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法國大革命

偉大的法國革命向世界宣示了自由、平等、博愛的原則

在我們談到「革命」之前,我們最好先解釋一下「革命」一詞的真正含義。一位偉大的俄國作家認為(俄國人在這方面是最有發言權的),「革命」就是「在短短數年之內,徹底推翻過去幾個世紀以來根深蒂固的舊制度。這些制度一度曾顯得那麼天經地義、那麼不可動搖,甚至連最激進的改革者在他們的著作中也不敢肆意加以攻擊。革命就是在短時間內,使一個國家原有的社會、宗教、政治與經濟的根基土崩瓦解」。

荒野中的木屋

在18世紀,這個時代的法國文明開始腐朽變質,於是就發生了這樣一場革命。經過路易十四長達72年的專制統治,法國國王已經變成了君權至上——「朕即國家」。以前曾為封建國家忠實服務的貴族階層現在也無職無權,整天無所事事,淪為了凡爾賽宮廷浮華生活的點綴品。

然而,18世紀的法國奢侈之風盛行,耗費令人震驚。這筆錢完全來自於形形色色的稅收。不幸的是,法國國王的權勢還沒有強大到迫使貴族和教士納稅的地步。這樣一來,巨大的賦稅負擔便完全落到農民身上。當時的法國農民住在陰暗的茅屋棚裡,生活困苦不堪。他們與過去的地主不再保持密切的聯繫,而是變成了殘忍無能的土地代理人的犧牲品,生存環境每況愈下。即使有個好收成,除去沉重的賦稅,他們也所剩無幾,他們憑什麼還要竭盡全力地幹活呢?因此,他們便大著膽子,荒廢農事。

於是,我們可以看到下面的畫面:法國國王在裝飾浮華的皇宮裡悠閒地散步,身後尾隨著一群趨炎附勢、急切想陞官發財的貴族。所有這些人全部靠盤剝牛馬不如的農民生活而存在。這是一幅令人不愉快的圖畫,沒有一絲一毫的誇張。我們必須記住,所謂的「天朝制度」還有另外的一面,這是難以避免的。

一個與貴族階層有著密切聯繫的富有的中產階級(通常的聯姻方法是某個富有銀行家的女兒嫁給某個窮男爵的兒子),再加上由法國最滑稽的人們組成的宮廷,他們齊力將優雅精緻的生活藝術推向極致。由於國家禁止有識之士過問政治、經濟問題,他們便只能悠閒度日,把時間耗費在最抽像的空談之上。

人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模式常常與時裝一樣容易走向極端,因而那個年代矯揉造作的社會很自然地對他們認為「簡樸的生活」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於是,法國(及其殖民地與屬國)的至高無上的主人——法國國王帶著王后,再加上一大群侍臣,都去住在鄉村小屋裡,他們穿上擠奶女工和牧童的服裝,模樣滑稽可笑,假裝是古希臘歡樂谷中的牧羊人。簇擁在國王與王后周圍的,有宮廷弄臣的長袖善舞與詼諧滑稽,有宮廷樂師演奏動聽的小步舞曲,有宮廷理髮師精心設計的貴重頭飾。直到有一天,純粹出於無所事事和極端的煩悶,這個繞著凡爾賽宮(路易十四建造的遠離城市喧囂的一個大娛樂場)旋轉的小圈子裡的人們開始一個勁兒地談論起那些與他們的生活距離最遠、最無關的話題,猶如飢餓的人只談論食物一樣。

當伏爾泰,這位勇氣十足的老哲學家、劇作家、歷史學家、小說家及所有宗教與政治獨裁的死敵猛烈抨擊與《風俗論》有關的一切時,整個法國都為之鼓掌叫好。由於觀眾太多、太踴躍,伏爾泰的戲劇只能在站場裡演出。當讓·雅克·盧梭談論起原始人,並向他的同時代人描繪出一幅原始先民如何生活於純真和快樂之中的美妙畫面(他對原始人的瞭解與他對兒童的瞭解一樣少得可憐,可他卻被公認為兒童教育方面的權威),整個法國都在讀他的《社會契約論》。當聽到盧梭呼籲「重返主權在民,而國王僅僅是人民公僕的幸福時代」的呼籲,人們不禁淚流滿面。

