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輕嗔薄怒佳人意 刃冷情熱少年癡

  文靖覺出風聲,不及轉念,一步跨出。無意中卻合了三三步的路子,讓身後人拍了個空。掉頭一看,頓時面如土色。那窈窕身段,如花笑靨,不是那個蒙古少女是誰。

  少女一巴掌沒拍著,微微一愣,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笑吟吟地道:「你跑呀,怎麼不跑了,現在可是實實在在只有你我兩人,看看誰還幫得了你?」文靖心裡七上八下,囁嚅道:「你……怎麼找到我的?」少女打個忽哨,天空中落下一個黑乎乎的物事,停在她的胳膊上。藉著朦朧的曙光,文靖看得清楚:竟然是一隻二尺來長的禿鷲,惡形惡狀,殺氣騰騰,和那少女絕色容光互相映照。一美一丑,憑空添了十二分的詭異。

  「我有鷲兒帶路。」少女笑道,「你跑不了的。方纔我在你身上做了手腳,撒了『千里香』,就算你在數十里外,也別想逃過鷲兒的追蹤。」要知鳥類之中,烏鴉與禿鷲嗅覺最為敏銳,往往能憑借遠處人畜所散發的氣息,感知對方的生死,靈敏之處,甚至超過犬類。文靖雖然躲躲藏藏,卻沒料到少女有此一招,不由得萬分洩氣。少女一振臂,那禿鷲騰空而起,沒入夜色之中。

  「公羊羽究竟教了你何種武功?」少女笑道,「我倒想見識見識。」文靖「啊呀」一聲,望少女身後叫道:「公羊先生。」少女一驚,回頭看去,空空如也,哪有半個人影,頓時知道上當,再回頭一看,文靖正發足狂奔。少女大怒,飛身趕上,一掌拍向文靖的後頸,那小子卻身子一晃,斜斜一步走出,少女這一掌差之毫釐,落在空處,不禁吃了一驚,剎那間,彈退踢出七腳,落向他週身要害。文靖前進三步,後退三步,似乎一片落葉,在少女狂風般的腿影中翩然飛舞,七腿踢過,卻沒沾著他一片衣角。

  「有趣。」少女格格嬌笑,雙臂輕舒,「如意幻魔手」施展開來,一雙玉手變化萬千,剎那間將文靖的身影圈在其中。文靖只覺少女的雙手漫天飛舞,似乎天女散花一般,一時看得眼花繚亂,不辨東西,慌亂之中,肩上挨了一掌,跌出四尺來遠。他奮力爬起,走了十來步,腿上又挨了一腳,飛出丈餘,重重跌下。

  「就這些麼?」少女小嘴一翹,「公羊羽也不過如此。」忽見文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便道:「小子,我這次出手自有分寸,你休想裝死蒙我。」

  「錯了。」文靖臉貼著泥土,喃喃地道。少女奇道:「什麼錯了?」文靖爬起來,蹲在地上,托腮沉吟:「真的錯了。」「你又弄什麼玄虛?」少女頗不耐煩,身形一晃,纖纖食指點向文靖的「軟麻穴」。哪知一指點空,文靖不知何時,竟然繞到自己身後,一驚之下,回腳倒勾,文靖卻又到了身前。少女一聲嬌叱,拳打腳踢,瞬間連出五招,文靖身形恍若鬼魅,在拳腳中時隱時沒。少女拳腳沒一下打在實處,漸漸覺出不妙,精神一振,使出了全副本事。攻勢如暴風驟雨一般,向文靖傾瀉過去。

  文靖雖然悟出一些門道,但對方的「如意幻魔手」乃是武林一絕,變化萬分詭異,加上少女全力出手,頓時連逢險招,胸口被一記掌風掃過,讓他幾乎窒息,腳下一亂,週身要害盡在少女雙手籠罩之下。但希奇的是,當此危急關頭,這小子卻生出平日思考學問的那一股子「癡勁」,從方才起,就只想著如何在四十五步中死中覓活,每逃過一劫,便有一種妙不可言的感覺。此時雖然身在絕境,但他專注於這路掌法的玄奧,把萬般雜念都拋之腦後,只想著如何把握一線生氣,無形之中,卻應合了「以神遇而不以目視」的心法。一時間心如明鏡,看出了少女的心意。

