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任賢圖治

戰國末期,諸侯相爭,戰亂紛紛。然而,亂世之中,大商人呂不韋獨具慧眼,他憑借自己的智慧和財資,做成了古今中外最大的一筆生意——買賣國王!這筆生意不但使他自己拜相封侯,聞名於世,更是成就了千古一帝秦始皇帝的豐功偉業。那麼,一個商人究竟是如何決定王位歸屬的?他對秦國的未來又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呢?

始皇他爹也曾是落魄青年

嬴政就是秦始皇,他第一個完成了統一大業。他雖然很牛,但是他的父親異人當年卻非常落魄。而異人之所以能從落魄不受寵愛的王子變成秦國君主,這其中的巨大轉折與一個商人分不開,這個商人就是呂不韋。

呂不韋是衛國人,跟商鞅是老鄉。老呂家歷來都具有比較高的社會聲望,到呂不韋這一輩時,錢已經多得花不完了。呂不韋年輕時沒讀過多少書,跟著老爹做生意,因為商人世家的遺傳基因,他很快就成長為一個成功的年輕商人。

呂不韋的生意規模很大,很多諸侯國都有他的買賣。有一次,呂不韋應一個商業夥伴的邀請,來到趙國都城邯鄲。對方當天晚上舉辦盛大晚宴,應該還拉了個橫幅:歡迎呂不韋的到來。

那一天來到現場的大多數都是各國有名的大商人。但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沒引起呂不韋的注意,讓他比較感興趣的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方面大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但身上的衣服雖然華貴卻是舊的。呂不韋心裡斷定,這個人肯定不是商人。一打聽,這個人是來自秦國的公子,秦昭襄王的孫子。

呂不韋生活的時代,天下雖然是七雄並立,但是關東六國已明顯幹不過秦國了。秦國在昭襄王統治之下,已經有吞併天下的意思,不但奪取了列國大片的領土,而且在長平之戰當中殲滅趙國數十萬軍隊,當時已經沒有哪個國家可以跟秦國抗衡了。

昭襄王在事業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家庭生活卻不是很如意。因為他太能活了,他兒子沒能活過他,白髮人送了黑髮人。沒辦法,就又立了個新太子,這就是安國君。

呂不韋遇到的這位公子,就是安國君的兒子。那麼這個正牌的秦國王孫,怎麼會出現在趙國的都城呢?這跟當時各個國家之間的潛規則有關。

戰國時候的國家跟今天的國家非常相似,無論是名義上還是實際中,都擁有完整主權,完全可以抗議其他國家干涉本國內政。

但是這些邦國都在一個文化圈內,所以各國之間有一些共同的行為準則作為彼此交往的基礎。這些準則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就是質子制度。

兩個諸侯國講和之後,為了互相取得信任,往往要把一個王子或者王孫作為人質抵押給對方,保證兩國的協約貫徹落實,這種人質就被稱為質子。

按理來說,一般都是力量弱小的一方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把自己的兒孫送到力量強大的一方去做人質。但是在那個時代,力量強大的一方在不能滅掉對方的情況下,也常常把自己的兒孫送到弱小的一方做人質。這也是強國對弱國安撫的一種辦法。

這種方法在春秋戰國時期被各個國家普遍採用。問題是,當質子可不是好活兒,一旦兩國交惡,打起來了,第一個遭罪的就是這些人質。所以,各國國君都不會把太子或自己寵愛的公子送到敵國當人質。做人質的,要麼是庶出的兒子,要麼是不受國君待見的傢伙。

秦國安國君光兒子就有二十多個,這位異人只是這二十多個兒子中的一個。更加不幸的是,異人他媽也不受待見,總歸就是他老爸看他不爽。

這樣等到秦、趙兩國打完仗要談和的時候,到趙國當人質這種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由這位不受待見的秦異人來承擔。

