現了好幾隻巨大的怪物。
「那麼,就讓我的寵物……們,在你們身上好好美餐一頓吧,法……師!」
克拉蘇斯站穩了腳步,注視著那個惡魔頭領,雙目緊閉,暗藏殺機。
157158但魔頭對此早有防備,只見他不斷地舞動著手中的鞭子,造出了一層防身的霧氣。突然間,霧氣中迸發出點點火光,似乎是受到了某種爆裂式的攻擊。
瑪法裡奧不再唸咒施法,看來敵人可以很輕易地化解強力的魔法攻擊。
「居然被我不幸料中了,」克拉蘇斯嘀咕著,「他就是犬王哈卡!」
瑪法裡奧本想問他有關這個惡魔頭領的事情,但此時其他惡魔又再次襲來。水晶石雖然起到了一定的防禦作用,卻也經不住惡魔們一頓亂撕亂抓亂砍。見此情景,遠處的哈卡不禁放聲大笑,彷彿千百條被激怒的毒蛇發出的嘶鳴。
有個惡魔守衛已經衝破了水晶石構成的防線,眼看要向兩人攻來。說時遲那時快,無數夜刃豹騎兵突然從四面八方湧進了戰場。沒等惡魔們反應過來,騎兵們的坐騎已經將幾個敵人打倒在地。生力軍們一邊戰鬥,一邊放聲高歌。
瑪法裡奧看得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些人並不是影歌的手下。她們的盔甲比一般人的更加銀光閃閃而且——他對著她們看了兩回——更像是女人的盔甲。他聽見她們口中吟唱著聖歌,讚美的是夜之勇士——月亮女神在戰場上令人敬畏的化身。
艾露恩修女團來救他們了!
瑪法裡奧頭一次看到嫻靜溫柔的女祭司投入戰鬥。很多人手執彎曲的長劍,其他人則揮動著兩頭尖的短矛,還有一些佩帶著長度不超過前臂的短弓,敏捷地射出一箭又一箭。
生力軍的進攻很快見效了:許多地獄獸被戳成了刺蝟倒在地上。女祭司像男性戰士那樣從容地揮著武器,手起刀落,一個長著角的惡魔便身首異處了。兩頭夜刃豹撲到另一頭地獄獸身上,從兩邊不停地撕扯著它的身體,最後留下一具血淋淋的屍體。
在這群橫掃千軍、讓燃燒軍團聞風喪膽的精靈中,瑪法裡奧看到了泰蘭德的身影。
他正想叫她時,一個高大的惡魔守衛向他殺來,還好他反應快才沒被擊中。精靈往旁邊一滾,逃出惡魔的攻擊範圍,然後順勢念起咒語。
只見惡魔守衛腳下的土地變成了一片潮濕的流沙,他的身體在不斷下沉,不過經過努力,終於讓沙沒有漫過腰部。他用那只能夠活動的手抓住了沙坑的邊緣,想逃離這塊是非之地。
瑪法裡奧可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他一腳踢開惡魔手上的寶劍,想去把它搶過來。惡魔一扭身,企圖拉住他的雙腿。瑪法裡奧滑了一下,惡魔乘機抓住了他的腳,還想將他往流沙裡拽,此時德魯伊終於握住了劍柄。
瑪法裡奧用盡全身的力氣揮起寶劍,將其深深地刺入了惡魔的頭顱中。
惡魔守衛慢慢地陷進流沙裡,而瑪法裡奧看到另一邊的戰況卻並未有破竹之勢。女兵們的確佔了上風,但還是有許多人身處險境。瑪法裡奧剛站直,一個女祭司就被地獄獸從鞍鐙上拉了下來,她的脖子像絲綢一樣被敵人咬穿了。一個惡魔把武器刺進了一頭夜刃豹張開的大嘴中,劍柄的另一端從它的肩胛骨中央穿了出來,豹子身上的女祭司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另一個惡魔戰士馬上過來殺死了她。
泰蘭德又一次出現在瑪法裡奧的視野中,不過此時最令他害怕的一幕發生了:女祭司正與一個惡魔守衛苦戰,完全沒有注意犬王和他的鞭子在悄悄逼近。
眼看那鞭將要裹住她的喉嚨,胯下的夜刃豹不經意地往旁邊一動,鞭子便綁住了她的手。接著犬王猛地一拉,把泰蘭德從坐騎上拽了下來,就好像她那全副武裝的軀體沒有任何重量一樣。
「不要——」瑪法裡奧大叫一聲,朝她那邊衝過去。
克拉蘇斯一邊唸咒語,一邊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德魯伊,那裡危險!」
此時瑪法裡奧心裡只有泰蘭德,師長的教導全都拋在了九霄雲外。他橫衝直撞地追入敵陣,快要逼近目標時,便縱身一跳——並沒有朝向與他青梅竹馬的泰蘭德,他的目標是那惡魔。
瑪法裡奧的奮力一撲在犬王龐大的身軀面前毫無作用,不過這一擊也確實讓那個長相猙獰的惡魔分散了注意力,原本緊緊纏著泰蘭德的鞭子一鬆,女祭司就輕輕地掉在了地上。
「愚蠢!」犬王罵道,一把拽住德魯伊的肩膀,「我是哈卡……你是什麼東西!」
