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大論戰的時代
16世紀和17世紀是一個宗教大論戰的時代。
如果你稍加注意,就會發現幾乎你身邊的每個人都在不斷地談論著經濟,討論與社會生活相關的工資、工時、罷工等問題。因為這些是與我們當今的社會生活息息相關的問題,也是我們這個時代關注的焦點。
可是1600年或1650年的孩子們的遭遇非常可憐。他們聽到的除了「宗教」再也沒有任何別的東西。他們童稚的小腦袋裡充滿了著諸如「宿命論」、「化體論」、「自由意志」以及其他上百個類似的奇怪詞彙,表達著令他們迷惑不解的關於「真正信仰」的模糊觀念,無論是屬於天主教的,還是新教的。根據他們父母的意願,他們從小就成為了天主教徒、路德派教徒、加爾文派教徒、茨溫利派教徒或再浸禮教派的施洗(認為嬰兒接受洗禮沒有意義,成年後要接受再洗禮)。他們學習路德編纂的《奧古斯堡教理問答》,或者加爾文撰寫的《基督教原理》,或者唸唸有詞地默禱英國出版的《公眾祈禱書》裡的「信仰三十九條」,而且他們被告知這些代表著「真正的信仰」。
他們說過亨利八世所犯下的種種罪行:這位多次結婚的英國君主,自封為英國教會的最高領袖,把原屬教會的財產全部侵吞,竊取了由教皇任命主教與教士的古老權力。當有人提及可怕的宗教法庭,還有它恐怖的地牢和許多刑訊室的神聖宗教裁判所時,這些孩子晚上肯定會噩夢連連。他們還聽到同樣可怕的故事。比如一群憤怒的荷蘭新教徒暴民是如何捉住十幾個手無寸鐵的老教士,僅僅為了絞死那些持有不同信仰的人來取樂。這真是不幸,鬥爭中的天主教徒與新教徒雙方恰恰勢均力敵,要不然,這場鬥爭很快就會結束了。如今它整整耗費了近八代人的生命與精力,變得越來越複雜,我只能揀重要的細節告訴你。如果你想瞭解詳情,請你在眾多的關於宗教改革歷史的書籍中去尋找吧。
新教徒浩大的宗教改革運動之後,便是天主教會內部的徹底改革。那些教皇們不過是業餘人文主義者和從事希臘羅馬古董交易的商人,他們從歷史舞台消失後,取而代之的是每天花20個小時管理交給他們手中的那些神聖事務的嚴肅的人們。
修道院漫長而不光彩的幸福時光消失了。修道士和修女們不得不日出而作,一大早爬起來念誦早課,悉心研究聖哲的著作,照顧病人,並安慰垂死的人。宗教法庭睜大眼睛,夜以繼日地監視著四周的動靜,以防危險教義通過印刷的途徑加以傳播。講到這裡,按照慣例提一下可憐的伽利略。他有點兒不夠謹慎,竟想憑他可笑的小望遠鏡觀察天空,發表某些與教會正統觀念全然違背的所謂行星運動規律,因而他被關進了牢房。我們應該公平對待教皇、主教及宗教法庭,我必須指出的是,新教徒和天主教一樣,視科學和醫學為危險的敵人。他們以同樣的愚昧和不寬容把那些自主觀察事物的人們當成人類最可怕的敵人。
比如加爾文,這位法國偉大的宗教改革家,日內瓦地區政治與精神上的暴君,當法國當局試圖絞死邁克爾·塞爾維特(西班牙神學家、外科醫生,因作為第一個偉大的解剖學家維薩裡的助手而出名)的時候,加爾文不僅大力提供協助,而且當塞爾維特設法逃出法國監獄躲到日內瓦避難時,加爾文還親自將這位傑出的外科醫生關進牢房。經過漫長的審判,加爾文毫不顧及他作為一名科學家的聲望,讓他因為其異端邪說而燒死在火刑架上。
宗教裁判所
宗教之爭就這樣繼續下去。我們很少有關於這方面可靠的統計資料,但總的說來,新教徒比天主教徒更早對這場無益的紛爭失去興趣。大部分由於其宗教信仰而被燒死、絞死、砍頭的男男女女,他們都是些誠實善良的普通人,卻不幸淪為了那個精力旺盛且極端嚴厲的羅馬教會的犧牲品。