其實,把異人送到趙國去也就是做做樣子,像異人這樣一個不得寵的王孫並不能阻止秦國前進的步伐。秦國並不在意這位王孫的安危,該打的時候絲毫不會猶豫。

趙國的君臣也知道異人在秦國是什麼地位,於是也沒有給他相應的禮遇,甚至表面功夫都懶得做,對他不僅態度冷淡,而且待遇也不好。

呂不韋打造戰國頭號潛力股

異人在趙國的生活,既沒有專職司機,也沒有特級廚師,買個茶葉蛋都得自己去,名副其實的一個落魄王孫。甚至有些時候,異人不得不靠邯鄲的朋友周濟,又經常借用王孫的身份去各種宴會打打秋風。這一次也是如此,開葷的機會來了,然後又恰巧認識了呂不韋。

王孫本來是高高在上的,呂不韋雖然有錢,但是社會地位不高,本來這倆人是沒有機會結識的。呂不韋一開始見異人的時候,只知道他是秦國的公子,後來就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了這個王孫的真實情況。

對於一個有頭腦的商人來說,光是秦國公子的身份就具有很大的投資價值,於是他開始進一步挖掘。後來他又打聽到異人的父親安國君最喜歡的女人是華陽夫人,但是這位華陽夫人卻沒有兒子。這個茶餘飯後的談資,讓呂不韋看到了巨大的商機。

於是,呂不韋的心裡就誕生了一個宏大的計劃。為了搞清這個計劃究竟靠不靠譜,他回去向一個人請教。

這個人不是別人,是他經了一輩子商的老父親。爺倆的對話是這麼進行的:種地有多大利潤?老爹說十倍。那販賣珠玉有多大利潤?可以得百倍。那我要扶立一個人當上諸侯王,有多大利潤?老爹一聽,那可算不過來。呂不韋笑了,這個買賣划得來。

於是有一天,呂不韋就去拜訪異人。一見面二話不說就直奔主題,呂不韋表示他可以幫助異人光大門庭。

異人一聽這話樂了:「你先光大自己的門庭,再來說光大我的門庭吧。」呂不韋淡淡地一笑:「我手裡的資源可以將你的利益最大化,等你的利益最大化的時候,我的利益自然也就最大了。」

異人一聽這小子是話裡有話啊,示意呂不韋繼續說下去。呂不韋就跟異人講:「你爹安國君擔任下一任秦王已經是遲早的事情了。他非常寵愛華陽夫人,但華陽夫人卻沒有兒子,所以她一定要在你爹的兒子中收養一個做自己的兒子,這個人將來就是秦國的太子。我現在要做的事兒,是出錢幫你去秦國打點關係,讓你從二十幾個兄弟中脫穎而出。」

這事兒正是異人求之不得的事情,跟現在朝不保夕的境況相比,呂不韋的計劃太有誘惑力。於是他當場答應,如果呂不韋的計劃成功,願意跟他共享國土。

呂不韋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立刻拿出五百金送給異人,作為日常生活和交結賓客之用。然後,他建議異人把名字改為子楚,就是楚國的兒子。這純粹是為了討好華陽夫人,因為華陽夫人是楚國人。

隨後,呂不韋又拿出五百金大肆購買奢侈品,帶著這些東西西去秦國。

有用莫過枕邊風

呂老闆到了秦國,沒有直接去遊說華陽夫人,而是去找華陽夫人的妹妹。因為他就是一個普通商人,直接見太子夫人,一是不便,二來容易讓人懷疑他的用心。所以他首先拜見華陽夫人的妹妹,送上了很多奇珍異寶。

呂不韋說這些東西都是子楚(異人)孝敬華陽夫人姐妹的,然後又動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將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子楚給誇到天上去了。

華陽夫人的妹妹可能連子楚長什麼樣都沒見過,也就任憑呂不韋胡吹。等把事先準備好的說辭說完了,呂老闆的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他的目的是讓華陽夫人的妹妹給她姐姐帶個話,希望華陽夫人可以收子楚為養子。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反正如此對這個妹妹只有好處沒壞處。