他沒有發現瑪法裡奧已經從腰帶上拔出了一把匕首,刺中了他肘關節的脆弱部位。
哈卡一聲哀嚎,放下瑪法裡奧,拔出匕首。只見鋒利的刀刃上沾滿了黏稠的液體,這是他的血液。犬王並沒有用匕首向瑪法裡奧反戈一擊,而是將它往邊上一扔,然後又重新抓起了那根掉落的鞭子。他大踏步地向正在起身德魯伊走去,手臂已然舉起。
「他……的命令……是,如果可……能的話,要活捉你回去……不過……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哈卡一鞭子抽過去,瑪法裡奧疼得叫出聲來,全身電光閃耀,他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活活燒死了。
然而即使痛入骨髓,他的頭腦仍然是清醒的。他試著使用塞納留斯教給他的技法,漸漸地,肉體彷彿從痛苦中抽離了出來,鞭笞的折磨慢慢消失了。犬王又抽了第二鞭、第三鞭,但對德魯伊來說就好像是微風拂面一樣。
不過瑪法裡奧也清楚,雖然沒有痛覺了,但是這樣下去身體是會被打爛的。他的沙恩杜所教的技能只能讓他有機會採取行動保護自己……如果有那個可能性的話。
「也許……我會讓你留……一口氣的」哈卡冷笑著說,又加了一鞭,「他只是想要……一個能讓他折磨的活物!就……是這樣……」
這個可怕的巨獸再一次舉起了鞭子。
瑪法裡奧往天上看去,密佈的雲層給了他一線希望,而且這時犬王還倒幫了他一把。
風首先趕來助陣,一時間激得空中雲浪翻滾。雲也似乎對這番打攪大為不滿,憤怒地變成了黑壓壓的一片。瑪法裡奧拚命激怒它們,還想利用它們的虛榮心,照他的性格,本不會這麼幹,但現在也豁出去了,因為眼前有個能夠自由操控閃電的人正在耀武揚威。
哈卡見瑪法裡奧不再動彈,以為他要投降了。他兩眼放光,手臂收回高處:「再抽一……鞭,可以吧!再抽一……鞭……」
烏雲隆隆作響,來回搖顫。
閃電從天而降,一束,不,是兩束電光精準地擊中了那體形龐大的惡魔。
哈卡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咆哮,讓瑪法裡奧身體裡的每一塊骨頭都為之顫抖。犬王全身浸潤在耀眼的光亮中,兀自呆立,雙臂張開,彷彿想要去擁抱那摧毀他的光束。而那根鞭子也已經燒成了黑色,從他顫抖的手裡滑落下來。
戰鬥現場周圍的地獄獸一下子全都停止了廝殺,霎時間哀聲震天。
從天而降的光芒終於漸漸消失……惡魔首領的屍體也化成了灰燼,無力地倒在草地上。
醜陋的群獸們再一次發出巨大的悲鳴聲,跟先前被召喚出來一樣,它們的身體開始發光。瞬間,所有的地獄獸都消失了,只有那聲聲哀嚎還在四周迴盪。
沒有了哈卡和他的寵物,餘下的少數惡魔就完全不是女祭司和克拉蘇斯的對手了。當最後一個敵人被殺死以後,瑪法裡奧才步履蹣跚地向泰蘭德走去。
她坐在草地上,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不過當她看到瑪法裡奧時,臉上便一下子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這樣的微笑讓瑪法裡奧忘記了自己的疼痛。
「泰蘭德!因為你,我們才能創造奇跡……」
「其實不能算是奇跡,瑪法裡奧。一個被我治好傷的傷員告訴我在我們陣線後方發現了一頭地獄獸,他還說聽到了某種聲音,於是我猜想它們背後應該還有一個幕後操縱者。」她瞥了一眼哈卡的屍體說,「我跑去通知你們,不料你和克拉蘇斯卻已經離開大部隊,到這裡來了。也許是受了月亮女神的指引,不過就我來說,我總覺得你正身處險境。」
「所以你向修女團的女祭司們求助了,她們是我見過的最會打仗的戰士。」
她又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疲憊卻也帶著滿足:「外人都不怎麼瞭解神殿裡的情況。」說到這裡她的神情突然又緊張了起來:「你還好吧?」
「我……說實話我和克拉蘇斯到這裡來並沒有什麼體面的理由。我本來是想找塞納留斯幫忙替克拉蘇斯尋一頭坐騎,好讓他乘著去龍族那邊的。」
「這事羅寧和布洛克斯也暗示過很多次,但我還是無法相信——他真的以為自己能夠見到龍族嗎?」
