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了過去,但是那個同座的左軍副將沈鐵心顯然也是對她殊無好感,看也不看她,只是俯過身去,和顏白低低開始商議起軍中之事。
金碧輝一時被冷淡在一邊,不知道說什麼做什麼。她自幼天性張揚,無拘無束,何曾受過這等氣,感覺心裡有怒火騰的一聲上來。
承德太子見了這等局面,也不和同座的右軍副將邵筠說話,目光閃爍了一下,站起身來走過去——然而,就在此刻,金碧輝冷笑一聲,忽然上去,拂袖帶翻了茶几上的杯子。
「噹啷」一聲,茶水四濺,顏白和沈鐵心反應均極快,立時跳了開去,七皇子的臉色已經很是難看。然而不等他訓斥,金碧輝率先狠狠盯著他,開口:「你說得沒錯,那是我的嫁奩——但是我用來貼了你們!還好心替你們找買主、還價——你說,我哪裡做的不好了?幹嗎擺臉色給我看?」
「你現在就做的不好。」似乎是忍無可忍,雪崖皇子向來平淡的口吻中,第一次露出了譏諷和失望,「而且,動不動擺臉色的、似乎是夫人你自己。」
金碧輝一怔,沒有料到一向淡漠的丈夫居然有如此鋒利的言語。她第一次定定的細看他,自己的夫君——座上的貴公子高冠廣袖,長衣如雪,氣度高雅淡定。目光也是淡淡的,透出遙不可及的高貴和漠然,似乎從雲端裡俯視著自己,帶著悲憫和無奈。
陡然間明白了什麼,她心中彷彿被重重一擊,堵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人……這個人居然敢、居然敢看不起她!他,她的丈夫,居然看不起她!
金碧輝閉了一下眼睛,用力咬著嘴角,手指用力握緊,不知道費了多大力氣才壓制下動手的衝動,忽然間,她健康的蜜色皮膚就褪盡了血色。
「弟妹,是不是不舒服?」承德太子此時見氣氛不對,連忙過來想打圓場,然而金碧輝看也不看他,只是盯著換了個座位低頭飲茶的雪崖皇子,冷笑了一聲:「顏白,你傲氣什麼?要真傲氣,何必賣身到我們金家!也不過值兩百萬金銖——那點錢還不夠我們玉堂金家每年的遊冶消遣!」
她咬著牙,一字一字吐出這句話,感覺心裡有報復的快意。
她不過是個海盜的女兒,她講究的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滴水之恩湧泉以報,但是對於輕視也以更大的蔑視回報!她怕什麼?
周圍人,包括承德太子在內,片刻間都驚得怔住——她看見這句話的每一個音節猶如一把利刃,一分分的刺入眼前白衣貴公子的心裡,看著雪崖皇子的臉色一分分蒼白。
她微笑著,等著他拍案而起,等著他那曾經令她動容的好身手。她的手在袖子裡握住了那把長不過三寸的分水匕首。
然而,金碧輝看見他的手緩緩收緊,茶盞中的水居然無故微微沸起。但是,她的丈夫什麼話都沒有說,什麼表情都沒有,彷彿沒有聽到她這樣侮辱的話語一般,只是低著頭,慢慢喝下一杯茶,然後放下杯子,微微吐出一口氣:「好茶。」
她呆住。
他居然能忍下!這個驕傲自恃到無以復加的人,居然能忍下如此的公開折辱。
他是為了什麼?又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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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喝吧?那是雲棲茶——」忽然間,在凝滯的空氣中傳來一個悠然嫻靜的聲音,如同春風,拂過冰封的大地,「開春時去城北雲棲寺進香,在寺後的圃子裡採了來,用梅花上積的雪水泡了——承蒙七弟一讚,臣妾真是榮幸。」
隨著聲音,走入的是一個淡妝素服的女子,手裡端著一個托盤,盛了一壺新茶和點心,款款步入內堂,雖然沒有佩戴任何珠寶首飾,然而這個女子卻光芒四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流雪回風,恍如洛神妃子。
「不敢勞太子妃駕。」堂中所有人都連忙站了起來,恭謹的應對,連雪崖皇子都起身。
承德太子妃是離國先代重臣長孫弘之女,由先帝親自冊封給了長子為妻,賢德端雅,溫文識大體,向來為朝野稱頌。
太子妃微微一笑,來到座前逕自將托盤放下,轉頭拉起了呆在一邊的金碧輝的手,打量了她一眼,輕笑:「這位就是剛從鍚國來的弟妹了?真是個可人兒。」
她拉著金碧輝的手,回頭看了站在一邊的雪崖皇子,輕叱:「七弟,這便是你的不是了!多好的女孩兒,你偏要讓人家生氣。還不快過來到個歉!」
金碧輝看著她,看見她溫婉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眸,陡然間心裡的火氣便是一散,也笑著回答:「誰希罕他道歉了?姐姐才好看,像仙女一般呢!難怪能當太子妃。」
太子妃明眸微微一黯,也不說什麼,只是拉起她的手,笑道:「姐姐準備了一些見面禮給你,匆促之間也沒什麼好東西——弟妹過來看看好不?」
金碧輝那樣桀驁飛揚的性格,到了長孫太子妃面前卻彷彿烈火遇到了柔水,半點火星都沒了,她居然有些靦腆的低了頭,不好意思:「哎呀,我、我可是什麼東西都沒帶就過來了——真是……真是不識禮數的野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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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挽手離去後,內堂中凝滯的氣氛才為之一鬆。
沈鐵心此時才能開口,看著兩位女子離去的方向,衝口歎氣:「天,多虧有太子妃在這裡……不然這個女金吾誰能降服的了啊!」
右軍副將邵筠為人沉穩一些,聽得同僚脫口直言、不由橫了沈鐵心一眼:這般說話,豈不是是明說了七皇子懦弱懼內?
然而向來清冷高傲的雪崖皇子卻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太子妃和王妃離去的方向,眼中隱隱有擔憂之意,半晌輕輕歎了口氣,放下茶盞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