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東京坐上十二點發車的新幹線「光」號列車,中途在京都停留兩天,然後再去福岡。這是父親定的旅行計劃。
出發那天上午,麻也子一直忙碌著雜亂的家務事。
暫時居於主婦地位主持家務的麻也子,需要把不在家時的事全部委託給廚娘。
十天裡要干的活簡直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正在忙碌中,麻也子接到菅原哲夫的信。她丟下身邊的事,讀起信來。
「您父親給我爸爸寫了一封很鄭重的信。爸爸、媽媽看了都非常高興。
衷心地歡迎你們來福岡。」
「如果在京都停留兩天能有空閒的話,希望您到京都國立博物館看看。博物館在東山七條,它和東京上野博物館的風格有些不同。」「法國雕塑家羅丹的」思想者「雕塑屹立在庭院裡,塑像的臉上露出一副沉思的樣子,給這個博物館增添了莊重的氣氛。
「我去參觀時,在那裡曾看到唐三彩駱鴕。這是一匹引頸長嘯的雙峰駱駝。我很欣賞它那穩健的姿態。」「在我看來,唐三彩在藝術上有兩點傾向;一個是在瓶、壺、盤上看到的色彩和造型藝術的特色,另一個是在馬、駱駝等動物以及人物表現方面栩栩如生的寫實主義。」「在易損的陶器上,能運用這樣精巧的寫實主義手法,使我不能不對唐代陶器匠人的卓越才能和創新精神感到驚歎。」「希望你無論如何也要看一次。但展品可能隨時更換,我看到的駱駝不知是否還在展出。」「最後,盼早日到來」麻也子把這封信反覆讀了二、三遍。父親勇造給哲夫雙親寫信的事,她是看了這封信才知道的。她想:這是父親對哲夫父母的尊重。對於獨生女的婚事,正像一位父親應該做的那樣暗中無微不至的關懷。
麻也子見過哲夫父母二、三次。哲犬的父親擔當縣農田改良技術指導工作,是個性格敦厚的人。麻也子對他那處事謹慎的母親,也深有好惑。她之所以這樣快確定婚約,也有對這個家庭信賴的因素。
麻也子考慮到在福岡結婚後,要和哲夫的雙親在一起。如果相處不好,第一步就會受挫折。但麻也子從印象中感到。他們若成為自己公婆的話,一定能和睦相處。
「這裡是砂原先生府上嗎?」門外有人問。
麻也子放下信,走出門去。
「我們是木原裱糊店的,把府上定制的隔扇送來啦。」一個四十左右歲匠人模樣的男子說。
「埃」麻世子想起來了。父親曾說已拜託著名書法家池村瑞山先生為隔扇題字了。
勇造雖有實業家素質,但絕不能認為他缺乏文化教養。他早年畢業於福岡舊式中學,那所學校以傳統的古代漢語專業課而聞名。《唐詩遜是他愛讀的書籍之一。身受舊教育的影響,使他有些多愁善感。在家裡的擺設上,總是喜歡裝飾些書畫。麻也子想到此處,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是哪間屋子的隔扇啊?」麻也子自言自語。
「這已經問清了,是府上裡屋用的隔扇。」匠人說。
「那,請到裡面吧!」
麻也子把木原裱糊店的匠人領進屋裡。跟在匠人的身後,兩個年青人抬著用牛皮紙包裹著的隔扇,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看過訂貨單工匠人打量著房問說:「尺寸也恰好合適。」把隔扇包裝去掉後,用蒼勁有力的墨跡題寫的一首唐詩映入麻也子的眼簾。
麻也子想:自已的猜測果然不錯。房間裡佈置上這唐詩隔扇後,增強了莊重氣氛。
「真不愧是池村瑞山先生的手筆。」匠人發自內心讚歎。
「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安裝好嗎?」麻也子問。因為出發的時間到了,父親約好在東京新幹線入口處等她。
「是的。由於尺寸非常合適,或許一小時內」匠人說。
「好。請動手吧!」麻也子說。
「大嬸。」她招呼廚娘。時間不多了,以後的事打算交給廚娘定子去辦。
麻也子十點半離開家。
至於隔扇上的唐詩裡究竟是些什麼字句,麻也子並未仔細看過。
「光」號三十七次列車於十二點鐘準時發車,午後三點五十分到達京都。
車廂裡,勇造看著剛從站台買來的週刊雜誌,麻也子翻閱著《京都導遊》小冊子。
