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市來小百合所說的「基準數值」這個詞兒,使淺見想起了在脅町鎮立圖書館所看到的《四國三郎物語》這本書。這本書是建設省德島工程事務所編纂的,書中有幾處提到了「基準數值」。
小百合聽了此話後說:「那本書我家裡也有。」說著就離開座位,立即去拿了這本書返回來。
「這本書像是分發到各市鎮村、建築業主、有實力的人、或者令人討厭的傢伙手裡。因為與我們沒有什麼關係,所以也不曾讀過。」
淺見為了讓兩個女子能看到擺在桌子上的書,讓開了位子。書中介紹了吉野河歷史上的大洪水,以及人們為了治水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的記錄。最後的十頁左右,有一章專門介紹治水計劃,標題是「今後的吉野河走向未來」。多處介紹了過去的洪水歷史和對策。
其中,有一個項目叫「概率的引用與基本高水位流量」。將過去發生洪水時的最大流量按大致的標準假設計劃水流,規劃治水工程。從昭和三十年代開始就確定計劃水流量,引用了「年概率」的說法,來解說其經緯和理論。
也就是以多少年發生一次洪水為對象,來計劃工程規模。這根據河流的重要性而有所不同。例如,利根川是兩百年一次,千曲川是一百年一次,根據河流的大小和沿河流域的土地利用情況,由於洪水帶來的影響有差異,從假設的受害程度來考慮「年概率」的幅度。
吉野河設想一百五十年一次的基準,可以說確認它具有相當重要性。
可是,問題是這「一百五十年一次」的洪水流量是怎樣計算出來的?
建設省在這本書中介紹,因為「沒有過去一百五十年間洪水流量的觀測資料」,所以「以相同概率的降雨量為基準,算出洪水流量,確定基準數值。」
事實上淺見在最初看到這篇文章時,因一點也不明白其意思而一帶而過。現在重新讀來,依舊不明白其意思。所謂「相同概率降雨量」,是指一百五十年一次的降雨量嗎?如何理解弄不清楚。在這本書中明明白白地寫著「設想吉野河下游一百五十年一次的概率的降雨量,就等於巖津(基準點)上游兩天的總降雨量446毫米。」據說「引用這種設想的背景在於降雨量和水位等的數據積累以及確定對這些數據的分析方法」。
這樣就羅列了各種數據來證實設想的正確。那樣的「數據」外行和普通市民是無法確認的,所以要麼相信它,要麼反駁它是捏造,或者乾脆不去理睬它。總之根據各自的市場採取各種各樣的態度。淺見採取這樣漠不關心的態度,也許是不關心他鄉土地上的事件。
書中繼續自詡道:「先前都是依據過去最大洪水流量,每次制定治水計劃,現在變成以一百五十年概率的長期安全性為目標制定計劃,可以說是一大進步。若此計劃得以實現,可望比以前提高治水的安全性。」
可是,儘管那樣說了,但當事人仍然對「年概率」的設定法有牴觸或感到內疚。又加了一段補充說明:
「一百五十分之一的概率不是指一百五十年發生一次。是指一年中有一百五十分之一(百分之零點七)的概率發生。也就是說對像年數越長,遭遇其規模的洪水的概率就越大。
「譬如,假設剛剛出生的嬰兒平均壽命八十歲。在這八十年間,遭遇這等規模的洪水的概率是百分之四十一。也就是說,若是這種規模的洪水,只有將來幾代的子孫體驗到,自己是體驗不到的。這樣認為就大錯特錯了。」
淺見想,為什麼要寫這樣難懂的文字呢?淺見在學習數學方面是一個差學生,但對一百五十年概率,若活八十年,遭遇到的概率是百分之四十一,無論怎麼計算都是那個結果,這是不難理解的。若一年的概率是百分之零點七,八十倍不就是百分之五十六了嗎?
雖然搞不叫白,但簡單說來,所謂「一百五十分之一年」應該是一百五十年必定發生一起,並不是說從今天起往後一百五十年期間發生一次。或許明年發生也未可知。如此說來,不是更加容易理解嗎?