  少女這一招有八個變化,其中七虛一實。本來文靖身臨絕境,萬萬是擋不住的,挨了這一掌,假如不死,也得重傷。但不知為何,少女白玉般的手掌到了文靖膻中穴前五寸處,卻略略一滯,橫移了兩寸。這一微妙變化雖如電光石火,卻沒逃過文靖的「心鏡」。於是,他出手了,似站立不穩,不退反進,一個踉蹌向前跌出,驚惶失措地手舞足蹈。看似慌亂,卻不偏不倚,一掌按在了少女的「神封穴」上,這正是「三才歸元掌」第一招「人心惶惶」。

  這下大大出乎少女意料,一則沒料到其趁隙反擊;二則沒料到其不退反進;三則文靖出招看似不成章法,其實別有奧妙。她雖然有心躲避,卻仍被他擊中要害;四則這小子的掌力中,竟有一道古怪的暖流,破開了自己的「玄陰離合神功」,封住自己的穴道。剎那間,兩個人換了一招,同時向後跌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山道上頓時一片寂靜,毫無聲息。

  過了半晌,文靖長長出了口氣,顫巍巍爬了起來,只覺肋骨劇痛,看來斷了一根。他緩緩走向少女,只見她瞪著一雙妙目,死死看著自己,不禁苦笑道:「你出手好狠。」

  「呸!」少女口裡不能說話,心裡卻罵翻了天,「你這混蛋,到底用什麼鬼門道,封了我的穴道。」她方才連用內功,力求衝開穴道,黑水一派的「玄陰離合神功」本是頂尖兒的內功心法,心念動處,堅若精鋼,柔似弱水,平常掌力休想傷她分毫,但文靖那道暖流不僅破開護體神功,而且好似一團軟綿綿的棉花,梗在那裡,她連沖三次,都難以著力,反而讓文靖先行站起,她這一氣當真非同小可。

  文靖咳嗽一陣,咳出一攤鮮血。他望著少女看了一會兒,笑道:「你這個樣子挺好看的,假如不衝我瞪眼,一定更好看呢!」少女被他看得無地自容,心裡恨不能咬他一塊肉來。「其實你這樣美貌的女子,為什麼要打打殺殺呢?」文靖又皺眉道,「你應該拿著針線繡花才對。」

  「繡你個鬼,我倒想在你這張臭臉上繡花。」少女心想。

  「或者坐在窗前看月也不錯。」文靖忘形地說,「『捲起水晶簾,玲瓏望秋月。』彈琴也好呀——『含情弄柔瑟,彈作陌上桑。』嗯,對了,採桑也好看——『素手青條上,紅妝白日鮮』。像你這麼美的女子幹什麼都好,就是不該打架的。」

  「這傢伙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他似乎一個勁的誇我生得美,我真的那麼美麼?」少女心想,「師父和兩個師兄從沒說過我長得美來著?」

  「假如你答應我從此以後不和人打架,我就放你起來。」文靖說,「假如答應,你就眨三下眼睛。」少女瞪著眼睛不說話。過了半晌,文靖歎了口氣道:「罷了,拗不過你,我放開你,你可不許再找我麻煩,假如答應,就眨三下眼睛,假如不答應,我只好走了。」少女還真怕他把自己丟在這個鬼地方,連忙眨了三下。文靖拍開她的穴道,少女一躍而起,揮拳要打,文靖大叫:「你要毀約麼?」少女的粉拳停在空中,忽地伸出食指,閃電般點在文靖「太淵」穴上,文靖傷得沉重,無力躲閃,頓時被她制住,心中暗暗叫苦:「我真是糊塗了,被她兩眼一瞪,居然就放了這個煞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卻見少女鐵青著臉,按著他的肋骨,手指微動,「卡」的一聲,將他斷骨合回原位,然後折了兩根樹枝,隔著衣服給他綁上。文靖痛得冷汗直流,心裡卻十分詫異:「她為何要幫我接上斷骨?」少女冷哼一聲道:「你這會兒受了傷,我就算揍你也沒什麼意思,等你養好了這身賤骨頭再揍你不遲。」說著解開文靖的穴道,站起身來,轉身欲去。

