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茶

景洪的東、南、北三個方向我都去過了,接下來該去西邊了。第二天上午,有一班客車開往我要去的方向,至少能到我的頭兩個目的地。這趟車走的是茶之旅。客車先沿著大路西行35公里,然後轉彎行駛8公里到鄉下一個叫南糯山的小寨子,那裡長著一棵中國人所謂的“茶樹王”。

大多數茶樹都種得貼近地面,便於採摘茶葉。而茶樹王接近6米高,植物學家估計其樹齡超過800年。30年前茶樹王的發現證明了這一理論的正確:茶是從西雙版納或緬甸邊境那邊引入並傳播到世界各地的。

據我已經去世的朋友約翰·布洛菲爾德說,中國人早在1700年前就開始飲茶,他們把茶葉煮開當滋補品喝。直到大約1000年前,茶才作為飲品取代了其他草本沖泡飲料。後來,種茶技術傳遍了中國,但雲南茶葉在保健方面仍被認為是最好的。許多老年人堅持每天喝一壺普洱茶。普洱是昆明到景洪路上經過的一個市的名字,那裡曾是各種西雙版納茶葉運往西藏和其他地區的集散地。後來普洱就成了這個地區出產的茶葉的代名詞。但是普洱茶的老家其實在南糯山一帶,遊客在此可以觀賞到800年茶葉種植歷史上留下的孤獨的倖存者。在此提醒一下,茶樹王的桂冠十年前就被摘掉了,因為研究人員在猛海西部的大黑山又發現了一棵高達34米的野生茶樹,推測其樹齡為1700年,是茶樹王的兩倍。具有諷刺意味的是,1700年前茶葉才從這一地區引進中國其他地方,而最早的茶葉居然是從野生茶樹上采收的,比如大黑山的這一棵。

茶樹王

可惜大黑山位於中緬邊境,這一地區不允許外國人參觀,除非你先經受一番官方的盤查,再遞上一筆數目可觀的現金。但猛海卻是個開放的縣城,也是茶之旅的最後一站。大多數外國人在猛海匆匆而過,只是為了換乘客車或搭車離開縣城。但因為它是該地區的茶葉生產中心,我便加入了茶之旅,去品嚐香茶。最有名的茶自然是普洱,它具有一股獨特的陳香味,但猛海也出產紅茶和綠茶,甚至有一種叫銀針的白毫茶。我挨個品嚐,買了好多,直到背包裡裝不下。然後,我結束了茶之旅,走到路邊,乘上了下一班西行的汽車。

16公里之後,我在景真寨下車,西雙版納最特別的佛塔——景真八角亭就坐落在此地。塔建在一個人工小山的山頂,和大多數佛塔不同,它既不是圓形,也不是方形,而是一座八角塔。建塔的材質也多是木頭,而非石材。這座八角亭真是一個建築傑作,當我用望遠鏡仔細地研究從塔身一直到20米高的塔尖之間雕刻的藝術圖案時,我對此更加確信無疑。根據院子裡的標示牌,得知此塔建於1701年,“文革”中被毀,不久前剛剛重修過。

山頂上還有一個木結構的佛寺,幾個小和尚坐在殿外的石階上撥弄著打火機,等著老和尚叫他們進去聽課學習佛法。佛寺和八角亭之間的空地上,長著一棵空心大樹,仍在吐出新綠。我問小和尚們這是一棵什麼樹,但他們自顧玩著打火機,毫無反應。跟這棵空心樹一樣,佛教在西雙版納仍在吐枝發芽,但我不知道究竟會結出什麼果。

景真八角亭

我對這棵樹的好奇沒有得到滿足,於是下山坐在石階上聽賣門票的大媽給我講了這麼一個故事:這座塔原來位於景真寨的外面。很久以前,景真寨的頭人有個女兒叫南慕罕,南慕罕的父親把她嫁給了西邊幾公里外猛遮寨頭人的兒子召罕。猛遮的頭人貪婪無比,打算發動一次偷襲霸佔景真寨。可是,召罕偷聽到其父的計劃,告訴了自己的妻子。南慕罕卻無法通知自己的父親,因為猛遮頭人禁止任何人離開莊園,以防計劃洩露。南慕罕可是個聰明的姑娘,她給父親寫了一封信,藏在一隻干葫蘆裡,葫蘆外寫上父親的名字。夜裡,她把葫蘆扔進了流經猛遮到景真寨的河中。果然,第二天早晨,景真寨一位在河邊洗衣服的老婦發現了葫蘆,把它交給了頭人。頭人打開葫蘆,得知了鄰寨頭人的陰謀企圖,猛遮頭人來犯時,被一舉擊敗。

我問賣門票的大媽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說從前猛遮寨外的路邊上立著一塊紀念碑,但很久以前就不見了。可是,語言和思想比石頭更持久,她告訴我,過去兩百多年來,景真寨和猛遮寨的村民一直在傳誦這個故事,把它編成了一首歌,叫《葫蘆傳書》。

我謝過大媽,考慮著下一步行動。我要返回猛海,結束一天的活動,在當地招待所住一晚。由於我去的那天是週六,而西雙版納最著名的圩場每個星期日上午在猛海南邊的猛罕鎮舉行,於是我決定去趕圩。第二天早上,我登上7點出發的早班車,8點就趕到了圩場。我和幾千名群眾一起挑選著商品。有幾樣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兩美元一件的手織傣族棉布筒裙,一美元一包12支的緬甸香煙。我去過廣西北部大山裡的瑤寨,但是這些瑤族人住在附近中緬邊境的大山裡,顯然不那麼容易管理。

據客車司機說,猛罕的星期日大集名不副實。他說西邊塔魯(音)的星期日大集更好一些。但是塔魯位於邊境,不對外國人開放。照他的話說,最火的進口商品是泰國的尼龍蚊帳、裙料和化妝品,而最受歡迎的出口商品是熱水瓶、塑料鞋和打火機。

去趕圩的婦女

《彩雲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