德魯伊朝克拉蘇斯那邊瞥了一眼,兩個女祭司正將他慢慢扶起,跟很多人一樣,她們都對他表現出一種沒來由的尊敬。魔法師大步向犬王倒下的地方走去,臉上露出一絲不安的神情。
「你也看到了吧,你應該也感覺到他有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吧。我想如果他能通過某種方法到達龍的領地,就一定能見到龍族的。」
「但是除非能有一頭龍帶著他飛過去,否則他怎麼能夠趕得及?」
「我也不太清楚。我——」這時,兩人突然為一片陰影籠罩,瑪法裡奧抬頭看去,一籌莫展的表情立即變成了驚喜。
只見兩頭動物繞著他們整整飛了三圈,然後才在離夜刃豹有些距離的地方降落下來。黑豹嘶叫著,卻並未表現出攻擊這兩位不速之客的意圖,大概是因為它們自己也不知道這兩頭動物究竟是何方神聖吧。
它們有一對巨大的羽翼,頭部與烏鴉酷似,乍看像兩隻獅鷲。它們的前肢上覆蓋著鱗片,頂端生有利爪,簡直與獅鷲一模一樣。然而,除了這一點外,其他地方就不盡相同了。它們沒有獅子般的軀幹和後腿,身體是馬的形狀,還有一條粗粗的馬尾。
「是角鷹獸。」見多識廣的克拉蘇斯叫到,緊繃的臉一下子舒展開來,他太興奮了。「坐它們飛行又快又穩。你的老師塞納留斯為我選了一種最好的坐騎!」
泰蘭德卻並未如此狂喜:「不過他為什麼要送來兩頭?」
法師和瑪法裡奧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了塞納留斯多送一頭坐騎的目的。
「看來,我要和克拉蘇斯一起去了。」德魯伊答道。
泰蘭德抓住了他的臂膀,大聲說:「不行!瑪法裡奧!你不能去!」
「我知道森林之王是怎麼想的。」克拉蘇斯插話道,「一來瑪法裡奧比我更能駕馭角鷹獸,二來他與塞納留斯的特殊關係可以讓他在與紅龍女王阿萊克斯塔薩交往時更加方便……阿萊克斯塔薩就是生命之王。」
女祭司用懇求的眼神示意瑪法裡奧別去冒險,但是後者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他說得對,我得跟他一起去。原諒我吧,泰蘭德。」德魯伊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泰蘭德猶豫了一會兒,也輕輕抱了一下作為答禮。瑪法裡奧低下頭望著她說:「別人如果問起我們不辭而別的原因,你可要跟羅寧、布洛克斯一起為我們開脫啊。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木已成舟,她也只好讓步了:「當然可以。你該知道我一定會的。」
兩頭角鷹獸似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不斷地嘶叫起來,催促他們即刻出發。克拉蘇斯滿足了它們的願望,飛快地騎上了其中的一頭,瑪法裡奧也爬到了另一頭身上,眼睛卻仍然注視著泰蘭德。
泰蘭德抓住了他的手腕,口中突然唸唸有詞。好一會兒,兩人才明白過來,她是在為瑪法裡奧向艾露恩祈禱。
「一路平安,」她輕聲地結束了祈禱,「為了我……也要平安回來。」
德魯伊強抑深情,無語凝噎。克拉蘇斯並不想讓這樣的尷尬場面繼續下去,於是他用兩隻後腳跟輕輕地夾了夾角鷹獸的肋骨,坐騎再一次嘶叫起來,準備展翅飛翔,瑪法裡奧的角鷹獸也馬上跟著做出了反應。
「再見了泰蘭德,謝謝你。」他大聲說道,「我會盡快回來的。」
「我會一直等你的,瑪爾。」
聽到她用小時候的暱稱叫自己,瑪法裡奧微微一笑,抱緊了角鷹獸。他的坐騎跟在同伴身後躍向空中。
「此去路途遙遠。」克拉蘇斯大聲說,「但並非遠到無法想像,真要謝謝半神為我們送來的禮物啊!」
瑪法裡奧點了點頭,有些走神,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地面上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上。兩人遙遙對視了許久,終於,她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
但他還是繼續凝望著。此刻他心中很是明白:泰蘭德也一定在看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