麻也子不是初次來京都。在女大二年級時,她曾利用暑假住在父親的朋友家裡,周遊了這裡的寺院和名勝古跡。她也曾受到和達哲郎的《古寺巡禮》一書以及龜井勝一郎等人著作的影響,進行過青春時代的古藝術探索活動。其實,不過是瀏覽一番罷了。
說起來,看了那麼多京都、奈良古代藝術遺跡,卻沒有一處在頭腦中留下鮮明印象。稍有烙印的,還算是法隆寺的百濟觀音和中宮寺的彌勒菩薩!這次在京都逗留兩天,麻也子打算在父親辦事時,自己去市內觀光。國立博物館決定要去,其餘目標還沒有選好。反正京都也大,玩處也多。
「麻也子!」勇造忽然呼喚女兒。
「什麼?」
「近來,中國古代藝術品在日本掀起了熱潮。瞧!勇造手指著週刊雜誌上的一則報道,邊遞給麻也子邊說,」這是瑞典國王舉辦中國古代美術品展覽的消息。「麻也子看了起來。
上面寫著:瑞典國王古斯達夫六世,是古代藝術品收藏家,同意在東京展出他收藏的中國古代文物,並派孫女庫列斯娜為代表,護送展品抵日。據說,這次展出正值日本掀起」中國熱「,連日來二千多參觀者絡繹不絕地湧向位於日本橋的高島屋展覽會會常」二千多人……?「麻也子自言自語地說。她想起人跡稀少的上野傅物館東方館。她有些懷疑:「參觀者真是因為喜歡而去的嗎?」有人講:盲從和易受流行風氣的影響,是日本人的通玻麻也子覺得:這種通病在這裡也有所表現。但若真是這樣,那自己也不是真正理解中國古代藝術的……麻也子從這個報道立刻聯想到唐三彩。隨後,又忽然想起今天送到家的那幅題寫著唐詩的隔扇。
「啊!爸爸,今天上午裱糊店的人把隔扇送來了,是您定制的吧?」麻也子把見面時忘記的事告訴父親。
「是啊,送來了嗎?」
勇造臉上浮現一絲笑容。這個笑容不能理解為高興,似乎暗含譏諷。耐人尋味。「那位池村瑞山先生很有名氣吧?」麻也子問。
「噢,他是當代一流的書法家咧。」勇造回答。
「好極啦!那幅題著唐詩的隔扇擺放在臥室裡正合適。爸爸,那上面的唐詩是誰作的呀?」「王維。」勇造又笑了。他接著問:「麻也子,你看過那首詩嗎?」「沒有。在我正要出門時才送來,還沒有來得及看呢!」「是嗎?」勇造有些失望,又忍不住說了一句:「那是首另有含意的詩啊!」「另有含意?」麻也子反問。
「噢,好嘍!」勇造沒再說下去,卻從皮包裡抽出一本書。「麻也子,這本《今古奇觀》你讀過嗎?」「沒有。」「這是一本中國明代短篇小說集,裡面有一篇很有趣味的小品,寫的是閨秀詩人蘇小妹考女婿的故事。
「是新娘考女婿嗎?」
「對。」
「哎呀,我可討厭這種事,那還有女人的溫柔性格嗎?」麻也子立刻想到自己和哲夫的婚事。
「裡面還有啞謎咧!」
「什麼啞謎?」
「詩裡暗含深意,互為酬答,這是一種很高雅的娛樂啊!」勇造似乎很愛惜地用手撫摸著書。新幹線的乘客們安安靜靜,閒談的人很少。男人們都是一副公務在身的樣子,有的在看報,有的閉目養神,等待著列車到達目的地。
快到京都了。
麻也子的目光忽然落在勇造的皮包上,一種不安之感掠過她的心頭。旅行期間根本不需要手槍,但父親卻把它非法地放進旅行袋。
下決心問一問父親吧!隨後,她又打消這個念頭。
隔牆有耳,何況周圍都是乘客。她不能不提防。麻也子還有些害怕向父親提起這事。
2
投宿處選在站前的實業家旅館。
在相鄰的兩個單人房間中,住下勇造和麻也子父女二人。聽到敲門聲,麻也子打開房門,父親站在外邊。
「麻也子,你現在打算做什麼?」
「想去國立博物館參觀!」麻也子回答。
「去看唐三彩嗎?」勇造笑問。
「是呀。」
「博物館開到下午四點半嗎?」
「是的。」
勇造看了一下手錶:「一道去吧,離辦事還有些時間。」「哎呀,爸爸也去這太叫人高興啦。」在旅途中能和父親一起活動,真是件快活事。
麻也子空著兩隻手,父親提著皮包,他們來到站前。上了出租汽車。
車窗外,京都市區風光閃過。
街道沒有想像的那樣整潔,給人一種雜亂的印象。古老房屋和現代化建築混雜交錯著,到處是綠化地帶。
路旁不遠的東山籠罩在蒼翠的景色之中。
汽車行駛不到五分鐘,就來到京都國立博物館。
買好門票向裡面走時,勇造被看門人叫祝「請把您的皮包放入存物處。」入口左側有一排漂亮的物品寄存櫥。勇造把皮包放入櫥中,然後走進院內。
博物館庭院的正面是新館,右側是舊館。對於麻也子來說,舊館的式樣是新奇的。這的確是一座充滿明治風格的、紅磚砌成的、古色蒼然的建築物。
新館前有一處噴水池。
