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階段

    「今天是一月四日了麼。」工籐警部漠然地望著日曆,依次扳著手指,自從發生連續搶劫案,迄今已經一個星期了。
    「年已經過完羅。」宮地不無遺憾地說。他並不是因為自己有快快活活渡過了三天年假的體會,只是說時間已經到了元月四日。
    「市內郵件一般需要幾天?」工籐眼睛盯著窗戶外面問宮地。
    窗外彤雲密佈,因為東北地區有暴風雪。
    「聽說目前郵政工作比較順利,都內郵件發出的第二天便可以收到。」
    「那麼,今天下午該送到了?」
    「如果小柴兄弟搶劫之後,馬上把四十五萬元投進了郵箱的話,今天下午應該收到。」
    「上次採用這套把戲要弄了我們又收到了錢,這次可能還這麼幹吧。」
    「收件地扯很可能是S旅館。」
    宮地看了看手錶,已是下午二點鐘了。郵件應該送到了呀,但監視著小柴利男的鈴木還未有報告。
    「我有些不放心,想親自去看看。」
    宮地得到了工籐的許可,走出偵查總部,前往座落在新宿的S旅館。一月四日了,過年的高峰已經逝去,街頭籠罩著傍怠的氣氛。對於孩子們,年並沒有過完,而對於月薪職員們來說,今天已經開始了繁忙的工作。因此給人一種不協調的感覺。S旅館前搭的門松也顯得疲憊不堪。
    鈴木正在旅館的大廳裡,他一見宮地進來忙說:「還沒有郵來。我已經交待服務台,小柴利男的郵件一到,馬上通知我們。」
    「小柴利男在幹什麼?」
    「午飯時出去過一會兒,現在正呆在二十六號房間。另外,我已查明,他一月二日就預約了房間。」
    「哼,果然是預謀的行動。」宮地得意地一笑。
    從這個情況看來,郵件一定是郵來這裡。宮地為了消磨時間,叼起一支香煙。
    這時候,服務台的服務員走到身邊,小聲告訴鈴木,「現在二十六號房的客人來電話了,說是郵件一到馬上通知他,怎麼辦?」
    「當然通知他。不過,到時候首先報告我們。」
    服務員說了聲「明白」,扭身回服務台去了。
    宮地和鈴木互相興奮地注視著。小柴利男的郵件馬上就要寄來了。身著黑皮夾克,持手槍搶劫電影院的強盜可能就要藩入法網了。
    剛過三點鐘,服務員朝宮地二人打了一個暗號。兩個人走到服務台。服務員一面打電話通知二十六號房間的小柴利男來取郵件,一面朝宮地他們用手指著眼前一個厚信封。信封厚約1。5公分。拿在手裡沉甸甸地有些份量。很像裝著二扎鈔票。信封上寫著「新宿區二丁目S旅館(旅客),小柴利男先生親展「,發信人是小柴勝男。
    「郵戳是池袋郵局的。不過,被搶劫的電影院和他們住的公寓都在池袋。憑郵戳,還很難說明問題呀。」宮地查看著信封對鈴木說。
    「我們拆開怎麼樣?」鈴木性急地說。
    這時候,小柴利男從樓梯上下來了。
    雙方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小柴利男裝出邂逅似的驚訝,睜大眼睛問:「刑警先生們在此忙甚麼?」
    「有你的郵件,特意來領埃」宮地把牛皮紙信封在對方面前一晃,傳到手上的感覺,愈發證明了裡面裝著一疊紙。
    小柴利男顯出為難的樣子,他伸過手來,「給我吧。上面不是明明寫著親展麼?那裡邊的東西不便給旁人看。」
    「當然羅,是你的郵件嘛,會給你的。不過,我們想先跟你談談。」
    宮地和鈴木把他領到大廳的一個角落。宮地把信封擱在茶几上,「希望你當著找們的面開封,我們想看看裡邊裝的東西。」
    「別開玩笑!」小柴利男一把將信封抓到手裡,怒形於色地說:「雖然您們是警察,也無權看別人的私信。」
    「是沒有權,所以才和你商榷嘛。你和你哥哥是連續搶劫案的嫌疑犯,你不允許看這裡邊的東西,不是更加重了我們對你的懷疑嗎?」
    「搶劫案和這封信有什麼關係?」
    「被搶走的四十五萬元可能裝在這裡邊呀。」
    「真是無稽之談,這裡邊根本不會裝那種東西。」
    「那麼,就不妨讓我們看看吧?」
    「可是,這僅儀是個普通郵件呀。」
    「也許是吧。不看怎麼能證實呢?郵戳是今天清早八點十二分蓋的。很可能昨天夜裡很晚才投寄的。襲擊池袋西口電影院的罪犯,如果把搶走的錢放入信封裡投寄的話,時間恰好吻合。」
    「實在叫我為難,這裡邊裝的不是錢埃」「既然不是錢,就讓我們看看吧。你被我們列為懷疑對象,心情肯定不大舒暢吧?」
    「我再三說過了,這裡面的東西不便給旁人看,當然,我擔保不是非法的東西。」小柴利男抱住信封,剛想起身,被鈴木一把按住屑膀,又坐下了。
    「到底給不給看吧?」鈴木代替宮地發話了,口氣中帶有強烈的威脅。「這封信有許多值得懷疑之處。昨天,你們哥倆在我們面前大吵大鬧,你說什麼不願意和哥哥一起住下去了。為什麼寄件人又是你哥哥?嗯?怎麼回事?」
    「肯定是家兄想言歸於好吧。我昨天出來之後也有些後悔了,晚上給哥哥打了電話,說是在旅館裡太無聊,讓他寄點能消愁解悶的東西來。這不是寄來了。」
    「聽起來挺有趣呀。到底能消愁解悶的東西是什麼?」
    「喂,別打跛砂鍋問到底啦。這裡邊裝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錢也能消愁解悶呀。四十五萬元的話更不用提啦。」
    「我最後說一遍,這裡面不是錢。」
    「你真不給我們看是不是?」
    「它不能給你們看。請二位原諒。」小柴利男又要站起來,宮地見此情景確信信封裡裝的是錢了。
    「實在不給看的話,只好馬上一起到偵查總部去羅。」
    「嘿嘿,真有意思。來封私信不給警察看,就要帶去警察署?這不是侵犯人權麼?」
    「那麼,你以侵犯人權罪起訴吧。」宮地瞪起眼睛,強硬地說道。
    小柴利男稍微有些怯陣了似的,「我起訴的話,你們——」「怎麼辦?給我們看,還是一起去警察署?」
    「不,不能給你們看。」
    「那麼,一起走吧。」宮地抓住對方的胳膊。
    這時候,利男抱著的信封掉到坐位上。他「氨地叫了一聲,還未等彎腰去拾,鈴木手急眼快,搶先抓到了手中。
    「把它還給我!」小柴利男高聲叫道。
    「不管怎麼說,一起走吧。」宮地仍抓住對方的胳膊不松,毫不客氣地命令道。
    小柴利男左右扭擺著身體,掙脫了宮地的手,嘔氣地瞪了宮地一眼,「我不願意去警察署。您們非要看就看好了。拆開吧,請看個夠,這回行了吧?」
    「——」
    剎那間,宮地畏怯了。他感到自己的信心在動遙小柴利男應該是知道的,如果從信封裡掏出四十五萬元來,這將成為致命的證據。轉眼之間,他為什麼敢給我們看了呢?難道裡面裝的不是搶來的錢麼?
