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說到改寺名一事,豹兒聽了翠翠的話,默不出聲。翠翠問:「你不高興?」
豹兒說:「我不是不高興,只是感到奇怪,寺名也可以亂改的嗎?」
「這有什麼奇怪?過去的帝王將相,不知給多少古寺改了寺名,像我們去過的縉雲山的縉雲寺,唐朝皇帝改為『相思寺』,到了宋朝又改為『崇勝寺』,在朱元璋做了皇帝後,崇勝寺又改為『崇教寺』了!」
他們經過石牌坊,踏上石階,又看見半坡上新建了一座涼亭。亭的橫匾上,寫著「報恩亭」三個大字。看來這座報恩亭的修建,是專供上山進香的人們在半山坡上有個歇腳的地方。亭不大,卻建得古稚,使這條上坡路面目一新,景致十分的美。豹兒說:「段姐姐在這裡起座涼亭太好了!」
翠翠說:「段姐姐在這裡建一座亭,想必古剎一定修建得十分的美,我們快上去看看。」
他們來到「報恩古剎」山門,這座古剎完全不同樣了。以往只是一進兩座的低矮、破舊的小古剎,後面有個院子、廚房而已。現在,雄偉、高大得多了。單是山門,就有兩個石雕的守門金剛。踏進山門,便是一塊廣闊的平地,當中有座焚香的大鐵鼎爐。平地的北面,是坐北朝南的大雄寶殿?建築得金碧輝煌。兩旁是偏殿,左邊是觀音殿,右邊是思恩祠。
這時,一個知客僧迎了上來,合十稽首:「兩個施主降臨敝寺,不知是燒香拜佛,或是有何貴幹?」
知客僧可以說是善於觀閱來人。他一眼就看出了豹兒和翠翠絕不是附近的山民村女,也不是市鎮中的行商走販,更不是特意束進香拜佛的善男信女。這一對神韻異常的青年男女施主,不是富貴人家的子女,便是武林世家的弟子。
因為豹兒和翠翠的穿著打扮,剪裁得體,用的都是上等的絲綢衣料(豹兒和翠翠的這一身衣服,都是翠翠為了下山在江湖上行走,精心剪裁縫製,又怎不大方得體)。在披風之下,是武林中人的勁裝。豹兒是白綢衣褲、白底皂靴,翠翠上下是淡綠色絲絹衣褲,腳穿軟底繡花鞋,腰懸寶劍,身背行囊。這些都是出遠門的打扮,看來他們只是路經這裡,不是順道進來參觀,便是來投宿寄食。同時,寺內主持一粟大師曾叮囑:「有什麼江湖中人來寺,一定要小心接待,千萬不可失禮和得罪了。」所以知客僧一見豹兒和翠翠進寺,便一面派人飛報一粟大師,一面出來迎接,小心動問。
翠翠揚揚眉,說:「我們一來進香,二來觀寺,行嗎?」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佛門善地,普渡眾生,施主降臨,甚是榮幸,有何不可?兩位施主,請進大毆燒香拜佛,然後由貧僧帶施主參觀敝寺。」
翠翠笑道:「和尚,你很好說話啊!」
豹兒掏出一片金葉子遞給知客僧:「這是我們的一點香油錢,略表敬怠,望大師收下。」
知客僧一看這一片金葉子,略為吃驚:「阿彌陀佛!施主,請!」
豹兒和翠翠隨知客僧步上石階,進入大雄寶殿。知客僧命小和尚鳴鐘擊鼓,自己備好了香燭、金銀紙,請豹兒、翠翠點燃上香,參拜如來佛祖。豹兒和翠翠在鐘聲、鼓聲與唸經聲中虔誠的上香拜佛。
翠翠本來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不知怎的,見到了高大莊嚴的金身大佛像,也肅然起敬,不敢大聲喧嘩,恭恭敬敬地倒身下拜。豹兒更是誠心,他心中拜的既然是西方的佛祖,也是自己恩情深重的師父方悟禪師。他默默祈禱自己師父早登仙界。
參拜完畢後,知客僧又合十稽首說:「請兩位施主進內殿用茶,然後隨貧僧到敝寺各處走動參觀。」
豹兒說:「大師客氣了!」
「阿彌陀佛!這是貧僧分內之事。」
進到內殿裡的客廳,真是清雅絕塵,比起以往的古剎,有如天淵之別。豹兒更是感歎不已,要是師父仍在世上,有這麼一個好的地方修心養性該多好!
知客僧不但命小和尚奉上香茶,更奉上新鮮的瓜果。不知是豹兒那片金葉子的作用,還是知客僧敬慕豹兒和翠翠氣宇非凡,才這麼隆重地接待。其他一般香客,根本不可能得到這樣的禮遇。
豹兒急著想去看看自己師父葬身的地方和自己兒時所住過、玩過的地方,翠翠也想看看這古剎變化有多大,於是用過茶之後,他們便站了起來。豹兒說:「大師,我們現在就走走,好嗎?」
知客僧見豹兒和翠翠那種情急的神態,有些困惑,心想:他們為什麼急於要參觀這古剎呢?莫非有別的用意?略略遲疑一下,他也站起身:「施主,那請隨貧僧來。」
知客僧從內殿一個月門轉入左邊的觀音殿。觀音殿雖然沒有大雄寶殿氣勢那麼雄偉,但比起以往的古剎來,又不知好了多少倍。殿的四周,遍植修竹,竹林之中,有小亭、迴廊,更是十分清雅。進入觀音殿大廳,正面供的是坐蓮的觀音大士玉像。觀音兩旁,左邊的是善財童子,右邊的是龍女,塑造得栩栩如生,面容眉目如畫。豹兒和翠翠參拜過後,打量著善財、龍女,翠翠感到十分驚訝,善財的面形、五官,幾乎跟豹兒的面容一模一樣,十足是三年前豹兒的神態。她輕拉了豹兒一下,說:「豹哥,你看看那善財童子。」
「看它幹嗎?」豹兒雖這樣說,還是往善財童子看去。
「你不感到它像你嗎?」
「像我!?」
豹兒不由得留神地打量了一下,笑了笑:「它不像我,卻像你的少掌門。」
「哎!你們的面貌連親生的父母都分不出來,像他不就是像你了?」
豹兒又朝龍女望去,剛才他沒留心在意,現在留心了,又驚訝起來:「翠翠,這龍女更像你哩!」
「你別胡說,怎麼像我了?」
的確有些人,對別人的面貌,尤其是對心上人的面貌,往往是刻在自己心上的,而對自己的面貌,往往不大留心注意。這恐怕是因為古時還沒有發明玻璃鏡子的緣故,一般窮苦人家也沒有銅鏡,往往只對水打量一下而已,只要自己面上沒有髒、頭髮不亂就行了,而很少去注意自己的面貌的。
豹兒說:「真的,我不騙你,那神態真的像你哩!」
知客僧聽他們這樣說,也留意起來,望了一下,不由得說:「阿彌陀佛!善財、龍女,真的酷似兩位施主。」
豹兒仍感到奇怪,怎麼善財、龍女會像自己和翠翠呢?翠翠卻明白了,大概是三年前,自己和豹兒在這古剎裡救了—批工匠,謊說自己和豹兒是觀音娘娘座下的龍女、善財,這一批工匠們便信以為真,在塑造觀音時,將自己和豹兒的面貌、神態塑了上去。除了這樣,沒別的解釋。
知客僧又說:「貧僧聽人說,當初修建這座古剎時,遭到了匪徒的行兇搶劫,幸得觀音菩薩顯靈,打發自己座下的善財、龍女趕來,救了這一批工匠們。工匠們為感謝觀音菩薩的大恩,所以建了這座觀音殿,整座古剎,取名為報恩古剎。」
翠翠故意驚訝地問:「真的有這回事嗎?」
「真不真,貧僧也不知道,只是聽人傳說而已。想不到善財、龍女卻酷似兩位施主,真是人間奇事了!」
豹兒害怕知客僧再說下去,就露出了自己和翠翠的端倪來,忙將話岔開:「大師,帶我們到別處走走吧。」
「施主請!」
豹兒和翠翠隨知客僧參觀了思恩祠、十八羅漢堂、藏經閣、達摩院等等,最後來到了方悟禪師葬身的地方。豹兒看見那小巖洞口,建起了一座小塔,塔名「佛骨塔」,不由得焚香朝拜,神情甚是激動,口默默地說:「師父,徒兒豹兒前來拜見你了!豹兒不敢釋懷師父的大恩和叮囑,一定要在江湖上除惡行善,以慰師父在天之靈。」
翠翠也朝塔行了三跪九叩之禮。她雖然不是方悟禪師的弟子,但學了無影劍法,也算方悟禪師的半個弟子了。她行完大禮,站起來問:「大師!怎麼在這裡建一座佛塔呢?」
知客僧見豹兒和翠翠對佛骨塔行這麼大禮,心感奇異,現又聽翠翠這麼一問,更愕然了!心想:你們不知道這佛骨塔是專為方悟禪師修建的,為什麼行這麼大禮?便說:「施主,古剎在修建之時,這巖洞裡有一具屍骸,負責修建古剎的總管說,這是原古剎的主持方悟禪師的聖體,叫人不可亂動。後來段王爺的郡主親自前來拜祭,命人收拾方悟禪師的骸骨,裝入金壇,安放在這小塔之內,取名為佛骨塔,以便後人前來拜祭憑弔!」