在噴水池和舊館之間,羅丹的「思想者」引人注目地聳立在那裡。正如菅原哲夫說的那樣,塑像的青銅色與博物館庭院的格調非常協調。可惜沒有時間仔細進行觀賞。
父女一同步入新館。在小賣部問了一下,知道中國陶器陳列在一層盡頭。
勇造快步向裡走去。麻也子奇怪地發現:爸爸和自己都是特意為看唐三彩而來。到裡面一看,唐三彩果真十分華麗。
「啊!」勇造發出驚歎聲。麻也子也很激動。
這段時間,京都國立博物館正展出唐三彩「對兒馬」。
左邊是一匹健壯的黑馬。右邊的是一匹溫和的淡褐色條紋母馬。都是卓絕的藝術珍品。
馬高約六十厘米。鬃毛散亂,四腿叉開。馬鞍、肚帶和四蹄分別塗飾了不同色彩,卻富有整體感。
馬的尾毛似乎擰得很小,與日本馬不同。或許這是中國馬的整飾習慣。
並且。仍如哲夫所說,唐三彩馬體現了準確無比的寫實主義風格。它是一種選用脆性的陶器原料作坯體,在每一處細微的部位上都做了精雕細刻的藝術加工。
麻也子忽然想到:若說這是一千幾百年前的創作成果,那後來一些藝術品的寫實主義手法果真高於唐三彩嗎?麻也子轉身向父親望了一眼,竟怔住了。
勇造的興致絲毫不低於麻也子,也看得入了迷。他睜著一雙一動不動的大眼,一雙完全陶醉了的大眼。麻也子一眼看出,父親已處於唐三彩的誘惑之中。
閉館時間就要到了。兩人走出博物館。
「麻也子,你回旅館?」勇造問。
麻也子點頭。
「那麼,咱們在這兒分手吧。我去辦事。」說完,父親轉身走了。
父親離開二、三十米後,麻也子忽然想起;忘了問父親歸來的時間。
麻也子剛要追上去,卻發現父親一個奇妙動作。勇造把皮包放在地上,從裡往外拿東西。再仔細一看。勇造戴上一副墨鏡,又向前走去。
為何在京都要戴墨鏡呢?麻也子疑惑起來。父親平時一向討厭「墨鏡」和青年人留「長髮」。他曾講過,那是流氓分子和懦弱者的形象。
麻也子信步走在勇造後邊。她不是「盯梢」,而是被一股不安和疑惑所驅使,無意識地跟在後邊走。
從東山七條經過馬町去五條阪的路很狹窄。特別是人行便道,只有一窄條可供往來人通過。有時麻也子穿行在急馳,的小客車和載貨車中間。她的視線時斷時續地落到勇造的後背上。
在五條阪的拐彎處,麻也子發現勇造停在一幢漂亮的樓房前面。隨後,像被樓房吸進一般,在門前消失了。
似乎有一種奇妙的引力,麻也子也走近了那幢樓房。
這幢樓房座落在五條阪路口偏西處,是一幢現代四層建築。瀟灑的米黃色外飾,似乎要驅除掉四周的暗淡氣氛。
麻也子站在樓房門前,那裡靜悄悄地不見人影。自動門輕快地開了。麻也子提心吊膽地向裡張望。
入口右側懸掛了一塊金屬揭示板,上面寫出一大排駐在樓內的公司名稱。她走近一些,眼睛飛快地在上面巡視。麻也子的視線停留在三樓的一個名牌上。上寫: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京都辦事處。麻也子驚呆了。
理查德。布魯特不就是那個幾次向東京的家裡打電話的外國人嗎?都是在晚十一點後的深更半夜麻也子想:父親一定是進去拜訪這個「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了。
父親戴墨鏡意味著喬裝打扮。同樣,在這次京都之行,父親又換上平時不穿的高級方格上衣和麻也子從未見過的褲子。麻也子本以為父親隨身帶些寬舒方便的旅行服而沒有注意如果從另外的角度來看。不是可以說明。墨鏡和這套服裝是父親故意做給別人看的嗎?這不是說明這是為了防備別人發現他到古董商店來的嗎?還有,那支手槍又是怎麼回事呢?麻也子向內張望,發現有自動電梯。她心中突然出現去三樓的衝動,於是向自動電梯跑去。但,她轉而又克制住自己。麻也子認為,女兒如果對父親的行動有懷疑,就採取跟蹤到父親搞商務活動的場所的越軌行動,這是卑鄙的行為,不應該做這種事。
麻也子躊躇地走出大樓。出來後。站在五條圾的拐彎處,重又朝大樓觀望。
一個男人走進大樓。這人也戴著墨鏡,寬闊的肩膀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麻也子看一下手錶,是下午五點十分。
