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出發去看景點,在酒店正對面搭上一輛公交車,去位於貴陽北郊的省博物館。每到一個城市,我總是以遊覽博物館作為開始,主要原因是每個博物館都有自己的商店,而每個博物館商店都會出售有關那個地區的地圖和書籍。但是貴州是中國最窮的省份之一,而貴陽也是最窮的省會之一。我在博物館商店裡只找到一本落滿灰塵的旅遊小冊子。
我轉而去看展品,其中包括少數民族物品的展示。一個展廳中,其展品中有一條巨蟒偷襲一隻喜鵲的填充標本,另外還有一樹的猴子標本正在互相給對方抓跳蚤(標本)。這是一些做得很好的動物和鳥類標本,但是也就僅限於此了。博物館就看到這裡吧,我還得繼續遊覽。
我的下一站是黔靈山,它位於貴陽的最北部,從博物館乘公交車兩站就到。「黔」是貴州省的古稱,而「靈山」的意思是「有靈氣的山」。不過,過去的幾十年時間裡黔靈山失去了它的靈氣。現如今,它是貴陽主要的娛樂休閒中心,有個很一般的湖,湖上滿是腳踏船;還有個動物園,到處是塵土;山路兩邊滿是商販,比樹還多。就在黔靈山公園大門口裡邊,我路過一個遊樂園,一尊機械閻王爺端坐在遊樂園的入口處,正拿著生死簿查驗人名呢。很顯然,他還沒有查到我的名字,所以我趕緊從他和他的遊樂園旁邊走了過去。
我繼續前行,十幾位老人從我身邊走過,他們正把裝有叫聲婉轉鳥兒的鳥籠掛在公園裡光禿禿的樹上,還有兩位老婦人在沒有荷葉的池塘中洗衣服。沿著大路繼續往前走,就是麒麟洞。蔣介石曾經先後將張學良和楊虎城軟禁在洞內,因為這兩位國民黨將領在西安逮捕了蔣介石,逼他停止與共產黨的內戰,抗擊入侵的日本人。為此我很是敬重兩位將軍,不過我並沒有進入以前關他們的監獄。以前我逛過的很多山洞都有小便的味道。過了此洞之後,我離開大道,往黔靈山方向走去。黔靈山並不高,卻很有名,我想,即使路上碰到的那些猴子肯定也知道令此山如此出名的那位和尚吧。
很久以前,貴陽知府的女兒患了怪病。她的身體腫得像河豚一樣,而城裡的醫生都治不好她的病,這也不奇怪,因為醫生們都是被迫進府,費心費力卻得不到任何報酬。而事實上知府很富有,是全城最大的地主,但是他也是全城最大的守財奴。女兒的病情日益加重,知府也越來越擔心,絕望之下他宣佈,誰治好女兒的病就給誰2000兩金子。為防止江湖騙子騙錢不治病,他增加了一個條件,治不好病要挨打2000棍。
10天過去了,沒有人上門。最後,在第11天的時候,一位法號赤松的老和尚出現了,他寫下一個方子,知府照方抓藥,果然女兒的病痊癒了。和尚來領取懸賞金的時候,知府冷笑一聲,說女兒病癒是天意,與和尚的藥沒有任何關係。缺德的知府還下令杖打和尚2000棍。別說2000棍了,即使100棍也足以把人打死了。但是赤松不是一般的和尚,他是有法力的,被打的時候他一直不停地笑著,臨走的時候,他告訴知府說,下次再見面,挨打的就是知府了。知府驚得啞口無言,再下令杖打那和尚的時候,和尚已然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不用說你也知道,知府的女兒突然陷入昏迷,知府沒有辦法,只能請赤松回來,他甚至把欠那和尚的2000兩金子也拿了出來。赤松說知府還欠他2000棍,但是出家人慈悲為懷,所以就不杖打知府了,只要一塊地就行。他只要袈裟那麼大的一塊地。吝嗇的知府當然同意了。和尚將自己的袈裟拋向空中,袈裟變得像雲彩一樣大,罩住了他所住的整座山,也就是黔靈山,我正在登的就是這座山。最後,和尚治好了知府女兒的病,把金子都散給了城裡的窮人,並建了一座廟。沿著這條小徑往上走,拐過四十八道彎,就到那座廟了。