    「怎麼啦?」小柴利男一邊笑嘻嘻地,一邊看了看宮地又看了看鈴木,「不讓您們看,您們死乞百賴地要看。讓您們看了,卻不看了。不看的話,我可要拿走啦。」
    「看!」宮地騎虎難下,從鈴木手中接過信封,「卡噎」一下撕開了封面。從信封裡露出一個報紙包,包得相當仔細。宮地拎著紙包的一端一抖,一疊較厚的紙片「啪」地一聲落在茶几上。
    但是,這並不是一捆鈔票,而是常見的那種裸體照片。用橡皮筋綁著,大約有五十張。宮地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感到火辣辣的。彷彿眼前照片上的那些裸體男女正在嘲笑自己。
    「我反覆說過不給您們看,您們偏要看。這種照片,只要是屬於個人持有的範圍,是不應該構成犯罪的。我呆在旅館裡很無聊,想欣賞一下這類照片消道自娛,所以哥哥才給我郵來的呀。似乎二位也非常喜歡看這玩藝兒,我奉送給二位幾張,隨便挑吧,別客氣。」小柴利男嘻皮笑臉地說道,「不好意思的話,我可要收起來啦。二位公務在身,我失陪了。」他說罷將照片塞進口袋裡,故作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昂然自得地穿過大廳上樓去了。
    「混蛋!」宮地用拳頭狠狠地捶著茶几。「從最初就打算戲弄我們,他故意裝洋蒜。」
    「錢還是郵到旭日公寓去了吧?」
    「不會的。公寓那邊也有人嚴密監視著他們的郵件,所以郵去那兒也會知道的。這一點,這兩個傢伙很清楚。」
    「那麼,四十五萬元在什麼地方呢?」
    「天知道!說不定搶了之後,埋到哪個樹椿底下了吧。」宮地氣餒地說。
    宮地讓鈴木繼續留在旅館監視小柴利男,自己暫時回偵查總部匯報。
    工籐警部好像從宮地的表情覺察到事情不妙,「怎麼呵,似乎不順利。」
    「您說對了,我們又被戲弄嚨!」宮地哭喪著臉,一五一十地把經過學說了一遍,他又問道,「公寓的小柴勝男怎麼樣?」
    「剛才接到報告,說小柴勝男一直呆在家裡,也沒來過郵件。」
    「這一回沒有採用直接郵寄的辦法嗎?」
    「看樣子是吧。如果投寄的話,到這時候,不論他們哪一方都該收到了。」
    「為什麼小柴利男離開公寓,移居在旅館呢,這是什麼道理,按理說,他們哥倆呆在一起不是更有利麼?」
    「為了顯示兄弟吵架是真的吧,吵了架還住在一起不正常嘛。」
    「看來只有這一條理由了。」宮地抱著肩膀陷入了沉思。
    「這倆傢伙,年紀不大,為什麼如此精明老練呢?」
    「是埃」
    「你瞭解他倆的經歷嗎?」
    「讀過偵查報告書了。他們兩個人都有過微不足道的詐騙前科。因為他們是推銷員嘛。」
    「我正想說這個。想來想去,他們兩個人都不是頭腦這般聰明的人。就以今天的事為例,把你這個老偵探都捉弄得淋漓盡致,簡直是神機妙算埃」「是埃手段奇巧,善於周旋。拘留所裡的那些詐騙犯,如果和這兩小子相比,真是不值一提呀。」「難道有人在幕後操縱他們?」
    「目前還看不出這種跡象。」
    「是嗎?」工籐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實在不相信這一系列的招術是小柴利男想出來的。
    這時候,一名年輕的警察走了進來,「給警部的信。」
    遞過一個厚厚的信封。白色的信封上寫著方塊字。「連續搶劫案偵查籐部偵查主任閣下」,上面沒有郵信人姓名。
    「什麼?」宮地伸過脖子問道。
    「一般市民的檢舉材料吧。匿名信。」工籐不太感興趣地拆開了信封。
    關於這次案件,幾乎沒有得到任何市民的協助。因為不是不知道罪犯,而是知道罪犯卻無法下手逮捕。
    作案計劃
    但是,無須恐慌。依然大模大樣上街。可能兩人被捕,帶往警察署。受審時沉著應答,證據愈曖昧愈有利。估計當天就會獲釋。趁此機會,欣賞刑警們及受害人們的表情將十分有趣,還可嘲弄對方。注意:這期間,哥倆經常穿用一樣的服裝。關於證詞,預先統一口徑。
    第一步驟
    兄弟倆準備好同樣的服裝,即可實行。因為是初試,可以選擇偏僻的小賣店。即使小店,年末也有錢。注意,相貌可以讓對方隨便看。絕不能留下指紋,只有指紋才能區別你們孿生兄弟。沉著行事,且勿慌亂。你們出師必勝。
    第二步驟
    以大商店為目標,百貨商店為宜。這之前,最好再襲擊一家小店進行演習。方法、注意事項與以前相同。不過,需要預先偵查。
    第三步驟
    三家商店遭到搶劫,警察當局必定召集受害人繪製通緝相片。相片毫無疑問與你們本人非常相似。
    第四步驟
    至此,你們應該增長了信心。信心使人心情舒暢,有助於成功。然而,信心又容易使人疏忽大意。所以,須加倍小心謹慎。但是,只要不在作案現場被逮,不留下指紋,你們絕對安全。此時,須留神警察的動向。警察當局明知罪犯姓氏住址,卻無法逮捕,此事對於他們是史無前例。警察們自古認為自己比別人高一等,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所以,他們必然氣急敗壞,切齒扼腕。但是,警察除了跟蹤、監硯,並無多大本事。你們外出時,須牢記背後有人盯梢。甩掉尾巴,易如反掌。跑進雜沓熙攘的電影院便可擺脫跟蹤。或者掉過頭來捉住跟蹤的警察,嘲而弄之,對方肯定瞠目結舌,狼狽不堪,將是極大的樂趣。擺脫跟蹤後,立即前往搶劫的目標。新年期間,興行街有大筆的錢。電影院,地球遊藝廳等都是適當的獵物。但是,發生搶劫的同時,警察必然會監視你們住的公寓,並且埋伏在附近等候你們歸來。如果搶劫的錢隨身攜帶,將成為證據而遭逮捕。手槍可照舊藏到垃圾箱後面,或封入尼龍袋沉到水坑裡。錢,如何處置呢?預先準備一個結實的大信封,把錢裝進去,半路上投進郵箱即可。郵票貼足,免得郵資不夠而與郵局發生麻煩,郵票貼多了,郵局反而不會過問。即使郵遞員產生邪念,把錢竊為已有,也不必掉心。郵遞員不會宣揚自已干了壞事。