於是,華陽夫人的妹妹就去跟她姐姐講:「我覺得吧,女人不能一輩子靠美貌過日子,要不然將來人老珠黃了,現在寵愛你的安國君也就移情別戀了。你現在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兒子,將來萬一哪個夫人的兒子被立為太子,你的地位不是就難保了嗎?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安國君二十幾個兒子中,認一個既有才能而又孝順的做養子,然後幫助他成為繼承人。如此一來,誰還是你的對手?」

等華陽夫人對這個方案表示贊同之後,她妹妹就順理成章地把子楚給推薦出來了:「你看這孩子多孝順,還沒當兒子呢,就給你買這麼多東西。」然後又把呂不韋給她吹的那一套,添油加醋複述了一遍。

華陽夫人其實早就擔憂自己以後的地位,也許在她的想法中,早就想認一個有本事的養子,但是以她的身份不可能眼巴巴地去求著那二十幾個小輩:你來當我兒子吧。現在剛好有這麼個識趣的人主動送上門來,看起來也挺有手段,聽上去也還不錯,可以說正中華陽夫人的下懷。

所以,在一個歡樂的夜晚,趁著安國君高興,華陽夫人突然傷心落淚:「我作為一個女人,這一生中最滿足的事情,就是你對我千般寵幸,但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給你生個兒子,所以我想收養一個。」安國君一想這好辦,兒子這東西我們家很富餘,隨便挑一個吧。華陽夫人就挑了子楚。

安國君想半天沒想起來這個子楚是誰。華陽夫人解釋半天,才弄明白就是那個在趙國當人質的異人。

安國君是不怎麼待見這個異人的,一聽華陽夫人說起要收他當養子,心裡有些不樂意。因為他也知道,當華陽夫人的養子意味著什麼。

但是他不樂意,華陽夫人更不樂意:「我看上的人你看不上是吧,你看不上就是不愛我了,嗚嗚嗚嗚嗚……你不愛我了!」

安國君沒辦法,只好答應下來,還向華陽夫人保證,一定讓子楚當繼承人。

讓姑娘讓出的千古懸案

秦國這邊搞定了,但趙國這邊還有個問題——怎麼讓子楚擺脫人質的身份。呂不韋就帶著大量的黃金來到趙國,一見子楚,就把在秦國運作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把帶來的黃金、禮物、衣服交給子楚。但是子楚很冷靜地只把衣服留下,因為他知道現在的事情只成功了一半,以後需要錢的地方還很多。

呂不韋這傢伙當時跟一個姿色美麗、善於歌舞的邯鄲女子同居,這個女子人稱趙姬。有一次,子楚跟呂不韋一起飲酒,看到這個美女之後,非常喜歡,就請求把這個女人轉讓給他。呂不韋一開始不願意,但轉念一想,已然為子楚破費了大量家產,那麼多錢都花了,這一個女子算什麼呢,就把這女子獻給了子楚。

這女子被獻給子楚時,據說已有孕在身。她跟了子楚之後,懷孕十二個月,生了個兒子名叫嬴政,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始皇。

所以說這秦始皇有可能是呂不韋的兒子。那會兒沒有親子鑒定,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但是現在很多人就津津樂道,考察來考察去。其實這樣做非常無聊,是誰的兒子都無所謂,這改變不了他後來統一天下的事實。

子楚立趙姬為夫人,日子過得飛快。一轉眼間,兒子嬴政都三歲了。這幾年雖然子楚被老爹安國君立為繼承人,但是秦趙兩國關係非常差,秦國一再增兵進攻趙。秦昭王擺了一副架勢,一定要拿下邯鄲不可。再這樣下去,趙王可就要拿子楚問罪了。

這下呂不韋著急了,如果子楚被趙王殺了,他所有的投資都付諸東流了。於是他拿出六百金賄賂守城的將卒,謊稱他是外國人,一家在邯鄲做生意,現在戰爭那麼殘酷,能不能通融一下,放他們回老家啊。

守城的將卒先核查他的身份,然後又拿了錢,就答應了。呂不韋當機立斷,把趙姬母子藏在娘家,讓子楚扮成僕人,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一起混出了邯鄲城。

