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砂一時反應不上,怔怔見她回身掠出院子,尚自喃喃自語:「阿靖,阿靖…」她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失聲驚呼:「聽雪樓的靖姑娘!居然,居然是她來了!」
但她來不及多想,立時奔入房中——任飛揚還待她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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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飛揚醒轉時正是午夜,但他一醒來卻見到了滿室燭光,和燭光下略顯憔悴的風砂。她一直坐在燈下等他醒。她的容色蒼白,眼波朦朧如霧,在燈下看來,彷彿是個一口氣就能吹散的霧之靈。
任飛揚頭腦依舊混亂,不知此刻是真是幻,不由張口欲呼:「風砂!」可他全身似乎已失去了知覺,張了張口,喉頭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他不知道,距他昏死,已過了二天二夜。這期間劇毒侵入他體內,把腑臟、靜脈侵蝕殆盡,連血液也遍佈毒素,全仗著風砂全力救治,一絲絲把毒拔出,才幾次轉危為安。
風砂正在將睡未睡之時,徒然驚醒過來,失聲喊:「高歡,別殺任飛揚!」她額上滲出細細的冷汗。從夢中驚呼而醒。她一轉醒,看見榻上任飛揚看著她的眼睛,不由狂喜:「任飛揚!你醒了?你醒了!」
她撲到榻邊,淚水不由自主一滴滴直落下來。任飛揚雖是為高歡所傷,但不知為了什麼,在她內心深處,卻彷彿是自己害了他一般。
風砂端來一盞茶,用紗巾沾濕,輕輕潤了潤他乾裂的雙唇,再慢慢把茶水一匙匙餵給他喝。
這茶乃白菊與冰糖同煎,潤喉清火,任飛揚喝了幾口,神志略為清明,終於發出聲來:「風砂,我怎麼…怎麼會在這兒?」
「有一個人救了你,把你送來醫治的。」風砂柔聲道,「你怎麼了?」
任飛揚渾身一震,目光又露出了刻骨的怨毒!但他看見風砂,輕輕歎了口氣,生生把嘴邊的話嚥了下去,吃力道:「沒…沒什麼。」他實在不想再傷風砂的心。對於高歡,他固然恨之入骨;可對風砂,他卻始終不想讓她傷心。
風砂看見他的止言,心下明白,卻更是難過,含淚道:「你不用瞞我,我知道是高歡下的毒手。」她聲音雖在發抖,可依然很平靜:「我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是這樣一個畜生。」
聽到這樣的話從風砂嘴裡吐出,任飛揚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他從小飛揚跋扈,任性妄為,被一幫狐朋狗友捧上了天,處處唯我獨尊,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這次遭遇,不啻為他從未有過的挫折和打擊!他生性雖驕橫,但對朋友始終披肝瀝膽,不存半點戒心,如今卻被「朋友」玩弄於股掌之上,險些喪命。
他驟然遭此巨變,一時無法排解,彷彿一隻無形的手生生地把心靈扭曲!
風砂突見他平日明朗的臉上現出極為痛苦惡毒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跳,柔聲道:「你毒性方退,還要小心養病,毒性若是反撲就凶險萬分了。」
任飛揚緩緩點點,不再說話,合上雙眼靜養。
天已漸漸亮了,村中各處已有雞鳴遙相呼應,窗紙上已透出了白光。
風砂也不由沉沉睡去,伏倒在桌上。
突然,幾聲慘叫劃破黎明!叫聲傳自院外,風砂一驚,挺身坐起。
「媽的,這娘們還真厲害,在這院內外布下了不少毒。」牆外一人低聲道,「上次來的十二個兄弟一個也沒回去,難不成全死了?」
另一人壓低聲音道:「不是說這娘們不會武功麼?」
「反正得小心。你看老大還沒進去,已在牆外中毒死了。咱們小心點,別著了道兒。」
風砂的窗子離外面只有一牆之隔,因此聽了十之八九,不由臉色大變,奔至任飛揚榻前,扶起了他:「神水宮的人又來了,咱們先躲一躲。」一言未畢,院門已被踢開!
任飛揚強自支撐從榻上起來,扶著風砂的肩。他這一動,口鼻中登時汩汩湧出血來,五臟六腑彷彿移了位。他咬牙不出聲,跌跌撞撞地由風砂半扶半抱著進入祠堂。風砂轉到天女像背後,推開一扇暗門,與他匆匆彎腰躲入。
一入暗室,任飛揚再也支持不住,一大口血噴了出來,面色轉為青紫。
「這可怎生是好?他這一動,體內毒氣又要反撲了。」風砂心知情況凶險萬分,不由一陣無措。但她生性堅強無懼,雖處境險惡,仍鎮定自如,沒有絲毫的氣餒,已急速地想著全身之策。
劇毒反嚙,無法忍受的痛苦逼得任飛揚張口大呼。風砂此時聽到了大門推響,情急之中反手堵住了他的口。任飛揚這聲厲呼便再也發不出來,他在神志迷亂中緊緊咬著牙關,深深咬入風砂的手背!
血從風砂的手上不住流出。她疼得眉頭都蹙了起來,卻忍住了不叫出一絲聲音。她緊緊撲在他身上,摁住他四肢,以免他在掙扎時發出聲響。
門外的腳步聲已漸漸走近,似乎有五六人。其中一個道:「奇怪了,剛剛好像還聽到有人走動,怎麼一進來又沒人了?」
另一人道:「這妞不會武功,所長只是用毒而已。咱們此次前來又備了辟毒丹,一定可以手到擒來,也好雪宮主多年心頭之恨。」眾人在房中細細搜尋,風砂的心也隨著他們的動靜而七上八下。
突地聽一人道:「東邊屋子有動靜!」眾人一聲呼哨,立時四散追去。
風砂暫時舒了口氣,提到喉嚨口的心放了下去。她看著任飛揚的臉色,心知劇毒正在他體內肆虐,自己卻無能為力,不由心如刀割。
只聽東邊房中一片嘈雜,驀然,一個尖聲大呼:「姨姨,救命!」話音未落,只聽慘呼已起!
「誠誠!」風砂臉色慘變,目光更有如瘋了一般!她不顧一切地起身,可手卻死死地被任飛揚咬住。她怔了一下,看著正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任飛揚,頹然坐了下來。
任飛揚手足又一陣抽搐。與此同時,腳步聲又轉了回來!
風砂大驚之下死死壓住了他的掙扎,在他耳邊輕輕道:「再忍一會兒!」任飛揚緩緩點頭,胸口不住地起伏著,冷汗已濕透了重衣。兩人在黑暗的密室中,無聲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這次回來的大約只有兩三人,其中一個哂道:「還以為是那娘們,誰知是幾個崽子,真是空勞我一趟往返!」另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別的地方都搜過了,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