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鎮魂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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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不知道往哪裡開,大約行駛了十分鐘,清水把車停在了一條巷口的邊上,這裡是樓與樓之間的一小塊空地,好像是包月的停車場。接近十一點了,街道昏暗,行人稀少。
    「就在那邊!」
    下了車,清水那樣說著,走在前頭帶路。他們從街道上而下到連成一片的雜居樓的地下室,走廊兩邊開著三家店舖,他們進入了最裡邊的那一家。用金邊鑲嵌的做工精細的房門上,掛著「和希」招牌。
    店裡面好像有「媽媽桑」的一名女子、領班以及另一名女子、她們用溫柔的聲音說:「歡迎光臨!」大概事先電話預約過吧,沒有其他客人,把他們帶到最裡面的那間包廂,不說多餘的客套話,就遞上了熱毛巾。
    「我與這位先生有事商談,請別打擾!」清水示意她們把酒壺和冰罐放在茶几上離開房間。「媽媽桑」心領神會似地回到櫃檯,對領班和那位年輕女子說:「今晚就到這裡吧!」兩位營業員「哈伊」一聲就沒了蹤影,
    店內播放著背景音樂,優雅而安靜。清水弓著背,臉湊近淺見:「聽說淺見先生是警視廳淺見刑事局長的弟弟呀!」他接著說,「從我們見面之後我心裡一直七上八下,所以調查了一番,聽說你還是一位名聞遐邇的偵探。」
    「不、不,那不過是感興趣,還談不上什麼偵探……」
    「你不要謙虛了,我也有我的情報網。白天儘管時間比較短,但從你的言談舉止感到你那方面的能力已初露端倪。」
    「你那樣誇我真的無地自容。」
    「事實上,今天晚上阿南警署搜查本部來了電話。」清水平靜地說,「說什麼有事要問,明天上午來訪,從時間上來看,總覺得與淺見先生的來訪有什麼關聯。怎麼樣?沒有說錯吧?」
    「您說得對!」淺見微微點了點頭。
    「果然如此!」清水長歎一聲,「我後來聯想起來你將我的名片像拿相片底片一樣夾進筆記本裡,那是為了獲取我的指紋。我覺得不能疏忽大意,而且十分唐突地提到了原澤君的姓名,我認為這可不是小事!」
    清水儘管臉上掛著微笑,可表情卻無精打采。淺見一言不發,等待著他繼續往下說:「的確,那天我去津峰公園別墅拜訪過原澤君,去的目的您大概知道吧?」
    「嗯,為了磁帶。原澤君大概開出了價碼:他把磁帶交給你,作為交換條件你在活動堰建設的中標方面,給德南建設提供方便。」
    「哦?……」清水驚恐似的身子往後一仰,盯著淺見的面孔,「這些您都知道,真佩服!可是您是怎麼知道的?」
    「那盒帶子本來在我手上,是我借給原澤君的。」
    「怪不得!是那樣呀,我覺得原澤君做得太過分了。」清水放聲大笑起來。那笑聲彷彿承認磁帶裡的聲音就是他的聲音。
    「這樣一來,警察就會歡喜雀躍地查下去。可是,淺見先生,我沒有任何理南可以向您辯解,但我不是殺害原澤君的兇手。」
    「噢,這我知道!」
    「唉?您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認為清水先生不是兇犯,那樣周密制定犯罪計劃的人,絕不會犯下把指紋留在門把手上的低級錯誤。這事我已經向警察說明,。」
    「誠如所言,指紋這東西倘若不是罪犯的普通人,在日常行動中不會介意,也就是說,如同把它看成清白無辜的證據一般。」
    「可是,既然有了指紋,有了磁帶,警方作為搜查程序,必須要進行調查詢問,把懷疑矛頭指向清水,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不是某種程度上那麼容易的事吧。我認為警方一旦懷疑,就會刨根問底,追查到底。對留在門把手上的指紋這一明擺的鐵證,我如何辯解呢?我無論如何辯白都會被當成謊言或詭辯對待!」
    「是啊,那不可否定,況且,那枚指紋還關係到另一起殺人事件,越發複雜了。」
    「啊?另一起殺人事件?」
    「就是十二年前,棟方崇在祖谷溪被害事件。」淺見一邊日不轉睛地瞪著清水一邊說。剛一說完,清水的臉色唰地變了。
    「從那起事件中墜崖的車上採集到的一枚指紋,同別墅門把手上的指紋一模一樣,也就是說都是您清水先生的指紋。」
    「噢、噢,怪不得!是那樣嗎?……」
    清水用幾乎絕望地能聽到似的聲音呻吟之後,突然滑稽似地笑了起來:「哈哈哈,是那樣嗎?哈哈哈,怪不得!這樣一來,警方越發堅信不疑,要強迫我承認了,可以這樣認為,在他們看來,是由於同一動機而引發的事件。」
    這笑聲意味著什麼?淺見感到有點奇怪。這笑聲反映了清水自暴自棄的情緒,總覺得好像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東西,彷彿欣賞落在身上的火星似的。