因為「寬容」(待你們長大之後,請一定記住它)是一種最近才出現的品質,甚至我們所謂的「現代社會」的許多人,他們也僅僅是對自己無關痛癢的事物表現出寬容。比如說,他們對一個非洲土著居民表示寬容,並不在乎他到底是一名佛教徒還是伊斯蘭教徒,因為這與他們毫不相干。但是,當他們聽說身邊的原本為共和黨人且支持徵收高額保護性關稅的某鄰居,現在居然加入了美國社會黨(1901年成立),並且想要廢除所有的關稅法律時,他們就再也不能寬容了。於是,他們開始使用與17世紀幾乎同樣的詞彙來譴責這位好鄰居,如同一個善良的天主教徒或新教徒聽說自己向來非常敬愛的好朋友淪為新教(或者天主教)的可怕異端邪說的犧牲品時候所用的詞彙一樣。
直到不久以前,「異端邪說」還被視為一種恐怖的疾病。現在,當我們發現有某個人不重視個人和家庭衛生,使自己和孩子們受到傷寒病或別的可預防疾病的威脅,我們便會向衛生局報告。於是,衛生局的官員便會叫來警察來協助他將這個可能對整個社區的安全構成了威脅的人帶走。在16世紀與17世紀,一個異端分子,即公開懷疑天主教或新教的那些基本教條的男人或女人,他(她)往往被看成是比傷寒病毒攜帶者更可怕的威脅。傷寒可能(確實很有可能)摧毀一個人的肉體,可是在他們看來異端邪說毀掉的卻是人們不朽的靈魂,因此對所有善良而有理性的人們來說,提醒警察留心那些反對現存秩序的異端分子,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責任。那些未曾這樣做的人,就如同一個現代人發現自己的房客染上了霍亂或天花,卻不電話通知最近的醫生一樣,應該受到譴責。
隨著你們漸漸長大,你將聽說許多有關預防醫學的事情。所謂預防醫學,簡單地說,就是醫生不是等病人病倒之後,才著手去醫治他們。相反,醫生們研究人們完全健康時的身體情況及他們飲食起居的環境,清掃垃圾,教他們該吃什麼,應該避免什麼不良習慣,教給他們關於保持個人衛生的一些簡單知識,從而消除可能引發疾病的所有隱患。不僅如此,這些醫生還會去學校,教孩子們怎樣正確使用牙刷,怎樣預防感冒等。
在16世紀,人們把靈魂的疾病(這一點我一直努力向你們說明)看得遠比肉體的疾病更為可怖,因此他們組織了一套精神預防醫學體系。當孩子們長到能夠讀書識字,就要用真正的(並且是「唯一真正」)信仰原理來教導他。事實證明,這種做法間接地促進了歐洲人的全面進步,是一件好事。新教國家裡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學校。雖然這些學校將大量寶貴的時間花在對「教理問答」的反覆解釋上面,但除了神學之外,也傳授其他方面的知識。他們鼓勵人們閱讀書籍,這使得印刷行業得到了空前的繁榮。
與此同時,天主教徒也不甘落後。他們同樣把大量的時間與精力投在教育上。在這件事情上,羅馬天主教會找到了一個可靠的朋友,教會欣然與新創立的耶穌會結成了同盟。這一卓越組織的創始人是一位西班牙士兵。他在經歷了一段邪惡的冒險生涯和不潔生活之後,皈依了天主教,並因此覺得自己有義務為教會作出貢獻,這跟從前的許多罪人一樣。他們被救世主感化,意識到自己犯下的種種罪孽,於是將他們的餘生奉獻到幫助與安慰那些比自己更不幸的人們。
這名西班牙人叫伊格納提斯·德·羅耀拉,他於發現美洲大陸的前一年(1491年)出生。他在戰爭中受過傷,並終身跛足。當他在醫院接受治療時,他看見了聖母和聖子向自己顯靈,吩咐他放棄以往的罪惡生活改過自新。於是,羅耀拉決心前往聖地,完成十字軍的神聖使命。不過當他到達耶路撒冷的時候,他知道自己難以完成這一任務,於是他返回歐洲,積極投入反對路德派的戰鬥之中。
1534年,羅耀拉在巴黎的索邦神學院學習期間,他聯合另外7名學生一起成立了一個兄弟會。這8人相互起誓,他們將永遠過聖潔的生活,絕不貪圖榮華富貴,只要求正義,並且要將他們的身體和靈魂全部奉獻給教會。過了幾年,這個小型的兄弟會發展成為一個正規的組織,並且得到教皇保羅三世的認可,正式承認為「耶穌會」。
聖巴托羅繆之夜