偉大的孟德斯鳩也出版了他的《波斯人信札》。在這本書中,兩個著名的波斯旅行者揭開了當代法國社會黑白顛倒的實質,他們嘲笑一切,上至國王,下至陛下的600個糕點師傅中最卑微的那個。這本小冊子很快風行起來,在短時間內連出四版,並為孟德斯鳩的下一本著作《論法的精神》贏得了成千上萬名的讀者。在《論法的精神》中,一位虛構的男爵將優秀的英國政治制度與法國的現行體制進行了對比,極力呼籲建立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分立的政治制度以取代法國的君主專制制度。巴黎出版商佈雷東宣佈,他將邀請狄德羅、德朗貝爾、蒂爾戈及其他一系列傑出作者,合作編寫一本「包羅所有新思想、新科學、新知識」的百科全書,公眾的反應空前強烈。22年後,當第28卷最終完成的時候,警察的干預已無法壓制公眾對此書的熱情。它對整個法國社會作出危險而重要的評論,已經廣泛地傳播開來。

在這裡,我想給你們一個小小的忠告,當你閱讀一本有關法國大革命的小說或觀看某部法國大革命方面的戲劇和電影時,你會很容易得到一個印象:所謂的法國大革命完全是一幫來自巴黎貧民窟的烏合之眾們的一場大騷亂。不過事實並非如此。暴動往往在革命的舞台上演,但他們通常是在那些中產階級專業分子的鼓動與領導下發起衝鋒的。這些人將飢渴盲目的大眾用作他們威力無比的盟軍。然而,真正引起革命的基本思想最初是由少數幾個才華橫溢的優秀分子提出來的。一開始,這些思想被引薦到舊貴族們迷人的客廳,供國王陛下和那些膩煩透頂的紳士、貴婦們消遣。這些處境賞心悅目但危險無比的客人們玩起了社會批評這個危險的爆竹,直到火星不小心從與這座大房子一樣老舊腐朽的地板裂縫裡掉了下去,一直落到了雜亂不堪堆滿陳年雜物的地下室,引起了火苗。這時,驚起了一片救火的呼聲。偏偏房主對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倍感興趣,可就是沒學會如何管理他的財產。由於他不懂得如何撲滅這小小的火苗,所以火勢迅速蔓延,熊熊大火將整座建築燒為灰燼。這就是所謂的法國大革命。

為了便於敘述,我們可以將法國革命分為兩個階段。從1789年至1791年為第一個階段,是人們還或多或少嘗試君主立憲制度的階段。這種嘗試以失敗而告終,這其中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國王本人的愚蠢和缺乏誠信,另一部分是由於局勢的發展已經失控。

從1792年至1799年,出現了一個共和國,人們首次試圖建立一個民主形式的政府。不過,這次嘗試因社會常年騷亂和人們對社會改革喪失信心而統統付之東流。法國大革命最終以暴力的形式爆發出來。

斷頭台

當法國背負起40億法郎的巨額債務,國庫幾近倒閉,已經無法再立新稅目來增加收入時,甚至連國王路易(他是一位靈巧的鎖匠和優秀獵手,可極其缺乏政治才華)也隱約感覺到,應該採取一些補救措施了。於是,他召見了蒂爾戈,任命他為財政大臣。安尼·羅伯特·雅克·蒂爾戈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德·奧爾納男爵。60多歲的他曾經是一個正處於迅速消失之中的土地貴族的傑出代表。作為一名成功的外省總督兼能力出眾的業餘政治經濟學家,他確實竭盡全力來挽救危局。但不幸的是,他並沒有創造奇跡。由於再不可能從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農民身上收取更多的稅收,因此必須讓從未繳納過稅的貴族與神職人員也為國家財政盡一點兒必要的義務了。這使得蒂爾戈淪為了凡爾賽宮的公敵。更糟的是,可憐的財政大臣還不得不面對皇后瑪麗的忌恨,因為這位皇后非常討厭「節儉」這個可惡字眼。不久,蒂爾戈被冠以「不切實際的幻想家」和「理論教授」,他的官位當然也岌岌可危。1776年,他被迫辭去了財政大臣的職務。