麻也子沿著道路走下去,右側是清水寺。但她已經沒有參拜的興致了。麻也子毫無目標地沿著電車線路走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走過東山安井,前面已望見祗園路口。麻也子避開人聲嘈雜的四條河原町,登上八阪神社的寬台階。這種日子裡很多人要去鄉間度假,但這裡的人仍然很多,各種各樣的小貨攤也在招徠顧客。
麻也子的目光突然盯在路旁的占卜卦攤上。
3
那卦攤不是普通占卜,是黃雀抽帖。
叼著卦帖急急忙忙跑進跑出的小鳥,顯得十分可愛。麻也子擠進已聚集了十五,六個人的卦攤前觀看。
卦攤上懸掛著「黃雀神簽」的布幌。
小型神殿前有一條小路,還插著個太陽旗。黃雀在小小的舞台上,完全是一套馴熟了的表演。
聽老頭兒吩咐。黃雀接過香資,就靈巧地叼起一個小太陽旗,碎步跳上神殿,鈴聲一響,抽出一個卦帖。然後打開封條,把圭卜帖遞在伸出的手心裡。
黃雀伶俐可愛,麻也子看出了神。
當然,對於在女子大學受到現代科學教育的麻也子來說不會相信占卜之類的事。可是,麻也子的腦海中忽然產生也掏五十日元硬幣試一次的念頭。那個黃雀真逗人喜愛埃不知是「山雀」、還是「知鶴」。
麻也子付了香資。那個可愛的黃雀拜過神殿,就叼個卦帖放在她的手上。麻也子微笑著離開了卦攤。
麻也子聽別人講過,要是祈問商業前景,這種占卜總是擬「吉」、「大吉」之類的話來搪塞。
「隨便放在一個樹枝上……」麻也子向四周張望了一神社旁的櫻樹上,系結著許多卦帖。人們抽到不吉利卦簽,按慣例繫在樹枝上,意思是把卦帖退還給神。
為了使細長的卦帖容易繫上,麻也子打算把它折疊來。這時,一個「凶」字進入她的眼簾。她怔住了。
她才想有「吉」或「大吉」之類的字樣,仔細一看上卻標著「占卜」、「五號」、「凶」。在加括號的「命運」二字下面寫著:「現在,你不要讓最親近的人從身旁離開。」卦示雖凶,遵神訓則能化凶為吉。「」毫無價值。「麻也子想。她長期按受的現代教育,使她不會聽任這樣的擺佈。
再接下去看,卦帖上還有「時運」、「財運」等欄目。
「婚事」一欄裡寫著:「雖是良緣,結成卻遲。」麻也子看到這裡就停下了。下面還有「待人」、「失物」、「外出」等欄目。麻也子想把卦帖繫在櫻花樹枝上。
驀然,一種背叛理性的念頭湧進麻也子腦海。
她最親近的人——就是戴上素日有反惑的墨鏡,暗藏手槍,到五條板的古董商店去拜訪的父親。出於對父親的掛念,不相信命運的麻也子也動搖了。準確地說,她覺得眼前的「凶」卦和以前心中的疑慮有著某種呼應。
麻也子走下抵園石階,喊來出租汽車,她想回旅館。
經過五條阪時,又看了一眼那幢大樓。
「下車?」這個想法在麻也子頭腦中一掠而過,但立刻就否定了。此時,麻也子心中雖覺不安,卻還沒有什麼實在想法。回到旅館,在服務台取鑰匙時,她看了看父親房間的鑰匙,「49」號仍然放在箱裡。這就是說父親外出還沒回來。麻也子叫來了服務員。
「隔壁49號房間,住著家父。他回來時候。請敲門通知一聲。我有事找他。」服務員把麻也子的話寫進值班記事簿。
其實,麻也子沒有什麼要事。只是覺得今晚看到父親平安回來才能放心。麻也子在旅館餐廳吃了晚飯,回到自己房間時,已經是七點半鐘。父親還沒回來。
她感到極度疲乏,不是旅途勞累,而是精神上的沉重負擔。
麻也子又從提包裡取出卦帖。她覺得自己幹了件蠢事。無故自尋煩惱。
她不相信這種迷信的東西,但卦帖上的話卻使她憂心仲仲。每當她的情緒低落時,她總是往壞處想。
「現在,你不要讓你最親近的人從身旁離開」麻也子重新看了卦帖。敲門聲,麻也子呼地跳起,奔向門口。來人正是父親,麻也子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有事嗎?」勇造說著,坐在椅子上。
「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想問您明天的打算有點擔心」「擔心?擔心什麼?」勇造懷疑地問。
看到父親的表情,與平日並沒什麼異樣,她放心了。
「你外出的時候,只剩下我一個女孩子,有點不安哪!」麻也子鬧彆扭似地回答。
「我有公務在身,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明天早點去福岡吧,以後總可以有機會來遊覽京都!」「好哇!」麻也子回答。