    第五步驟
    撿劫成功,錢也投進了郵箱,依然存在問題。雖然愚蠢的警察作夢也不會想到你們利用郵寄這一招。但是,他們日以繼夜地監視著你們的公寓。為了郵件安全地送到公寓、可采職調虎離山計,引走監視在公寓的警察。你們在作案的頭一天,把裝滿舊書的手提箱存入作案現場附近的車站。第二天,哥倆一齊出門去領取它。警察們必然自以為得計,並抓住你們檢查其內容,你們可趁機戲要這群無能之輩。此間,郵件便安全地被送到公寓。
    第六步驟
    這個階段,應該留意輿論界的動態。警察當局明知罪犯,卻無法逮捕的奇妙事態,愛多嘴多舌的報界豈能置若同聞。當然,他們不敢登你們的姓名,萬一他們敢指名道姓,可以以誣陷罪起訴,趁機能獲取以百萬元為單位的賠償費,所以輿論本身不可怕。而是輿論給警察將造成壓力,警察一定惱羞成怒。警察並不敢把你們怎樣,無非是設法讓你們採用不同裝束,以使他們能區分你們。雖然他們不敢強迫,你們可以不予理睬,但是,最好滿口應承。比方講妥弟弟外出時穿皮夾克。警察一定會陷入迷魂陣。你們趁警察麻痺大意,當天從事新的搶劫。作案時,就穿披夾克。警察聽了案情報告,一定神氣活現地來逮捕弟弟。這時候,兄弟倆演出一場鬧劇,互相指責是對方穿皮夾克去做的案。警察依然無法逮捕你們。
    注意事項。一、且勿在現場被捕。警察趕來公寓時,最好哥倆脫衣入睡,以便作戲。為了爭取到充裕的時間,搶了錢之後,將對方捆上並堵住嘴巴,使對方在一小時內無法報警。二、搶到的錢不可隨身攜帶回家,警察闖進你們的住處時,手邊無錢最為安全。警察見你們手頭無錢,一定會注意郵件,因為你們上次曾成功地用過這種方法。你們利用警察的愚蠢判斷,再次戲要他們,將是其樂無比。戲耍警察的方法有多種多樣,這裡僅舉一例:哥倆爭吵不休,弟弟藉機出走,移居到事先預約的旅館。警察必然懷疑其中有詐。第二天,弟弟在旅館收到一個郵件。警察會如何考慮呢?恐怕三歲的娃娃也能夠推測到吧。警察將威逼弟弟當面開封,檢查裡邊是不是錢。弟弟要假裝為難,在火上潑油,使警察焦躁,渴望,惱怒。如果郵件的大小和厚度與錢鈔相似,警察更會咬住鉤不放。信封裡裝什麼都可以,但是,裸體照片最適宜,因為它可做為不能給外人看的借口。當警察們看到是裸體照片時,場面將十分精采。警察們再次判斷失誤,一定喪失信心,打消了對郵件的懷疑。那麼,搶來的錢如何處理呢?——信,到此中斷了。下面用紅筆寫著:「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宮地站在工籐的身後一起看完信,雙眉緊鎖,「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呀。」工籐歎息了一聲,「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不是一般市民的檢舉信。關於案件,筆者簡直瞭如指掌。」
    「是小柴兄弟向我們的新挑釁嗎?」
    「也未可知埃從文章的口氣,不能理解為挑釁。你看,雖然寫著警察無能之類的話,但是,那個勢頭並不像是對著我們來的。」
    「是不像小柴兄弟寫來的,而是第三者寫的。信中的口氣就像是老師在教學生一樣。」
    「有沒有弄到小柴兄弟的筆跡?」
    「弄到了。他們不擔心因為筆跡不同而被逮,所以很輕易地就弄到手了。」
    「去把這封信和小柴的筆跡比較一下。當然,最好連信上的指紋也查一查,儘管信上不會留有筆者的指紋。」
    「如果筆跡不是小柴兄弟的,事情就複雜了。」
    「是埃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這封信是何時寫的。如果是發生連續搶劫案之前就寫好了的,就是有人在幕後操縱著小柴兄弟。」
    黃昏時分,京子等人才把森口的屍體掩埋在矢部和假田島的墓旁。三個雪墓並列一起,景象奇異。京子和早川、亞矢子站成一排雙手合十,京子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在什麼地方出現過的一句話:死在雪中,佛也高興。緊接著,一種不安掠過腦海,自己也將死在這裡麼?但是,這僅是一種不安,並未達到恐怖的程度,大概是連續死了三個人,神經已經麻木了吧。
    今天的晚餐推遲了,早川在餐桌前俏皮地說。「人數減少了,食物還夠吃一個多星期。雖然還沒有想出離開旅館和與K鎮聯繫的辦法,起碼吃的東西不必擔優了。」
    誰也沒有哼聲。即使延長二三天,最後走不出去,還不是一個樣。
    京子擱下筷子,回憶著和森口最後的談話。森口死前,兩個人曾談論了些什麼呢?噢,說的是《孤島奇案》那本小說,全部旅客被殺死在某孤島上的故事,森口說那天夜晚,他曾去調查過矢部住過的房間,這話是不是真的?後來又談了些什麼?最後談到那張卡片。他正在說卡片上那個奇妙的符號,樓下突然發出了地球滾動的聲響,因而談話被打斷了。當時,森口正在說「那個符號和餐廳的——」,他到底想說什麼呢?那個奇怪的符號和餐廳有何關係?