天亮的時候,攻城的秦兵就抓住了他們。呂不韋一聲大喝,不得輕舉妄動,這是秦國王孫。

秦國將領一聽是王孫,也不敢馬虎,就讓人把子楚的衣服更換了,設宴款待。將領告訴他,他爺爺昭襄王也來了,一會兒就可以去見他。

子楚的突然出現,讓昭襄王驚喜不已。於是他安排車輛兵卒,送呂不韋和子楚回咸陽。

投資成功變身政壇大佬

到了咸陽,子楚急著要去拜華陽夫人,卻被呂不韋攔住了。呂不韋建議他穿一身楚國的衣服再去,因為華陽夫人是楚國人。

於是,子楚按照呂不韋的建議,改頭換面,頭頂南冠,足蹬豹靴,短袍革帶,完全是一副楚國人的裝扮,先拜過安國君,再見華陽夫人。

娘倆以前都不認識。華陽夫人一看子楚這身裝束,非常驚奇,兒子在趙國邯鄲,怎麼一身楚國衣服?子楚一聽眼淚就嘩嘩地流:「我這個兒子雖身在趙國,但特別思念華陽夫人您。」

這下華陽夫人就被忽悠了,滿眼含淚,感歎道:「你果然對我是一片孝心。」

華陽夫人這一句話,讓呂不韋樂得臉上每一個皺紋都舒展開了。他知道,很快就有回報了。

秦王從趙國一回來,以呂不韋救子楚有功,封為客卿,食邑千戶。

按理來講,食邑千戶對一個普通商人也已經是很大的榮耀了,但是呂不韋野心大,可不是就想要這麼一點點東西,他連本還沒撈回來呢!

呂不韋就開始扒拉算盤算賬了。他心想:「眼下秦昭襄王執政,不知道多少年才死,他死了之後安國君繼位,也不知道安國君多少年才死,然後子楚上台,等子楚做到秦王,我估計早爛成一把骨頭了,這玩意兒咋整呢?你說昭襄王和安國君他老不死,咋辦呢?我還能幫他死嗎?這不現實。」

人的運氣要是來了,擋也擋不住。呂不韋沒等多久,公元前251年秋天,在位五十多年的秦昭襄王駕崩了,太子安國君即位,這位就是秦孝文王。孝文王一即位,華陽夫人被立為王后,子楚被立為太子。

在這種情況下,趙國出於種種考慮,就風風光光地送趙姬母子回到了秦國。緊接著,更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為秦昭襄王弔喪多日的安國君,安排完朝中雜務,應酬完了回到宮中,往床上一躺睡著了,就再也沒起來。

秦國上下非常震驚,老爹昭襄王在位五十幾年,兒子在位就這麼幾天就完了,當時史書上連王號都沒來得及給起。所以大家都認為安國君可能是非正常死亡,極有可能有人給他下藥了。

當時大家覺得最有嫌疑的人就是呂不韋,但是沒證據。孝文王一死,該輪到子楚了。子楚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命運變化得這麼快,幾天前還在趙國邯鄲城裡吃了上頓沒下頓呢,今天就變成秦國的大王了。

子楚當上秦王之後,就尊華陽夫人為華陽太后,自己的生母夏姬為夏太后,趙姬為王后,嬴政為太子。相國正好托病交了相印,所以秦王任命呂不韋為丞相,封文信侯,食邑十萬戶。

子楚即位,這就是秦國的莊襄王。賈誼《過秦論》裡寫「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這六世從誰開始算呢?從秦孝公。孝公完了是秦惠文王,然後秦武王、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莊襄王到秦始皇。一百四十多年只傳了六代,就因為中間昭襄王在位時間非常長。

等子楚搖身一變,成了秦國的莊襄王,呂不韋由商人就變成了堂堂大秦丞相了。當上丞相之後的呂不韋也學習戰國四公子,大養門客。

在呂不韋養的門客裡邊,後來也出了一位宰相。此人就是秦國統一六國之後的秦朝宰相,他為秦統一六國,建立各種制度,建言獻策,立下了汗馬功勞。他是誰呢?

《袁騰飛講先秦·戰國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