那座廟稱作「弘福寺」,今天還矗立在那裡,但是正在進行修繕,到處亂糟糟的。雖然建寺的故事很奇特,環境也很優美,但位於黔靈山山頂之上的弘福寺並不那麼吸引人,它只不過是一個燒香捐錢的地方而已。我燒了香、捐了錢,來到寺院後面的墓塔林,心想,不知赤松的法力是否在這個時代也有施展的空間。但不容我多想,天又開始下起雪來,我趕緊往山下走。下山途中在路邊賣茶的小攤上停留片刻,捧著一杯熱茶暖了暖手,從另外一位小販那裡買了些炸饅頭吃了。然後,我上了一輛公交車,一路穿過貴陽市來到南郊。
乘坐公交車穿過城市的時候,嗆人的煤煙味熏得我直捂鼻子。冬天裡,中國的任何一個城市都瀰漫著煤煙味。我用手把嘴和鼻子全部捂起來,一直到公交車把我放在貴陽最有名的景點——甲秀樓為止。甲秀樓建在南明河上,「甲秀」的意思是「科甲挺秀、人文甲天下」。
黔靈山弘福寺
甲秀樓是一座出色的建築,其所處的環境也同樣風光宜人。甲秀樓始建於明萬曆二十六年,也就是1598年,建在河中間的一塊巨石之上,為了紀念攔水堤壩的完工。之後數次重建,有橋銜接兩岸。我走到河的中間,從外面向裡張望,三層的樓閣裡面空蕩蕩的,只展出了一些傢俱,而傢俱似乎是為逐客而設計的。我接受了這種暗示,當我從樓中走出的時候,我注意到另外一個更雄偉的建築矗立在河對岸,那是觀音殿,正從「文革」的廢墟中拔地而起,它還未建完,於是我返身回賓館。
再過幾條馬路就到賓館時,我又在一條小街上停下,去看一看另一個古代樓閣。這座古樓稱作「文昌閣」,建於1609年,比甲秀樓晚了幾年。與甲秀樓孤獨地矗立在河中間不同,文昌閣與其他建築相連,四面有高牆環繞。實際上,明清兩代,這裡是全城的學術中心,而20世紀40年代,國民黨把這裡用作關押文人的監獄。不過現在被木板封死了,我只好繼續步行返回賓館。這時我開始想著早點吃晚飯,泡上個熱水澡,躺在床上享受那瓶威士忌。途中,我經過一家賣啤酒鴨(灌了一肚子啤酒的鴨子)的飯店,看著那些掛在窗子裡面的死鴨子,我不由得慶幸自己近來實施了少飲啤酒的飲食計劃。
走過那些死鴨子,我看到一個寫有「緣覺素食館」的招牌。這家餐館緊靠延安路,距我住的貴陽金築大酒店往西一個街區,往南三個街區。我搞不清這家飯館是什麼時候開的,但是幾個月前它改頭換面,重新開業,看起來像個傳統的中式客棧。實際上這是一個佛寺,餐館是由寺裡的尼姑打理的。我曾在幾個寺院裡住過,吃過很多很好吃的寺院齋飯,但是緣覺的飯菜卻屬於不同的檔次,似乎是某個美食家厭倦了紅塵,專心致志地為脫離俗世的人準備的美味齋飯。我要了素香腸拌核桃仁、海苔拌蘑菇等小菜,然後點了中盤的「羅漢菜」,結果發現那絕對不止是中盤的量。用餐完畢,我向廚師表達了我的讚美,當然也向佛祖獻上敬意。
甲秀樓
我在貴陽吃得好、睡得好,還能洗澡,真是不錯。但除此之外,城市本身卻是乏善可陳。博物館裡唯一令人稱道的展品是一群填充的飛鳥,黔靈山的和尚被山上的猴子搶了風頭,城中最著名的甲秀樓如今被用來展覽救世軍(救世軍(The Salvation Army)是一個成立於1865年的基督教派,以街頭布道、慈善活動和社會服務著稱。——編者注)的傢俱。而我早把全城唯一的一瓶威士忌買走了。這裡沒有其他可做的事情了,只能繼續前進。如果還有一件什麼事能讓我留在貴陽的話,就是那家中國唯一的白酒博物館了。博物館由中國最著名的白酒——茅台酒的製造商貴州釀酒公司(現為中國貴州茅台釀酒(集團)有限公司。——編者注)所建。但我在賓館向人打聽的時候,才得知酒廠和博物館都在遵義,要往北走150公里,而我要一路西行。翌日清晨,我便踏上了西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