繼「理論教授」之後的是一個講求實際的生意人。這位工作勤奮、任勞任怨的瑞士人名為內克爾,他靠做糧食投機生意以及與人合夥創辦一家國際銀行而發家致富。他野心勃勃的妻子硬把他推上這個他力所不及的政界,以便為她的寶貝女兒爭得一定的地位。後來,他的女兒真的嫁給了瑞士駐巴黎大使德·斯特爾男爵,並成為19世紀初期知名的文化人士。

和蒂爾戈一樣,內克爾帶著滿腔熱情投入了工作。1781年,他遞交了一份關於法國財政狀況的審計報告。可路易十六根本看不懂這份複雜的報告。他剛剛派遣了一支軍隊去北美,幫助當地的殖民者反抗他們共同的敵人——英國人。由於這次遠征耗資巨大,國王要求內克爾搞到急需的資金以解燃眉之急,但是他沒有增加稅收,反而印發了更多統計和數據,更有甚者,他居然也開始用起「必要的節儉」之類的討厭字眼來了,這意味著他作為財政大臣的日子就不長了。1781年,他被當作一個無能的官員被國王解職了。

繼「理論教授」和講求實際的「生意人」之後的是一位伶俐討巧、左右逢源的人物。他向所有人許諾,只要他們信任他無懈可擊的運作體系,他保證每人每月都能拿到自己的錢。這個人就是查理·亞歷山大·德·卡洛納,一個一心只想往上爬的官員。他靠著自己的勤奮和不擇手段的欺瞞謀取了高位。他發現國家已經債台高築,可他聰明過人,想要拉攏每一個人。於是,他發明了一個快速的補救辦法:借新債還舊債,拆東牆補西牆。這是一個老掉牙的辦法,但取得了立竿見影的效果。自古以來,這樣做的結果無疑是災難性的。在不到3年的時間裡,法國又新增了8億法郎的巨額債務。只要國王陛下和他可愛的王后陛下提出要求,他就會毫無顧忌、笑容可掬地簽上自己的大名。要知道,這位迷人的王后早年在維也納便養成了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現在要她改掉幾十年的習慣是不太現實的。

最後,就連對國王唯命是從的巴黎議會(是一個高級法庭,而不是立法實體)也無法坐視不管,決定要採取措施。卡洛納計劃再借8000萬法郎的外債。由於那一年農作物歉收,飢餓與悲慘的生活在法國的鄉村地區蔓延。如果再不採取明智的措施,法國經濟就會走向崩潰。國王還是像以前一樣並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徵求一下人民代表的意見難道不是一個好主意嗎?自從1614年以後,全國性的三級會議就從未召開過。面對日益逼近的恐慌,人們要求召開三級會議,然而毫無主見的路易十六認為這個要求「太過分」,因而拒絕了。

為平息民怨,路易十六在1787年召開了一個知名人士的集會。這是一次全國的顯貴們的聚會,討論該做點兒什麼,能做點兒什麼,並不觸及封建地主和教會的免稅特權。指望這些貴族老爺們在政治、經濟上做出犧牲,這是不可能的。這127名顯貴們斷然拒絕放棄他們的任何一項古老的權力。於是大街上飢腸轆轆的群眾要求重新起用他們信任的內克爾做財政大臣。顯貴們當然不同意,饑民們就開始砸碎玻璃,並發生了一些其他的暴力事件。顯貴們倉皇而逃,卡洛納隨之也被免職。

主教洛梅尼·德·布里昂納,一個平庸無能的傢伙,被任命為新的財政大臣。路易十六在飢餓民眾的暴力威脅下,只得同意「盡可能快地」召開三級會議。這一含糊其辭的允諾當然不能讓任何人滿意。