    清水初次拿起來喝過一口的飲料,杯中的冰塊已經完全溶化,變成了摻了水的淡而無味的飲料。他頗感好喝似的呷了一口。給人感覺好像是想開,膽子也壯了起來,索性輕鬆暢快起來。
    「至於動機嘛,」淺見安慰似地說道,「棟方也好,原澤也好,均因磁帶威脅這個原因而加以殺害,這個動機無論如何是牽強附會的。」
    儘管採取了為他辯解的說法,但清水搖了搖頭,說:「不,不會有那佯的事吧。那盒磁帶淺見先生也知道,有懷疑活動堰建設計劃必要性的內容。如問有要竄改基準數值的陰謀、假如招來誤解,必定會對好不容易高漲起來的推進建設的勢頭潑了一盆冷水。超過一千億日元的大型項目就會不折不扣地化為泡影。不儀如此,而且那盒磁帶中的出場人物之一—我就會失去政治家的誠信。不,我個人問題怎麼都行,但會給德島縣經濟帶來重大影響。也許淺見先生不知曉,在曠日持久的經濟衰退中,德島縣經濟界,特別是建築業已經束手無策。吉野河河口堰建沒彷彿是使沉入水下的德島縣經濟浮出水面的最後良策。從最初的計劃提出已經耗費了十幾年時間。好不容易達到審議會通過的目的,這樣一個大型項目決不允許發生差錯。至少警打會這樣推斷,如果有人妨礙計劃的進行,就不得不清除掉。」
    清水用選舉演說般的口吻陳述道。他的一番理論,從經濟方面強調了活動堰的必要性。那裡面大概含有作為長期政治基礎的以德島縣建築業為背景的「確信」,當然對接受經濟支持的義務感在起作用,但超越了那種東西,感到河口堰是必不可缺的,是積德行善,充滿了不可動搖的信念。
    「河口堰當真必要嗎?」淺見問。
    「噢,我堅信十分必要!」
    「即使改變吉野河面貌也要幹嗎?」
    「你是說第十堰嗎?確實破壞了文化遺產十分可惜,可是景觀也好,環境也好,不是總在不斷變化嗎?由於河口堰可以產生新景觀,誕生一個新吉野河總可以吧?」
    「之所以那樣說,根本的是因為你是一個東京人!」
    「哈哈哈,可以那樣認為,但也不是那樣。實際上反對吉野河河口堰的大多是外鄉人,那些自稱文化人的一幫人跑來鼓噪反對言論。如同審議會的動向表明,多數德島縣人以知事為首,贊成者成為壓倒性的多數。」
    「我不那麼認為,不僅積極的活動家,而且有著各種各樣疑慮保持沉默的大多數庶民百姓本意上是不希望改變吉野河面貌的。聽說審議會組成人員多數是按照行政方面的意向選出來的。即使有以那位今尾老人為首的持頑強反對意見的人們,不是也沒有機會參加審議會嗎?」
    一聽到今尾的名字,清水的眉宇間就生出些許厭惡感。「那位老人的頑固勁兒不可救藥。也正是由於那種頑固勁,身邊的人不知要吃多少苦。芙美就是其中的一個……」
    清水認真激昂的口氣,富有感情的色彩剛打開話匣,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馬上打住了。
    「芙美怎麼樣了?」淺見聰明地問道。
    「唉?不,由於蠻不講理的祖父的原因,擔心她的婚期要推遲。可是現在不是說那事的場台。當務之急必須想出明天對付警察調查詢問的對策。也許要作長期鬥爭的思想準備!」他岔開淺見的詢問,說著站了起來:「對不起,很晚了,我送你回旅館!」
    清水突然轉過身去,封住了淺見的提問。
    2
    翌日晨,還睡在床上的淺見被電話鈴聲吵醒。是伊奈打來的電話,他已經來到樓下大廳。淺見慌忙穿戴整齊下了樓。
    「方纔,偵察員已前去縣議員清水處,進行取證調查。」伊奈那樣說著,很香甜地啜了一口咖啡。淺見也要了咖啡。
    「是那樣嗎?大概依然把兩起殺人事件的嫌疑作為前提吧!」
    「當然!」
    「可是,憑什麼呢?光憑指紋就可以定罪嗎?」
    「不,作為物證就足夠了。況且那盒磁帶作為旁證,也有作案動機。聲紋分析的結果,確認兩種聲音有高度的類似性。」
    「是嗎?即使祖谷事件光憑從車上採集到的指紋,也不能證明清水先生的罪行吧。與事件無關,也許清水先生坐過棟方君的車。原澤君的事件也一樣。哪怕是訪問了別墅,沒有殺人,就不會追究的。」
    「那當然不可否認。可是,車內有清水氏的指紋,那輛車墜崖,兩位無辜的人——特別是那女子受連累而被害,這些都是事實。任何情況下留下指紋,無論如何與清水氏多少都有關係。如果就這一問題追查到底,必定會取得成果。」伊奈信心十足。
    淺見只說了一句:「是嗎?」
    「好像要做長期打算!」他又十分遺憾地補充說道。淺見聽來好像與清水要準備長期作戰的口吻一模一樣。
    「必須要有思想準備,因為對方是政治家,不能像一般人一樣強行讓他開口!」
    「一般人就可以強行幹嗎?」淺見不知不覺地皺了皺眉。
    「呀?不,不是那個意思!哈哈哈……」伊奈難為情地笑了笑掩飾過去。可是,淺見再次領教了警察機制的陰暗面。一想到從今以後警察與清水之間永無止境的爭鬥,心情就格外沉重。
    「不管怎樣,這樣確實有了解決事件的線索。承蒙淺見先生多方指教,並得到你的真誠幫助,在這裡我代表德島縣警署本部長表示感謝!」伊奈鄭重其事地低下了頭。
