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知道你是為我好。」謝鴻影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風雨同舟的友人,歎氣,「但是你不止瞞了我這件事吧?總覺得…雖然這麼熟了,你心裡有一件很大的事瞞著我,是不是?」

停留在她面頰上的手指微微一震,但是沈洵沒有說話。

「你從哪裡來?你的武功誰教你?蘇眉怎麼死的?你為什麼堅持不肯做江湖盟盟主?」一口氣,將多年來心裡的疑問全部說出來,謝鴻影看著知交,輕輕歎了口氣,「算了,你如果不說,我就不問。你為人怎樣、十年來我還有不知道的?真真不該一時鬼迷心竅相信旁人…」

頓了頓,看到氣氛沉默,女子聰明的轉開了話題:「不過,小玠那孩子,十年不見怎麼變得這樣?完全不像以前了。」

「很厲害…雖然沒見他出手,但是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劍氣和殺氣。」終於開口接話,將藥物抹上女子的臉頰,沈洵的眼色冷肅起來,「接住他扔過來盒子的時候,感覺得出他的內力很邪——只怕是西域大光明宮那一路的。小謝,這個孩子,來頭不小。」

「方家的人,怎麼會和魔宮有關係?」謝鴻影臉色也是一變,隨即感到臉部肌肉的痛楚,連忙收斂了表情,「柳原十年前敗給我之後,方家為避仇殺、不是從江湖上消失了麼?」

「別亂動。」感覺到手指下的肌膚猛然繃緊,沈洵連忙輕叱,「天知道——最後一次我見到方家兩兄弟,也是在西域雪山了…只怕那時候他們就和大光明宮有了瓜葛。好了好了,小謝,你先別說話,等我給你包紮完了再說。」

「嗯。」謝鴻影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但是眉目間依舊憂心忡忡。

將最後的一絲藥物抹在血肉翻湧的臉上,沈洵放下手,用絲巾擦了擦沾滿了鮮血的手指,拿起了繃帶,然而轉頭看了看謝鴻影的臉,男子眼裡也有異樣的光閃過。

「看什麼?很可怕吧?還快不包起來。」看出了友人眼裡的神色,謝鴻影眼裡有微弱的笑意,「別擔心,我也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人老珠黃的,也不大在乎這張臉。」

沈洵勉強笑了笑,只道:「等敷上的藥稍微干了才能包。」

說話的時候,一陣風吹過,謝鴻影眉頭驀然皺了一下——一隻飛蟲迎面飛了過來,只是一轉,便被血肉沾住。那樣小小的碰撞,已經讓她痛入骨髓。

「別動,我來。」看到女子的手下意識的往臉上摸去,沈洵連忙按住了她的手,「不能碰的,我幫你弄掉它。」

湊近謝鴻影的頰邊,沈洵輕輕吹了一口氣,將那只沾住的小蟲吹走。

「哎呀,真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麼?」溫熱的氣息還沒有從頰邊散去,陡然間,就聽到小築門外有個聲音冷冷的響起。

謝鴻影一驚,開眼看去,沈洵卻是頭也不回,苦笑:「又是那個丫頭?」

天色已經亮了,然而細雨還是濛濛地下著,將湖面籠罩在雨氣中。西泠橋邊,孤山腳下,這一處冷僻的小築門外,居然大清早就有人拜訪。

那個不過雙十年華的紫衣少女,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門外,抱著雙臂斜眼看著室內一對親密無間的人,年輕美麗的臉上有譏誚的神色。

「嚴姑娘,你又來了?」謝鴻影對著門外的少女微微點頭,「進來坐。」

「不用了——謝前輩~~我這次來還是和上次一樣、要向你挑戰比劍的!」嚴靈兒長眉一揚,刻意加重了「前輩」這兩個字,帶著譏誚的語氣,傲然道,「這次我回去又練了一年,想來也該是紅顏劍易主的時候了!出來比比吧!」