    京子環視了一下餐廳,最後視線停留在餐桌上。餐桌是圓型的,難道是這個桌面像那個符號嗎?她仔細一看,臉色刷地一下子變了。因為她發現餐桌不是一塊木板製成,而是兩個半圓形木板合在一起的。一條隱隱約約的細縫穿過桌面的中間,和符號上的斜線一個樣。而且符號上釘圖釘的位置,正是餐桌上扎過登山刀的地方。最初那天,有人把刀子插在餐桌上,可能是預告將在旅館裡連續死人,或者連續殺人吧。究竟是誰幹的呢?京子的表情越來越陰沉了。
    這時候,五十嵐發話了:「早川先生!我有句話要問您。」
    他的語調生硬,面帶怒容,對於五十嵐來說,這是罕見的。京子和亞矢子對於五十嵐的態度感到吃驚,一齊望著他的臉。
    五十嵐盯著早川,「我們是接到您的請柬才到這兒來的。現在,連續奇怪地死了三個人,我們也被困在您的旅館裡,這一切都是從接到您的請柬而開始的。」
    「一點兒不假。」亞矢子點頭附合道。
    但是,早川未動聲色。
    五十嵐為了使自己不過於激動,輕輕地咳嗽了一下,掏出一支香煙,夾在手上卻沒有點火,他對著早川說。「你在接我們來這兒的途中,曾說過之所以選中我們幾個人是有個什麼標準。還說誰猜中了旅客之間的共同點,給十萬元。那時候,我只當成是個有趣的謎語,可是,死了三個人的今天不同了。說不定兇手是為了殺害我們才把我們召集到這兒來的哩。而這個召集人就是您。」
    「——」
    「如果三個人的死都是他殺,您就是兇手。」
    「我怎麼能幹那種事呢。」早川委屈地搖著頭。
    「為什麼邀請我們?有什麼標準?請告訴我們吧!」
    「其實我也不知道。」
    「豈有此理!」五十嵐的聲音大起來,「那些請柬是不是您寫的?」他把那支煙又裝進了口袋裡。
    「是我寫的。」
    「既然是您寫的,豈能不知道理由?」
    「的確是這樣。諸位可能認為奇怪,因為這其中有個緣由埃」「什麼緣由,講出來讓大家聽聽!」
    「我說一千道一萬,莫如請您讀一封信。讀了信,我想事情也就清楚了。」
    早川走出餐廳,真的拿來一封信,「這封信是去年十一月份收到的,讀一讀吧。」他朝三個人說道。
    五十嵐把信接過來,京子和亞矢子也從兩旁伸過頭一起念著。信封上寫著「觀雪莊旅館收」,寄信人是「東京都新宿區四谷×丁目四谷操」。
    「住址是四谷,人也姓四谷麼?顯然是個假名字。」五十嵐自言自語道。早川說他並不認識這個人。
    五十嵐從信封裡抽出便箋。字寫得密密麻麻,似乎有些眼熟。
    現雪莊主人先生:
    突然致函,不揣冒昧。本人想租借貴旅館招侍六位朋友,玩賞雪國風光。為了讓六位朋友玩得盡興,採取色租旅館的形式。當然,一切費用由本人支付。觀莊,隨信郵去一百萬元的支票,請查收。本人不想被六位朋友知道,因此,請以旅館的名義邀請。六位朋友肯定時本次邀請會提出疑問。他們如果問及此事,請回答說因為六個人之間有個共同點,這是一個謎。誰如果猜中了,奉贈十萬元。謎底和賞金在年假結束時郵去旅館。六位朋友的娃名及住址如下:戶部京子——森口克郎——太地亞矢子——田島信夫——五十嵐哲也——矢部一郎——再者,戶部京子與森口克郎已經訂婚,請多加關照。另外,請把餐廳的餐桌做成圓形。因為它能成為謎底的一個暗示。上述,多多拜託。四谷操「是封很有趣的信哪。」五十嵐讀完之後咕噥了一句。
    「我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些事情。因為旅館位於山溝裡,冬季遊客更稀少,所以,我欣然接受了包租。諸位對這封信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嗎?」早川巡視著京子等人的表情說道。
    「『四谷操』,這麼奇怪的名字,沒聽說過。」太地亞矢子說。
    「我也不認識這麼個人。」京子簡短地回答。
    「我剛才說過了,這是個假名字。」五十嵐又恢復了往日的沉著,他慢條斯理地說。又掏出了香煙,這一回點著了火,津津有味地吸起來,「恐怕住址也是假的吧。但是,這個筆跡,誰也沒有見過嗎?」
    「和那個卡片上——」京子說。
    「是的,和卡片上的字一模一樣埃就是說這個所謂的四谷操,為了殺害我們,才把我們召集到這個旅館裡來的。」
    「為什麼要殺我們?」亞矢子發出了歇斯蒂裡的狂叫。
    五十嵐聳了聳肩,「我們搞不清對方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而對方肯定有某種理由。」
    「這下子可以解除對我的懷疑了吧?」早川問道。
    五十嵐晃了兩下頭,「為時太早,說不定這封信是您寫的呢。」
    「哪能開這種玩笑,請看看那郵戳,明明是由東京郵局寄來的嘛。」
    「那不很筒單麼,到東京投一封信不就行啦。郵戳不能證明信不是您寫的。」
    「那麼,怎樣才能不懷疑我呢?」
    「核對筆跡,就會真相大白。在這兒的所有人的筆跡,都要和信上的筆跡比較一下。」
    「我也寫嗎?」亞矢子驚訝地問。
    「這個『四谷操』說不定是個女人哩。」五十嵐微微一笑。
    「難道筆跡上不能弄虛作假嗎?」京子插了一句話。
    「往往有些人以為筆跡可以掩飾,其實,每個人寫字的習慣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而且,我對筆跡鑒定,很有研究。」