羅耀拉曾經是一名軍人。他嚴守紀律,要求絕對服從上級的命令。事實上,這成為了耶穌會取得巨大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耶穌會專心從事教育。在對自己的教師進行了極其完備的培訓之後,他們才允許教師們單獨和學生進行談話。教師與學生們生活在一起,參加各種遊戲活動,他們百般慈愛地呵護著學生的思想和靈魂,結果耶穌會培養出新一代忠心耿耿的天主教徒。這些教徒就像中世紀的人們一樣,嚴肅地對待他們的信仰職責。
不過,精明的耶穌會並沒有將全部的精力都花在對窮人的教育上。他們紛紛進入當權者的宮殿,成為未來皇帝和國王的私人教師。當我向你們的講述30年戰爭的時候,此中的深意,你們就會明白。不過,在這場可怕的宗教狂熱最後爆發之前,還發生了許多其他重要的事情。
查理五世死後,德國和奧地利落到了他的兄弟斐迪南手中。他的其他所有領土,包括西班牙、荷蘭、印度群島和美洲,則全部由他的兒子菲利普接管。菲利普是查理五世和自己的親表妹葡萄牙公主所生。這樣近親聯姻所生的孩子行為古怪、神經有些不太正常。菲利普的兒子,不幸的唐·卡洛斯(後來經其父親的允許而被殺死)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瘋子。菲利普本人倒不那麼瘋癲,但是他對教會的狂熱幾近瘋狂。他相信自己是上帝指派給人類的救世主之一。因此,要是誰固執己見,頑固地拒絕和他持同一觀點,他就會被宣佈為人類的敵人,必須予以消滅,以免這個人的壞榜樣腐蝕虔誠的鄰居們的靈魂。
當然,西班牙是一個極為富有的國家。新世界發現的所有金銀源源不斷地流進了卡斯提亞和阿拉貢的財庫中。但是,西班牙也患有一種奇怪的經濟病。西班牙的農民都是勤勞的男人和更加勤勞的女人,但西班牙的上層階級卻對任何形式的勞動懷有極度的輕蔑,只願意加入陸軍、海軍或在政府部門出任公職。至於摩爾人,他們一直是兢兢業業、工作異常勤奮的工匠,但在很早之前就被逐出西班牙。這種經濟病的結果就是,作為世界珠寶庫的西班牙,事實上卻是一個貧窮的國家,因為它所有的錢都必須送往國外,去換取那些西班牙人自己不屑種植的小麥和其他的生活必需品。
菲利普是16世紀最強大國家的統治者,他的財源一直依賴於在商業繁榮之地的荷蘭的稅金。可這些不知好歹的弗蘭芒人與荷蘭人是路德和加爾文教義的忠實信徒。他們不僅清除了當地教堂裡的所有偶像和神聖的畫像,同時他們告訴教皇,不再把他當作是他們的牧羊人。從今以後,他們打算根據新譯的《聖經》的指令和自己的良心行事。
這使國王處於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一方面,他當然不能容忍他的荷蘭臣民的異端邪說;另一方面,他又著實需要他們的金錢。如果他默許他們成為新教徒而不採取任何措施來拯救他們的靈魂,這是對上帝的不盡職;但如果他派宗教法庭到荷蘭,並把敢於反抗的臣民在火刑柱上燒死,那他勢必失去大筆的收入來源。
菲利普是一個生性多變,優柔寡斷的人。在如何處理荷蘭人的事情上,他猶豫了很長時間。他時而仁慈時而嚴厲,又是允諾又是恐嚇,各種手段都嘗試過了。可荷蘭人依然十分倔強,繼續大唱他們的聖歌,一心一意聆聽路德派和加爾文派牧師的布道。絕望之下,菲利普將自己的「鋼鐵漢子」、手段殘酷的阿爾巴公爵派往荷蘭,使這些冥頑不化的「罪人們」屈服。阿爾巴首先將那些沒有逃離荷蘭的宗教領袖斬首,接著在1572年(也就是這一年,法國新教領袖都在血腥的聖巴托羅繆之夜被趕盡殺絕),阿爾巴攻下了荷蘭數座城市,將城中的居民全部屠殺,以警告其他的城市。次年,他又率軍圍困了荷蘭的製造業中心萊頓城。
與此同時,北尼德蘭的七個小省份聯合起來,結成了一個防禦聯盟,即所謂的烏德勒支同盟,並公推德意志王子奧蘭治的威廉(曾作過查理五世皇帝私人秘書)為他們的軍事領袖和他們的海盜水手的總司令。這些烏合之眾曾以「海上乞丐」的綽號而聞名於世。為了挽救萊頓城,威廉挖開防海大壩造成一片淺水內海。然後,他率領著一支駁船、平底船組成的奇怪海軍,又劃又拉又推地穿過泥沼,來到萊頓城下。靠這支裝備奇特的海軍的幫助,從西班牙手中解救了這座城市。