  「啊,你……你叫什麼名字?」文靖忽然忍不住問到。「你問這個幹什麼?」少女冷冷地道。「下次見面也好打招呼。」文靖咕咕噥噥,話在嗓子眼裡打轉。「下次見面就是你的死期。"少女冷笑著走了兩步,回頭道,「我的漢名是跟師父姓蕭……」「蕭玉翎麼?」文靖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蕭玉翎十分詫異。文靖道:「我聽你師兄叫你玉翎。」「你倒是好記性。」蕭玉翎淡淡地說,這種口氣讓文靖摸不清她是在誇獎還是譏諷。

  這時,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鳥鳴聲,蕭玉翎神色一變,眉頭微微皺起,小聲道:「這個扁毛畜生真該死,居然洩漏了我的行蹤。」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如疾風般掠至,蕭冷面無表情,停在二人身前。那只禿鷲從天上落下,歇在他的肩上。蕭冷取出一塊肉脯,隨手丟出,禿鷲銜住,一口吞下,然後展翅飛上天空。沉默半晌,蕭冷道:「你太任性了。」蕭玉翎撇撇嘴,不理他。

  蕭冷囁嚅數下,望著文靖,皺眉道:「你在這兒麼……很好!」他足下一動,向文靖踏上一步。「你要殺他麼?」蕭玉翎冷笑道。蕭冷道:「這個自然。此人不論真假,非殺不可。」蕭玉翎道:「但他有傷在身,你殺他豈不是勝之不武?」蕭冷道:「他便不受傷,又豈是我的對手?」

  「那倒未必。」蕭玉翎瞟了瞟面如死灰的文靖,再問蕭冷,「我問你,你自忖幾招能取他性命?」「一刀足矣!」蕭冷寒聲道。蕭玉翎格格一笑:「好,我們來打個賭——我賭他若是沒傷,至少能在你的『海若刀』下走上三招。」蕭冷眼中透出灼人的光線,道:「你小覷我麼?」

  「廢話少說,你敢不敢賭?」「怎麼不敢?」蕭冷被她激起傲氣。「若是你輸了呢?該當如何?」「我怎麼會輸?」蕭冷自信得很,道:「我若是輸了,自然留他一條性命,而且從今以後,不再踏入中原半步。」說到這兒,他望著文靖,皺眉道:「不過他的傷……」

  「待他養好不就成了麼?」玉翎滿不在乎地道。蕭冷怒道:「豈有此理?我明日便要入川,哪有閒功夫等他痊癒?罷了,一刀殺了省事。」文靖聽得心頭劇震,只覺他身上殺氣騰騰,不自禁退了一步。

  「你怕他傷好了,輸給我麼?」玉翎似笑非笑。蕭冷被她僵住,他素來驕傲至極,萬萬不肯示弱,沉默片刻,道:「也罷,我就把他帶在身邊,待他傷勢痊癒,再取他性命不遲。」文靖和玉翎皆是一愣。「也好。」玉翎強笑道,「不過這個笨蛋可是個累贅,但願別累著你才好。」

  蕭冷哼了一聲,道:「不過你輸了,以後必須對我言聽計從。」玉翎笑道:「也好。」蕭冷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向文靖厲聲喝道:「把嘴張開。」文靖略一遲疑,但敵不住對方的氣勢,張開了嘴。蕭冷手一揚,一點紅光射入他口中。文靖只覺那物事入口即化,流入腹中,一時間滿口芬芳,全身舒泰,胸口的疼痛也似乎輕了許多。

  「呆子,還不謝過我師兄的『血玉龍陽丹』,這可是療傷的聖藥呢。」玉翎望著文靖道。蕭冷臉色鐵青,冷哼一聲,掉頭便走。玉翎走了兩步,向呆站著的文靖道:「你還等什麼?難道要等刀落在脖子上才肯走麼?」文靖只好沒精打采地跟了上去,心裡大是後悔:「早知如此,就不該從客棧溜走了。」