與此相比更重要的是,即使現在立即發生,也要讓人接受,「啊,這是一百五十分之一年」,也許一千年,一萬年不會發生。這是「概率」的戲法。發生也好,不發生也好,不追究學者或關係人的責任。這一點與地震不一樣。
地震是積聚在地下的「邪惡」能源瞬間釋放而發生的,所以沒有概率。以數百年一次的週期性而發生,不知何時發生這一點是共同的。但相對於地震何時必定發生,洪水未必一定發生。況且「一百五十年規模」的大洪水就更難預測了。
以前,假設「一自五十年一次」的理由,如同積累各種數據的結果而寫在書上,可猶如脅町的今尾武治老人所言,真正的地方是模糊不清。不用說過去一百五十年,就是有史以來也沒有發生過「一百五十年一遇」的洪水記錄。
根據這本書,設想整個流域的受害程度,再按照河的大小確定數值。利根川是兩百年一次,吉野河是一百五十年一次吧。由此可見,要是不能躲避一百五十年一次規模的洪水,若發生了兩百年一次規模的洪水,只有低頭認輸了。
可是,想一想看,這也奇怪,若按照概率理論,概率一百五十分之一年的洪水不知何時發生,同樣概率兩百分之一年的洪水也不知何時發生。
與其對一百五十年大肆造勢,毋寧強調兩百年規模,不,三百年規模的似乎更好。現在利根川不是兩百年嗎?倒想知道將吉野河定為一百五十年規模的對策的依據。相反,希望說明為什麼不定為八十年、一百年或者一百二十年規模的理由。
不管怎樣,為實行吉野河改造計劃,不是硬擴大洪水的規模嗎?連局外人淺見都抱有疑問,所以他感到在當地進行反對拆除第十堰運動的人們理所當然要抵抗下去。
2
「棟方先生所說的『基準數值』是指這此數據嗎?」淺見手指著書頁上一串數字問。小百合「啊」地一聲歪著頭陷入了深思。
「我認為這本書中出現的基礎數據,成了吉野河改造計劃制訂方案階段的理論基礎。換言之,是支持該計劃推行的論據。也就是說,隨意性色彩要比客觀性要素強烈。也許當初就有改造計劃。如果棟方先生發覺了這個詭計……」
淺見雙瞳圓瞪,小百合則困惑地頻頻眨著跟睛。
「這本書裡所刊載的數據不過是整個調查的一部分。而且僅僅是即使公開也無礙大局的數據吧。對推進計劃的一方來說,不合適的數據或許就在調查結果中,當然不能對外公佈吧。而且在推進計劃方面,棟方先生或許偷看了不合適的數據——『基準數值』。」
「那……那不合適的數據是什麼呢?」小百合問。
「例如從預測基礎的降雨量,就可以知道基準數值是否正確。就降雨量而言,河流的流量數值等等,特別容易成為懷疑的對象。源頭流域的降雨量與巖津附近的流量的關係,怎樣計算出來的?在這本書中,強調了昭和三十年代發生的颱風受災情況。與當時比,現在上游的情況變化相當大。因為在吉野河的源頭,建造了早明浦水庫——像一個巨大的『海龜』。」
「呀……」小百合用手掩口。棟方那一天駕車旅行的目的地除了祖谷溪,還列舉了「早明浦水庫」。
淺見彷彿肯定她的回憶,朝她點了點頭。
「假如棟方先生為了弄清基準數值的疑惑,想要去現場勘察呢?或許那時他已經知道了預備調查本身的欺騙性。」
淺見一邊說著,一邊緊鎖著眉頭,把沒有聚焦的目光投向遙遠的蒼穹。他本人沒有注意到,但此時此刻淺見的面貌非常可怕。對那些證據,市來小百合彷彿直面危險分子,臉上浮現驚恐的表情。
「那,他是被欺騙呢?還是事先知道?『基準數值』與那起事件有關係嗎?」小百合提心吊膽地問道。
「還不知道。總覺得這是一個線索。一想起至今還沒有什麼線索,就感到這確實是巨大的重要的突破!」
「是啊!」長時間沉默的奈留美使勁說道。凝視淺見,她瞳仁裡滿含無上的崇敬之情。「如果棟方先生知道那種不正當行為,絕不會沉默不管的。是那樣吧?」
