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第二十七

甲午戰爭後,當時最有學問的大臣之一榮慶開始從明代抗倭的歷史中尋找良策。但榮慶最想要的是「清閒」:「養氣讀書,藉藏愚拙,亦中心之至願也。」他在阜成門外散步,「近臨河甸,綠樹蔥蘢,葭葦瀰漫,令人動出世之想。」

光緒三十四年十月,慈禧病洩痢,數日不能起。有人在慈禧面前進讒說,皇帝知道太后病重,面有喜色,此時光緒被囚多時。慈禧聽了大怒:「我不能先爾死!」後果然,光緒先於慈禧一日「龍馭上賓」。

1914年初,殺害宋教仁的應夔丞自上海越獄逃到北京,以功臣自命,要求袁世凱實踐其「毀宋酬勳」的諾言。軍政執法處郝占一奉袁密令,在京津鐵路火車上將應殺死。這件事使趙秉鈞感到兔死狐悲,他為應鳴不平,逕自發電通緝殺應兇犯,並抱怨袁世凱說:「如此,以後誰肯為總統做事?」

盛世才多疑,他採用嚴密的特務網對其周圍的人進行監視,以防被人暗殺。周東郊說:「盛世才對任何人都不信任,連自己的妹丈彭吉元、岳父邱宗浚、姻襟汪鴻藻都不放心,都有專門特務跟蹤。」

1947年,《改造日報》的記者陸立之前往東京,尋訪到郭沫若的妻子安娜,看到面前一片慘景:室徒四壁,空無一物,全家僅靠一點山芋充飢。見中國的記者到來,安娜涕淚交流,哽咽難語,她只能斷斷續續地泣訴:「鼎堂他不應該是這樣。自從他走掉之後,我們,我和孩子們都為他擔驚受怕,他卻音信全無,把這個家全忘了。如果說是戰爭阻隔,信息不通,這也是借口胡說,這裡還是不斷地有中國人的消息,我就讀到過他回去後寫的一篇文章叫做《在轟炸中來去》,說自己光榮地見到了蔣介石……」

20世紀50年代,陳立夫在台灣被投置閒散,不得已只好去美國謀生。他去向蔣介石和宋美齡辭行時,蔣夫人送了一本《聖經》給他,說:「你在大陸負了那麼重的責任,現在一下子冷落下來,會很難適應。送你本《聖經》唸唸吧,也好在心靈上得些慰藉。」陳立夫不客氣地指著牆上蔣介石的肖像說:「夫人,這活的上帝都不信任我,我還希望得到耶穌的信任嗎?」

反右時,嘉山縣某單位僅僅因為差一個名額未能完成上級下達的劃右派指標。曾希聖親臨該縣視察指導工作。該單位領導向他匯報敵情時信誓旦旦地說:「該抓的都抓了,實在沒有右派了。」曾希聖拍案而起:「這不就是右派言論嗎?」於是,該領導只好乖乖地將自己劃為右派。

1967年初春,年輕的朱學淵在北京「上訪」,天天在「八大學院」閒逛。有一天「清華井岡山」斗王光美,他和幾個朋友去看熱鬧,見到她被紅衛兵拉成「噴氣式」,頸子上掛著用乒乓球串聯成的「項鏈」;陪斗的有羅瑞卿,是用籮兜抬出來的,他跳樓把腿跳斷了。在地質學院他還見過彭德懷,彭剛從四川被揪回來。30多年後,朱學淵在美國做物理學教授,回憶說,彭德懷那倔強的面容,還留在他的記憶中。

1968年12月10日,在監獄般的301醫院病房內,田漢去世。一件大衣、一副眼鏡和其他幾件衣物擺在病房裡,沒有人來取,沒有親人和朋友來與他告別。當他離開人世之時,廣播裡正狂熱地播放著他的歌,歡送狂熱的青年學生們「上山下鄉」:同學們!大家起來!擔負起天下的興亡!……我們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會的棟樑;我們今天是絃歌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巨浪!巨浪!不斷地增長!同學們!同學們!快拿出力量,擔負起天下的興亡!

馬一浮是中央文史館副館長,他的家在「文革」中被搜羅一空。抄家者席捲而去之前,他懇求道:「留下一方硯台給我寫寫字,好不好?」誰知得到的卻是一記耳光。馬一浮已八十四歲,此後不久他即辭世了。

「文革」期間,千家駒自殺未遂,摔斷一條肋骨,不給醫療,第二天就拉去批鬥,因為「畏罪自殺」「自絕於人民」。他痛感「在共產黨統治下,竟連死的自由也沒有」。批鬥會上,千家駒脖子上掛了五塊牌子,還要自己佈置會場,打掃衛生。開完會,經李先念批准,正式停職反省,成了專政對象,天天掃院子,強迫勞動。後來抓「叛徒」盛行,千家駒又因為1928年被捕過,從而定為「叛徒」。他回家對長子抱怨:「我平生犯的最大錯誤,就是在青年時代一度參加了中國共產黨。」沒想到這句話竟被兒子揭發,為此他又增加了一項罪名和懲罰:每天勞動前,他要向毛主席請罪。

洪秋聲是字畫裱褙專家,人稱古字畫的「神醫」。他裝裱過無數絕世佳作,如宋徽宗的山水、蘇東坡的竹子、文征明和唐伯虎的畫。幾十年間,經他搶救的數百件古代字畫,大多屬國家一級收藏品。他費盡心血收藏的名字畫,在「文革」中只落得「四舊」二字,被付之一炬。事後,洪老先生含著眼淚對人說:「一百多斤字畫,燒了好長時間啊!」

《非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