  蕭冷三人穿山越嶺,盡揀險僻處行走。每走一程,蕭冷便取出一張羊皮地圖觀看。山路越走越是驚險狹隘。他師兄妹倒是足下生風,只是苦了文靖,一路上氣喘吁吁,提心吊膽,生怕走錯一步,落進深淵。走到一處斷崖前,眾人暫且歇腳,玉翎忍不住問到:「蕭冷,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不會錯。」蕭冷道,「前面便是陰平小道了。」

  「陰平小道?」文靖插嘴道,「是不是鄧艾偷渡的地方?」「鄧艾?」玉翎奇道,「他是誰呀?」

  文靖便將三國時鄧艾偷渡陰平,襲破綿竹,逼得後主劉禪投降魏國的典故說了一遍。他提起這些,口才甚好,直說得繪聲繪色,天花亂墜,不僅玉翎聽得津津有味,就是蕭冷也忍不住側耳傾聽。「可惜,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最後,這位良將還是沒落得什麼好下場。」文靖歎息道。

  「這都怪鍾會那廝。」玉翎道,「就這樣完了麼?」文靖搖頭道:「那倒沒完,後來還有羊叔子守襄陽,進表伐吳,王濬造樓船,火燒橫江鐵索,兵臨石頭城,最後司馬氏一統天下。不過,這些都沒什麼意思,如要說出色,還得從昭烈皇帝桃園三結義說起。」

  「哎呀!」玉翎拍手叫道,「我最愛聽這些故事了,上次在路上聽一個說書先生說過一段,實在好聽。不過都怪師兄催著上路,害我沒有聽完,你說得比那說書先生好的多了,好呀,你就從那個桃園四結義說起……」

  「是三結義。」文靖忍不住糾正她。玉翎瞪了他一眼:「我說是四結義就是四結義,四比三多,當然是越多越好。」文靖哭笑不得,只好依她。幸好玉翎只是一時意氣,也沒太計較結義的人數。文靖一口氣講到太陽落山,蕭冷才返過神來,催他們上路,惹得玉翎好生不快,跟他嘀咕鬧了一陣。

  如此一來,三個人走走停停,十成工夫裡倒有五成在聽故事。文靖講到後面,多半是胡編亂造了,不過也幸好他讀的書不算少,編得倒是圓滑。玉翎雖然平日裡對文靖凶神惡煞,但一聽故事,便是十二分的不同。每聽到詼諧處,便格格笑個不停;聽到緊張處,則一雙秀目瞪著他,轉也不轉。有時文靖講得不如她意,她便撒嬌。尤其說到貂嬋要嫁董卓,她硬是不許,逼著文靖篡改,結果貂嬋第一次配給了呂布;後來嫌呂布小人,逼著文靖配給曹操;然後又嫌曹操奸詐,又配給劉備;然後以為劉備虛偽,一腳踢開。結果,貂嬋憑空嫁了三次,還是待字閨中的黃花閨女,讓文靖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絞盡了腦汁,東編西改,讓她滿足。

  蕭冷見他二人有說有笑,文靖這廝哪有個死囚的樣子,心中甚是不滿。但他素來驕傲,雖然不滿,也要撐著面子,裝做不屑一顧。可是玉翎分明有意拖延行程,這一路上,簡直走得比螞蟻還慢。如此下去,只怕會誤了正事;而最讓蕭冷惱火的是,玉翎待文靖一天比一天親密,他看在眼裡,醋意橫生。要知他對玉翎的情意實已超過兄妹之誼,蕭千絕也看得出來,故而才讓玉翎隨他萬里南來,指望能讓二人朝夕相對,日久生情。但蕭冷卻和他師父一副德性,是個悶嘴葫蘆,雖然心裡對師妹千般喜愛,但嘴裡就是說不出來。現在文靖玉翎二人說得越是興奮,他心中越是像刀割一般,初時還強行忍著,但到後來,端地忍無可忍,打斷二人,呵斥文靖,去拾柴生火。