西班牙國王的無敵軍隊首次遭到了這麼恥辱的失敗。它讓整個世界大吃一驚,就像日俄戰爭中的日本人的瀋陽大捷讓我們這代人大吃一驚一樣。萊頓城的勝利使新教徒勢力獲得了新的勇氣對抗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也想出了新的辦法去征服那些反叛的臣民。他僱傭了一個半瘋癲的宗教狂熱分子去刺殺奧蘭治的威廉,但是領袖的死並未使七省屈服,相反更激起了他們的滿腔怒火。1581年,他們在海牙召開了七省代表參加的議會,莊嚴地宣佈棄絕「邪惡的國王菲利普」,並由自己來行使主權責任,在這之前,主權都掌握在「上帝恩賜的國王」的手裡。
挖開大壩,拯救萊頓
這是在人民爭取政治自由的鬥爭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事件。它比以《大憲章》的簽訂為終結的英國貴族發動的宮廷政變邁出的步子更大。這些善良的自由民們認為:「國王與其臣民之間應該有一種默契,雙方都應履行某些義務,承認一些明確的責任。如果其中的一方違背了這個契約,那麼另外一方也有權終止契約的執行。」英王喬治三世的美洲臣民在1776年也得出了一個同樣的結論,不過在他們和他們的統治者之間,畢竟還隔著3000英里波濤洶湧的大洋,可七省聯盟議會這一莊嚴的決定(如果失敗就意味著慢性死亡),是在聽得見西班牙軍隊的炮火,並始終懷著對西班牙無敵艦隊的恐懼之中作出的。他們的勇氣實在讓人欽佩。
沉默者威廉被謀殺
有一個很古老的故事,講的是作為新教教徒的女王伊麗莎白繼承信仰天主教的「血腥瑪麗」成為英國國王之後,一支龐大的西班牙艦隊將出發去征服荷蘭和英國。年復一年,碼頭的水手一直在談論著這個故事,揣測它會不會真的到來。16世紀80年代,謠言變成了事實。據那些去過里斯本的水手講,所有的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港口都在大肆建造戰船。在荷蘭南部(今比利時境內),帕爾瑪公爵正在招兵買馬,一旦西班牙艦隊到來,他們就從沃斯坦德進入倫敦和阿姆斯特丹。
1586年,不可一世的西班牙無敵艦隊向北方進發。可弗蘭德海岸的港口已經被荷蘭艦隊重重封鎖,英吉利海峽也有不列顛艦隊的嚴密防守。習慣南方平靜海域的西班牙人,不知道在這狂風勁吹的北方嚴寒氣候下如何作戰。「無敵艦隊」在遭遇風暴襲擊後命運將會如何,不用我在這裡告訴你們。反正戰爭的結果是,只有幾艘船繞道愛爾蘭得以僥倖逃生,其他大部分戰船都葬身在北海冰冷的波濤裡。
戰局從此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輪到英國和荷蘭的新教徒將戰火燒到敵人的領土上了。
在16世紀即將結束的時候,霍特曼(一個曾為葡萄牙人服務的荷蘭人)在林斯柯頓所寫的一本小冊子幫助下,終於發現了通往印度群島的航線,結果成立了著名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由此也引發了一場爭奪西班牙與葡萄牙在所屬亞非殖民地的戰爭。
「無敵艦隊」來了
就在這個殖民征服的早期階段,荷蘭的法庭上進行了一樁頗有趣味的訴訟案。17世紀初,一位名為范·希姆斯克爾克的荷蘭船長在馬六甲海峽截獲了一艘葡萄牙船隻。希姆斯克爾克曾率領一支探險隊,試圖發現通往印度群島的東北航線,結果在新澤勃拉島冰凍的海岸上被圍困了整整一個冬天。不過,他本人也因此而出名。
你應該還記得,教皇曾經把世界分成相等的兩個部分,一半給了西班牙,另一半給了葡萄牙。葡萄牙人很自然地將環繞印度群島殖民地的海域視為自己的私有財產。由於當時葡萄牙並未向荷蘭七省聯盟開戰,因此他們宣稱,希姆斯克爾克作為一家私有貿易公司的船長,無權進入他們的領土盜劫他們的船隻,這是嚴重的非法行為,於是他們訴諸法庭。