「那總管怎麼知道這是原古剎主持方悟禪師的遺骨呢?」
「總管是聽段郡主說的。」
「郡主又怎麼知道呢?」
「施主有所不知,段郡主曾在這古剎蒙難,所以知道。正因為這樣,段郡主才賜名這古剎為『報恩古剎』,一來懷念方悟禪師相救之恩;二來也順當時工匠們之心意。」
看來這個知客僧還不大瞭解當時的情景,救段麗麗的不是方悟禪師,而是方悟禪師唯一的弟子豹兒。段麗麗出資修建古剎,主要是報答豹兒相救之情。
豹兒和翠翠跟隨知客僧從另一條路轉到山崖之下。報恩古剎,真是殿殿相連,處處有景,佈局有趣,隨山勢、岩石而建,既自然又精巧,將寺廟與園林結合得十分巧妙,令遊客留連忘返。
在山崖之下,又有—道圓門,圓門之上,刻著「豹苑別墅」四個絹秀的字體:這更是為豹兒而建築的了。
圓門半掩半開,從開處,又隱約可見別墅內建築的情景。綠林翠竹之下,有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又是一處令人參觀、遊玩嚮往的佳境。翠翠想進去看看,知客僧連忙阻止道:「施主,請留步。」
「哦!這裡不讓人去看嗎?」
「施主,請原諒,這處別墅,是段郡主進山時居住的地方,別說外人,就是敝寺僧人,也不能擅自闖入。」
豹兒驚訝:「段郡主經常來這裡住嗎?」
「不常來,一年之中,頂多來一兩次。」
翠翠問:「這麼一處美好的庭院空著沒人住,那不可惜嗎?」
「它沒有空著,堅面住著一對管家夫婦和十位僕人,經常打理別墅裡的花木、樓榭。」
正在這時,一位灰袍僧人從小徑而來,朝豹兒、翠翠合十稽首說:「兩位施主,敝寺主持有請。」
豹兒問:「主持大師請我們幹嘛?」
「阿彌陀佛!敝寺主持想見兩位施主,或許有話想告。」
翠翠問:「我們不去不行嗎?」
灰袍僧人似乎一時語塞,不知怎麼說才好,頓了一會說:「阿彌陀佛!施主不願相見,貧僧也不敢強請,那貧僧只好回稟敝寺主持。」
豹兒問:「貴主持見我們有話說?」
「是。」
「大師知不知是什麼事呢?」
「貧僧不知,施主去了就知道了!」
「好!我隨你去見貴主持。」
「多謝施主!」
豹兒、翠翠跟隨這位灰袍僧人來到方丈室。方丈室,幾乎是一處異常清雅的小院。主持一粟大師早巳在門口恭候多時了。他見豹兒、翠翠到來,深邃的目光一閃,露出十分驚訝之色,連忙下階趨前,合十說:「阿彌陀佛!果然是豹施主到來,老衲有失遠迎了。」
豹兒也十分驚訝,慌忙還禮說:「大師怎知道在下之名?」
「老衲四年前,在大理崇聖寺曾見過豹施主一面,當時匆匆,想必豹施主忘了。」—栗大師又看了翠翠一眼,「這位女施主,老衲要是沒有看錯,想必是自稱為江湖小殺手的翠女俠。」
翠翠也驚訝:「大師!你怎麼知道小女子的呢?」
一粟大師撚鬚微笑:「翠施主冰雪聰明,機警過人,名動江湖,既是點蒼派掌門夫人的高徒,又是山西龍門薛家的千金,老衲又怎不知道?老衲與令尊令堂也有一面之緣。」
翠翠歡喜地叫起來:「原來大師知道小女子的一切了!」
一栗大師又說:「要是老衲沒有說錯,三年前修建這座古剎時,想必是豹施主、翠施主出手救了當時的總管和工匠們。」
翠翠眨眨眼:「那不是觀音菩薩座下的善財、龍女所為嗎?怎麼又是我們了?」
—粟大師一笑:「老衲身入空門,皈依佛祖,並不相信世上真有什麼神仙、地府,那只是凡夫俗子所為。」
「那大師出家參佛幹嗎?」
「老衲出家,只是深研佛理,宏大佛教,普渡眾生,感化世人,並不敢教人迷信鬼神。兩位施主,這裡不是談話之處,請入老衲居處,坐下來慢談。」
豹兒和翠翠都感到一粟大師不是一般的和尚,而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出言與眾不同,也極想聆聽他的教誨,便隨一粟大師步入方丈室坐下。一粟大師命小和尚奉上香茶之後說:「老衲得與兩位施主認識,實在有幸。」
豹兒問:「大師原是大理崇聖寺的高僧?」
「老衲原是崇聖寺中藏經閣的一位職僧。」
翠翠一怔:「大師莫不是法號一粟?」
「正是老衲賤號。」
「小女子聽師父說,大師是位極有名望的高僧,深研佛理,同時武學莫測,一向不大露面,怎麼跑來這座古剎了?」
「老衲深感段郡主的情深義重,不得不來主持這座古剎。同時這裡也遠避人間,比崇聖寺更為清靜,是修心養性的好地方。至於武學莫測。過獎了。」
豹兒問:「不知大師叫晚輩前來,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老衲受段郡主之托,在打聽兩位施主的下落和安健,一有消息,便告訴郡主知道,好使她放心。」
豹兒說:「段郡主對在下太好了!麻煩大師轉告她,在下很好,有機會就前去大理拜訪,感謝她的深情厚意。」
「施主請別這麼說,段郡主也是深感施主救命之恩,終身不敢相忘,對施工有所報答而已。」
「郡主對我的報答已太多了!」
翠翠問:「大師三年來一直在打聽我們?」
「不!老衲只在近兩年來注意兩位施主的行蹤出沒。」
翠翠一怔:「大師這麼說,已知道我們在哪裡了?」
一粟大師點點頭,同時叫小和尚出去,吩咐說:「沒有我命令,誰也不能進來。」小和尚出去後,一粟大師才慢慢說:「可以這麼說。」
翠翠追問:「我們在哪裡?」
「不遠,就在離古剎二里地的一處沒人敢進去的山谷中。老衲只是不敢去驚動兩位練功。」
豹兒和翠翠同時大震:「你怎麼知道的?」
「老衲在一次偶然機會,登上那處山峰,隱隱聽到豹聲低吼,翠施主身如幻影,在那山谷樹林中來往如飛,多俊的龍門薛家幻影魔掌神功。」
翠翠心頭大震:「那一次就是大師?」
兩年前,翠翠一次出洞在山谷樹林中練功,彷彿瞧見山峰上有—條人影一閃而逝,疑心頓起,急忙悄然登峰查看,可是人影全無,凝神傾聽片刻,附近一帶全無動靜氣息,便以為自己一時眼花看錯了。心想,這麼一個清早,有誰會來這山峰呢?才悄然飄落下峰……
一粟大師說:「施主好敏銳的目光,老衲發覺施主悄然上峰,只好閃身避開,轉到峰下亂石暫避。」
「可是我沒有聽出大師的氣息呀!」
「不瞞施主說,老衲會龜息法,就是近在咫尺,也不會聽到,何況施主在山峰上。」
「從那一次,你就知道我在那山谷了?」
「是!老衲不敢驚動,也曾經阻攔他人別去驚動施主,讓施主一心一意的練功。」
翠翠又是心頭震動:「那麼說,除了大師,還有別的人知道了?」
「除了段郡主,並沒有任何人知道。」
「那大師怎麼說曾經阻攔別人呢?」
「翠施主,你不會忘記了哈里札這位商人吧?」
「是他!?」
「這位波斯商人財可通神,他曾請了幾位武林高手來打聽兩位施主的下落,不是給老衲用話打發離去,就是給老衲暗中嚇退了他們,使他們不能接近那山谷半步。」
「大師與他們交手了?」
「必要時,老衲只好出手,令他們知難而退。現在好了,兩位施主功成出谷,老衲也算了結了這樁心事。」
豹兒和翠翠聽了半晌不能出聲,最後起身而拜。一粟大師慌忙離坐:「兩位施主,怎麼行此大禮?」
豹兒說:「要不是大師在暗中護著晚輩,晚輩怎能一心一意學藝?晚輩怎能不拜謝大師之恩?」
「施主千萬別這樣,老衲也是受段郡主所托,不能不遵守諾言。兩位施主請快起身。」一粟大師暗運神力,想扶他們起來,使他們不能下拜。可是一試之下,翠翠還可以扶得起,豹兒卻扶不動了,仍端端正正的拜了三拜。一粟大師心頭不由凜然,讚了—句:「豹施主好深厚的內力,老衲自愧不如。」他們一拜一扶,如同較量了一次內力。
翠翠也心裡暗暗驚駭,自己在巖洞裡練了三年之功,內力仍不及這老和尚,怪不得師父說他武學莫測了!