    「沒有什麼!我什麼也沒有做!」
    「你不要謙虛,真的很感謝!希望你一如既往地協助我們偵查。往後我們會設法努力,請你放心回京!」
    彷彿故意那樣表達似的,即便對淺見抱有好感的伊奈,也因在外行偵探的指導下展開偵查而感到有傷體面吧。他想起來,在電視頻道深夜電影中,曾經看過舊西部片《正午的決鬥》。故事情節是蓋利·古波飾演的保安官,為了保衛城鎮而竭盡全力,但被人們拋棄,只好一個人與匪徒作戰,最後告別小鎮遠走他鄉。淺見覺得自已與這名保安官有相似之處。
    上午結賬退房。正要去機場,淺見突然想起來順便到第十堰去看看。
    天空晴朗,在陽光照耀下,吉野河閃著波光,流向遠方。車子下了堤壩,開進河床後,淺見走出車外。春風拂面,心曠神怡,披上綠裝的群山彷彿春天的朝霞,依然沉睡不醒。
    第十堰如同悠久歲月,發出幽遠的天籟之音,橫亙在河面上。她還不知道,根據事態的演變,她的生命也許只有一年或者更短。已經活了二百四十年的「老人」,如何看待吉野河的變遷?淺見彷彿聽到了在推土機開上大壩肆意破壞的瞬間她所發出的悲鳴。
    與今尾芙美當嚮導初訪這裡時不同,河床上一片濃綠,淺見漫步其間,只見兩羽白鷺被來人驚擾飛了起來。也許它們正在構規「愛巢」?周圍的灌木叢和草叢裡到處散落著白色的羽毛。
    淺見驚奇地停下了腳步。
    白鷺羽毛——塞進津峰公園別墅換氣口的「鳥窩」裡的羽毛就是白鷺的羽毛。好像沒有任何關聯的記憶片斷如同散落的珍珠用一根紅線串聯起來,排得整整齊齊。淺見全身打了個寒顫。細微的疑惑與堆積起來的障礙一個個地想起來,有機地反應與結合,形成了一段故事情節。
    會有那種事?——淺見邊想邊對令人厭煩的想像產生否定的情緒。
    淺見回到車裡,駛向機場。總之,對清水輝四郎的調查已經開始,等有了結果之後再去考慮吧。
    還了出租車,穿過登機口,上了飛機之後,淺見總覺得要避開旁人的視線,責備自己像膽小鬼一樣逃避現實,有一種負疚感。從飛機上鳥瞰漸漸遠去的吉野河,她像一條細細的長絲帶……
    即使回到東京後,淺見的心仍在德島上空徘徊。
    他非常放心不下清水從那以後怎麼樣了?給四宮打電話問:「沒有什麼變化嗎?」他只是怪懌地回答:「不,沒有什麼!」連四宮都沒有捕捉到情報,可見警察對清水的調查詢問是在秘密狀態下進行的。
    時光無情地流逝。四月底五月初的長假已經過去,庭院的樹木枝繁葉茂,梅雨季節不久就要來臨了。
    儘管每天工作忙忙碌碌,但對事件的牽掛一刻也沒有從腦海裡離去。連敲打文字處理器時,畫面上似乎浮現德島的風情以及在那裡所遇到的眾人面孔。
    淺見終於忍耐不住,向伊奈警部打電話。
    「我走之後調查如何?」淺見邊抑制住焦急的心情邊客氣地問。
    「十分遺憾,沒有取得預想的進展。」伊奈語調鬱悶,好像無可奈何地說道,「事實上如淺見君所說,祖谷事件好像與清水氏沒有關係。過去的事件要弄清楚挺費工夫的。後來弄清楚了,據縣議會的記錄,含事件當日前後三天,清水氏因參加議會視察而出差到沖繩,也就是說他不在犯罪現場。因此有一點十分清楚,清水氏至少沒有參加直接殺人。不過,教唆的嫌疑仍然存在!」
    「清水君對調查詢問採取什麼態度?」
    「也沒有什麼。每當我們提問時,他只是回答『是』或『不是』,重要的事情什麼也不說。讓人覺得調查詢問彷彿是鬧著玩的。」
    伊奈的焦急可想而知,可是他所說的「重要的事情」究竟指什麼?實際上也許是重大的錯覺。
    「留在墜崖車上的指紋他怎麼解釋?」
    「他說事件前三天,因為曾經搭乘棟方的車子,所以那時留下的吧!」
    「訪問別墅的經過他說了吧?」
    「噢,他爽快地承認了,承認去取磁帶。他清楚地記得,訪問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半,離開時是晚上八點左右,查看了當天事務所的記錄,他正好那個時間不在。因此,接近我們考慮的犯罪時刻。如果他不是犯人,一定目擊了好像犯人模樣的人或可疑的車輛。別墅周圍長著稀稀拉拉的樹木,除此之外就是草地,與一般的民居完全不同的地方,附近有車輛立即就會發現。可是,一再追問還是說什麼也沒看見。你不認為這是無理取鬧嗎?」
    「是呀,說得對!」淺見在電話這邊不住地點頭。是那樣,清水理應看到「什麼」。那是什麼呢?是說還是不說?淺見正在猶豫間,想不到伊奈虛張聲勢地說:「不管怎樣,清水氏的行動很清楚,所以以後只是時間問題。請淺見君不用擔心,警方一定努力,請放心好了!」是相當的自信?還是討厭「外行偵探」的干預?也許是後者吧。伊奈毫不客氣地掛斷了電話。
    可是,現實與伊奈的想法大相逕庭,事態沒有取得一點進展的跡象。這件事四宮寫信告訴了淺見。信中說,清水輝四郎非但沒有沉淪,相反仍舊向河口堰建設傾注精力進行活動,將議會內的多數人引向推進河口堰建設方向。信中寫道:「一過六月中旬,德島逐漸進入『阿波舞』的準備,也許市民的關心會從第十堰問題上轉移開。」這樣的話,河口堰建設的暗流大概已經在水下加速度吧!