荷蘭東印度公司董事會聘請了一位名為德·格魯特(或格魯西斯)的傑出青年律師為他們辯護。這位聰明人的辯護詞震驚了所有人。在抗辯中,他提出了一個「海洋對所有往來者都是自由的」驚人理論。他指出:「一旦越出陸上大炮的射程距離,海洋就是(根據格魯西斯本人的理論),也理應是所有國家的所有船隻自由開放的公海。」這是第一次有人在法庭上公開陳述這樣一種驚人的理論。這個理論隨即遭到所有航海界人士的反對。
為反擊格魯西斯著名的「公海說」或「海洋自由說」,英國人約翰·薩爾登寫出了著名的關於「私海」或「封閉海洋」的論文,認為一個主權國家對其周圍的海域理應視為其自然領土。我之所以在此提到這個爭論,是因為這個問題時至今日都沒有得到解決,並且在上次世界大戰中引出了各種難題和混亂。
讓我們再回到西班牙與荷蘭、英國之間的戰爭。在不到20年的時間裡,西班牙人擁有的大部分有價值的殖民地,包括印度群島、好望角、錫蘭、中國沿海某些島嶼甚至日本,都被新教徒所控制。1621年,新成立的西印度公司征服了巴西。它還在北美哈德遜河出口建立了一個名為新阿姆斯特丹(今紐約)的據點,那條河是亨利·哈德遜於1609年發現並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這些新的殖民地使得英國和荷蘭在一夜之間發了大財,以致他們有錢僱傭外國士兵替他們打仗,而他們自己則可以專心從事商業和貿易。對他們來說,新教徒的反抗意味著獨立和繁榮,但是在歐洲的其他地區,它卻給人們帶來了無盡的痛苦與恐懼。與之相比,上一次的戰爭就像是平日學校裡的孩子們一次愉快的郊遊。
1618年爆發的30年戰爭,最終以1648年簽訂著名的《威斯特伐利亞和約》而結束。這場戰爭是一個世紀以來日益增長的宗教仇恨的必然結果,難以避免。正如我前面說過的,它是一場恐怖而血腥的戰爭。人人都捲入戰爭,人人都在相互廝殺,直到參戰各方都精疲力竭,無法再戰時才停止。
在不到一代人的時間裡,戰爭將中歐的許多地方變成了荒原。飢餓的農民不得不與更飢餓的野狼為一匹死馬而進行搏鬥。在德國,六分之五的城鎮和村莊毀於戰火。德國西部地區的帕拉丁奈特被洗劫多達28次,人口由1800萬人口劇減到400萬人。
幾乎是從哈布斯堡王朝的斐迪南二世當選為德意志皇帝的時候,這種仇恨就迅速被點燃了。斐迪南本人是耶穌會悉心教育的成果,是一個最虔誠、最順服的信徒。在他年輕的時候就立下誓言,要將自己領土上的一切異端分子和異端教派全部剷除,並盡自己的一切能力來信守這個誓言。在他當選皇帝的前兩天,他的主要敵人弗雷德裡克(帕拉丁奈特的新教徒選帝侯及英王詹姆斯一世的女婿),成為了波西米亞國王。這是對斐迪南的意志的直接反抗。
哈布斯堡王朝的大軍直接開進波西米亞。面對強大的敵人,年輕的弗雷德裡克國王到處求援,但是一切都是徒勞。荷蘭共和國倒很願意提供援助,可當時他們正忙於與西班牙的另一支哈布斯堡王族進行激戰,心有餘而力不足。英國的斯圖亞特王朝則更關心如何加強自己在國內的絕對權力,而不願將財力和人力浪費在遙遠的波西米亞戰爭上。經過幾個月的掙扎,帕拉丁奈特選帝侯被逐出了波西米亞,他的領地落入了巴伐利亞的天主教王室手中,然而這只是偉大戰爭的開始。
接著,哈布斯堡王朝的軍隊在蒂利及沃倫斯坦的率領下,攻入德國的新教領地,所向披靡,一直打到波羅的海沿岸。對丹麥的新教徒國王來說,一個強大的天主教鄰居就是眼中釘、肉中刺。於是,克裡斯廷四世竭力在敵人還沒有足夠強大的時候先發制人,以保衛自己。丹麥軍隊進入德國,但不久就被擊敗了。沃倫斯坦乘勝追擊,丹麥被迫求和。最後,波羅的海地區只剩下最後一個城市還掌控在新教徒手中,那就是施特拉爾松。