  文靖不敢違抗,乖乖去辦。玉翎聽到緊要處,心中癢癢,不忍離開他,也跟在身邊,幫著他拾柴,邊拾邊看他說話。二人走動之時,擠來擠去,甚至於耳鬢廝磨,幾乎是小情侶模樣。蕭冷看在眼裡,氣得幾乎吐血,海若刀都出鞘了,本想一刀劈了文靖,但他知道師妹的性子,說到鬥氣,自己萬萬鬥不過她。現在一刀殺了這個說書的,只怕這丫頭一輩子都不搭理自己。他是蒙哥帳下第一勇士,在蒙古金帳,力壓群雄,威震大漠,不知手刃了多少厲害角色,但此時對著一個油頭粉面的小子,卻是束手無策,左右為難,這份難受勁別提了。除了悶著頭生氣,就是找文靖的麻煩,支使他做這做那,但玉翎總是跟在文靖後面,活兒越是費力,他二人模樣越是親密。

  這一天,文靖與玉翎又擺開攤子說書。蕭冷氣急敗壞,坐得遠遠的,本想打坐,但聽到玉翎笑聲,哪裡還靜得下來。坐了一會兒,忽聽一聲嬌呼,幾乎讓他岔了氣,好輕易緩過來,遙遙聽得文靖說得口沫飛濺,正講到關雲長於百萬軍中誅殺顏良文丑,蕭冷聽了片刻,忍不住打斷他道:「哪有這種事情?就算是我師父出手,也未必能殺透百萬大軍,直取主帥首級,不知那關羽使的何種刀法?」

  文靖道:「他用的是青龍偃月刀,自然是使的『青龍刀法』。」他胡謅慣了,隨口便編出個名目來。「哦?不知這青龍刀法是否流傳後世,若有傳人,我倒想會他一會。」蕭冷雙眉一揚,頗有不服,說到這兒,他站起來,瞪著文靖道,「聽你說話中氣十足,似乎已然痊癒了,該接我三刀了吧!不知道你手上的功夫有沒有你嘴上的厲害?」文靖傻了眼,不知道如何回答。玉翎心中「格登」一下,忖道:「這個說書的正說到緊要處,可不能被他弄死了!」當下笑道:「他剛才還說胸口痛呢。師兄,說來這些時日,你我倒是荒廢了武功,今日既然說到了,不妨就在此地練上一回。」蕭冷聽得精神一振,忖道:「說到動手,還是我比較厲害!」當下輕易中計,轉過心神,點了點頭。

  玉翎指著文靖道:「這傢伙怎麼辦?要他迴避麼?」蕭冷早已把文靖看成死人,聞言道:「不妨,反正他看了也是枉然。」玉翎「嘻嘻」笑道:「你不怕輸給我,在他人面前丟臉麼?」蕭冷冷笑:「有本事就來試試。」「說好了,你可不能用刀。」玉翎從袖裡取出短刀道。「這個自然。」蕭冷負手而立,淡淡地道。

  玉翎「嘻嘻」一笑,人刀合一,刀光有如匹練,斬向蕭冷。「看刀!」她刀鋒到了半路,才叫這兩個字。蕭冷見她耍這些小把戲,不禁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一絲森冷的笑意。身子微側,揮掌切向玉翎的刀背。玉翎身子如蛟龍翻身,凌空急旋,手中短刀化作一朵白蓮似的刀輪,絞向蕭冷的手掌。

  「不錯。」蕭冷似乎有些忌憚,也不知他如何動作,倏地倒退八尺,脫出玉翎的刀鋒。玉翎翻身落地,還沒站穩,蕭冷足下一動,又到了她的身前,揮手便要奪她短刀。玉翎刀鋒一揚,左掌劈向對方胸口。兩人本是同門,彼此熟悉,故而出招極快,不一會兒,各逞本事,拆了一百來招。

  文靖初時見玉翎迭遇險招,頗為她擔心,但看得久了,發現蕭冷一佔上風,便點到即止,知道他處處手下留情,不禁鬆了口氣,但心中卻冒出一個念頭:若他用這招攻我,我又如何在那四十五步之中閃避。他一念及此,二人打鬥之處,頓時現出一個九宮圖來。