    「阿波舞」不知是怎樣形成的,淺見突然想到。據說,德島藩的參政者為了把庶民的注意力從批評行政等方面轉移開,依據一種策略而誕生的。即使不滿情緒依舊存在,但隨著「阿波舞」的臨近,庶民的能量在狂歡中盡情發洩,燃燒殆盡。到處洋溢著「怎麼都行」的氣氛,在這中間還要說什麼的話,就會被當成異端邪說。淺見想,不是那樣的氛圍嗎?
    四宮在信的末尾,寫下了一段有趣的話,想下決心追蹤採訪清水縣議員。他說他對淺見中止調查,旁觀警察的動靜,就這樣沒有個了結而感到焦慮。
    假如置之不理,四宮似乎要開始追蹤採訪,正因為他知道磁帶事情、指紋事情,還有清水與德島建設的關係,所以不缺攻擊材料。但是,只要付諸行動,就會增加受到傷害的人。清水本人不用說,他的家人、支持者,而且議會和德島新報都會受到損害。其結果也許什麼也沒有得到,因為真相完全在別的地方。
    淺見與四宮取得了聯繫。反覆叮囑他說自己馬上去德島,可千萬別輕舉妄動。
    「是嗎?淺見君要來?這樣的話我按兵不動,喂,請告訴我起飛時間,到機場去接你!」四宮高興地說。
    3
    回想起來曾經暴露了幾個症候,正因為一個都不那麼細緻,毫不起眼,所以什麼也不曾細想就過去了。可是只要把這些個個串聯起來,結論仍然只有一個,而且拼圖玩具也就完成了。淺見在飛機上一再回味自己的推理,每次到達不可推翻的結論就精神萎靡不振。應該伸張正義?所渭正義究竟是什麼?迷惑還沒有化解,飛機就降落在德島機場。
    四宮駕車駛向市內的途中,很想聽聽淺見的想法。
    「淺見君說不是清水縣議員所為,很有把握吧?」
    「噢,有把握。可是那僅僅是我個人的想法,與警察的偵查不同,我只是用推理來描繪整個事件的情節。」
    「唉?沒有證據嗎?」
    「沒有!」
    「真沒想到呀!那樣有把握!不,在那以前做了什麼,能描繪事件情節嗎?難以置信!說到底究竟誰是罪犯?」冷不防觸及事件的核心。
    「你能給我保密嗎?」淺見嚴肅地說。
    四宮瞥了一眼淺見,用同樣嚴肅的語調回答:「那當然!」
    「聽警察說,清水氏曾經去別墅訪問過原澤,這是事實。」
    「噢,不錯!」
    「聽說晚上七時半進去的,八時許離開。」
    「不是剛好同犯罪時間相吻合嗎?按照這樣推理,那時,不是剛好開始往通風口塞鳥窩嗎?」
    「是這樣!」
    「就因為這樣,警察似乎把清水氏當作了嫌疑犯。」
    「我想多半是這樣!可是,清水氏頑強否認,而且聽說他在附近沒有看到可疑的人或車輛。」
    「真是傻瓜!這樣警察是不會罷休的。」
    「我也這樣認為。清水氏在說謊!」
    「那麼,他依舊是罪犯?」
    「不,不是!只是……清水氏一定在那裡看到了什麼。」
    「看見了照實說不就得了,那樣警察不就把偵查對像轉到別的方向?不知是怎麼想的,真是捉摸不透。」
    「清水氏在庇護那個人!」
    「唉?看見了那個人?」
    「不,也許沒有看見人,如果那個人是罪犯,就會隱藏在車子附近,躲在暗處吧。我認為清水氏看到的是車子。那車子也許停在離別墅不遠的附近,平常當然不會有車的地方。」
    「他知道車子的主人?可是僅僅看到了車子,就知道是誰的車嗎?」
    「也許知道吧!因為那是一輛特徵很明顯的稀有車。」
    「喔?……淺見君,好像你也知道那輛車子?」
    「噢,知道!那輛車是絳紅色的『J渡船』。七、八年前由日產汽車公司生產,現在這種車型已停止生產。因為是難得一見的車子,所以一看到就會立即想起來是誰的車子。」
    「這麼說,似乎有什麼線索?」
    「是的。」
    「那線索是……」
    「原澤君被殺了。」
    「唉?……」四宮條件反射地注視著淺見,好不容易踩住了剎車。
    「請小心開車!」淺見苦笑地說道。
    「這意味著原澤氏被害,清水氏猜到了那輛車的主人,也就是犯人囉?」四宮聲音尖銳。
    「是的,如果沒有那起事件,清水氏也許立即忘了那輛車的事。可是,聽到原澤君被害的一瞬間,那輛絳紅色的『J渡船』一定在腦海裡浮現,與此同時就猜到了車子的主人?」
    「那麼,那男的是誰?」
    「不是男性!」
    「哦?是女性?……」
    淺見輕輕地點了點頭。
    「難道……市來小百合……」
    「哪能……」淺見一臉苦笑。
    「可是,懷疑現場第一發現者是偵查的規則!」
    「那歸根到底是個比喻,現實事件百分之九十九都錯了。」
    「那麼是飛內奈留美?」
    「哦,那為什麼?」
    「為姐姐報仇!假如她認定原澤氏是兇手,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淺見像刮雨器一樣愕然地搖著手。
    「嘿嘿,罷了!罷了!請把犯人名字告訴我吧!」四宮慪氣似地說道。隨即雙手離開方向盤,做了一個雙手上舉認輸的姿勢。淺見仍然猶豫不定,但也不能總是這樣隱瞞下去,就說:「這女子叫今尾芙美!」
    「今尾?……是脅町的今尾老先生家裡的人?」
    「噢,是老人的孫女,清水氏的女兒!」
    「真的?……」
    車子蜿蜒曲折地行駛。
    「對不起,請好好開車!」
    「明白了,明白了!……只是亂七八糟的。首先,動機是什麼?」