    「寫什麼呢?」早川問道。
    五十嵐略微想了一會兒,「寫長文章比短文章好。乾脆照抄這封信,怎麼樣?這樣就可以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比分析。」
    早川馬上回辦公室拿來了便箋和圓珠筆,便箋是市場上出售的那一種,而不是旅館專用便箋。四個人乖乖地抄寫起來。
    京子心裡清楚,那封信不是自己寫的,不過,被人家偵緝筆跡心裡總不是個滋味。同時心裡也忐忑不安,萬一判定不准,瞎說和自己的筆跡相似,那時該怎麼辦,那類偶然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排除呀。一旦斷定筆跡相似,大家肯定懷疑我是兇手吧。現在已經死了三個人,埋在雪裡,旅館裡佈滿了殺氣。即使申辯,也不會有人相信吧。京子一想到這裡,手中的筆不由變得沉重起來了。
    五十嵐似乎猜透了京子的心思,但他並不是朝哪一個人說,「可不能故意亂寫呀,那麼做反而更容易暴露出自己的寫字習慣。」
    四個人都抄寫完之後,五十嵐一份一份地和信上的字對比著。京子雖然是個外行,一眼就知道這之中沒有一份和信上的筆跡相同。
    「奇怪!」五十嵐細看了一會兒,聳了聳肩膀,「我曾以為兇手就在我們其中呢。看來這種想法錯了。」
    「您是說我們的筆跡都不與信上的相同,對嗎?」早川鬆了一口氣似地問五十嵐。
    「都不相同埃看起來,『四谷操』並不在我們其中埃真有點莫名其妙!」
    「有什麼莫名其妙的?」亞矢子一邊活動著因緊握圓珠筆而發麻的手指,一邊看著五十嵐說。
    五十嵐又點燃一支香煙,「三個人已經被殺害了。而且,兇手每殺一個人,總要留下一張聲稱復仇的卡片,恰恰卡片上的字跡又和召集我們到這兒來的人的筆跡相同。那三張卡片,不會是自己飛到牆壁上和工具架頂上去的吧?所以,思來想去,我曾不得不認為兇手就在我們中間。可是,我們每個人的筆跡又對不上號,從筆跡上看,兇手又不在我們中間。這不是奇怪麼?」
    「有什麼奇怪,不是很清楚嗎,認為三個人是他殺,查不出兇手,當然奇怪。如果認為三個人是自殺和死於事故,我們中間沒有兇手,不是合情合理嗎?而且也不必整天疑神疑鬼了呀。」
    「不過,那個奇怪的卡片卻無法解釋。正因為是他殺,兇手才留下帶有復仇詞句的卡片呀。」
    「請允許我插一句話。」早川說,「五十嵐先生剛才說了,正因為是他殺,兇手才留下帶有復仇詞句的卡片,對不對?」
    「是我說的。那是兇手在向我們表明他為了復仇才殺人。」
    「這麼說,不是有些不可思議嗎?」
    「您指的是什麼?」
    「指的是三個人的死被說成他殺呀。如果是他殺,三個人死亡的現場,就是兇手製造的自殺或事故死亡的假相,企圖以此矇混過關,掩飾自已的罪行。可是,另一方面卻又留下卡片揚言是他殺。作為兇手,他這不是掩耳盜鈴,自相矛盾麼?而且,矢部先生的情況,我認為只能是自殺,其他二人的死亡,只能看作是事故死亡。」
    「您提的問題很有趣。」五十嵐輕輕一笑,「的確,兇手的行動似乎很矛盾。所以,我想過許多,也曾和您想的一樣,認為這不是殺人事件。但是,最後我還認定這是殺人案,而且有兇手,兇手就在我們身邊,這一想法巳根深蒂固了。我只是有一點尚不明白,即兇手為什麼一面表明是復仇殺人,另一方面卻又製造出自殺或者事故死亡的假相。我認為兇手的形象正是隱蔽在這矛盾的現象之中。」
    「根據剛才的筆跡分析,您不是說沒有兇手嗎?」京子問道。她的理性贊成五十嵐的想法,而感情上卻覺得不能接受。她希望森口之死真的是死於事故,因為那樣,心也許能稍微寬慰一些。
    「所以,我才說奇怪嘛。」五十嵐朝著京子說完這句話,把視線移到旱川身上,「這附近有沒有能住人的小房子?〞「沒有。您到底在想什麼?」
    「我想是不是『四谷操』正躲在附近的一間小房子裡,日夜監視著我們,而且伺機將我們一個一個地殺掉。如果沒有,就不存在那種可能了。那麼,關鍵還是在這封信上。」五十嵐又拿起那封信,「這個『另外』下面寫著的『請把餐廳的餐桌作成圓形』,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逍,總而言之,我按照信中的旨意,訂作了這張圓餐桌。」早川回答道。
    京子這時又想起了森口曾要說而被打斷了的話。她告訴早川和五十嵐,^森口死前說過,那個卡片上的符號正和餐廳裡的什麼東西一樣,我現在發現了這個秘密,符號完全和桌面的構成一樣,桌縫相當於符號中的斜線,而卡片上釘圖釘的位置,恰恰是餐桌上插過刀的地方,對不對?」
    「完全正確!」五十嵐有些激動地大聲附合著,「兇手企圖以此向我們暗示著什麼。所以,大家對於這個符號應該有印象。
    「我沒有見過。」矢亞子這句話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吐出來的。
    「我也沒有見過。」京子也連忙說。
    五十嵐問早川。「您呢?」
    早川用手指在餐桌上劃著圓圈,「這不像圓、直徑和圓心的關係呀。」
    「我認為它象徵著什麼。」五十嵐斷定地說,「和禁止通行的標誌差不多,但它不是交通標誌。因為正中間插過刀,釘過圖釘。大概是把某個地區圖式化了,借刀子和圖釘指示具體的位置吧。」
    「哪個地區?」早川問道。