由於豹兒扶不起來,一粟大師也收了神力,翠翠也端端正正拜了三拜,說:「大師的內力,也深厚得很啊!」
「翠施主見笑了!老衲想不到兩位施主在短短三年之中,學到了如此神功,那將是武林之幸、江湖之幸。阿彌陀佛!方悟禪師在天之靈,也感寬慰了!」
豹兒說:「晚輩不敢說練成,還望大師指點一二才是。」
「豹施主何必客氣?」
「晚輩可是真情實意的啊。」
翠翠卻說:「大師!我們可沒有練成什麼神功啊!」
一栗大師微笑:「老衲雖然武學淺薄,卻善觀顏察色,豹施主內功已臻上乘,達到了返樸歸真的佳境,致使老衲動用了八成的功力,仍不能扶起豹施主半分。就是翠施主,也只是略動而已。老衲自問一句,八成功力,可以將任何一位武林高手震出室外,可見翠施主的功力,已超過當今武林任何一流高手,只有一等一的上乘高手,才可與翠施主交鋒。」
翠翠聽了暗喜,心想:—粟大師是位得道高僧,武學淵深莫測,絕不會妄言。一粟大師望了翠翠一眼又說:「翠施主眉宇英氣逼人,似乎殺意太重,望翠施主今後在江湖上行走,劍下留情,能不殺的千萬莫殺,免負上天有好生之德。」
「那危害武林以及十惡不赦的匪徒,也不殺麼?」
「阿彌陀佛!最好能勸他改過自新,須知人一死了,連改過自新的機會也沒有了,望施主三思。」
「大師,我師父曾說,對敵人的寬恕,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阿彌陀佛!以暴易暴,非仁者之所為。」
翠翠還想再說,豹兒已搶著說:「翠翠,大師的教導對極,我們應銘記在心才是。我師父臨終之前,也是這麼教導我的。我們只能救人,千萬不能亂殺人。」
翠翠心裡說:你師父和一粟大師,還不是—樣的「蝦米豆腐」?當然叫你別殺人了!
一栗大師連忙說:「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豹施主仁心宅厚,必有善報。」
翠翠說:「大師,那我該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阿彌陀佛!施主言重了!施主出乎俠肝義膽,只是殺意太重而已。」
驀然,小和尚在外面叫道:「哎!你別進去。」
跟著一個低沉渾雄的男聲問:「我可是與一粟大師常來常往,怎麼不能進去?」
「大師正與人在裡面談話,沒有他的准許,任何人不能進去。」
豹兒、翠翠和一粟大師的談話便停了下來。豹兒問:「大師,有人要見你了!我們是不是避開一下?」
「不用,這是豹苑別墅的獨孤管家來見老衲了,他恐怕是特意來拜見兩位施主的。」一粟大師跟著揚聲說,「木石!請獨孤管家進來!」
木石的童聲在外面說:「好啦!大師請你進去啦!」
獨孤管家哈哈大笑:「你這小和尚,可謂是盡守職責了!好!很好!」
聲落人現,獨孤管家已出現於方丈室門口。豹兒和翠翠一看,是一位彪形中年大漢,濃眉環眼,短髭如針扎,宛如畫上的捉鬼鍾馗一樣。他神態兇惡,幾乎令翠翠嚇了一跳,以為是從地獄裡跑出來的一個兇惡之鬼。他與一粟大師慈眉善目,長髯如銀絲,宛如神仙一流人物相比之下,形象更是鮮明,成了強烈的對照:一個若天上的神仙,一個若地獄中的魔鬼。豹兒也不禁暗暗嘀咕:怎麼段姐姐請了這麼一個人來做豹苑別墅的管家?夜裡不怕嚇壞人嗎?
獨孤管家,單名雁,與他夫人黑蜘蛛龍十三娘,原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縱橫在川、滇、黔邊界烏蒙山上,曾一夜之間蕩平了鳥蒙山大小土匪十六寨人馬,雄踞烏蒙山,令黑、白兩道上的人為之側目。他們夫婦兩人從不洗劫一般平民百姓,專搶劫土豪劣紳和貪官污吏的財物,與大婁山索命刀是同—類的人物。黑道中人視他們倆是俠義中的人物,而俠義中的人又視他們為黑道上的魔頭。他們夫婦兩人,成名比索命刀晚得多了!索命刀收手歸山,轉行去做珠寶商,而他們才名震綠林。可是在四五年前,他們夫婦兩人,一下子雙雙從烏蒙山消失了,也不見在江湖上出現,不知去向,行蹤全無。黑箭澹台武去烏蒙山想收他們夫婦兩人為己用,也撲了個空。
原來他們夫婦兩人,在一次比武中,雙雙敗在段麗麗的兄長劍下。在比武之前,雙方說明了條件,誰敗了就聽從對方指揮。結果他們敗了,只好聽從段王子的話了,成為了段王子的人。段王子微笑地問他們:「你們知道在下為什麼要來烏蒙山找你們比武?」
獨孤雁帶怒地說:「敗了的人,什麼也不想知道。」
黑蜘蛛說:「我們敗在你的劍下,一切聽從你的調遣,可別想侮辱我們。就是要殺要剮,也任由尊意。」
段王子收了劍,一揖說:「賢伉儷請別誤會,在下是為兩位專程趕來的。」
「專來收服我們?」
「不!不!要是賢伉儷不願意,剛才我們的勝負不算數,在下也不敢強求兩位跟隨。」
獨孤雁怒道:「你當我們是什麼人了?是不守諾言的小人?說吧!今後我倆是你的人了,你要我們去哪裡就去哪裡,就是叫我倆去死,也絕不皺眉。」「獨孤兄言重了!在下只想賢伉儷不落於一個魔頭的手中,不為他賣命。」
黑蜘蛛向:「你說什麼?什麼魔頭?我們又怎會落在他的手中呢?」
「賢伉儷大概聽說過黑箭這位魔頭吧?」
「不錯!是聽說過。」
「在下聽說這魔頭要來烏蒙山,對賢伉儷不利,準備制服兩位,要兩位為他殺人,以致落得像賀蘭雙雕之下場。」
獨孤雁說:「我倆會聽他的話嗎?老子就是死,也絕不會聽這魔頭擺佈的,」
段王子說:「到時,恐怕由不得賢伉儷作主了。」
「老子倆打不過他,不會跑嗎?」
「黑魔比在下武功還高,賢伉儷能跑得了嗎?他先以武功制服兩位,後逼兩位服下他的毒藥,到時兩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又怎能不聽他擺佈?黑、白兩道不知多少有名的人物,還不是因為這樣被他利用了?何況賢伉儷是重諾言、守信用的君子。」