「麻也子,」口氣稍稍有點改變的勇造說:「有些事該告訴你一下」「什麼事?」看到父親的樣子,麻也子又有些急了。
「你知道,公司方面的情況並不算好。打入東京以後,好像事業擴大了,實際上資金周轉陷入停頓。說不定要委託三信化學集團進行善後處理,這是一種破產哪!我作為經理,也有責任。我打算果斷地處理一下房屋財產我擔心你的婚事也不能像一般人那樣辦啦。」「那樣的話」麻也子說,「我隻身去也沒關係。我想,哲夫家裡對這事是不會刁難的。」「那就好。作為我畢竟」「爸爸」麻也子下決心把心中疑慮和盤托出,「您近來的情況,我很擔心啊!我明白:事業方面,是瞬息萬變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傾家蕩產。爸爸不是經常這樣告訴我嗎?我也有精神準備。可是,近來來訪的名叫橫田的那個人,還有夜裡很晚還打電話來的外國人,他們也是和事業有關係的人嗎?」勇造的臉頰抽動了一下。看到這種情況,麻也子把接下去想說的「皮包中的手槍」這句話嚥了回去。
「這些事都與公司業務沒有關係。」勇造臉色難看地說,「等過一段時間再告訴你吧!」父女倆之間出現短暫的沉默。
「麻也子,爸爸只盼望你和哲夫的婚事美滿埃」說完,勇造站起來。
麻也子聽到這話,差點落下淚來。她沒有母親,父女倆生活在一起;父親的關懷時刻都在溫暖著她。
京都已經進入深夜。
麻也子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這並非不適應旅途環境所致。她雖然對父親的擔心稍有減輕,然而還難以丟開不想。
麻也子打開檯燈,手伸向帶在身邊的推理小說。這是英國作家阿加莎。克裡斯蒂著作的新版本。麻也子是推理小說愛好者,但她也不是什麼樣的推理小說都看。
她最喜歡的是散發著濃郁的時代氣息、令人精神振奮的克裡斯蒂的作品。
打開書之前,她忽然想起克裡斯蒂與考古學家再婚的事。
麻也子想:自己現在也要同考古研究生一起開始新的生活了。等待他倆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搞研究的人,不會給自己的經濟收入帶來什麼好處。哲夫的面龐浮現在她的眼前。
比任何東西都更珍貴的是他的愛情、他的誠實。麻也子心中充滿無限深情。
她合上書本,關掉檯燈。
4
門外響起「咚、咚」的敲門聲。
麻也子睜開眼睛,看了看枕邊手錶,已經是早晨六鐘。她披上外衣,向門口走去。
「誰呀?」
「是我!」勇造的聲音。
「啊,爸爸!」
門打開後,意外地看到父親穿戴整齊、提著皮包站在那裡。
「怎麼啦?」麻也子驚奇地問。
「哼!」父親把皮包放在長椅上,坐下說,「早晨五點,接到世田谷警察署的電話通知,東京的住宅被盜啦。」「啊!」麻也子驚訝地睜大眼睛。
「可惡的盜賊。聽說把廚娘定子給捆上了,在家裡亂翻一氣。警察急於瞭解情況,說如果方便的話,希望能盡早和我見面。」「那,定子怎樣啦?」「定子倒沒出大事,只是被捆了一下。用長筒絲襪蒙上了臉,真是一夥狗強盜!」勇造一口氣說出來。
「什麼東西被盜了呢?」麻也子急問。
「大概是想搜值錢的東西!可是,一件東西也沒帶走。這要等我回去才能搞清楚。定子受了驚嚇,很害怕。我只好先坐新幹線返回去。」勇造說。
「我也和爸爸一起回去。」麻也子向父親請求。
「不,沒什麼了不起。你在京都再玩一兩天,就去福岡吧!哲夫那裡還等著咱們呢。」麻也子對讓自己一個人留在京都,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回到東京,先找個人照看一下家裡。無論如何,我也要去福岡。」勇造說。
「那,我」麻也子固執地請求隨父親回去。
「你不能回去,菅原家在等著咱們!對於這樣的喜慶事,遵守時間是很重要的。你到福岡以後,對咱家被盜的事在壯伯父和哲夫那裡都不要提起,可不能讓他們跟著擔憂。」壯伯父是勇造的哥哥,現在住在福岡麻也子家裡看管房子。無論是父親的房間,還是麻世子的房間,還都原樣不動地保留在那裡。麻也子在福岡時,就受過伯父夫婦的照料。