    五十嵐搖搖頭,「不清楚。也許不是這樣。另外,我還有一件事問問諸位。兇手憎恨我們,才用請柬把我們召集到這兒來,已經有三個人被偽裝成自殺和事故死亡殺害了。我們究竟得罪了誰,遭到如此仇視呢?」五十嵐逐個地看著每一個人的表情。
    亞矢子首先開了腔。「我每天陪男人們尋歡作樂,不可能遭到誰的仇視。當然,也許有的女人嫉妒我。」如果在平時,這番話肯定招致一頓大笑,而今天誰也沒有笑。
    京子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小聲地說。「我是個普通的女辦事員,沒有做過克己濟貧、助人為樂的事,可從來也沒想幹壞事呀。死去的森口也同樣。」
    五十嵐介紹自已的懵況說。「我也如此,雖然在從事犯罪學的研究工作,從來沒有實際幹過犯罪的事,不可能被人憎恨,我每天只是往返於家庭和學校之間,單調而平凡的生活中,不可能發生被人憎恨的事。」
    最後輪到早川了,他沒有馬上開口。京子等三個人目不轉睛地瞧著他,等他說話。
    早川隔了一會兒,才一本正經地說。「我也是個平凡的人哪。只不過是個小小旅館的老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財產。是好人是壞人,自己也講不清楚。」
    「您沒有得罪過誰嗎?」五十嵐問。
    早川搖了兩下頭,「那種事,說不清楚埃因為有時候不知不覺地就惹到了人家。」
    「連那種事情也必須讓我們負責嗎?」亞矢子又歇斯蒂裡地叫起來。
    第七步驟
    五十嵐縮起脖子,「我們都不記得有被人仇恨的事,那麼肯定是無意之中得罪了誰。兇手因此才要殺害我們。」
    「可是——」京子聽了五十嵐這種想法,客氣地提出了異議,「我,還有太地亞矢子女士、五十嵐先生、早川先生,都是到此後才相識的呀。死去的矢部也如此。即使無意之中得罪過誰,難道我們這些人都得罪了同一個人嗎?」
    「我們真是初次見面麼?」五十嵐抱著肩膀,自問自答地叨咕著,「早川先生另當別論,也許是兇手利用他的旅館,而我們都是東京人。我們有可能在某處偶爾湊在一起過。那時侯,觸犯了兇手,因此兇手才對我們大家進行所謂復仇。」
    「也許偶然湊到一起過,實在記不起來了。我從來也沒想過干對不起人的事。」亞矢子不滿地撇著嘴。
    京子的心情也同樣。她左思右想,不記得在哪兒見過這幾位,也不記得有惹人憎恨的事。
    「既然大家都記不起來,我們只好不明不白地被殺掉羅。」五十嵐無可奈何地說。
    亞矢子嚷著說:「別開這種玩笑,無緣無故地被殺死,我可不幹!」
    「那麼,大家再仔細想一想吧。」五十嵐巡視著京子他們的表情,「如果是被同一個兇手所暗算,我們則應該有某種共同點。還是找找看吧。」
    「我們是東京人,這一條是共同的。」京子說罷問早川,「早川先生去過東京嗎?」
    「很遺憾,我一次也沒有去過。連宮城縣也沒有出過呀。」
    「聽您的話沒有方言土語啊?」五十嵐試探地問。
    早川微微一笑,「您這麼說,我感到很高興。幹這一行,話中不帶方言土語有利,所以,我一直努力講普通話。」
    「有道理。」五十嵐點點頭,但是,臉上還留有幾分懷疑的神色。
    「除去早川先生,還是想想我們幾個人的共同點吧。」京子說。如果不明不白地被殺害,死都不能瞑目。兇手為何在卡片上寫著「復仇」呢?多麼想知道這個理由埃「東京有一千多萬人口,所以,我們都是東京人這一點,不應該算是我們幾個人的共同點吧。肯定是指其他方面的事情。」
    「很有見解。我們在其他方面一定還存在共同點。您說過自己是辦事員吧?」
    「噢。」
    「死去的森口先生呢?」
    「月薪職員。」
    「上吊的矢部也是個普通的月薪職員,我自己和月薪職員稍有不同,可是,每天往返於家庭和大學的研究室之間,因此可以說生活大同小異。」
    「我跟大家不一樣。」亞矢子說。三個人、一齊望著她,的確,在浴室裡服務的她,不能稱為是女辦事員。
    「您進浴室工作之前,有沒有在某公司工作過?」五十嵐打聽道。
    亞矢子「嗯」了一聲,同時點了一下頭,「只幹過九個月的辦事員,後來因為無聊,就辭職了。」
    「什麼時侯辭的職?」
    「一年前。」
    「我們好容易才接近核心似的。」五十嵐的眼睛裡閃出了光輝。「僅因為從事類似的工作,不應該引起兇手的強烈仇恨,我們還有比這更集中,更明確的共同點。比方說,工作地點在同一區域那樣——。」
    「我和森口一起乘中央線電車去上班。因為我的公司在八重洲口,森口先生的公司在神田。」
    「對!就是這一點。」五十嵐激動得大聲叫起來,「我工作的研究室在茶之水,上班也乘坐中央線電車。亞矢子女士當辦事員時,是不是也乘坐中央線?「亞矢子輕輕地點了點頭,「晤。因為那時候在有樂町的食品中心店上班,所以也乘坐中央線電車。」
    五十嵐對於這個回答,顯得很滿意。「這樣就基本確定了。我想矢部先生也許如此吧。我們都是利用中央線的乘客,前往茶之水和東京站方向。在這之間,大家曾偶爾乘坐同一輛電車,發生過什麼事情而得罪了兇手。」
    「我當辦事員的時候,是在一年前的事。準確地說,只是前年的四月到十二月。」亞矢子說。
    京子心想,在這段期間發生過什麼事呢?好像沒有令人馬上就能想起來的事情。自己與森口相愛,正是在那段時間,這個不會得罪他人呀,兩個人之間的事,也不能說是和其他人的共同點哪。