黑蜘蛛龍十三娘問:「王子就是為這事而來?」
「在下正是為這事而來。」
「那你何不直截了當跟我們說清楚,幹嘛要和我們比武?」
段王子微笑一下:「我要是這麼說,請兩位馬上離開烏蒙山,兩位會聽從嗎?」
黑蜘蛛笑了:「是不會聽從的。」
「所以在下不得不先找兩位比武了。」
「要是你敗在我倆手中又怎樣?」
「在下只有聽從兩位的調遣,不過也要勸兩位馬上離開烏蒙山。」
獨孤雁問:「現在你要我倆去哪裡?」
「在下當然請求賢伉儷馬上離開烏蒙山,要是不嫌棄,就請賢伉儷到寒舍暫避一下。」
「好!我倆聽從你的。」
就這樣,堆踞烏蒙山的獨孤雁和黑蜘蛛,便在烏蒙山消失了。現在,他夫婦兩人又受段麗麗的委託;任這豹苑別墅的總管,獨孤雁對外,黑蜘蛛對內……
獨孤雁一進來,目光就首先向豹兒、翠翠打量一下,然後對一粟大師道:「原來大師真的來了兩位貴客,我獨孤雁冒失闖來,大師不會見怪吧?」
一粟大師笑道:「管家來得正好!老衲介紹兩位小施主給你認識。這位就是段郡主的救命恩人豹施主,這一位便是點蒼派掌門夫人的高徒翠施主。」
獨孤雁驚訝:「就是在點蒼山驚走魔頭黑箭的豹小俠和名動江湖的小殺手翠女俠?」
「不錯!就是他們了!」
「大師!你不會是和獨孤雁開玩笑吧?」
「阿彌陀佛!出家人怎敢打誑語?」
「不行!我獨孤雁信不過你這老和尚,萬一我拜錯了人,那不為江湖人所訕笑?」
「你要怎樣才相信?」
「除非跟我過招比試。」
豹兒說:「獨孤大叔,我真的是豹兒,大師沒有騙你。」
翠翠問:「你想怎麼過招呢?」
「在下聽說豹小俠在擊掌之後,驚走了黑箭,我也你想擊三掌,看能不能驚走我。」
豹兒說:「那請大叔出掌好了!」
「你不閃避?」
「不閃避。」
「萬一我擊傷了你怎麼樣?」
「咎由自取,怨不得你。」
「好!那你小心了!」
獨孤雁說完,便一掌向豹兒心口拍來。「彭」的一聲,豹兒紋絲不動。獨孤雁本人卻橫飛了出去,眼看要摔在一塊石山上,即使腦漿不迸裂,也會頭破血流,身受重傷。豹兒頓時身如流星閃電,就在獨孤雁快要撞上石山時,凌空將他抱起來,衣袖輕拂石山,人又飛了回來,放下獨孤雁說:「大叔,你沒事吧?」
這一剎那的行動,震飛、彈飛、抱回,簡直快得令人不敢去想像。先不說豹兒一身奇厚的真氣,單豹兒的身法,就使一粟大師驚訝佩服了!這真是當今武林中的一位奇才。
獨孤雁手臂不但麻木,心血在翻滾,幸而豹兒在豹迷宮練了三年的內功,把自己一身無比的真氣練得收發自如。要是在三年前,獨孤雁的一隻手臂早已震斷了,一身真氣也會輸送給了豹兒。
獨孤雁定了定神,運氣調息一會,一下便拜跪在豹兒的腳下:「在下獨孤雁,叩見主人豹少爺。」
豹兒在一掌之下,便令獨孤雁折服了!
豹兒一時愕然,慌忙扶起獨孤雁:「你別這樣。大叔,你剛才叫我什麼了?」
「豹少爺是在下的主人。」
「我怎麼成了大叔的主人?」
「豹少爺,段郡主交代在下,豹苑別墅的主人就是豹少爺和翠小姐,在下要是見到了豹少爺和翠小姐,今後就跟隨豹少爺和翠小姐,—切聽從少爺和小姐的吩咐。豹少爺,你不是在下的主人又是什麼?」
「大叔,這不行的。」
「豹少爺,你不要在下了麼?」
「大叔,話不是這麼說,我不敢接受段郡主這麼大的厚禮,更不敢委屈大叔在自己之下。」
「好!豹少爺不要在下,在下就只有一死。」獨孤雁說時,便舉掌向額頭拍下。豹兒一手抓住了他的手,「大叔,你千萬別這樣,我們有話慢慢說。」
「大丈夫說一就一,說二就二。豹少爺不要在下,在下就只有死而已,然後我那老婆也會一把火燒了別墅,同時身葬火海。」
一粟大師在旁說:「阿彌陀佛!豹施主,段郡主一片心意,望施主收下才好。不然,就弄出兩條人命來了!獨孤夫婦是忠心剛烈之人,他說得到,就必然辦得到。」
豹兒怔了半晌:「大師!那我得非收下不可了?」豹兒真想不到,獨孤雁竟是這樣的烈性漢子,以死相隨。
—粟大師說:「施主收下,才是兩全其美。施主仁心宅厚。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豹兒望著翠翠:「翠翠,我們怎麼辦?」
翠翠說:「你想獨孤大叔不死,只有收下,同時也別冷了段郡主的心。」
豹兒說:「大叔,我答應了!你起來吧!」
獨孤雁叩謝說:「多謝豹少爺!多謝翠小姐!」
翠翠說:「哎!大叔,你多謝我幹什麼啊?」
「要不是翠小姐的一句話,我獨孤雁今日就屍橫這裡,怎能不多謝翠小姐。」
翠翠又問:「大叔!是不是段郡主叫你這樣幹的?」
「不!這是在下的主意,在下曾經在段郡主面前這樣說,要是豹少爺和翠小姐不收下別墅和在下夫婦,只有一死而已。」
「大叔!你先起來好不好?」
「多謝小姐!」獨孤雁這才站起來。
「大叔,我想問一件事。」
「小姐有話請問好了。」
「四五年前雄踞烏蒙山,傲視綠林的義盜獨孤雁和黑蜘蛛,不知是不是大叔和大嬸?」
「小姐,那正是在下夫婦。小姐不會見在下是黑道上的人,不要在下吧?」
「大叔言重了,連我師父也讚賞大叔大嬸的為人,是盜中之俠、俠中之盜。」
「白衣女俠也這麼稱讚在下嗎?」
「大叔,我總不會憑空亂說話吧?何況這還是有關我師父的聲譽。她沒有說過,我敢亂說嗎?」
「是是,在下是個直心腸的粗人,望小姐莫怪。」
「大叔!我怎會怪你哩!」
「小姐,少爺,你們現在回來了,就應該回到豹苑別墅,讓在下的老婆和下面的僕人們拜見少爺、小姐,認識一下自己的主人是什麼樣的。不然,僕人不認識自己的主人,那不叫人笑話嗎?」
—粟大師說:「阿彌陀佛!兩位施主確實應該看看自己的家了!老衲稍後,過府拜訪。」
翠翠說:「大師,那我們就在別墅恭迎大師的到來!」
「一定,一定!老衲能與兩位施主為鄰,也是敝寺上下的榮幸。」
豹兒和翠翠便跟著獨孤雁,走進豹苑別墅看門的一位家人起身迎接:「總管,你這麼快就回來了?怎不和大師多談一會和下下棋呢?」