麻也子想:淨發生些怪事,強盜用長筒襪蒙廚娘的眼,想的怪周到,卻什麼東西也沒搶走,真有這樣的強盜嗎?勇造家裡不存放現款,但在光景好時購置的很多古玩,都放在貯藏室裡。如果什麼方便就偷什麼的話,客廳裡的裝飾品也很貴重。麻也子還聽說過,父親屋裡的香爐也相當值錢!然而;什麼也沒拿走,真是不能理解。
「爸爸,強盜是為什麼東西而來的呢?」
「啊,」勇造臉上浮現出譏諷的笑容。這是一種具有某種意味的笑容。「真是一幫混蛋,硬是追尋根本就沒有的東西。」麻也子還想追問下去,勇造已經站了起來。
「噢,沒時間啦。事情一完結,我也去福岡。」勇造邊說邊打開房門。
瞬間,麻也子耳邊響起了咋天在八扳神社抽的卦帖上的話:「現在,你不要讓最親近的人從身旁離開。卦示雖凶」父親的身影已經從麻也子的視線中消失。
麻也子打算今天就去福岡。在這樣心神不定的狀態下,她沒法留在京都繼續觀光。她想在早餐時去服務台預約車票。
房門下縫隙裡,露出免費贈送的一張晨報。這時已是早晨六點五十分。旅館早餐要從七點開始。她漫不經心地翻閱報紙。驀然,社會版的大字標題映入麻也子的眼簾:「外籍古董商人遭槍殺」麻也子心頭受到很大衝擊。隨後,她在精神恍惚之中,匆匆讀起那則報道。
「十八日晚十時左右,京都市東山區五條扳西口的藝術大廈三樓」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京都辦事處「室內,發現被槍殺的屍體一具。
「京都府警察署偵緝一科和五條分署已作為殺人事件立案偵查。」「據查,死者是總公司設在香港、在京都和東京均有辦事處的」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經理理查德。布魯特。」「大廈管理員淺利貞雄(61歲),當夜十一時左右巡視時,發現該房間從外邊已被鎖上。」「調查時判斷,理查德。布魯特在會客室被槍擊後倒在茶几上,子彈從左側大陽穴進入,貫穿後腦,當場死亡。」「當日下午五時稍過,一樓辦事員似曾聽到沉悶的槍聲,推測當時即為作案時間。」「從現場情況看,死者在談話中被槍殺的可能性較大。」「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從事日本、中國古代藝術品交易活動,在同業中頗負盛名。來往客人多,成交金額高。」「當局以古代藝術品交易商所提供情況作為調查內容,並注意到房門從外部被反鎖等疑點,認為犯罪分子是該公司的熟人常客。」「十九日晨,偵緝總部再次對現場進行搜查。屍體準備送」京大「解剖。」「另外,據同業友人介紹,理查德。布魯特精明過火,因此,在言行諸方面懷恨他的人可能很多。」「據該辦事處唯一女職員厚木靜子(27歲)稱,下午五時前,她遵照理查德。布魯特的指示離開商店,所以對後來的客人准予揣測。預料本案調查工作將有很大困難。」麻也子看了這則報道,腦袋脹大起來。
她的腦海中不斷出現,——
理查德。布魯特;——
槍殺;——
午後五時過後。
她從這些情況中得出結論:父親勇造一定與這一事件有何況下午五時左右,她跟在父親後面到過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店的大樓。那時,父親的皮包中放著手槍。麻也子不能想像父親開槍殺死理查德。布魯特。不,說得更恰當些,是她不願這樣想。
「父親哪能幹那種事。」
這是作為至親骨肉此時的心情。然而,父親已經捲入這一事件。不,確切地說,是她猜想父親捲入了這一事件。
「怎麼辦?」
麻也子想不出好主意。即使找到什麼辦法,旅途中也無能為力。對這一事件,他不知道的情況太多了。
「無論如何要掛個電話。」麻也子想。
她和交換台進行聯繫,把自己家電話號碼告訴對方。
她知道:此時父親還在新幹線車廂裡,在家的肯定是廚娘定子。
「喂!喂!」電話裡卻傳來男子的聲音。
「我是麻也子。」
「啊!是小姐嗎?我是富岡。」
「您是富岡先生呀?」麻也子放心了。富岡是廚娘定子的外甥,他在江東區鐵工廠做工。
「這次讓大嬸受驚了。大嬸身體怎麼樣啦?」「沒關係。強盜們只是捆了她。上了點年紀,經不住驚嚇,現在還躺在床上。我今年的假期沒有用完,給府上守門來了。」麻也子雖然只見過富岡一面,但他那充滿活力的面孔彷彿就在眼前。