「是那樣呵……」
小百合意識到自己的回答對奈留美和淺見的判斷——進而對警方的勘查將產生重大的影響,躊躇片刻後,斬釘截鐵地說:
「大概是那樣吧!那個人天生具有技術者氣質,但不是所謂的『技術迷』。他討厭為了追求工藝規程而去破壞自然。他曾經說過發明了原子能,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罪惡,而依賴於這種罪惡的現代社會體系是最可怕的。鑒於此,如果他知道欺騙或不正當行為,決不會無動於衷吧?」
這樣說完後,她好像求救似的看著淺見,「那麼……這樣說來,他已經成了絆腳石,必欲除之而後快。」
「從時間和場合來看,發生那樣的事不奇怪。為了推進上千億日元的項目,要排除障礙是理所當然的。那種情況不論多少都有。棟方先生在項目的第一階段之前,已經完全知道了欺騙性的基礎數據,如果將這些歪曲的事實公諸於眾,項目就不可能啟動。力量對比就會發生變化,反對勢力會增強,推進派就會遭受根本性的致命打擊。這樣對要推進計劃的關係人來說是不能容忍的。既然察覺到危險性,他們就要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幹掉棟方君。然而,這是需要趕緊辦的事。從粗暴的手段上,可以看出罪犯們的殘忍,同時也可看出他們慌慌張張沒有充裕的時間來選擇作案手段、時間和地點。對於他們來說,那時是千載難逢,或者說是最後的機會……由此可見,那幫人掌握棟方君的一舉一動,伺機謀殺……」
淺見面部表情冷峻得令人害怕,眼光落在不遠處。
小百合、奈留美凝神屏息地緊盯著他的臉。
「如果棟方捲入與吉野河改造計劃有關的事件上……」淺見又慢慢地舒展表情和姿勢,對小百合說,「當時,在棟方君就職的公司裡,除了棟方以外,應該還有人與項目有關。市來小姐,你想起來嗎?」
「那……」小百合惶恐不安,「我記不清了!」
「譬如棟方君的頂頭上司啦,同事啦,或許同棟方一樣,在公司內部是依靠的重點人才。」
「公司方面都是在葬禮上初次見面,誰怎麼樣不知道,完全不記得了。」
「是嗎?……不過,不光是公司的人,政府機關的人也參加了那個項目吧?另外,能夠知道計劃和調查數據的人不論是誰都請你回想一下,其中,有沒有與棟方君特別親近的人,想起來以後就告訴我,一直到明天,我都住在這家旅店。」
淺見在名片的背面寫下了花園酒店的電話號碼和客房號碼。
3
坐了大約一個多小時,淺見和奈留美要回去了。小百合送給他們土特產——醬菜罐頭,並謙遜地說:「淨是些不值錢的東西,請笑納!」
「哪裡,哪裡!」淺見睜大眼睛說,「孝敬媽媽她老人家,她該高興得流淚了,憑這就可以暫時保證我吃閒飯的權利了!」
至此,市來小百合才首次知道淺見仍然獨身,大概比自己小四五歲吧。目睹淺見五官端正的側面,小百合瞬間感到一陣奇妙的眩暈。
奈留美當日傍晚趕回東京,淺見要到第二天以後看情況,也許繼續呆在德島。
「根本淡不上採訪了。」
「那起事件正式開始調查嗎?」小百合問。
「唉,已經上了『賊船』了。我打算挖掘新的事實,最起碼能觸動警方展開新的搜查。」
「那麼,如何進行?……」
「還沒決定。如剛才所說,先從案發當時棟方君的人際關係開始著手調查,當然工作關係也是一條主線。」
雖然想說不包括小百合在內的私人關係,但小百合聽到淺見的那句話時,腦海裡條件反射般地浮現原澤聰的面容。
中午休息的時候,小百合給原澤掛了電話。不知為什麼,她總有一種負疚感,撥電話的動作放慢了。
鈴聲響了七下,原澤才接電話。「喂,我是原澤!」在一個壓抑的聲音裡,混雜著手機特有的嘈雜聲。
「打擾了,吃飯了嗎?」