從家人口中聽出,獨孤雁是經常到一粟大師那裡作做客、談心和下棋了!的確,在這荒山野嶺中,附近沒有什麼村鄉山寨,獨孤雁不去一粟大師那裡走走,又去哪裡?再說,在探討武學時,獨孤雁不時得到一粟大師的指點,武功也比以前大進了。這也是獨孤雁經常去的原因之一。
獨孤雁笑道:「豹英,你看我帶什麼人回來了?」
豹英在獨孤雁說話前,眼睛早已在豹兒、翠翠身上打量著,問:「大概是總管的遠道朋友吧?」
「去你的朋友,他們就是我們日盼夜盼的主人豹少爺和翠小姐!」
豹英驚喜:「主人真的回來了?」
「什麼真的假的,站在眼前,你沒看見?還不快叩見少爺和小姐?」
豹英慌忙跪下,大喜地說:「小人豹英叩見少爺、小姐!小人聽總管說,我家的主人是武林中的成名少年英雄,這可叫小人想死了!」
這個豹英,也真會說話。豹兒扶起他來:「你別這樣,今後見我們,也別跪跪拜拜的。」
翠翠問獨孤雁:「大叔!你是這樣對他們說我們的嗎?」
「小姐!我的確這樣對他們說。他們有少爺、小姐這樣的主人,都感到非常的高興和光彩。日盼夜盼地盼望你們歸來。」
「我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你不怕他們失望而罵你嗎?」
獨孤雁笑道:「不會的,單少爺剛才顯露那一手功夫,已叫我心折口服了!豹英,你快去稟報內管家和叫齊所有人等,一齊到大廳上拜見少爺和小姐。」
「是!」豹英飛快地跑進去了。
豹兒說:「大叔!你何必這樣勞師動眾呢?我一一到各處走走,見見他們不就行了?」
「少爺,這怎麼行呢?本來別墅中一切人等應列隊在大門口迎接少爺、小姐才對。」
翠翠笑問:「大叔,你以前在烏蒙山寨時,每次回寨,你手下人等都列隊迎接你嗎?」
獨孤雁笑道:「小姐,我們綠林中人,可不興這一套,那多麻煩。」
「那你現在怎麼興這一套了?」
「小姐,這是第—次主僕見面,應該這樣,而且也是段郡主吩咐過的,這才顯得主僕有別,上下有序。」
豹兒說:「不,不!大叔,以後千萬不可這樣了,什麼主僕,我們應該像一家人一樣才好,不分什麼上下。」
翠翠問:「大叔,要是我們和段郡主意見不同,你聽哪一個的?」
「小姐,你們沒有來,我聽段王子和段郡主的。你們回來了,我當然就聽你們的了!今後我獨孤雁,只知有少爺、小姐,而不知有別人。」
豹兒說:「大叔!段王子和段郡主的話,我們也應該聽。」
翠翠說:「大叔,我們都是江湖兒女,武林中人,應該以心換心,真情實意相交。你說是不是?」
獨孤雁大喜:「對對!小姐的話,正合我獨孤雁的性格。江湖中人,講求義氣,以心換心,坦誠相見才是。」
翠翠微笑:「大叔,那麼說,段王爺府中的繁瑣禮節、嚴分上下,我們江湖兒女應該打破才是,對嗎?」
「對對,那叫人多不舒服。我們……」獨孤雁一說到這裡,才想起這是翠翠轉了一圈子,叫自己以後別這麼幹,便笑道,「小姐,我獨孤雁以後不會這麼做了,只此一次。」
說著,獨孤雁已帶豹兒和翠翠來到了豹苑別墅議事大廳。
這座別墅大廳,比起其他府第的大廳來說,小得多了。它沒有富貴人家的大廳那麼富麗豪華,更沒有廟堂殿宇那麼雄偉高大。它頂多是一間會客廳。但它精雅、別緻、賞心悅目,坐落舒服。布設精美。
大廳前面有一塊平地,平地中央有一個橢圓形的水池。池中有一座玲瓏美觀的石山,宛如一座大的盆景擺放在這平地上。平地其實如園林般的佈局,花草蔥綠,樹木滴翠,走道平坦乾淨。從水池過去不遠,對正大廳,便是豹苑別墅的正門。豹兒和翠翠進來的圓門,只是進入報恩古剎的一個偏門而已。
至於大廳後面的內院,更是園林般的建築了。可以這麼說一句,錯落在林木、山石中的亭、台、樓、閣,清潭邊的水榭、小築、曲橋,以及小橋流水,每處皆成美景,令人賞心悅目。曲徑通幽,峰迴路轉。真令人有「水盡山窮疑無路,花明柳暗又一村」之感。
豹苑別墅,沒有波斯巨商哈里札府第那麼富貴華麗,金碧輝煌,佔地廣闊,僕人眾多,屋宇連綿,窮奢極侈。但豹苑別墅清雅,寧靜,脫俗,引入入勝,卻是一處園林、住宅混然為一體的勝景。段麗麗為了報答豹兒的救命之恩,聘請了大理府最好的園林設計師和一流的工匠們,不但修建了古剎,也為豹兒修建了這座別墅,使豹兒有個舒適的住處。報答不為不厚、不為不盡心了。
獨孤雁的妻子黑蜘蛛龍十三娘,早巳帶著四名丫環女僕,在大廳上相候。黑蜘蛛,是黑道上的一名女煞星,武功比丈夫還高,一把雁翎刀,打遍了川、滇、黔邊界,獨挑惡虎堡,單闖毒龍潭,端了勾漏山二伙無法無天的山賊,協助丈夫,掃平烏蒙山的大小十六寨,從而雄踞烏蒙山。她是一位綠林中的女豪傑,由於她對姦淫婦女的歹徒們絕不留情,殲殺近乎殘忍,暴屍荒野,所以得了黑蜘蛛這一綽號。
黑蜘蛛年約三十來歲,人生得黑中帶俏,與鍾馗似的獨孤雁相配,正是黑對黑,剛好是一對理想的夫婦,真是天配地合。她是無量山肥瘦雙俠中的瘦俠文素素的小師妹,行為卻沒有文素素那麼怪異。
黑蜘蛛見獨孤雁帶著豹兒、翠翠進入大廳,眼露驚奇之色。因為她聽段王子和段郡主說過豹兒和翠翠的事跡,她有點不敢相信。不錯,翠翠英氣逼人,眼角眉梢,處處流露出聰明伶俐之色:可是豹兒,神態拘束得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富家子弟。這麼—個公子哥兒,能驚走了令人聞名而變色的大魔頭黑箭?身懷匪夷所思的絕技?要是她剛才看見丈夫一掌給震飛,又救回的情景,恐怕更瞠目結舌了。
獨孤雁對她說:「老婆!他們就是我們的主人豹少爺和翠小姐了。」
黑蜘蛛襝衽說:「在下十三娘,拜見少爺和小姐。」
豹兒慌忙回禮說:「大嬸別客氣。」
黑蜘蛛又困惑了:這可不像主人了!主人哪有給自己手下人還禮的呢?是不是我那粗魯的丈夫弄錯了人?