「家父在新幹線車上,上午準能到家。請您費心,父親一到,請讓他給這裡的旅館掛電話。」關於布魯特被殺事件的新聞,麻也子不想告訴局外人富岡。因此,當她再次向躺在床上的定子表示問候之後,就結束了通話。
本來打算更詳細地瞭解一下強盜當夜班來的情況,由於定子還不能起床,只好作罷。
旅途中滯留在京都的麻也子,心中充滿了憂慮和不安。
在沒有和父親聯繫上時,她不能隨意離開旅館。
「哲夫如果在這兒就好啦。」麻也子想,「和哲夫在一起一定會增添無窮力量。」上午十一點半,電話鈴聲響起來。她拿起聽筒,電話是富岡打來的。
「令尊從東京站打來電話,他直接去世田谷警察署了。他要瞭解一下情況,還要耽擱一些時間。他要我轉達,希望您早些去福岡。」「知道啦。請告訴家父,我立刻去。」麻也子回答。她的心已經飛向菅原哲夫。
在這不可捉摸的事件漩渦中,麻也子可以依靠的,只有菅原哲夫一個人了。
儘管這樣,麻也子仍然在想,「難道是父親把理查德。布魯特」雖然她竭力想否定這種判斷,卻很難消除沉在心底的疑慮。
麻也子在服務台,拿到雲仙3號快車的臥鋪票。這趟車預計晚九點十五分從京都站發車,翌晨九點四十五分到達博多。
上車前,麻也子又做了一件事。
她在電話號碼簿上查到距車站最近的《京都新聞》售報亭電話號碼,通過電話問清地址。隨後,她來到位於東寺附近的售報亭。
「打擾啦,麻煩您」麻也子說,「從今天晚報開始,能否把十天內的《京都新聞》都用快投郵件轉給我呢?」出來接待的女主人,聽了客人奇怪的要求,露出一副驚訝的面孔。
「當然,我來支付報費和快投郵件費。」
麻也子付清了包括手續費在內的一筆錢。
晚九點十五分,雲仙總號準時從京都站的月台上發車。對於麻也子來說,也許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與此同時,在五條分署「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被殺事件偵輯總部」裡,正在緊張地忙碌著。「殺害外國人的事件」使這個偵輯總部出現了與普通案件不同的特殊氣氛。5「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被殺事件偵輯總部」在最初偵查行動中,出動人員數量之多,在京都府警察系統裡也是罕見的。這除了因外國人被殺,易於聳人聽聞外,還由於偵查對像涉及極廣,也有大規模行動的必要。簡單地說,進行了如下部署:○殺人預謀的情節,由偵緝一科負責;○從被害人的職業看,有可能為京都所特有的涉及古代藝術品的犯罪行為,由偵緝二科負責;○非法攜帶手槍方面的有關情況,由偵緝四科負責。
也就是從事件的性質出發,根據警署各部門的職能,實行總動員,集中全力對付罪犯;這理應看作是最有效的措施。
領導方面有偵緝總部長、刑事部長警視平木弘幸,還有偵緝一科、二科、四科有經驗的警部補、巡查部長。五條署的警部補、巡查部長。全體人員共七十一人,陣容強大,以便使罪犯及早歸案。
概括地說,偵查工作集中到兩點:
V物證、
1、從手槍發射的彈丸確定槍的種類,
2、現場指紋調查,
3、鎖的詢查。
V人證
1、商店女職員厚木靜子介紹「往來人員情況」;2、聽取同業人員關於「與被害人有直接利害關係的人員情況」。
初期偵查方針是,在準確基礎上特別要加快速度。要使大量偵查人員在京都市內迅速象蜘蛛拉網一樣鋪開。
同時,針對這次偵查行動的困難和特殊性,在總部召集的第一次全員會議上,偵緝二科的筱田警部補陳述了有關參考情況。筱田警部補是偵查工作的老手,他在涉及古代藝術品犯罪的「東寺重要文物外流事件」偵查活動中聞名於京都警界。
他身材高大,面孔白皙,戴著深度眼鏡,使人一見面就聯想到大學副教授的風度。筱田警部補在會上滔滔不絕地講述:「根據諸位的要求,我從京都古代藝術品商界的現狀和已掌握的材料中,簡單地介紹一下理查德。布魯特其人。」「眾所周知,京都是古代藝術品交易非常興隆的地方。在本地寺廟珍藏有豐富多彩的重要藝術品,是其他城市望塵莫及的。然而,圍繞這些藝術品也產生了欣賞欲、佔有慾、爭奪欲,於是就出現了種種犯罪活動。這是不言而喻的。」「東寺重要文物的流失情況,因為正處於調查與爭議之中,姑且不去談它。這裡舉出一例作為追查工作異常困難的證明。」「一九六六年九月,天台宗G院珍藏的中國宋代畫家毛松的猿圖去向不明。」