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階段

    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宮地邊走邊看手錶,現在是四點半鐘。郵局尚不會關門。
    宮地到了郵局,找到郵件分發科科長。科長是個中年而溫和的男人,他聽了宮地的說明,把宮地領到因地址不詳退回來的郵件專用架前。架子上只有三張被退回來的明信片。
    「今天只有這三張明信片嗎?」
    「大概是吧。」
    「大概是什麼意思?」
    「因為經辦的郵遞員三點鐘左右,突然說頭疼早退回家了。」
    「怪不得。」宮地點點頭。突然,一個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知道這種預感沒有什麼道理,只不過是一名郵遞員早退了而已。但是,只有通過這個郵遞員才能知逍小柴兄弟郵件的下落,他急忙問那位科長:「可以告訴我那位郵遞員的姓名和住址嗎?」
    郵件分發科科長告訴宮地,那個人叫吉村,二十三歲,並告訴他吉村的住處,然後不安地問。「他可是個肯幹的小伙子呀。出了什麼事嗎?」
    宮地一笑,「只是有件事想通過他瞭解一下。」他心想,那個正在查找的郵件說不定上午巳經退回了呢。謝過那位科長,宮地轉身奔吉村住的池袋西口綠莊公寓了。
    綠莊公寓是一幢外層抹著水尼的普通褸房。管理員是一位中年婦女,她告訴宮地,吉村的房間在二褸,又接著說。「可是,他不在家呀。」
    「不在家?」宮地覺得這事裡有些名堂,他的科長說他因頭疼而回家來了呀。
    「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請假去滑雪了。」
    「滑雪?」
    「嗯。這不,留下一個條子,叫我明天送到郵局去。」管理員拿出紙條給宮地看。這是張請假條,上面寫著希望請五天假。
    宮地陷入了沉思,他為什麼借口頭疼早退,卻去滑雪了呢?
    管理員是一個愛講話的女人,一個勁地嘮叨著。「吉村像是忽然得到了一筆巨款。他一回家馬上就到附近的體育用品商店買了一套滑雪用具,而且還說坐飛機去北海道。兩三天前還哭喪著臉對我說捱不到發工資了呢。」
    「——」
    宮地心中的不祥預感比剛才更強烈了。說不定——「他什麼時候出去的?」宮地問那個愛饒舌的管理員。
    「剛出門不久呀。在公寓門前叫住一輛出租汽車,說了聲去羽田機場,汽車「嗚」地一聲就走啦。」
    「您知道他乘幾點的飛機嗎?」
    「知道,他用這兒的電話預約的機票,說是八點二十分的最後一個骯班。」
    宮地看了一下手錶,離起飛時間還早。「您如果有吉村先生的照片,請提供一張好嗎?」宮地打算到羽田機場去攔住吉村。
    管理員說有吉村和自己女兒一起照的相片,說著翻出了一張有明信片那麼大的相片。吉村是個瘦高個兒,衣著很時髦。宮地拿著這張相片,叫了部出租汽車直奔羽田機場而去。
    宮地到達機場時還不到七點鐘。找遍了國內線的候機室,不見吉村的人影。估計他在吃飯,或者是因為有了一筆錢,半路上在買照相機之類的東西吧。
    將近八點鐘的時侯,照片上那個青年出現了。他穿著一身時髦的滑雪運動衣,肩上掛著一架嶄新的高級照相機。
    宮地走上前去,掏出身份證給他一看,對方突然臉色變得煞白。宮地暗喜自己的預感正確。
    「有件事想問你,請你跟我走一趟。」宮地慢慢地說道。
    吉村以顫抖的聲音問。「您怎麼知道的?」
    「偶然知道的。而且,你今天突然揮霍過度了。」
    「是嗎?——」
    「那麼,你偷的那個信封裡有多少錢?」
    「沒數過。不過相當多。這是花剩下的錢。」吉村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遞給宮地。大約有二三十萬元。