近一個世紀以來,法國從未出現過如此嚴寒的冬天。莊稼不是毀於洪水就是在地裡被凍死。普羅旺斯省的所有橄欖樹幾乎都枯死了。雖然私人慈善機構進行了一些捐助,可面對1800萬的饑民,這點兒救濟實在是收效甚微,到處都是哄搶麵包的混亂場面。如果是在20年前,這些騷動本來可以靠軍隊的武力鎮壓下去。但是,新的哲學思想已經發揮了作用。人們開始意識到,靠槍桿來對付飢餓的腸胃,絕不是最好的辦法。更何況,來自社會底層的士兵們也不像以前那樣可靠了。在此危急關頭,國王必須做出明確的決斷,來挽回民眾對他的信心。可他又一次猶豫了。

路易十六

在各地各省,新思想的追隨者們紛紛建立起一些獨立的共和政體。在忠實的中產階級中間,也能聽到「沒有代表就不納稅」的呼聲(這一口號是15年前由美洲反抗者提出來的)。法國處於無政府狀態的震盪之中。

為了安撫民眾,挽回王室聲望,政府出人意料地突然取消了以往非常嚴格的出版審查制度。一時間,大量的印刷品如洪流般席捲了整個法國。每一個人,不管身份貴賤,都在批評別人或遭到別人的批評。超過2000種形形色色的小冊子相繼出版。洛梅尼·德·布里昂納在一片斥責與叫罵聲中下了台。內克爾被急忙召回,重任財政大臣,盡其所能地平息全國的騷亂。消息傳出之後,巴黎股市暴漲了30%。民眾的激憤情緒暫時得到緩和。1789年5月,三級會議即將召開,整個國家最傑出的頭腦將匯聚一堂,這肯定能迅速解決所有問題,將古老的法蘭西王國重新建為一個健康幸福的家園。

當時流行這樣一種觀點,人民的集體智慧能夠解決所有的困難。實際上這種觀點被證明是一種災難性的錯誤。特別在局勢最為嚴重的時期,個人的努力得不到發揮。內克爾不僅未能將政府權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反而讓一切放任自流。此後,在關於如何改造舊王國的最佳方案上,又爆發了一場新的激烈辯論,各地警察的權力遭到削弱。巴黎近郊的人們在職業煽動家的領導之下,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並開始扮演在此後大動盪的歲月裡一直屬於他們的角色。他們的野蠻暴力被大革命的領袖用作工具,來奪取他們不能通過立法途徑得到的利益。

作為對農民和中產階級的安撫,內克爾同意他們在三級會議裡獲得雙倍代表的席位。就這一問題,西厄耶神甫寫作了一本著名的小冊子《什麼是第三等級》。他在書中宣稱,第三等級(對中產階級的稱呼)應該代表著一切。過去他們什麼也不是,現在則希望爭取自己的權力。他的書表達了當時關心國家利益的絕大多數人的願望。

最後,選舉在難以想像的混亂狀態下舉行。待到結果公佈,一共有308名神職人員代表、258名貴族代表和621名第三等級代表打點行裝前往凡爾賽宮。不過,第三等級不得不帶上額外的行李,即被稱為「紀要」的長篇報告,寫滿了他們的選民的不滿和抱怨。舞台已經搭建好了,即將上演的是拯救古老法國的最後一幕。

1789年5月5日,三級會議在凡爾賽宮召開。國王情緒極為沮喪,常常想發脾氣。教士階層和貴族階層也宣稱,說他們不願意放棄任何一項神聖的權力。國王命令三個等級的代表在不同的房間裡開會,討論他們各自的不滿,但是遭到第三等級的拒絕。1789年6月20日,他們在一個網球場(為這個非法會議所匆忙佈置的會場)莊嚴宣誓。他們堅持要求所有三個等級,教士、貴族和第三等級應該共同聚會,並將他們的決定告知了國王。國王最終作出了讓步。