「啊,是你呀!嗯,現在正在餐館,不過已經離座,沒關係,有什麼事?」
「嗯,也沒有什麼,只是好久不見了!」
「是啊……那麼,今晚我們一起吃飯,會面地點在花園飯店的休息區,行嗎?」
「行……啊,不行!那裡……」
「為什麼?」
「我一個朋友住在裡面!」
「是嗎?可是不能老那麼躲著!」
「引起誤解就糟了!」
「是啊,怕誤解這也許是正確的解釋!」
原澤開著玩笑,但小百合卻沒有說笑的心情。
結果雙方約定在縣署前面的「時尚」茶館會面。掛斷電話之後,一股好似懊悔的念頭掠過小百合的心頭。
淺見與奈留美的來訪,給小百合造成宛如揭開舊傷疤似的疼痛,十二年的歲月要完全忘卻還過於短暫。就在二、三年前,刑警時常來詢問「有什麼新發現?」、「有沒有新回憶起來的東西?」殺人事件的訴訟時效是十五年,在有效期滿之前,警探時常會登門造訪。
警察上門有思想準備,但淺見光彥這個人物的出現使小百合不知如何是好。況且擺出了「第十堰拆除問題」等等難以想像的新事實,在小百合如同春天的大海一樣風平浪靜的胸中驟然掀起了狂濤巨瀾。
與警方以飆車族為中心,暗中搜尋犯人相比較,淺見擺出的問題,可以說似乎更有份量。僅僅著眼於第十堰等問題,就相當歷害。惟有這個問題要瞞著警方。
然而,在十二年前,誰也不知道第十堰問題,連大眾傳媒也未捕捉到其動向。因此,即使警方沒有發現,也無可厚非。
消息靈通人士姑且不論,活動壩建設計劃在普通市民中流傳是近七、八年的事情。而且公開化的時候,推進計劃已經進入既成事實的狀態。
儘管那樣,那時棟方怎麼能料到在秘密的背後,隱藏著可怕的犯罪呢?
在那隱藏著可怕的企圖的集團中,原澤是否參與其中?只要稍加思考,對小百合都是更加可怕的疑惑。
原澤聰案發當時,任建設省德島建設事務所調查科河流研究股長,與棟方崇是在大阪大學就認識的朋友,進入建設省之後,第四年到德島建設事務所赴任。小百合與棟方認識不久,又認識了原澤。
「他目前在德島上班,從事與吉野河相關的工作。」
棟方那樣說道。為與原澤在同一個領域工作而高興。現在想來,那時的話語或許是指拆除吉野河第十堰吧。
案發當日,聽說原澤出差去了東京。連夜趕回慰問的原澤雙眼哭得通紅,一周前兩人還在一起開懷痛飲,最後互相拍打著肩膀告別。看著當時原澤萎靡消沉的樣子,著實沒有一點虛情假意。
那之後,原澤從建設省辭職,進入德南建設公司,耐人尋味的是頂了棟方的缺。後來小百合從原澤的口中得知是因為德南建設公司盛情邀請他的。而迫於建設省鹿兒島建設事務所人事變動的壓力,是他跳槽的直接契機。也可能是德南建設的誘惑充滿魅力吧。在新的工作場所,原澤仍然就任開發部長,那年只有三十歲。就這樣,從那時起,原澤和小百合的交往就開始了。
4
原澤優哉游哉地出現了,他比約定的時間遲到了十五分鐘。
「真是稀罕呀!你主動來電話。」
他一面裝模作樣地說著一面要了咖啡。從做工精細的套裝袖口處露出一截白色的襯衣,這種一絲不苟的修飾給人一種強烈的印象。這一身恰到好處的打扮,與棟方形成鮮明的對照。
「有一件事想麻煩你。」小百合總覺得說話的口氣不自然。
「什麼呀,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不要說什麼麻煩啦!」原澤打岔似的笑道。
「嗯,不說什麼麻煩,是關於棟方君的事件。」
「棟方?……有什麼事?」原澤眼睛瞪得老圓。
「事件發生的時候,聽說正在制定拆除吉野河第十堰的計劃,是真的嗎?」
「哦?……」原澤前傾的上身倏地往後仰去,「突然說什麼吉野河,讓人吃了一驚。」
「今天,飛內奈留美小姐和她認識的一名男子來訪,詢問了棟方君事件。」