    「那天晚上,在別墅的桌子上放了一根項鏈。而且原澤君洗完澡後,換了洗澡水。從這兩個情況來推測,女性客人要來別墅。可是那位客人不是市來小百合,那麼是誰?」
    「噢,不是說是今尾先生的孫女?」
    「是的,清水氏知道原澤君的事件後,立即注意到那件事情。我初次見清水氏時,剛一提到芙美小姐的事情,他就流露出異常的反應。我說他最近見過芙美,對此他強烈地表示否定。一知道我猜測的日期沒有關係,就一副放心的樣子。儘管如此,一回到芙美的話題,他的目光就顯得心神不定。儘管那樣說,那時我還是不可能那樣想像。」
    「可是,僅憑這些……首先,有今尾芙美與原澤氏交往的證據嗎?」
    「具體的證據以後再收集,只是今尾老人說過一件事,在事件前夕芙美的樣子據說相當反常,我想那大概與原澤君分手不無關係。原澤君大概把決心與市來小百合結婚,與芙美分手告訴了她。」
    「這麼說來,原澤氏是一隻腳踏兩隻船囉?真不像話!」
    「那樣決定實屬無奈,原澤君也許有他的難處。因為今尾老人不同意芙美與他結婚。所以連約會都必須偷偷地安排在五百羅漢寺廟等候會面。」
    「不,不對!」一直忍住不說話的四宮突然充滿自信地斷言,「誠然,淺見君所說的那樣的男女關係經不起推敲,那是因為淺見君認識不足,是男的不好,不管怎樣是男的不好。我以為原澤是大壞蛋。即使說壞蛋,但與惡人的意思不一樣。要我說,他可是放蕩不羈的人,既有地位又有金錢,況且風流傭儻,這樣的男人與女人沒有任何瓜葛是可笑的。連像我這樣的醜八怪也挺有人緣啦,神不知鬼不覺地做那美妙的事情……啊,這可不能公開發表喲!」四宮縮著脖子「嘿嘿嘿」地笑著,談論如此嚴肅的話題,他也不忘惹人發笑。
    「明白了,的確,我是一個對女人瞭解甚少的男人!」淺見失望地說道。因為正如四宮所言,所以他並未生氣。即使到了這種地步,自己也渴望想要美化男女關係。
    「總之,原澤君打算與芙美小姐共渡最後良宵。我的看法,那是芙美小姐提議的。四宮君大概不那樣認為吧!」
    「當然,是原澤喊她來的!」
    不知不覺地將「原澤氏」說成了「原澤」。直呼被害人的姓名,由此可見男人的敵人永遠是男人。可是淺見不那樣認為,即使提出分手的是原澤,安排那天晚上幽會的肯定是芙美。不用說那是因為有了犯罪意識。只要女方提出希望見最後一面、一般男人都不會拒絕的。淺見只能做那種程度的想像。
    「啊,好極了!反正今尾芙美去了原澤那裡,因此,怎麼樣呢?」
    「芙美小姐到達別墅大概是晚上七時許,天色已經很暗了。她偷偷繞到建築物的後面,來到熱水器通風口下面。可是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清水氏來訪。不過,芙美小姐意識到與原澤君約定的時間大概是晚上九時左右,因此清水氏的來訪對原澤君來說大概是事先預約的,她作案是在清水氏返回的八時以後開始的,往通風口的管道裡塞進了鳥窩。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從原澤君口裡聽到的曾經發生事故的情節此時此刻又重演了一遍。要說她惟一的也是最大的失敗,簡單地說就是拿來了白鷺的舊窩。因為那不但成了被懷疑為殺人事件的線索,而且也成了我注意芙美小姐犯罪行為的線索。」
    「唉?白鷺的窩?你怎麼知道今尾芙美犯罪行為的?」
    「這可不是稍作說明就可以明白的!」淺見停止說話,閉上了眼腈。四宮也沒有催他說。
    「我去看吉野河第十堰時,驚動了正在築巢的白鷺,兩隻白鷺飛了起來,白色的羽毛散落在草叢中,眺望這情景,突然覺得彷彿看到了事件的真相。那一天,下著雨,她獨自一人佇立在五百羅漢寺廟等誰?從第二天起她為什麼情緒不穩定?在提到她的事情時,清水氏為什麼那般緊張?上述事情以及方纔所說的細節一起浮現眼前,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她在第十堰周圍撿白鷺舊窩的樣子。想想看,首次將我帶到第十堰的是她。那時,她說喜歡那個地方。從堤壩上眺望第十堰心曠神怡。可是,最後即使去那地方,也不可能治癒她受傷的心。原澤君是破壞她所喜愛的第十堰的可恨的男人。當意識到這個問題時,也許她已經下了殺死他的決心。」
    淺見說完時,車子已進入德島市中心。也許是這個原因,四宮默默地專心致志地握著方向盤。把汽車停在報社的停車場後,四宮離開建築物向附近的茶館走去。
    「淺見君,這以後怎麼辦?」在等咖啡端上來的當兒,四宮終於開口問道。似乎無意反駁淺見的推理。
    「打算規勸芙美小姐去自首!」
    「誠然,那敢情是最好的!現在去自首,會酌情處理的。細想一下,原澤也做得太出格了。倘若我是審判官,也許會判她無罪釋放!」
    「我想馬上去脅町!」
    「我也一起去吧!」
    「不,這次我一個人去。稍有不慎,會被懷疑窩藏罪犯!」
    「嗯,知道了!那麼用我的車!淺見君返回之前我在社裡等著!」
    「謝謝!」
    兩位男人一面互相對視著對方凝重的臉,一面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4
    今尾家裡沒有人。淺見只好去圖書館。第三次與自以為再也不會相見的賀繪見面。
    圖書館已接近關門時間,正在整理之中。賀繪發現了淺見,滿臉笑容地說:「歡迎再次光臨!」