  二人每出一招,他便思慮如何進退閃避,如何回手反擊,片刻工夫,便身在物外,狀如癡呆,心中只有武功,全無其它。二人變幻莫測的武功,在他眼裡,和公羊羽那幅墨汁淋漓,縱橫揮灑的字畫沒什麼不同,足可透過其招式,看出對方的神意虛實來。如此一來,他似乎遇上了生平最深奧難解的學問,越看越妙,越想越奇,沉溺在那幅九宮圖裡,哪裡拔得出來。

  兩人鬥了四五百招,玉翎大汗淋漓,後躍五尺道:「不打了。」蕭冷見她露了疲態,便道:「也好,今日暫且作罷。」玉翎掉頭,卻見文靖呆呆看著前方,一動不動,似乎石像一般,心中大奇,叫道:「你這呆子,在想什麼?」說著走上前去,伸出刀脊,向他肩頭拍去。哪知還沒拍到,文靖滴溜溜一個旋轉,手掌劃過一個玄妙的弧線,順勢從刀背上擦過,玉翎不防這一著,只覺虎口一熱,短刀竟然把持不住,脫手而出,向蕭冷飛旋過去。蕭冷翻手將刀接住,眉峰一聳,目有訝意。

  蕭玉翎被他拍走了刀,臉上掛不住了,叉腰怒道:「你找死麼?」文靖也清醒過來,看看自己的雙手,忽然哈哈大笑。「你笑什麼?」玉翎秀眉微蹙道:「你莫非知道活不長久,失心瘋了麼。」文靖笑道:「我明白了,明白怎麼射箭了。」

  「射箭?」蕭氏師兄妹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是呀,就是如何用弓把箭射出去。」文靖笑道:「我明白公羊先生的話了。」玉翎心裡一跳,「什麼公羊母羊的?」她向蕭冷笑道:「他真的瘋了呢!」蕭冷看了文靖半晌,冷哼了聲:「彫蟲小技!」。說罷,坐到一塊大石上,閉目盤膝,養神去了。

  「哼,裝模作樣。」玉翎聳了聳鼻子,向文靖道,「你真的沒瘋麼?」文靖一愣,道:「當然沒有。」玉翎眉開眼笑,道:「那好。你快接著給我說,關羽用『青龍刀法』殺了那兩個笨蛋,又怎麼著?」「青龍刀法?」文靖一愣,才想起自己胡謅的東西來,笑道,「那我們接下來就說他掛印封金,千里走單騎好了……」玉翎忽地輕輕捏了他大腿一把,在他耳邊低聲道:「死呆子,假如師兄知道公羊羽教了你功夫,你就死定了!以後不許提公羊羽三個字,知道麼?」文靖見她意甚關切,不由得心兒怦怦亂跳,一顆腦袋舂米似的點個不停。

  「知道就好!」玉翎低笑道:「不要臉紅呀!」她一說,文靖臉兒更紅,憨憨地問:「我……你……你為啥這樣關心我?」「你做夢麼?」玉翎瞪他,「我只是想你晚點死,至少得讓我聽書聽膩了再死!就怕你沒故事說了,我可就不管你啦!」文靖精神大振:「我故事多著呢,永遠說不完的!」玉翎望著他,莞爾道:「假如這樣,我也永遠聽不膩的!」

  「當真麼?」文靖情難自禁,拉住她手,盯著她道,「真的麼?」玉翎瞪了他一眼,瞅了瞅蕭冷,低聲嗔道:「呆子,小聲點,你活膩了麼?」但手兒卻任他拉著。文靖只覺手中溫軟柔膩,心兒又開始狂跳,血液滿身疾走,一張臉眉飛色舞,若非蕭冷在遠處坐著,幾乎跳起來大叫。

  「真的麼?」他癡癡地又問。「你有完沒完?」玉翎大惱,抽回手,怒道:「快說故事。」她這一怒,文靖好似被當頭淋了桶冷水,想起自己的處境來,沒精打采,開始話說三國。

《鐵血天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