    「似乎沒有發生過什麼。」亞矢子想膩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五十嵐抱著胳膊說。「不,肯定發生過什麼事。」
    一直沉默未語的早川,此時客氣地問五十嵐:「我認為您的想法也十分有趣,不過,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嗎?」
    「哪兒不可思議?」五十嵐稍有不高興地看了早川一眼。
    早川依然客氣說:「剛才,您用過『大家』這個詞吧?不是有一個人不同嗎?」
    「誰?」
    「出租汽車司機田島信夫,『四谷操』打算邀請的是真田島信夫,而不是假田島信夫。我對東京的情況不熟悉,難道他也是住在中央線的沿途麼?」
    田島信夫的住所是在池袋,的確不在中央線附近。但是,五十嵐固執己見地說。「也許是他當出租汽車司機之前的事情。他從前可能是中央線沿線某公司的職員哩。」
    「您說的不對。」亞矢子反對道。「雖然是從電視裡聽到的,田島信夫已經連續當了三年出租汽車司機。如果是三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情,我又例外了。」
    「他真的連續當了三年出租汽車司機?」
    「真的。我那天也看了那個電視新聞。」京子說。
    五十嵐的臉上,困惑的神色漸漸擴展開來,他接連咕噥了幾遍「不理解。」然後又說。「那麼,『四谷操』企圖邀請假田島嗎?」
    「不會是那樣吧。我是去年十一月份收到的這封信,看一下郵戳就知道了。田島信夫是最近才被殺害的,所以,『四谷操』想叫的真田島信夫埃」早川否定說。
    「假如是那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出來的共同點,因為他一個人就變得不共同了。推理成立不了麼?」五十嵐的聲音中帶有幾分悲涼。對於這一點,京子和亞矢子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大家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五十嵐的自信好像恢復了,自盲自語地說。「慢慢想的話,總會在某個地方有突破的。」
    推理停滯不前了,四個人面帶倦容走出了餐廳,亞矢子和早川到酒巴間去喝酒。京子不想喝酒,也不想看電視,打算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京子剛登上褸梯,五十嵐追上來。
    「戶部小姐!」五十嵐湊到她耳邊低聲叫道。
    「哎?「京子回過頭看著五十嵐。
    五十嵐笑嘻嘻地小聲說。「兩點鐘請到我屋裡來一下。「「兩點?半夜兩點?」京子驚訝地問。
    五十嵐依然嘻笑著。「是的,我不鎖門,等您。」
    「為什麼要那樣?」
    「我有事情埃在大伙面前我沒作聲,您的筆跡和那封信上的筆跡一模一樣呀。」
    「有那種事?」
    「我是犯罪學的研究生嘛。萬一我對他們倆說出來。您想後果會怎樣,已經死了三個人,大家正在激憤之時,說不定對您施以私刑哩。」
    「——」
    「那麼,兩點鐘我等著您埃」五十嵐又嘻嘻一笑,身影消失在酒巴間方向了。
    五十嵐在京子的眼裡,曾是個莊重有禮,從容節制的學者。現在,這個形象崩潰了。他不過是一個好色之徒,不,說不定就是個小流氓。
    京子一進入自己的房間,立即把門鎖上了。她坐在床上,一想到五十嵐的話,就怒上心頭。他以為一恫嚇,我就唯命是從事了吧。可是,五十嵐如果真對另外兩個人煽動的話,後果會怎樣呢?想到這裡,京子的臉上顯得十分蒼白和恐懼。自己無論怎麼否認,早川和亞矢子也會相信五十嵐的話,因為五十嵐有個犯罪學研究生的招牌。而且,人人都焦急地盼著早一點找出兇手,肯定會把京子當成犧牲品。五十嵐威脅說施以私刑,完全有那種可能。
    京子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只是注意著時間。從半夜開始,風大起來,雪粒斷斷續續地敲擊著玻璃窗。很快就到兩點了。京子還是裹著毯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去五十嵐的房間可伯,不去也可伯。如果天亮之後,五十嵐因為自己沒有聽他的話,必然勃然大怒,而向早川和亞矢子造謠自己的筆跡和「四谷操」的筆跡一樣吧。京子的腦誨裡,洶湧的波濤在翻滾。巳經快四點鐘了。京子最後打定了主意,去求五十嵐不要幹那種荒唐的事情。因為誤解而被殺害實在太冤枉。
    京子面容憔悴。她從床上下來,披上長睡衣,慢吞吞地走向房門,打開門鎖。旅館內鴉雀無聲,只聽見外面的風雪在哀嚎。她來到走廓,輕輕地到五十嵐的房間門口,用顫抖的手轉動門把手。五十嵐說門不上鎖,果然門一下就開了。
    五十嵐的屋裡點著燈。京子看見他半裸著趴在床上,毯子掉在地板上。雖然屋裡有暖氣,這種睡態也令人奇怪。不,京子馬上發現五十嵐不是在睡覺。因為裸露著的背上,在靠近肩膀處插著一把尖刀,那裡的血並沒流出多少。這把刀很眼熟,和頭一天插在餐桌上的登山刀一樣。