獨孤雁心知自己妻子的個性,說:「老婆!豹少爺、翠小姐是我們江湖中人,不似在段王爺府中,最好隨便,別太多禮,不然,會弄得豹少爺、翠小姐渾身不自在。」
翠翠說:「是呀!大嬸,我們同是江湖中兒女,最好以江湖之禮相見好了!」
黑蜘蛛笑道:「小姐,那也禮不可失啊!」
豹兒說:「不,不,我們還是隨便的好,不然,嚇得我不敢在這裡住了。」
黑蜘蛛笑起來:「少爺!這裡可是你的家啊!你不住,誰敢住呀?」她又對身後的四位丫環女僕說,「你們還不叩見少爺和小姐?」
四位丫環女僕一齊向豹兒、翠翠下拜:「婢子翠花、翠柳、翠薇、翠鶯叩見少爺、小姐,祝少爺、小姐身子好。」
豹兒忙說:「你、你們快起來吧!別、別拜了!」豹兒扶又不敢扶,真有點手腳無措。他從來沒有見過四個姑娘齊向他下拜的場面。
四位女僕齊聲應:「是!少爺。」一齊站了起來。
翠翠感到驚訝,怎麼這四位女僕都以「翠」字而取名呢?黑蜘蛛已看出了翠翠的心思,說:「小姐,所謂僕隨主姓名,別墅內的女僕們,都以小姐之名而取名;男僕們也以少爺之名而取名,諸如豹英、豹雄、豹豪、豹傑、豹仁、豹智、豹勇等等。」
說著,豹英帶別墅的四名男僕前來叩見豹兒和翠翠了,豹兒也只好一一叫他們起來。
黑蜘蛛問:「少爺,小姐,有什麼話和他們說嗎?或者有什麼事吩咐他們去做嗎?」
這更叫豹兒為難了。豹兒從來沒有做過什麼主人,更沒有要別人做什麼事的習慣,他只有聽別人的話,就是行走江湖,也由翠翠、青青指點,叫他一下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他怎麼說呀!他慌忙說:「我,我有什麼話要說的呢?」他問翠翠:「你有沒有話要和他們說?」
翠翠聰明、機敏,但也跟豹兒差不多,從來沒當過什麼主人,就算正式成為小姐也沒有幾天。她雖然有主意:但也沒有指使過別人做這做那的,便說:「我也沒有什麼話啊!」
黑蜘蛛說:「既然少爺、小姐沒什麼吩咐,是不是叫他們先退下去,各守其職?」
豹兒說:「是是,大家先退下去的好,不知大家有沒有話要和我說呢?」
豹兒不說最後一句還好,一說之後,眾家人們面露喜色,神色慾動,想說又似乎不敢說。黑蜘蛛說:「你們不是極盼望少爺、小姐回來麼?現在少爺、小姐回來了,你們有什麼話,就說呀!」
豹英首先說話了:「少爺,小姐,小人聽兩位總管說,少爺、小姐武功極好,尤其是少爺,曾驚走了黑箭,擊敗了黑箭的一位嫡傳弟子黑衣劍手,挽救了白龍會的重慶堂口。不知少爺、小姐能不能顯示一下武功,給小的們看看?」
翠花也說:「是啊!婢子們也想看看少爺、小姐莫測的武功。」
翠翠說:「你們別聽大叔、大嬸所說,我們的武功沒有那麼好。」
豹兒說:「是啊!是啊!連我也不知道,黑箭擊了我三掌後,為何莫名其妙地走了!至於其他的事,只是僥倖,而且救白龍會的人,不是我一個人,還有翠翠的父母商大叔等人。」
要是說翠翠的話是謙虛,豹兒的話卻是真情實話。獨孤雁在旁說:「少爺、小姐,別謙虛了,就露兩手給他們看看吧。」
黑蜘蛛說:「是啊!不但是他們,就是我也想看看少爺和小姐的武功。」
的確,武林中人,江湖兒女,誰不想目睹一流上乘高手的武功?何況豹苑別墅所有的家人、婢女,都會武功,目的是在這荒山野嶺中,以防有盜賊來侵犯。
豹兒問翠翠:「我們怎麼辦?」
翠翠說:「那就抖兩手給他們看看呀!」
「怎麼抖呀?武功一出手,不怕傷人嗎?」
「豹哥,我們不能過招給他們看看麼?」
「過招!?在這大廳,不怕毀了物件?」
豹兒和翠翠在最後一年中,經常在巖洞裡交手過招,探討各門各派的絕門武功,往往使得興致情來,劍鋒曾震落了巖洞大廳石壁上的一些巖面,有些無影劍法的石刻也給震壞了!以後他們便轉到山谷樹林中交手過招。
黑蜘蛛說:「少爺,小姐,我們內院有一塊練武的平地,不如到內院去,好不好?」
翠翠說:「好呀!」
別墅的家人婢女們聽說少爺和小姐要交手過招,一些看守大門和干廚下活的雜工、家人,也關上了大門,熄滅了灶頭上的火,湧來觀看了。
內院綠林中,果然有一塊不大的平地,看來是家人、丫環們練武的地方了。
豹兒和翠翠脫下披風,露出一身勁裝,雙雙走入平地。翠翠「噹」的一聲,青虹寶劍出鞘,頓時劍光流動,劍氣森森,寒意逼人,一劍斜斜刺出。
家人奴婢看不出這一劍招的威力和殺意。獨孤雁和黑蜘蛛作為一流高手,一下看出來了,不由得面色大變,這一劍的出招式,不但有多種變化,並且一下就罩住了豹兒身上的七處要穴,而且寶劍不是一般平常的利劍,它可斷金切玉。黑蜘蛛首先說:「小姐!你是與少爺比試過招呀!可不能動真刀真槍的,換過一把木劍好不好?」黑蜘蛛實在擔心翠翠萬一不慎,會傷了豹少爺。
獨孤雁也連忙說:「是呀!小姐,這可不是真的交鋒,還是換過一把木劍才好。」
翠翠微笑說:「你們放心,我傷不了他的,要是沒有這把劍,我沒接下他十招,就給他的內力震斷了,也就不用交鋒啦!」
豹兒說:「大叔大嬸放心,她傷不了我的。」
獨孤雁和黑蜘蛛哪裡知道豹兒、翠翠身上穿了蟒皮背心,就算真的不慎失手,也傷害不了對方。
豹兒隨手取下一枝細小的枯枝為劍,平平舉起:「翠翠,進招吧!」
獨孤雁等人又看得愕然!一枝細小的枯枝,一折即斷,能與無堅不摧的寶劍交鋒麼?
翠翠說:「豹哥!你小心了!」
說時,一劍揮出,宛如閃電破空而來,招式奇特,疾如流星。豹兒身形飄灑,閃過翠翠這一劍,枯枝也如利劍刺出,隱含勁風之聲。
開始的三四招交手,眾人還可看出雙方一來一往的招式。這三四招的交手,劍招已變化莫測,招招都是直取雙方的要害之處。眾人要不是知道他們是少爺、小姐交手過招,還以為他們真的是勢不兩立的仇殺哩!五六招過後,除了獨孤雁、黑蜘蛛還能看出來之外,其他的人,已看不清楚什麼了,只見兩團人影晃動,劍光滿天抖落。十招之後,連獨孤雁、黑蜘蛛也分不清人影,看不到招式,綠、白兩團人影幾乎交織在一起,一連串的雙劍相碰之聲,「當當」不絕於耳。劍氣、勁風已逼得眾人連連遠離平地,縮到花下、樹林、石山之後,這真是一場少見的武林高手交鋒。
獨孤雁、黑蜘蛛看得心頭凜然,尤其是黑蜘蛛,不再是抱著看看的神色和態度,滿臉儘是驚疑駭然之色。少爺和小姐的武功,自己根本接不了三招。就是他們視為武功極好、劍法超群的段王子,恐怕也難以接下少爺、小姐的十招。有主人武功如此,又何懼武林群魔?自己要是有二成主人這樣的武功,便可縱橫天下了!
最後,他們聽到豹兒一聲長嘯,宛如龍吟虎嘯,山嶽震顫,花木翻動。跟著又是豹兒的聲音:「翠翠閃開!」
獨孤雁、黑蜘蛛看見翠翠宛如一隻白燕,從劍光中沖天而起,快得難以叫人想像。接著「轟」的一聲巨響,一株小桶般粗的古樹,半腰給削斷,倒了下來。碎枝殘葉塵土,飛濺四周。這巨聲、驚動了報恩古剎的眾僧,不知豹苑別墅中出了什麼事,派了值日僧人過來察看。
獨孤雁、黑蜘蛛和眾家人們驚愕地看著。有的驚問:「少爺,小姐,你們沒事吧?」
豹兒怔了半晌說:「我沒事。」
翠翠早巳飄然而落在平地上:「豹哥,你幹嘛用那麼大的勁呀?不怕嚇壞人嗎?」
豹兒說:「我不知道呀!我只用了三成的功力,跟我們往日過招時一樣,想不到竟有這樣威力,將一株樹削斷了!」
「嗨!那時四周是岩石,現在四周可是不經摧折的樹木呀!你不能用一成的功力嗎?早知這樣,我該接你這一招了!也不致毀了這一株古樹。」
「那,那,那我們勢必要再多交鋒十多招了!翠翠,我是怕你一時擋不住。所以才叫你閃開,收招。」
獨孤雁、黑蜘蛛聽了更是驚愕:「小姐,這樹不是你寶劍削斷的嗎?」
翠翠說:「我怎麼會去削樹呢?你們沒見我給他逼到那樹上麼?」
獨孤雁睜大了環眼:「什麼!?是少爺削斷的嗎?」
「不是他是誰?」
黑蜘蛛駭然:「是少爺用枯枝削斷的呢?」一枝細小的枯枝,竟能削斷一株古樹?這簡直叫人不敢相信。那麼少爺一身的真氣,奇厚無比了!