    「噢,我又來了!」
    「這次採訪什麼?」
    「不,這次來不是工作,是來見芙美小姐。」
    「哦,芙美?真的?……」不會是什麼誤會吧?賀繪打量周圍壓低聲音說,「馬上快忙完了,請稍等一會兒!」
    淺見來到外面眺望天上的雲彩,不一會兒賀繪慌慌張張地出現了。
    「芙美說今天要晚一點回來,在這之前我們一起溜躂溜躂好嗎?」
    「噢,這對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
    淺見把車子停在圖書館旁,在街上步行。進入了初次來脅町那天與芙美碰頭的那家「女人」店。賀繪無視男店主投來的意味深長的目光,要了兩杯咖啡。
    「時間還早,先喝杯咖啡吧!」
    「嗯!」淺見點了點頭,變得寡言少語。
    「如果說錯了請你原諒!淺見君,你是來向芙美求婚的吧?」
    「唉,錯了……」淺見嚇得目瞪口呆。
    「哦?錯了?對不起,我說了句蠢話!」賀繪面紅耳赤,扭捏著身子一個勁地道歉。淺見沒有笑,他為不知流露什麼樣的表情合適而感到困惑。
    「正如前些時候祖父所言,芙美情緒低落,以為要是遇到像淺見這樣優秀的男人……所以真的說了蠢話……」
    「不,很好!我感到榮幸!」
    他們一邊品嚐著咖啡,一邊打發發窘的時光。
    「那麼,找芙美有什麼事?」賀繪提心吊膽地問道。
    淺見沒有回答。他避開她的目光眺望著窗外,一輛警車從大街上呼嘯而過。見此情景,淺見心情平靜下來。
    「在這裡談不方便,可以的話出去走一走怎麼樣?」望著彷彿豎著耳朵在聽的男店主,淺見說道。賀繪覺得此事非同小可,就默默地點頭同意了。兩人沒怎麼喝咖啡,就離席走出店外。
    不知不覺地天空佈滿了令人想起梅雨季節的烏雲。街上幾乎沒有行人,有梲的鄉鎮一片沉寂,暮靄降臨了。兩人宛如戀人似的漫步行走在有電影院的河畔道路上。
    「實際上我是來勸芙美小姐自首的。」看著正前方,淺見怯懦地嘟囔道。
    「哦?……」賀繪吃驚地停住了腳步。
    淺見回過頭來,正好與賀繪形成了對視。只見她用責備的目光盯著淺見。雖然小聲地嘟囔著,但是賀繪似乎理解了話中的意思。
    「你說自首,為什麼?……」
    「犯了殺害原澤聰君的罪!」淺見盡量不帶感情色彩地說道。突然聽到這不敢相信的事情,賀繪打了一下趔趄,她心想不能那樣跌倒,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她毅然決然地調整了姿勢。
    淺見用手指了指前面河岸公園空地上的長凳,勸她:「坐一會兒好嗎?」賀繪爽快地答應了。
    「讓你受驚了,我也不敢相信,但很遺憾,殺害原澤君的兇手就是芙美,這是勿容置疑的事實。警察早晚要來的,那樣就遲了。現在去自首,罪責就格外輕了。向芙美小姐說明,她一定會明白吧!」
    賀繪沉默不語。因為事情太大而調整自己的情緒,還是不相信淺見的話?淺見認為是後者。以為客人要求婚,冷不防他說:「你妹妹是殺人犯。」她沒有發火,真是不可思議。
    因賀繪的沉默持續很長時間,所以淺見逐一地敘述了自已的推理,他把說給四宮聽的事情,稍許歸納成事件情節。芙美不原諒原澤的背叛而犯了罪。
    說話途中,賀繪一言不發。以為她不在聽,誰知道不是那樣。她凝視著落日餘暉中的河面,沒有轉過身來。
    終於把話說完,淺見也沉默了。
    四周漸漸暗了下來,剛才還沒有在意的街燈現在感覺很明亮。從側面能夠看到浮現在微暗中的賀繪那張蒼白的臉。
    突然,賀繪俯下身潸然淚下。「謝謝!」她哽咽著說,「不告訴警察而先告訴我,真的謝謝!」她用手帕飛快地拭著眼淚,站了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淺見還想繼續說著什麼,她忙制止:「就這樣,後面的事讓我去辦吧!」接著就離開了,只留下細長的背影。
    淺見久久地注視著賀繪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深處。爾後慢騰騰地站起來,回到了圖書館的停車場。淺見彷彿有一種犯了嚴重罪行似的罪惡感,頭和身體都感到很沉重。
    第二天早上,淺見乘頭班飛機離開了德島。他迫切地希望四宮等待今尾芙美自首之後再採取行動。
    「知道了!但解禁之後讓我寫,因為無論哪裡也沒有這種可寫的素材!」四宮用愉快的口吻說道,並以感謝和慰勞的語言給淺見送行。
    可是,「今尾芙美自首」的新聞一點影兒也沒有。過了三、四天,到了第六天,四宮等得不耐煩了,打電話向淺見發洩不滿:「怎麼搞的?」
    「我也不知道,也許在調整心態吧!」淺見只能這樣回答。他相信賀繪所說的「交給我」。可是他有一種預感,心裡總覺得有一種不安,彷彿犯了什麼重大過錯似的。
    那天傍晚時分,淺見家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須美子拿著名片對淺見說:「光彥少爺,這位先生想見你!」名片上印著清水輝四郎的名字。
    站在門口的清水無精打采,乍一看就知道他明顯消瘦了。
    淺見儘管說了「請進來!」但清水低下頭說:「如果方便的話,請到附近走走。」大概在家裡談事情不合適吧!