當「國民會議」,也就是三級會議開始討論法蘭西王國的局勢時,國王大發雷霆,然後他再次猶豫不決。他宣稱他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絕對君權。爾後他就外出打獵了,把對國家大事的所有煩惱焦慮拋到了九霄雲外。當他打獵回來,他又讓步了。這位國王似乎養成這樣的習慣,他總是喜歡選擇錯誤的時間用錯誤的方法來做一件正確的事情。當民眾吵吵嚷嚷,提出A要求,國王對他們大發雷霆,不給他們任何好果子吃。之後,當叫囂的貧民包圍了陛下的宮殿,國王便屈服了,答應給人民要求的東西。不過此時,人民提出的已經是A要求加上B要求,鬧劇就這樣重複地演下去。當陛下正準備屈服於自己熱愛的人民,向同意A要求及B要求的文件上簽上自己的大名時,人民又變卦了。他們威脅說,除非陛下答應A要求加B要求加C要求,否則就要殺掉所有王室成員。就這樣,人民的要求一項項增加,用盡了整個字母表,直到把國王送上了斷頭台。

很不幸的是,國王總是比形勢慢半拍,而他自己永遠認識不到這一點,甚至當他將自己高貴的頭顱擱放在斷頭台上時,他仍覺得自己是一個飽受迫害與虐待的人。他傾盡自己有限的能力,來關愛自己的臣民,可這些傢伙回報他的卻是天底下最不公正的虐待。他永遠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我經常提醒你們,歷史沒有「假如」。我們可以很輕鬆地說,「假如」路易十六是一個精力充沛、鐵石心腸的人,那麼法國的君主專制也許就會倖存下去,但國王並不能主宰一切。「即便」他擁有拿破侖般的冷血和才幹,在那艱苦的歲月裡,他的王位也很可能斷送在他的妻子手中。王后瑪麗·安東奈特是奧地利皇太后馬利亞·特利莎的千金。她的身上綜合了那個時代典型的美德與惡習。

面對三級會議的威脅,瑪麗·安東奈特不甘心無所作為,決定採取行動,策劃了一個反革命陰謀。內克爾被突然免職,皇家軍隊應召進駐巴黎。當消息傳開,憤怒的民眾衝向巴士底獄。1789年7月14日,起義的人們搗毀了這座熟悉且倍遭憎恨的權力象徵。它早就不是政治監獄,現在只是用作關押小偷和輕微刑事犯的城市拘押所。許多貴族感到情況不妙,紛紛倉皇出逃。國王和平常一樣什麼也沒有做。巴士底獄被攻佔的那天,他優哉游哉地去皇家林苑打獵一天,最後還因射死幾隻鹿而興奮不已。

8月4日,國民議會開始工作了。在巴黎群眾的強烈的呼聲中,國民議會廢除了王室、貴族及教士的一切特權。8月27日,發表了著名的《人權宣言》,它是法國第一部憲法的序言。到目前為止,局面還在控制之中,但是王室似乎並沒有接受教訓。人民普遍懷疑國王會再次干預改革。結果在10月5日,巴黎發生了第二次暴動並蔓延到凡爾賽,直到人們將國王帶回巴黎市內的宮殿,暴亂才最終被平息。不放心把國王留在凡爾賽宮,人們希望密切監視他,以便控制他與在維也納、馬德里及歐洲其他地區的親戚們的聯繫。

與此同時,在第三等級的領袖貴族米拉波的領導下,開始整頓混亂的局勢。不幸的是,他還沒來得及挽救國王的地位,便於1791年4月2日去世了。他的死使路易開始擔心起自己的性命。6月21日傍晚,國王悄然出逃。人們根據錢幣上的頭像認出了他,在瓦雷鎮附近將他截住並送回了巴黎。

1791年9月,法國第一部憲法正式獲得了通過,完成使命的國民議會成員便打道回府了。1791年10月1日,立法會議召開,繼續國民議會未完成的事業。在這次民眾代表的新議會中,有許多激進的革命分子。其中最大膽、最激進的一個派別是雅各賓黨,這個黨派因經常在古老的雅各賓修道院舉行政治聚會而得名。這些年輕人(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來自職業階層)喜歡發表慷慨激昂、充滿暴力色彩的演說。當報紙將這些演說傳到柏林和維也納的時候,普魯士國王和奧地利皇帝便決定採取行動拯救他們的好兄弟。當時,列強們正忙於瓜分波蘭領土,那裡的不同政治派別相互爭鬥,使整個國家局勢十分混亂。任何人都可以任意佔據一兩個行省。即便如此,歐洲的國王和皇帝們還是不願丟下路易十六,設法派出一支軍隊進入法國,解救自己落難的同胞。