豹兒帶歉意地說:「大嬸!我當時認為只能傷了這樹的樹皮,沒想到卻削斷了。大嬸,你不會怪我吧?」
黑蜘蛛說:「我的少爺!我怎會怪你?我驚喜還來不及哩。」
「大嬸,你怎麼反而驚喜了?這株樹生長在這裡不好?」
「少爺,一枝不經一摧而折的枯枝,能削斷一株樹,你不知道你一身的真氣能驚世駭俗?少爺,看來任何一件隨隨便便的花草,到了你手中,都將變成了一件可怕的兵器,怪不得小姐得用寶劍才能接你的招。」
獨孤雁說:「是呀!我聽人說,一個練武之人,練到了最上乘境界,可以摘葉飛花傷人,我不大相信。現在我相信了!世上真有這樣的高人,更想不到少爺就是,這真是太好了!看今後還有誰敢來欺負豹苑別墅?」
翠翠問:「大叔,以前有人來欺負嗎?」
獨孤雁正想回答,只見報恩古剎值日僧苦大師走了過來,不由得上前相迎:「苦大師來有什麼事?」
苦大師合十稽首說:「阿彌陀佛!貧僧聽聞巨響,不知貴府發生了什麼事,所以特來看看。」
「有勞大師了!剛才我們只是練武過招,一下不慎,將一株樹劈斷,沒有什麼事發生。」
苦大師不由得往斷樹瞧了一眼,見劈斷處光平如鏡,目光驚訝,心想黑蜘蛛好大的手腕力,竟一刀能將此樹劈成兩截,看來功力又進一層,便說:「阿彌陀佛!原來這樣。貧僧還以為是那知府的公子,又率人前來鬧事,所以過來化解。」
獨孤雁氣忿地「哼」了—聲:「上次要不是大師等人前來相勸,我准叫那花花小霸王的屍體,躺在木板上抬回去。」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僧還是勸施主別妄開殺戒,以免有傷天和。」
黑蜘蛛微笑一下:「苦大師,萬一那小霸王再來鬧事,我們勸不了怎麼辦?」
「那貧僧只有苦心化解,令他回頭是岸。」
「苦大師也勸不了他呢?」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苦苦虔心,可令頑石點頭。一次化解不了再二次,二次化解不了再三次。」
黑蜘蛛心想:等到你這苦和尚來化解,我們的豹苑別墅不由他霸佔了去。那你還化解什麼呢?不如我手中的刀,比你嘴巴的化解來得更乾脆?黑蜘蛛不想說破,便笑著說:「好呀!到時我們勸不了,還請苦大師前來相勸他一下。」
「阿彌陀佛!指點迷津,化惡為善,是我佛的宗旨。到時貧僧一定趕來相勸。」
「那我在這裡先多謝大師了!」
「不敢!貴府無事,貧僧告辭。」
「大師不坐下喝杯茶再走嗎?」
「貧僧多謝了!當值在身,貧僧不敢疏忽。」苦大師合十告辭而去。
豹兒說:「大嬸!這位大師心地很好啊!」
翠翠說:「我看他好心得有點糊塗。」
「他怎麼糊塗了?」
「一個號稱小霸王的人,能用嘴巴勸得他轉變嗎?」
「那用什麼勸?」
「刀呀!劍呀!或許還可以勸得小霸王改惡為善。除此之外,恐怕沒別的辦法。」
「那不要傷人了?」
「他斷了手,缺了腿,或者腦袋兒搬了家,不是永遠不會作惡了嗎?」
「翠翠,你千萬別亂來!」
黑蜘蛛笑道:「少爺!小姐只不過說一下,你怎麼當真了呢?何況小霸王恐怕不敢再來了!」
豹兒問:「大嬸,這小霸王是個什麼人?」
「他呀!是鶴慶知府的三公子,依仗父兄的權勢,無所不為,是好的東西就要,見好看的少女就搶,鶴慶府沒人敢惹他,人稱花花小霸王。」
豹兒怔了怔:「你們怎麼去招惹了他?」
「少爺,我們並沒有去招惹他,是他來招惹了我們。」
「他怎麼招惹了你們?」
「這個小霸王,不知聽什麼人傳說,這裡修建了一座好大的和尚寺,雄偉壯麗,附近風景獨美,便動了好奇之心,帶著四五個保鏢、家人,騎馬奔來觀看。誰知他看中了這座豹苑別墅,叫我們搬出去,讓給他來住。少爺,你說我們怎麼辦?」
豹兒又怔了怔:「你們怎麼辦?」
「這座別墅是少爺的,我們能答應他嗎?」
翠翠揚揚眉,問:「後來怎樣?」
「後來他喝著他的四五個保鏢、家人,動手想趕我們出去,口出狂言,說什麼不管是豹少爺、虎少爺、脆小姐、松小姐,這座別墅今後就是他的了!」
豹兒問:「他這麼不講道理?」
「少爺,他講道理,就不是小霸王了!」
翠翠問:「你們就與他交手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交手,我男人只一個個地將他們扔了出去,同時也將那小霸王抓起來,打了他兩下耳刮子。要不是一粟大師趕來,這個小霸王真的會躺在木板上抬回去。」
「大嬸!這是幾時發生的事?」
「三個月前。」
「從那以後,就沒別人再來過?」
「沒有。小姐,你以為他會再來?」
「大嬸!我們還是防備一些的好。」
「小姐,你和少爺的武功那麼好,就算是大魔頭黑箭跑來,恐怕也可以打發他走,怕什麼呢?」
「哎!大嬸,你可別太看高我們了!真的黑箭來,我們聯手能不能戰勝他,可不敢說。」
豹兒說:「大嬸,要是黑箭來,你們大家真的要遠遠避開才好。」
「少爺,你和小姐,再加上一粟大師和我們夫妻倆,還戰不下一個黑箭?」
「不不!我的事,不想連累了大家,更不想連累了一粟大師,由我去與他交涉好了。」
獨孤雁問:「少爺,怎麼是你一個人的事啦?」
翠翠說:「大叔,你不知道,黑箭與少爺,有殺師之仇。」
「殺師!?少爺的師父是誰?」
「方悟禪師!」
獨孤頤、黑蜘蛛又是愕異:「方悟禪師?是這原古剎的主持?」
「是呀!」
「原來是方悟禪師的弟子,怪不得少爺的武功那麼驚世駭俗了!少爺,方悟禪師是怎麼死在黑箭之手的呢?」
豹兒不由黯然,回憶起師父死的情景,長歎一聲:「我師父是死在他的掌下。」
「方悟禪師武功莫測,戰勝不了黑箭?」
「我師父根本沒與他交手!」
「方悟禪師怎麼不交手呀!甘心情願讓黑箭殺害自己?」
「我也不知道。我跑出來想救師父,給黑箭一掌拍出了古剎之外。等到我醒過來時,師父已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黑箭也走了。」
獨孤雁鬚髮皆張:「黑箭算什麼英雄呀?殺一個不願還手的老和尚。少爺,別說我夫婦倆是你的人,就是不是,我們也不能不插手。」
黑蜘蛛說:「少爺,就是你叫我倆走刀山,跳火海,我們也心甘情願。」
「不,不,你們最好遠遠避開。其實,我也不想報什麼殺師之仇,只想阻止他不再危害武林和亂殺人。」
黑蜘蛛不明白了:「少爺,你怎麼連師仇也不報呀?這對得起你師父嗎?」
「大嬸!我當時也想為師報仇,可是師父臨終遺言,叫我千萬不可為他老人家報仇,要在江湖上多做善事,以贖他過去的罪行。」
獨孤雁說:「少爺!我實在不明白,一個人剃了光頭,當了和尚,就變得糊塗起來:一粟大師是這樣,苦大師是這樣,方悟禪師也是這樣。」
翠翠說:「大叔。你又不懂了!」
「小姐!我有什麼不懂的呀?我獨孤雁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絕不含糊。」
「大叔,他們是出家人嘛!要普渡眾生,情願割自己的肉來喂老虎,也勸老虎別去吃人哩!」