    京子忽然感到血腥氣包圍了全身,她剛要發出悲鳴時,背後響起了太地亞矢子那乾巴巴的聲音,「是您殺的吧?」
    過了一天,不見小柴利男有打算離開新宿:旅館的意圖。他雖然時時出現在殘留著新年氣氛的街上,卻看不出他要進行第六次搶劫的跡象。他的哥哥小柴勝男也老老實實地呆在「旭日」公寓裡。
    這期間,警察署有關部門把那封郵到偵查總部的信和小柴兄弟的筆跡進行了鑒定,結果是筆跡不相同。
    工籐警部看完筆跡鑒定報告,感情複雜地對官地說。「小柴兄弟之外,果然有第三者呀!」
    宮地也感到奇怪,這個第三者把那封信寄給我們,到底意味著什麼呢?他說。「可能那人把同樣的信先郵給了小柴兄弟,唆使他們進行搶劫,是這樣嗎?」
    「從信中的口氣看,是這麼回事。既然如此,為什麼又把這樣的信郵給我們,揭穿這個秘密呢?這裡面大有文章埃」「是不是他們內部分裂了?」宮地脫口說出人人都能猜到的最簡單的原因。「一個詭計多端的傢伙,唆使小柴兄弟利用孿生子的特徵進行搶劫活動,但是,小柴兄弟沒有分給他應得的一份,所以狗頭軍師老羞成怒,才把搶劫的計劃郵到這兒來的吧。「「也有可能。如果是那樣,為什麼不把作案計劃全盤托出呢?他藏頭露尾,故弄玄虛,還寫著『且聽下回分解』,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只憑這麼一封信並不能逮捕他們兄弟呀。」
    「是呀。」宮地隨聲附合道。如果不是因為產生了內訌而寫的告密信,那麼,寫信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而且,這個寫信人是男是女?官地對這個問題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當天下午,偵查總部又收到了一封信。一看信封上的「連續搶劫案偵查總部偵查主任閣下」的字樣,就知道和上封信一樣。這封信上也沒有寫寄信人的姓名,郵戳是中央郵政局的。宮地等人都緊張地注視著工籐,工籐撕開了信封。便箋也與上封信相同,這封信開門見山,緊接著上封信的結尾。
    ——把搶到的錢,和前次同樣裝入信封裡,投入就近的郵箱內。但是,地址不能寫公寓和旅館。理由不屑多談,因為警察毫無疑問地在監視著你們的郵件。
    那麼,錢寄往何處呢?借用某隱寓,郵去那裡嗎?不行。警察拚命地跟蹤著你們,所以去取錢時必定被逮捕。收信地址和姓名可以胡亂寫一個,郵件人的地址和姓名必須寫清楚。結果會怎樣呢?信肯定因為地址不明而被退回公寓。這樣起碼耽擱四天時間。這四天時間非常重要。因為警察一定懷疑你們直接把錢郵到你們的公寓和旅館,所以,他們估計第二天,最遲第,三天就會郵到。然而,等了兩天不見郵件到,加上前次曾使用裸體照片嘲弄過他們,警察必然喪失信心,以為這次不再利用郵遞的方法了。當他們的著眼點轉移到其他方面時,剛好裝在信封裡的錢被退了回來。
    從第一步驟到第五步驟,可以說是綵排,現在應該是正式演出了。搶劫大的目標——銀行。
    搶劫銀行也不必畏首畏尾,只要準備充分,這個目標垂手可得。這種場合,同樣能百分之百地利用孿生子的特徵。
    首先要確定搶哪一家恨行。最好是你們公寓附近的銀行。銀行確定之後,立個普通儲蓄的戶頭。開戶金額不必太多,也不能太少,一萬元左右為宜。兩兄弟中可以任意一方去存款。可以使用真名。關鍵是開戶之後要存款數次,裝出一副好主戶的模樣。最好能和窗口的女辦事員混熟。讓對方記住你們的姓名。(普通的銀行強盜避諱這一點,而你們是孿生子,讓對方記住反而有利。)準備就緒之後就開始行動。由於各家銀行都想在同行中奪魁稱霸,為了爭取存款戶,銀行雖在三點鐘關閉入口,停止支付業務,卻繼續辦理存款。因此,你們就有機可乘,快到三點時給銀行掛個電話,就說忽然收到一筆巨款,放在手邊過夜不放心,所以現在想去存錢,並且告訴對方你們的姓名,對方必定信以為真,並且愉快地叫你們去。兄弟之中誰都可以出動,但必須戴手套,絕對不能留下指紋。
    那時候,銀行巳經關閉百葉門,你們從狹窄的側門進去。熟悉的女辦事員會笑臉相迎,其他辦事員們一定在忙碌的結賬。你們進去之後,現出強盜的面目。因為百葉門緊閉,所以不必擔心外面。近來各家銀行都暗沒了錄像機,估計這種場面會被拍攝下來,但這毫無用途。拍下來更合意。值得注意的是警鈴。
    錢弄到手之後,把側門鎖上,可以不慌不忙地逃離現常當警察趕赴現場,撬開門進到裡面期間,你們已經回到公寓,佯裝不知了。你們也許擔心存款開戶時的筆跡和存折上的指紋。這一方面也不必憂慮。警察找到你們住地時,重演一次第六階段的兄弟互相指責的鬧劇,他們仍將無法逮捕你們。
    這次搶到的錢,估計會有上千萬元。因而,不能利用郵件,應預先選好藏錢的地方。
    信到此結束了。工籐讀完之後,不由和宮地等人面面相覷。
    「下一回要搶銀行啦。」宮地歎謂道。他接著問工籐說。「我去調查一下小柴兄弟在哪家銀行存了款吧?」
    工籐說:「當然有這個必要。但是,在這之前如果截住裝有四十五萬元的郵件,不等他們搶銀行,我們就足以逮捕他倆了。他們若是忠實地執行這信中所授之法,襲擊電影院之後,會馬上把郵件投入郵箱。從那天到現在,巳三天了。郵件可能剛退回池袋郵政局。
    「我馬上去問一問。」宮地立刻起身走了。

《雙曲線殺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