    淺見打算去糰子的平塚亭,到那裡步行大約十分鐘的路程。
    在走到大街上之前,清水說:「我是為今尾賀繪的事情來的。」正因為以為會說「芙美的事情」,所以淺見感到十分意外。
    「我帶來了她轉交淺見君的信。」
    他邊走邊從衣袋裡取出一隻信封。封面上寫有「淺見光彥先生收」的字樣,信封相當厚。淺見雖然接受了,但是否立即打開他猶豫了。可是,總不能邊走邊看信,就沒有拆開。
    「首先,我必須說一說十二年前的祖谷溪事件!」伴隨著雙腳移動的節奏聲,清水慢慢道來:「那是前會長曾我部犯下的罪行喲!」
    「唉……」
    「會長被棟方君的造反激怒了,什麼也不懂的書生,竟說什麼要當乳臭未乾的正義漢,使好不容易順利進行的大型項目毀於一旦,這是令人不能容忍的。於是前會長這就殺害了棟方君與另一位女子……事實上,前會長曾我部去世前夕,把我叫到醫院對我說:『那是我幹的!』可是我認為前會長一個人干是不合情理的,所以就問他。前會長苦苦思索一番之後,說出了那人的名字。他當時任德南建設的土木工程部長,是前會長曾我部的心腹。當時已經相當大的年齡了。過去曾經在那賀川當過放木排的總管,是一個脾氣暴躁的男人。前會長和他兩人將車推下了祖谷溪。」
    「那位同案犯現在怎麼樣?」
    「死了!」
    「哦?……死凶?」
    「正好棟方君事件四年後,從位於第二十一座名剎——太龍寺後面的懸崖上墜崖摔死了。」
    「是事故?」
    「警方公佈大概是事故吧!」
    「這麼說也有可能不是?」
    「不,不知道。」
    「我想起一件事。據棟方朱美說,棟方君的父親關於棟方君的事件猜到了什麼,可是警察來調查詢問時什麼也沒有說,擔心說出來就會連累自己和家族。」
    「是啊,的確那樣!」清水平靜地說,「這是聽前會長曾我部說的。很久前,在那賀川放木排很盛行時,有一種叫『鐵炮堰』,即用編成木排的臨時『大壩』阻擋河水抬高水位,然後再放水,讓沒有編成木筏的無數原木漂流到下游。在入海口附近打撈起來編成木排,或者裝上船。在漂流前,儘管各自的山主在木材上打上記號,但也有人打撈別人的木材裝上船。聽說為此爭吵鬥毆屢見不鮮。在激流中作業是玩命,所以作業員和筏夫氣氛非常緊張。其中即使發生傷害致死事件也不奇怪。」
    淺見閉口不語。過了一會兒便催促似地說道:「那也就是說,棟方的父親或其家族曾經殺害過打撈原木者,因為曾我部和同案犯掌握了其秘密,所以從棟方父親的嘴裡並沒有說出真相吧?」
    「不知道!」清水仰望著天空,搖了搖頭。「或許這純屬巧合。在太龍寺墜崖死亡事故發生數日後,棟方君的父親也去世了。」
    「……」
    淺見無語。大概沒有辦法來證明清水的話的真實性。是慨歎兩位年輕人的怨仇已經不可能昭雪,還是應該以為死亡是懲罰罪犯的最好辦法?各自的遺屬以怎樣的心態來接受這個事實呢?
    清水突然來告訴那起事件的真相,淺見認為是一件嚴肅的事情。這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不過是正文的前半部分吧。
    平塚亭就在眼前,淺見是進還是不進正在猶豫間,眼睛的餘光發現清水已經進入平塚神社院內,巨大的樹冠從道路兩旁伸展開來,遮天蔽日,四周愈加變得昏暗一片。
    「事實上在拜訪淺見君之前,到這附近來回轉過!」清水淒慘地笑道。即使到這裡來仍然是很難下決心吧。
    「那麼,是賀繪的事情。」正要鑽過道路中央的牌坊,清水那樣說過之後又沉默—會兒,然後心情沉重地說道,「她踏上了朝山拜廟的旅途!」
    「啊?……」
    「穿一身白,和我見面之後就那樣走了。」
    「那是為什麼?」淺見困惑地問。
    「聽說你來勸芙美自首,賀繪她非常感謝!」
    「……』
    淺見終於猜到了一直感到「不安」的真正原因。
    「詳細情況請你讀讀那封信。你怎麼處理它我和賀繪都不會記恨。最後我要向你致歉,實在打擾了!」
    一站住神社的前殿前面,清水就捐了香火錢,恭恭敬敬地行叩拜扎。之後,畢恭畢敬地向淺見鞠躬說:「那麼我先走了!」從院內旁邊一下台階,不遠就是京濱東北線上中裡車站。清水似乎十分熟悉這裡的地形,毫不猶豫地向台階走去。
    5
    淺見先生:
    那一天,您大老遠地特地趕來,不勝感謝。再次見到淺見君無比高興的我,似乎現在才知道自己多麼愚蠢和羞愧。惟有那一點,為以後的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而嚇得縮成一團。
    淺見君的推理如雷貫耳久聞大名。儘管那樣,我還是驚歎你腦筋確實好使。我想,如果不是以這樣淒慘殘酷的方式,而是能如願以償地與淺見君交往,我會感到多麼高興啊!
