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巖井車站是一座非常簡陋的木結構小站台,候車室裡小得要進去十來個人便會擠得轉不過身來,裡面呈「口」字型排著長木凳。木凳上還放著一條折疊著的薄棉被,好像是給被拘的罪犯準備的。
    黑鬚買了一張到千葉的車票,然後坐在候車室裡的長木凳上。秋意料峭,他卻渾身是汗,連襯衫都濕透了。他一路奔跑著下山而來,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他汗水淋漓,不僅僅是因為他剛經過劇烈運動,更是因為他害怕那警笛聲。
    正在這時,一輛黑色汽車駛近車站,兩名男子跳下車朝這邊走來。黑鬚猝然呆著木雞,他看見汽車的駕駛座裡坐著一個穿制服的巡警,下車的兩人準是刑警。
    黑鬚慌忙將包塞人木凳底下。如果提在手上受到盤問,就無法抵賴了。
    黑鬚馬上走出站台,便躲在車站外那家小賣部的背後,看著兩人走進候車室裡之後,便溜進了附近的麵條店裡。
    接著,聽見警車的警笛聲越來越近。
    急急忙忙地付了車資,志津子便打開車門衝下車來,還差點兒撞上正從候車室裡出來的兩名男子。
    這是一個小車站,車站裡沒有自動購票機。志津子到窗口買了一張到東京的車票。
    找零錢時,不小心一枚一百元的硬幣掉在地上,滾進木凳底下。志津子彎下腰撿硬幣時,看見了藏在木凳底下的那只黑色的包。
    她撿起那只包向售票員說了,但售票員正埋頭計算著什麼,好像沒有聽見。
    上車的時間很緊迫,還要走過天橋趕到站台上。志津子慌不迭地穿過無人檢票的檢票口,跑上了天橋的石梯。
    當志津子趕到站台上時,列車幾乎同時開進了站台。車廂內空蕩蕩的。
    志津子一個人坐著四個人的座位,重新打量著那只撿來的黑包。這個包顯得脹鼓鼓沉甸甸的,但外表卻顯得很破舊,不像是裝著重要的東西。包上還掛著鎖;但即使沒有上鎖,志津子此刻也沒有那份好奇心去察看包內的東西。她將包放進紙袋裡。她現在最擔心的是志保的事。
    列車奔馳著。透過車窗看得見窗外的大海。大海依然平靜;但是,列車不時地穿過短隧道,窗外的景色忽明忽暗,使志津子的心情變得更加煩躁。
    黑鬚住在千直市。他現在已經有33歲了,但依舊孑然一身。
    他回到公寓時,已經過了夜裡10點。
    在巖井車站時,他躲進了附近的麵條店裡,窺視著車站那邊的動靜。男人們的身影還在,好像是監視的刑警,他怎麼也不敢過去。
    他在巖井有個熟人,叫籐田,在海岸邊一帶經營著客棧。他造訪籐田家,想要在那裡躲一段時間,但想不到籐田已經出門,家裡只剩夫人一人。籐田的妻子好像非常忙碌,只是稍稍應酬了一下,便只顧著忙自己的事情去了。黑鬚返回國道,漫無目標地坐上公共汽車,以後又換乘出租汽車,在外房線的車站裡坐上列車才回到千直市的。
    回到家後,他已經疲憊不堪。他喝了幾杯濃烈的水酒,便在床上躺下了。手臂上還彌留著卡住大北脖子時的感觸。一閉上眼睛,他的眼前便會浮現出大北那痛苦的表情。
    殺害大北,是一時衝動。
    黑鬚經營著一家快餐店,大北是他的顧客。一位叫宮地的顧客在南房擁有一片山林,他想出讓,所以委託黑鬚介紹幾位想要購買山林的客人。當黑鬚向大北提起此事時,大北頗感興趣。
    不料,宮地聽說後便惟恐避之不久,露出一副厭惡的表情連連搖手,說不想賣給什麼大北。聽他說,大北曾經與黑社會有關係,還經營著色情的行業,涉足販毒等勾當。
    但是,黑鬚債台高築,他沒有勇氣拒絕大北,因此決定先帶他去南房的山林看看,以後的事,他還來不及考慮。
    想不到,當大北讓他察看了裝在黑包裡的錢款時,他渾身的血一下子都湧上了腦門。一千五百萬元!今年春天改裝快餐店時四處籌劃的借款,現在正留下一千五百萬元還沒有還。將快餐店改裝成高級飯館以後,結果適得其反,一些老顧客都不敢來了。眼下就連給三名職員支付工資,都勉勉強強地湊合著。他已經無力償還借款。
    這起殺人不是預謀的。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衝動是極不應該的。
    那天早晨,黑鬚先去大北家接大北。大北住在船橋,兒子夫婦在台灣工作,平時與妻子兩人生活。那天妻子不在家,據說正坐船去台灣看兒子;可是,黑鬚去時,有一個叫阿邊的老鄰居正在大北的家裡玩。
    阿邊也曾來過黑領的店裡,所以見了面也是認識的。三個人還一起閒談了一會兒。然後,兩人一起坐著大北的車出來的。
    阿邊應該知道他們兩人一起出門的。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鍵。
    而且,闖到籐田的客棧去也是很冒失的。這不等於是在通知他們,說黑鬚今天到過現場一帶嗎?
    他被正在四處巡查的警察嚇呆了。
    警察怎麼會那麼快就發現了那起事件?是不是有人看見他作案而通報的?只能那麼考慮。
    回想起來,在卡住大北的脖子時,附近發出過響聲。他吃驚地朝那邊望去,有隻鳥飛起來,所以他還以為是鳥聲,現在回想起來,那裡也許有個人。
    黑鬚感到一絲寒意掠過背脊。他一口氣喝乾了水酒。
    不惜留下那些追查的線索殺害了大北,卻掉了裝著那筆巨款的包。不!如今還管它什麼錢啊!先要保護自己……
    每次響起有人上樓的聲音,黑鬚的身體便會感到一陣顫瑟。
    「媽媽,你真的為我擔心了?」志保摟抱著志津子的脖子撒嬌。她一笑,就會露出缺了乳牙的牙齦。
    「我當然要擔心的呀!」志津子也笑了,但是,她的眼睛有些濕潤。
    志津子5點之前趕到東京,便徑直去了醫院。志保安然無恙。據說,在去學校的路上,志津子的姐夫開著汽車,志保坐在助手席上。在十字路口與一輛從邊上闖紅燈開來的汽車相撞,志保只是左腕扭傷。因為還要接受精密儀器的檢查,在醫院裡住了一夜,觀察情況,醫生說沒有什麼大事。

《候車室裡撿到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