「飛內……是不是與棟方一起被殺的那位女子的妹妹?那位男子是什麼人?」
「他是東京的自由撰稿人,好像在調查那件事情。」
小百合簡要地介紹了淺見光彥的情況以及他的講話。總而言之,淺見得出如下推斷:由於棟方掌握了吉野河改造計劃基礎調查中的不正當行為,被推進項目的一方殺人滅口了。
「哈哈哈,哪有那樣的事!那傢伙或許電視看多了,或許無聊的推理小說看得太多了!」
原澤聳了聳肩笑道:
「關於吉野河治水,棟方進行了極其艱苦細緻的調查。現在成為問題焦點的活動壩建設方案,引用的原設計圖紙仍是棟方設計的。如何防止漲潮時洪水的倒灌,這樣詳細的數據計算都非他莫屬,他的確是一位對數字十分精通的男人,而且精通建材的使用年限。我只掌握了膚淺的知識,棟方知識豐富,特別擅長於實務,而且晝夜不分地刻苦鑽研和開發新技術。如果他現在還活著的話,一定會戰為活動壩建設計劃的中堅力量。」
他以動人心魄的語言讚美亡友的才華,正在「療傷」的小百合不由得淚水溢滿眼眶。
「啊,對不起,勾起你的回憶了。」
原澤看了一眼小百合,用帶笑的聲音表示道歉。
「不過,我真嫉妒至今仍令你愛慕的棟方。」
「你閉嘴!」
小百合拭著眼淚,當真動怒了。
「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我們走吧!」
原澤手拿賬單,離開座位向結賬處走去。望著他充滿自信的背影,儘管小百合似乎感到厭惡,可是又不能拒絕他,常常感到自己既可憐又可悲。
在德島市郊外的牛排餐館用了餐後,前往原澤的公寓。他們錯開時間,分別乘電梯到七樓。以「還未結婚」為由,原澤最忌諱讓住在公寓裡的人看到他與小百合在一起。
是不是真心想結婚?小百合猶豫不決。倒不是沒有期待,也無意將過去的事情看成婚姻的桎梏。畢竟原澤已經四十一歲,小百合也三十八歲了。她不想如同現在的女孩,依附於男人過日子。雖然那麼說,原澤到底是怎樣打算?他絕不會沒有心思。小百合不便問,原澤也不便說。此時此刻,讓人感到他們宛若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夫妻。
「我就喜歡你身上這難聞的鹹菜味!」
在床上,原澤將頭埋在小百合的身上,總是這樣說。對小百合來說,這是最討厭的「褒義詞」。當初說這話的時候,她會以為是取笑她,立即逃進了浴室。一邊從頭洗到腳,一邊因悔恨而哭泣。原澤不知小百合為何生氣,他緊緊抱住嗚嗚哭泣、赤身裸體的小百合一起沐浴。
雖說「鹹菜味」是褒義詞,但原澤並不是變態,性慾也屬正常,儘管不是棟方,但也說不上什麼地方冷淡。
小百合從不在原澤的住處過夜,她在原澤的床上稍事休息,凌晨三時必定返回。原澤與她同枕共寢,有時在床上揮揮手說聲「再見!」,有時將她送到房門口。
原澤睡眠不沉,時而在床上輾轉反側,時而做噩夢,發出可怕的呻吟聲。儘管聲言只要摟住小百合睡覺,身心就會很快安靜下來,可是從不提結婚後一起生活,所以他是一個藏而不露的男人。
「那個叫淺見的男子,」原澤手臂枕著小百合說,「特意到你那裡,說了那樣的一通話,是不是掌握了什麼證據?」
「哦,什麼?」
「沒有說具體的事情?」
「唉,沒有。只是作了那樣的推理,即棟方君知道數據這一秘密時,或許嫌疑犯就隱藏在掌握這一數據秘密的人中間,具體我也不十分清楚。」
「掌握數據的人?」
「公司的上司啦,同事啦,或者包含政府機關的人!」
「要說政府機關的人,我曾經在政府機關幹過,我也成了懷疑的對象了?」
原澤板著臉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