巴士底獄

於是,整個法國突然陷入可怕的恐慌之中。多年飢餓與苦難所累積的仇恨,此時到達了可怕的頂峰。在巴黎,國王居住的杜伊勒裡宮遭到民眾的猛攻。忠於王室的瑞士衛隊拚死保衛他們的主子,但是優柔寡斷的路易在民眾正要撤退時下令停火。灌飽了劣質酒精的民眾,趁著血液裡的酒精的作用,在震天的喧囂聲中衝進王宮,將瑞士衛隊的士兵全部殺光。隨後,他們在會議大廳裡捉住了路易,宣佈終止他的權力,並將他囚禁在丹普爾老城堡。

然而,奧地利和普魯士軍隊在繼續推進。恐慌變成了歇斯底里,使善良的男男女女變成了凶殘的野獸。1792年9月的第一個星期,人們衝進監獄,殺死了所有的在押囚犯,然而當局並沒有干預。以丹東為領導的雅各賓黨人深知,這場危機關係到革命的成敗,只有採取最極端、最野蠻的方式,才能拯救他們。1792年9月21日,立法會議關閉,成立起一個新的國民公會。這是一個幾乎完全由激進革命黨人組成的機構。國王被正式控以最高叛國罪,被帶到大會接受審判。他被判罪名成立,並以361票對360票的表決結果(他的表兄奧爾良公爵所投的那票決定了路易的命運)被判處死刑。1793年1月21日,路易平靜而不失尊嚴地走上了斷頭台。他到死也沒有弄明白這些槍聲和騷亂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他又那麼高傲,恥於下問。

接著,雅各賓黨將矛頭轉向國民公會中一個較溫和的派別——吉倫特黨人。其成員大部分來自於南部的吉倫特地區。雅各賓派組成了一個特別的革命法庭,21名領頭的吉倫特黨人被判處死刑,其他成員相繼自殺。他們都是一些誠實、能幹的人,卻太過於文氣、溫和,難以在恐怖的歲月中生存下去。

1793年10月,雅各賓黨人宣佈暫停憲法的實施,直到宣佈和平為止。由丹東和羅伯斯庇爾領導的一個小型「公安委員會」獨攬了一切權力。基督教與公元舊歷都被廢除。一個「理性的時代」(托馬斯·潘恩在美國革命期間曾極力鼓吹的)帶著它的「革命恐怖」,終於蒞臨人世。在1年多的時間裡,它以每天七八十人的速度屠殺著好人、壞人和保持中立的人。

國王的獨裁統治被徹底摧毀了,取而代之的是少數人的暴政。他們對民主懷著瘋狂的熱愛,認為那些與他們的觀點相悖的都要統統殺掉。法國變成了一個屠宰場。人人岌岌可危,相互猜疑。原國民議會殘留的幾個成員害怕自己成為斷頭台的下一批候選者。出於恐懼,他們最終聯合起來反抗已經將自己的大部分同伴處死的羅伯斯庇爾。這位「唯一真正純潔的民主戰士」試圖自殺,但沒有成功。人們匆匆包紮好他受傷的下巴,並將他拖上了斷頭台。1794年6月27日(根據奇特的革命新歷,這一天也就是第二年的熱月9日),少數人的暴政終於結束,全巴黎市民如釋重負,歡欣鼓舞。

不過,法蘭西所面臨的形勢依然十分危險,政權必須掌握在少數幾個強有力的人手中,直到革命的諸多敵人被趕出法國本土。當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革命軍隊在萊茵、意大利、比利時、埃及等各條戰線浴血奮戰,擊敗大革命的所有敵人時,一個由5人組成的督政府成立起來。他們統治法國長達4年之久。之後,權力落到一個名為拿破侖·波拿巴的天才將軍手裡,他於1799年擔任了法國的「第一執政官」。在接下來的15年裡,古老的歐洲大陸變成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政治實驗的實驗場。

《人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