「毛松是南宋前期有代表性的花鳥畫家。G院珍藏的絹本著色猿圖是描繪猿的習性的傑作。」「當時,據該院住持說:一九四八年,正值戰後困難時期,為了度過經濟難關,曾從某公司經理H氏手中借款五十萬日元,作為抵押。就將猿圖交給這位H經理了。當時的五十萬日元,可說是一筆巨款。另一方面,H氏則解釋說;這是一次巨額捐贈,作為禮物才按受猿圖的。顯然,雙方陳述不一致。」「據說猿圖是武田信玄特別喜愛、不離身邊的東西。它橫三十六。六厘米;寬四十五。八厘米,是屬於國寶級的逸品。」「可是,經查明H氏手中並沒有猿圖。那麼,猿圖到底落到誰手了呢?經過認真追查,至今也沒有找到它的下落。據內行人判斷:可能已經流失國外。據說,猿圖現在可值三千萬日元。這只是一個例子。」「從某種意義上說,類似的藝術珍品,在集中了民族優秀遺產的京都,正處於極其不安全的狀態之中。」「如前所述,如果猿圖確實已經流向國外,那麼它必須經過一些經紀人,也就是古董商之手。」「當然,古董商有好的也有壞的。進行合法買賣的正派的古董商很多。但是,也有一些在合法、非法之間鑽空子,攫取超額利潤的捎客。根據我們的內部偵查,被害人布魯特就是一個品質惡劣的掮客。幾乎在京都寺廟的每一重大文物外流案件中,都有他的名字。」「他是英國籍,現年六十歲。在香港設有總公司。這類掮客,不一定開辦公開陳列的店舖。往往把小件古董存入銀行金庫,而把大件古董另找秘密倉庫隱藏起來。」「他們絕不肯輕易露出馬腳。在交易中,也僱用律師做顧問。鑽法律上的漏洞,以求萬無一失。作為自衛的一種手段,他們手裡還操縱著暴力團。」「有消息說:布魯特和志村組已經勾搭成伙。」講到這裡,在偵查員中間引起一陣騷動。所謂志村組,是關西最大的暴力團。這個暴力團的組織嚴密,成員的嘴巴很牢。採用一般方法,很難搞清真相。「」另外,布魯特的手段毒辣,和他打交道的人,包括寺廟的有關人士、同業者、外行人都不得不忍氣吞聲。「」如果在這次事件的背後暗藏有古代藝術品轉移活動的話,預料偵查工作會相當困難。我提議,列出全部有關人員名單,對他們進行徹底追究。「筱田警部補的話講完了。
五條分署的一個警部補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是當充分瞭解到偵查工作的難度後,無意中發出的歎息。這種心情也是在座的所有偵查員的心情。這歎息當然並不說明是精神沮喪。
「不屈不撓」——這是京都府警察人員的座右銘。
為了早期偵破在國際城市發生的殺害外國人的事件,為了承擔起保護京都的名譽這個最崇高的任務,在偵查員們的眼睛裡,閃爍著灼灼逼人的目光。
麻也子坐的是雲仙3號列車4號車廂的4號下鋪,緊挨著這節車廂是餐車。
她換上了在臥鋪用的寬大女睡褲,橫躺在床鋪上陷入沉思。聽到餐車開始營業的廣播,才感到肚子餓了。
在京都的一、二天裡,旅館的飯菜一直不能引起她的食慾。此時卻想吃些火腿麵包。
她換上西服,拿起女式提包。為了適應旅行的需要,她帶來一個較大的提包。
短時間的就餐,帶個大提包有些難為情。所以就只掏出錢包帶著,推門走出臥鋪車。
列車經大阪,向西飛馳而去。黑暗中,關西夜景在餐車窗外不斷閃過。
麻也子在餐車大約呆了三十分鐘,吃完晚飯,回到4號車廂。
晚上十點過後,在臥鋪車廂的狹窄走廊裡,已經沒有來往的旅客。
麻也子打開床幔,想把錢包放回提包。這時,她發現提包的位置變了。記得剛才是放在枕頭的左側,現在卻在右側了。
「啊!真奇怪。」提包的卡子也開了。她輕輕打開提包。
「哎呀!」麻也子發現:總是放在右側的粉盒,被移動了位置,滑落到提包底層。
「誰動了提包?」
作為女性,提包被別人偷翻,是一種恥辱。麻也子頓時生起氣來。
「啊,有人跟蹤!」
霎時間,麻也子覺得一股寒氣透過脊樑,身上發抖。
與此同時,一封航空信從大阪飛向東京。收信人是砂原勇造,信封上寫著「快投、親展」這是用從報紙剪下的單字貼成的一封奇特的信。
內容是:
「二十日午後二時,在東京鐵塔下,把以前向你通告過的東西,交給頭戴紅色無簷呢帽的男人。否則,將把你作為殺害布魯特的罪犯,報告給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