    「信封呢?」宮地追問著關鍵的問題。如果信封上寫著小柴兄弟的名字,這就可能成為一個有力的證據。
    遺憾的是,吉村聳了一下肩膀,「我把它燒了。留下信封不是禍害麼?我本來以為不會被人發覺哩。」
    宮地瞪眼盯著對方。沒有關鍵的信封,就很難證明小柴兄弟是從電影院搶的這筆錢,事情將一籌莫展。
    「你還記得信封上的寄信人姓名嗎?」
    「好像是什麼小林,小西。」
    「小柴,是不是?」
    「可能是。」
    宮地認為吉村這樣含含糊糊,不可能充當證人,即使吉村一口咬定寄信人是小柴,也無法根據這一點逮捕小柴。萬一小柴反咬一口,堅持沒寄過那類郵伴,該怎麼辦?信封巳化為灰燼,空口無憑呀。宮地氣惱地一邊想著,把吉村帶到了偵查總部。
    宮地向工籐匯報完情況後說。「由於這個傢伙,事情複雜化了。」他瞟了一眼那個二十三歲的郵遞員。他見吉村若無其事,蹺著二郎腿坐在那裡閉目養神,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罪。吉村甚至在來偵查總部的途中,還惋惜後悔地說過,被捕前沒有能把錢統統花光。
    「算啦,事已至此,急也沒用。」土籐安慰宮地說。
    這時候,宮村猛然醒悟般地大聲「噢」了一下。
    「怎麼回事?」宮地盯著他。
    吉村一本生經地問。「是不是誰告了我的密?」
    「告密?」
    「否則不會這麼快就被發覺。一定是那個傢伙。」
    「哪個傢伙?」
    「刑警先生。我一開始可沒有那種打算呀。我是受人唆使才幹的。」
    「怎麼回事?從頭說吧。」
    「今天上午十點鐘左右,有人打電話到局裡,因為是有關無法投遞退回的郵件的事,所以我去接的。我拿起話筒一聽,對方說,『今天將有一個厚信封退回,裡邊裝的是錢哪。』所以,後來我就動了心。」
    工籐和宮地聽了,不由會意地互相看了一眼。
    「打電話的人是男的?」
    「是男的。聲音有些失真,不知道是年輕人還是老年人。是那個傢伙告的密吧?」
    「不是。」宮地冷淡地回答。
    宮地把吉村送到拘留所,返回來之後望著工籐說:「是誰打的電話呢?如果是小柴兄弟,豈不是畫蛇添足嗎?」
    「嗯。他們不會幹這種自找麻煩的蠢事。」
    「難道是寫匿名信的那個傢伙?」
    「除了他,再沒有別人了。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幹哪。看來,寫匿名信的人是個老謀深算的傢伙。他知道警察看了那封信,會去郵局查那個郵件,他為了郵件不落入我們手中,採取了先發制人的辦法,唆使郵遞員竊走。他開始時,企圖通過那封信讓我們逮捕小柴兄弟,而這一次卻又突然幫助小柴兄弟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不是內訌後,他後悔了,急忙以此便小柴兄弟避開危險呢?」
    「我們如果拿到這筆錢,的確對小柴兄弟是個威脅。他真想幫忙,何必不採取其他方法?」
    「如果小柴兄弟指望的這筆錢落了空,可能只好進行第六次搶劫了吧。」
    「對。他們按『做案計劃』行動的話,下一次的目標是銀行了。」
    「兄弟倆在哪家銀行存了款,查清楚了嗎?」
    「讓鈴木調查過了。以小柴利男的名義,在池袋站前的R銀行,開了普通儲蓄的戶頭。頭一次存入一萬元。後來又存過四次,每次五千元。他和窗口的女辦事員已廝混熟了。據每次去存款,總要說點趣事逗女辦事員發笑。」
    「他們忠實地按『做案計劃』行動喔。」宮地冷笑了一聲,看這種情況,小柴兄弟一定會襲擊R銀行。問題在於什麼時候行動。
    「如果他倆知道了錢巳被郵遞員揮霍,一定會在近期內做案。「工籐說。
    宮地點了點頭。這一次將是小柴兄弟自投羅網的時侯了。可是,能否抓到那個寫匿名信的人呢?