「這不糊塗透頂嗎?他自己不是人麼?」
「哎哎,他們可是和尚。」
「和尚不是人嗎?」
「我也不知道,大概和尚不承認自己是人,是什麼佛吧。」
黑蜘蛛笑起來:「小姐!你這話千萬別讓古剎裡的和尚們聽到了!」
翠翠眨眨眼皮,抿著嘴笑問豹兒:「豹哥!我的話沒有說錯吧?」
豹兒何常不知道翠翠故意說反話譏笑自己,有點帶氣地說:「我不知道。」
「噯!對不對你都不知道嗎?」
黑蜘蛛說:「少爺!小姐!別去說和尚們的事,我帶你們到你們的住處,洗澡、休息,然後用飯好不好?」
翠翠說:「大嬸,我沒意見,你做主好了!我們任你安排。」
「小姐!你可是主子,我是在請示你呀。」
「大嬸!我們別主人、僕人的分,那就生分了!我們之間,最好情同親人,親如朋友,患難相隨,生死與共。用江湖上的話說,我們是有難同當、有福共享,那不好嗎?」
獨孤雁聽了翠翠這一段話,心情激動,脫口而說:「小姐,你說得太好了!江湖上的朋友,就是講求一個『義』字,以心換心!小姐這樣對待我夫婦倆,我夫妻可以為小姐、少爺兩肋插刀,萬死不辭。」
「大叔言重了!我也是絕不含糊的人。」
黑蜘蛛聽了心裡感到欣慰。她初時還有些擔心豹兒、小姐武功這麼高超,又是少年氣盛,不免會有些恃藝凌人,難以伺候。她想不到少爺、小姐竟是這麼易於相處之人。他們隨和、近人,又有江湖人那種豪邁、爽直,不像段王子和段郡主,人雖然好,但總令人有些可敬而不可親之感,在這方面,豹兒、翠翠是比段王子、段郡主好多了!她對獨孤雁說:「我帶少爺、小姐去住處,你去命家人準備酒菜,好為少爺、小姐接風洗塵。」
「好!我馬上就去。」
翠翠叫住:「大叔!有沒有好酒?」
黑蜘蛛笑道:「小姐,你要是問別的,別墅恐怕沒有,要是問酒,那就多啦!我男人是個酒罈子,沒酒不吃飯。」
翠翠笑道:「那太好了!他恐怕跟少爺是一對兒,就是別喝醉了。」
獨孤雁大喜:「少爺好酒?」
翠翠說:「他呀,一二斤酒是平常事,七八斤也不會醉倒。」
獨孤雁一怔:「少爺這麼好的酒量?」
豹兒笑道:「我愛喝一兩杯,可沒有她說的那麼大酒量!」
獨孤雁一拍大腿:「好!我馬上去地窖將那壇上好的女兒紅捧上來。」說著,興奮而去。
黑蜘蛛說:「少爺,小姐,請隨我來。」
豹兒和翠翠住的地方,是別墅中最為清雅之處,可以說是別墅中的小院,另成—格。這座小院,有書房、膳室、小亭和兩座精雅別緻的樓榭、臨清潭的一座為「聽雨軒」,靠巖的一座是「滴翠樓」。它們遙遙相望,相隔不遠,可以互相呼應。
黑蜘蛛說:「少爺,小姐,這是你們住的地方。以往段郡主來,都是住在這個小院裡。我夫妻倆,就住在院外的那座玉屏閣,隨時聽候少爺、小姐的吩咐。」
翠翠打量了這小院中的—切建築,說:「這院子真美!豹哥,你想住哪座樓呢?」
「翠翠,你喜歡哪座樓?」
「我喜歡山崖下的滴翠樓,你呢?」
「翠翠,你喜歡滴翠樓,就住滴翠樓吧!我住聽雨軒。」
黑蜘蛛說:「少爺,小姐,既然這樣,你們先洗過澡,休息一會,有什麼要添置的,要用的,打發這小院的芳媽媽來通知我辦。」
豹兒說:「我沒有什麼要添要用的。」
翠翠說:「可辛苦大嬸了!」
「小姐,別這樣說,這是我分內的事,芳媽媽專職負責打理這小院中的事,隨時聽候少爺,小姐的吩咐和指派。」
黑蜘蛛說完,便告辭而去。
這座清雅的小院,不但有翠芳專門負責打點一切日常事務,就是「滴翠」「聽雨」兩處樓閣,也各有—名丫環打點。主人回來,就伺候主人,主人不在,便打掃清潔,收拾得樓閣一塵不染,東西擺放得井井有條。
負責聽雨軒的是翠鶯,負責滴翠樓的是翠花,她們都曾在大廳上拜見過豹兒和翠翠,也曾在練武場上看過豹兒和翠翠那驚世駭俗的武功,對自己的主人是敬佩、仰慕不已的。翠芳,是位中年婦女,在別墅中,她的職位僅次於獨孤雁和黑蜘蛛龍十三娘,而在眾僕奴之上。這座小院,沒有她的准許,除了獨孤雁夫婦外,誰也不能踏入半步。豹兒和翠翠不在,她就是這小院的主人。
豹兒和翠翠,各自在自己的樓閣中由翠鶯、翠花伺候梳洗。翠翠感到造物主有點捉弄人。她在豹迷宮裡伺候豹兒三年,過著甘苦、平淡而又緊張練武的日子,滿以為這次出谷下山,跟隨豹兒在江湖上行走,雙宿雙飛,去過那刀口上舔血的緊張、興奮而又刺激的生涯,不但磨練自己,更磨練豹兒在武林中快意恩仇。想不到為了好奇參觀新建的古剎,自己和豹兒,—下忽然成了豹苑別墅的主人,有了一個十分美滿的家園,還有管家和那麼多奴僕。
翠翠從內心深處十分感激段麗麗這樣的安排,更明白段麗麗的用意。這座別墅不但贈與豹兒,也贈與自己,那是明顯的成全自己和豹兒永遠在一起。當初,她從一個女子的心理,對段麗麗隱含著一點醋意,害怕段麗麗將豹兒從自己身邊搶走了!
的確。以段麗麗那絕世的美,高貴的身世,敵國之富和極好的武功,要與自己爭奪豹兒,她自問不敵,只有含悲忍淚地離開,抱憾終身。她只能以情感打動豹兒,以心換心,甘願與豹兒在巖洞裡相處三年,互相琢磨武功,從而佔據豹兒的一顆心。
她也曾幾次含蓄試探豹兒對自己和對段麗麗的態度。現在她明白了,豹兒的心中只有自己,沒有別人。豹兒對段麗麗全無雜念,是真純的姐弟之情。而翠翠在今天,也解除了對段麗麗的隱憂和防範。段麗麗只是對豹兒報恩,而且還有意成全自己。翠翠沒有了醋意,只有感激和敬意。
翠翠的心思不像豹兒那麼單純和簡單。有了別墅這麼美好的一座家園和眾多下人,今後怎麼維持呢?總不能今後一味伸手向段麗麗要銀兩養活這麼多的人吧?她不能不考慮了。所以她梳洗完畢後,帶著翠花過來找豹兒商議。豹兒早已梳洗完畢,坐在欄杆邊觀看清潭中的游魚,想的卻是今後怎麼在江湖上行善。他見翠翠到來,有些意外,問:「你怎會不休息呢?」
翠翠說:「你還有心觀魚呀!我可有話要對你說。」
「翠翠,你有什麼話要說?」
翠翠對翠花、翠鶯說:「你們到外面玩去,大叔、大嬸來,便通知我們,我現在要和你們的少爺單獨談話。」
「是,小姐。」
翠花和翠鶯退出去了。豹兒有些困惑:「翠翠,你有什麼話要和我單獨說的呢?她們不能聽?」
翠翠說:「她們聽了不大方便。」
「什麼話?」
「豹哥,我想問—下,你今後打算怎樣?」
「打算?我們不是說到江湖上走動麼了」
「但這兒是你的家了,你能丟下不管麼?」
「那我們不到江湖上去了?永遠住下?」
「江湖,我們是要去的,但也不能丟下這別墅不管。」
「翠翠,我們走了,不是有大叔,大嬸在打點麼?」
「哎!你可是這裡的主人,眾人的穿衣、吃飯、日用,都需要銀兩來購買。他們總不會是寺裡的泥塑、木雕菩薩,不用穿衣、吃飯吧?我們更不能再伸手向段姐姐要銀子來養活眾人吧?你是這裡的主人,能—走了事,不管眾人的生活嗎?」
豹兒沒想到這事是這麼的重大和嚴重,不由怔住了,半晌才問:「翠翠,那我們怎麼辦?哪來這麼多銀兩養活眾人?」
「豹哥!我就是為這事來問你的呀!」
他們有沒有辦法呢?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