「謝姑娘今天不能和你比劍。」從桌上拿起了紗布,沈洵看也不看門外的紫衣少女,只顧俯下身來給謝鴻影包紮傷口,「原來一直來找小謝麻煩的人就是你?——靈兒你別鬧了。先回去,要比劍也改天來——沒見人家受傷了麼?」

看著全神貫注為眼前女子裹傷的沈洵,紫衣少女一跺腳,眼裡有了怒意:「受傷?受傷很了不起麼?男女授受不親——你們、你們整夜孤男寡女在一起,算什麼?傷風敗俗!」

「我們算什麼、還沒輪要向你交代。」沈洵眼裡陡然沉了下去,語氣冷厲,卻依然頭也不回地給謝鴻影包紮著,輕輕將未干的藥膏吹乾,對開口欲語的謝鴻影輕聲道:「別說話,小心傷口又破了——不用理這個小丫頭。」

「小丫頭?誰是小丫頭!」顯然是被老盟主和江湖人慣壞了,嚴靈兒說話之間毫不客氣,「我都十八了!——當然,如果和謝『前輩』比起來,是小了一點。」

沈洵眉頭一皺,已經有不耐之意。謝鴻影對著他搖搖頭,輕輕推開沈洵的肩膀,對門外的少女點頭:「不錯,長江後浪推前浪,嚴姑娘才是如今武林的才俊。」

乍一看見沈洵身後女子可怖的臉,嚴靈兒臉色一驚,畢竟是年輕,忍不住就脫口「呀」了一聲,神色乍驚乍喜:「你的臉怎麼變成這樣了?!」

「被人用毒藥算計了而已。」看到來人不掩飾的神色變化,謝鴻影卻毫無怒意,淡淡說了一句,「也不過一張臉罷了,不毀了、遲早也要老掉的。」

說著,她已經緩緩從桌邊站起,手中抓著紅顏劍:「嚴姑娘,這三年來你每年都要來和我比試,雖然沒有成功過,但進步已是神速——希望這一次你能成功。」

「小謝。」看著剛剛包紮好傷口的友人,沈洵抓住謝鴻影的肩,阻攔。微微蹙眉,他對門外年輕的挑戰者道,「她今日要休養,我替她出手——靈兒,江湖中都知道我和謝姑娘的劍術在伯仲之間,你若贏了我,也是一樣的。」

「沈哥哥!你…你幹嘛這麼幫著她?!」嚴靈兒委屈得幾乎哭出來,一跺腳,指著謝鴻影,「她有什麼好!人又老,相貌也丑,不就是劍法好麼?我知道你是天下第一的劍客,所以我天天練,遲早會搶到紅顏劍!——那時候,就配得起你了。」

「孩子說話。」沈洵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搖頭,「和紅顏劍又有什麼關係?」

彷彿不願再多糾纏下去,白衣男子站起身來走出門去:「靈兒,要比試就出來吧——你太不懂事了…謝姑娘一直讓著你、才容忍你幾次三番鬧事,不然你哪裡還能活?」

恨恨看著沈洵,嚴靈兒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轉頭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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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洵,人家不過是個小姑娘。」徹夜未眠、又經過方纔這麼一折騰,謝鴻影話語聲裡有了倦意,「你把話說得太重了。」

關上西泠小築的門,回首的白衣男子一向風清雲淡的眸中也有些火氣:「無知也要有個限度——一味胡攪蠻纏,如果不是因為嚴老盟主的面子,我只怕也沒那麼好的耐性。」

「呵呵,我十八歲的時候,只怕也無知的夠可以…」顯然是剛才那樣的情景,在心中喚起了什麼回憶,謝鴻影眼睛裡有些微的笑意,「那時候我也很刁蠻不講道理啊…要不然也不會和你為了一盒梅花酥就大打一架。」

「呵。」十年前的事,一直是兩人之間頗為禁忌的話題,如今聽她提及初見,沈洵也不由微微笑了起來——

《劍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