    誠如淺見先生所言,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弄清事實真相。你如果將『芙美』這個主角換成『賀繪』就完美了。那天夜裡,開著『紅色渡船』去津峰公園的不是芙美而是我。
    原澤是一個卑鄙的小人。也許我也有責任,愚蠢到沒有識破這個男人的真面目。與原澤的事情無需贅述,可以想像那是充滿恥辱、極不常見的男女私事。我打算就那樣一心一意地愛他,相信他,照他所說的去做。顧慮到面子,心甘情願地偷偷與他往來。
    可是,原澤真正的目標不是我,而是在於刺探祖父的動靜。因為祖父是脅町一帶反對建設河口堰運動的召集人,所以原澤似乎要通過我,收集各種各樣的情報。他越來越露骨,就連我都發覺了他的目的。我責斥他虛偽,與此同時他就離我而去。我簡直如同穿破了的舊襯衫,失去作用之後就被他無情地拋棄了。
    從那以後不久,我發現芙美同我走同一條道。這是多麼令人煩心的事情啊。原澤厚顏無恥地打算把我妹妹同我一樣扔掉。不過,我想把那件事情告訴妹妹,但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妹妹同我一樣當然瞞著祖父以及其他人同原澤來往。若說蠢人辦蠢事,這句話刺痛了我自己。我想你一定會說「你妹妹與你不一樣」。我自己親身體驗,熱戀中的女子什麼也分辨不清。就這樣,姐妹倆的關係變成了醜陋的爭風吃醋般的關係,愈加令人忌諱。
    我只是偷偷地從旁觀察,不過我已經下了決心,假如原澤用對我同樣的態度對待芙美,那是決不允許的。
    不久擔心的事隋還是發生了。
    芙美經常心情鬱悶,很顯然她開始重複我所走過的道路。是的,從淺見君正好在五百羅漢寺廟遇見我妹妹的第二天開始就決定了。如同我曾經遭受過的痛楚,妹妹也被他拋棄了,獨自品嚐淒慘的失戀痛苦。
    大概第二天,我打電話質問他,他反而說什麼已經決定了。
    不過,給淺見君當嚮導去第十堰時,妹妹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時代,她愉快地向我談了那天發生的事情。簡直被淺見君所特有的氣質、不可思議的風度所感染,她也變得靚麗起來。現在想起來,那是她瞬間的平和,還是想排遣自己鬱悶的心緒?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不是一種悲哀。
    後來我才知道,原澤原來有一位可以說最具競爭力的女性。也許淺見君也知道吧,她叫「市來小百合,是十二年前在祖谷發生的事件中被害人的未婚妻。我記得原澤曾經告訴過我,很久以前發生了那起事件,那位被害人是原澤的好友。還聽說原澤被德南建設招聘,頂替了那個人的位置。當那段記憶復甦時,我思想上形成了可怕的想像——也許原澤參與了殺害那人的陰謀。
    想像逐漸膨脹,當變成確信無疑時,我首次對原澤起了殺心,這個世上不允許有這種人存在的想法越來越強烈。有時獨自一人去觀賞第十堰,站在吉野河的堤岸上,遠眺著不久就要被遺棄、發出令人讚歎的籟響的大堤,那種想法漸漸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以後就如同淺見君的推理,我隔了好久才給原澤打電話,像娼妓一樣約他再次見面,地點就是曾經幽會過的那幢別墅……
    原澤好像得勝而歸、耀武揚威的將軍,慷慨地施捨我說:『晚上九點來吧!到時我送你一件禮物,並為你燒好洗澡水!」
    聽到這令人屈辱的話語,我暗自高興。因為我知道原澤愛洗澡,為此總是租用有寬敞浴缸的別墅。
    為了作案,我提前一個半小時到達別墅區,出車子時,另外一輛車子緊接著開過來,從我隱蔽的地方前面通過,停在了原澤所住別墅的前面,從車中走下來我的父親,我驚慌不已。與此同時,我為能愚弄原澤而感到高興,一點也不憎恨晚上野外的陰冷潮濕。
    父親不久就回去了。我毫不猶豫地把舊鳥窩塞進排氣管中。原澤以前當笑話說過曾經在這別墅裡發生過一氧化碳中毒事件,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竟會這樣被效仿。我的眼前浮現他的笑臉突然變成醜陋的、扭曲變形的、痛苦不堪的模樣。
    儘管那樣,說實在的,我並沒有想到他真的會死去,只是想讓他嘗嘗煤氣中毒症狀的苦頭,記住侮辱我們的報應就夠了。即使他知道是我幹的,也不會控告我吧。
    沒想到他死了,儘管如此我絕不後悔,我的心情不知怎的,也許想到會有那樣的結果。
    現在,我一邊給你寫信,一邊感受到心境彷彿越來越透明似的奇妙的狀態。我被那樣的思緒所包圍,我的皮膚、肉體、甚至連骨頭都變成了透明體,不久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的面前擺著朝山者的白色裝束。這封信寫完之後,我就要穿上它,路上死亡之旅。
    我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只是有一件事放心不下,請你不要恥笑。那是關係到淺見君的事情。如果淺見君認為我的死是因為你的原因,那就大錯特錯了。我早就有這種預感,逃脫不了以這種方式去死的命運。請你不用掛念。若是略微為我感到悲哀的話,那就是我做了蠢事!沒有親眼目睹吉野河和第十堰的末日,就這樣離開人世,既感到遺憾又覺得幸運,每天看慣了的吉野河在沒有變成陌生的風景之前,我出去遠行了。
    承蒙看完我這封拙信,真的非常感謝!
    衷心祝願淺見先生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永別了!今尾賀繪絕筆

《藍色長廊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