    「不是。不是我。」京子本來想大聲叫喊,可是因為激動,嗓門嘶啞了。
    「是誰殺了五十嵐先生?」亞矢子咄咄逼人地話問著京子。
    京子的臉已呈現死灰色,她看看床上的屍體,又看看亞矢子:「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你這種時候到這個屋子來?」
    「這個——」京子張口結舌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沉默了。如果把五十嵐以筆跡為由威脅過自己的真實情況說出來,亞矢子也不會相信。即使相信了,也會被認為是自己殺死五十嵐的理由。
    兩個女人默默地瞪著對方,一直僵持著。屋裡死一般的靜寂。如果長久地這麼僵持下去,京子的神經非失常不可。可能因為她倆的吵叫聲,早川走上樓來打破了這個局面。
    早川身披睡衣,「出了什麼享?」說著朝五十嵐的房間裡瞥了一眼。
    京子感到自己被解救了,她激動地指著床上的屍體說,「五十嵐先生——」早川默默地走到床前,俯視著屍體。「連五十嵐先生也——」早川低聲叨咕了一句,回過頭來看著京子和亞矢子,「是誰殺的?」
    「她!」亞矢子尖叫著。
    京子拚命地朝早川搖頭,「不是我,請相信。我睡不著覺,到走廊一看,這間屋子的門開著一條縫,透出了亮光。我往裡一看。發現五十嵐死了。」
    「胡說!」亞矢子發狂了似地叫道。
    早川臉上顯出左右為難的表情,看了看京子,又看看亞矢子問:「您看見她殺了?」
    「沒看見。可是,是她呀!」
    「沒有證據就下結論不太好埃」早川不高興地規戒亞矢子。
    京子感到放心了。假如早川相信亞矢子的話,在這個插翅難飛的旅館裡,等待自己的將不知是什麼命運。
    早川又把視線移到屍體上。「這把刀就是插在餐廳桌上的那一把,我曾把它放在辦公室裡,前天就不翼而飛了。所以,我一直在擔心——」他怕說出下面的話,會引起京子她們的更大不安,又把話嚥了回去。呆了一小會又說。「還是應該把五十嵐的屍體埋雪裡去吧。」早川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時候,亞矢子突然驚叫一聲。她哆哆嗦嗦的手正指著牆壁。牆壁上用圖釘釘著一張和前幾張一樣的卡片。
    奇妙的符號,圖釘的位置,統統和前三張一樣。上面寫著:至此,對第四個人的復仇結束京子強忍著內心的恐懼,斷斷續續地回想著五十嵐說過的話。五十嵐曾說已死的三個人不是自殺和事故死亡,而是他殺。當時自己還信疑參半,現在相信他的話是對的了。因為五十嵐的死絕對是他殺。
    由於死者的肌肉收縮,紮在背上的刀子很難拔出來。可是,帶著刀子就埋進雪裡去,也實在太可憐了,所以,早川把布纏在刀柄上,猛勁兒一拽,刀子終於拔出來了,被堵住的血從刀口溢了出來,染紅了床單。早川敏捷地用毯子把屍體裹好。早川抬著五十嵐的頭部,京子和亞矢子抬腿,把屍體運到旅館後面的三個雪墓旁邊。
    天還下著雪,東方濛濛發亮了。京子並不感到寒冷,只是噁心。早川挖著雪坑,這時,京子終於蹲在雪地上嘔吐起來。掩埋完五十嵐的屍體,他們都累得筋疲力盡,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旅館入口處,在那裡有氣無力地拍打著身上的積雪。
    忽然,旅館裡傳來了鈴聲。京子和亞矢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早川驚喜若狂地大叫:「電話!電話通啦!」
    的確是電話的鈴聲。京子感到渾身的疲勞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們三個人飛也似地跑進放著電話的大廳。黑色的電話奇跡般地在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京子一把抓起話筒,耳邊傳來了男人的呼叫:「喂!喂!我是K鎮站前餐館。電話好久打不通了呀。」一聽那和藹從容的聲音,便知道是「茶之屋」餐館的老闆。
    「不得了啦!快告訴警察到這兒來!」京子拚命地叫嚷著。
    「警察?」對方莫名其妙地重複道。
    「我來對他說吧。」早川接過話筒。京子和亞矢子從兩側伸過頭來,豎起耳朵聽著。「我是『觀雪莊』的早川。這裡出大事了。希望通知菁寮快來。」
    「究竟出了什麼事?雪崩嗎?」
    「客人已經死了四名。很可能是兇殺。而且,走雪車和滑雪板都被人破壞了。所以請盡快報告警寮。」
    「真的?」
    「真的。越快越好。」
    「知道了!」
    「另外,我告訴您旅客們的姓氏和住址,請設法通知他們在東京的親屬。旅客們超過了預定回家的時間,所以不能叫他們的親屬總擔心呀。再說,死者的屍體也得領走。」早川反覆報了幾遍全部旅客的姓名、地址和生死情況。「您和警察聯繫完後,他們何時能到這兒,請打個電話告訴我。」
    早川擱下電話,眉開眼笑地對京子和亞矢子說。「再不必擔驚受伯了。」

《雙曲線殺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