1630年初夏,瑞典國王,瓦薩家族的古斯塔夫·阿道爾豐斯在新教徒的最後一個橋頭堡施特拉爾松登陸。古斯塔夫曾因保衛自己的國家抵抗俄國人而一舉成名。作為一位野心勃勃的新教國王,他一直夢想著將瑞典變成一個北方大帝國的中心。歐洲的新教徒王公們對古斯塔夫大加歡迎,將他視為路德派的救世主。古斯塔夫旗開得勝,擊敗了剛剛大肆屠殺馬格德堡新教徒居民的蒂利。接著,他率領軍隊穿越德國腹地,準備襲擊哈布斯堡在意大利的領地。由於受到天主教軍隊的背後偷襲,古斯塔夫突然掉頭,在呂茨恩戰役中擊敗了哈布斯堡部隊的主力。不幸的是,這位瑞典國王在與自己的部隊失散時被殺。哈布斯堡的勢力已經被摧毀。
三十年戰爭
生性多疑的斐迪南,馬上懷疑自己的手下。在他的鼓動下,他的軍隊總司令沃倫斯坦被暗殺。聽到這一消息,一直痛恨哈布斯堡王朝的法國波旁王朝,此時卻和加入新教的瑞典結為同盟。路易十三的大軍入侵德國東部。瑞典將軍巴納與威爾瑪的軍隊、法國的圖倫和康代將軍的軍隊,幾支軍隊聯合,大肆殺戮、搶掠、焚燬哈布斯堡的財產。這給瑞典人帶來了名聲和財富,也讓他們的鄰居丹麥人心生嫉妒,於是新教的丹麥向同為新教的瑞典宣戰了。宣戰的理由是,瑞典是天主教法國的同盟者,而法國的政治領袖,紅衣主教黎塞留剛剛剝奪了胡格諾派(即法國的新教徒)在1598年《南特敕令》中允許的公開禮拜的權利。
這是一場不幸的戰爭,到1648年以簽訂《威斯特伐利亞和約》而結束,像其他類似的衝突一樣,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天主教國家依然信奉天主教,新教國家仍舊忠實於馬丁·路德、加爾文和茨溫利等人的教義。瑞士和荷蘭的新教徒建立起獨立的共和國,並得到其他歐洲國家的承認。法國佔有梅茨、圖爾、凡爾登等城市及阿爾薩斯的一部分。神聖的羅馬帝國繼續以外強中乾的國家形式而存在,但已經有名無實,人力和財力已經大為匱乏,希望和勇氣也不復存在。
1648年的阿姆斯特丹
30年戰爭帶來的唯一好處是消極的,它使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再也不敢嘗試戰爭了。既然誰也無法消滅誰,因此他們只能和平相處。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宗教狂熱與不同信仰間的仇恨從這個地球上銷聲匿跡了。相反,天主教和新教的爭吵終止了,新教內部不同派別的爭執又如火如荼地展開了。在荷蘭,圍繞「宿命論」的真正本質而展開的各種討論引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爭論。宿命論實際上是一個非常模糊難解的神學觀念,可在你們的曾祖輩眼裡,它卻是必須搞清楚的重要問題。這場爭論的結果以奧登巴維爾特的約翰的人頭落地而告終。約翰是荷蘭著名政治家,在共和國獨立的頭20年,曾為共和國的成功做出過重要貢獻,並且在促進東印度公司的發展上也表現出偉大的領導天才。在英國,這場爭論導致了一場內戰。
不過,在我為你講述這場最終通過法律程序第一次將一位歐洲君主處以死刑的暴亂之前,我必須告訴你一些英國過去的歷史。在這本書裡面,我盡力為你們描述的,只是那些能夠使我們更清楚理解當今世界狀況的歷史事件。如果我未曾提及某些國家,那肯定不是我存在任何的私人好惡。我非常希望我能告訴你們一些挪威、瑞士、塞爾維亞或者中國發生的事情,它們同樣非常精彩。可惜這些國家對於歐洲16世紀和17世紀的發展並沒有多大的影響。我只能禮貌地鞠上一躬,略過這些國家。但是,英國的情況就不一樣了。這個島國的人民在過去500年間的所作所為,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世界每一個角落的歷史進程。如果缺乏對英國歷史背景的適當瞭解,你將無法理解今天報紙上登載的大事。你必須知道,當歐洲大陸的其他國家還處於君主專制的時候,英國是怎樣發展成為一個議會制政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