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仕 28
張果愣了半晌,突然一跳而起,怒道:「***的成心消遣老道!」任天翔見張果雙目岡瞪,不禁有些害怕,正待說兩句軟話緩和。卻見張果的目光已越過自己頭頂,落在自己身後極遠處。幾乎同時,任天翔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鐘聲,悠悠揚揚從半山腰傳來。任天翔不用回頭也聽出,這鐘聲來自陽台觀。
聽這鐘聲一聲緊似一聲,全然沒有道家的恬淡和從容。張果也詫異道:「陽台觀的道士好歹也是司馬承禎的門人,遇到點事怎麼如此慌張?道爺不過是掠走你這個不相干的外人,他們競敲起了警鐘。」
任天翔奇道:「啥叫警鐘?」「這是道門召集同門的緊急鐘聲:張果臉色異常凝重,」這是向同門呼救的鐘聲,通常只有在遇到危險時才不得已敲響,奇怪,誰能令陽台觀向同門呼救?"
任天翔也有些奇怪,原以為多半是因為自己莫名失蹤,讓褚剛抓狂,只好向陽台觀要人,雙方一言不合起了衝突。不過轉而一想,褚剛在張果面前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在司馬承械面前只怕也好不了多少。就算他在陽台觀鬧事,司馬承禎肓定也不會小題大做。想到這他忙對張果賠笑道:「既然張道長的同門遇到麻煩,你還是盡快趕去看看吧。我就不麻煩張道長相送了,我還認得下山的路。」張果一聲冷哼:「你想得倒美!」話音未落,他已一把抄起任天翔,將他挾在腋下,身形一晃便向山下掠去。雖然挾著一個人,他的速度依然快逾閃電,根本不受影響。
任天翔只感到兩耳風聲呼呼,兩眼景色變幻,令人頭暈目眩,不知身在何方。幸好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張果終於停了下來。任天翔這才睜眼一看,但見張果置身於陽台觀三清殿上方的屋簷之上,這裡是整個陽台觀的最高處,從這裡望去,整個陽台觀盡收眼底。
只見陽台觀的道士都集中到了三清殿前的庭院中,數十人正神情緊張地關注著庭院中央的觀主司馬承偵,以及圍著他快速疾走的三條白色人影。就見司馬承被單足立地,身形猶如陀螺般滴溜溜在轉,雙手大袖翻飛,在自己周圍捲起了一股旋風,將自己整個人完全包圍。
在司馬承鎖捲起的旋風外圍,三道白色的人影裊如青煙,迅若鬼魅。三人不時向旋風中央試探出手,卻屢屢被震了回來,不得前進半步。看雙方這形勢,司馬承禎暫時衝不出三人的包圍,而這三人卻也攻不進去,雙方正在僵持。
在四人激戰的外圍,尚有一名白衣女子正笑語晏晏地在一旁觀戰,看其服飾打扮,似乎與那圍攻司馬承被的三人是一路。見同伴久攻不下,她開口道:「司馬道長世外高人,果然不同凡響,晚輩見獵心喜,也想一併請教。」話音剛落,她也曼舞長袖加入了戰團。如此一來就見中央的旋風漸漸縮小,似遭到四人莫大力量的壓迫。
「奇怪!」張果見狀不禁喃喃自語道,「以司馬承禎之能,就算以一敵四這世上只怕也找不出幾個對手,這幾個人年紀輕輕,為何能有這等功力?而且老道似乎從未聽說過他們。」
任天翔突然笑道:「這幾個人我倒是僥倖見過,張道長若想知道,先碑我放下去再說,這麼高的地方我看著頭暈。」張果聞言雙目一瞪:「有話沃說,有屁快放,老道最煩別人跟我談條件。」
任天翔無奈道:「他們一個叫張三,一個叫李四,一個叫王五,一個叫鄭六。」「完了?」張果追問,見任天翔臉上掛著調你的笑意,頓時醒悟,怒道。"這世上哪有人正好叫這幾個名字,***是在消遣老道?
任天翔故作害怕地道:「道長別再嚇我,要不我另外再編幾個名字,總之給足您老面子便是。」
張果第一次遇到任天翔這種奸猾之徒,知道逼急了也許他真會胡說一通來蒙自己,想到這他挾任天翔落到後殿,將他穩穩放到地上,這才問:「你現在可以說了。」任天翔整整衣衫,這才從容道:「我在白馬寺曾經見過他們一次,他們是摩尼教徒,自稱摩門弟子。這圍攻司馬道長的四人,乃是摩門五明使,我只知道他們一個叫明友,一個叫大般。哦,不對,叫明友那個已經死在白馬寺了。」
張果雙眉緊皺,喃喃問:「明友?大般?這世上怎有這等怪名?」任天翔笑道:「他們來自西方,名字與中土自然不同。對了,我還知道他們的大教長叫拂多誕,還有個小姑娘叫艾麗達,是個美人坯子。」
張果正待細問,突聽前殿庭院中傳來眾道士的驚呼,他側耳細聽,頓時神情大變,失聲道:「司馬承禎傷勢未痊癒,恐怕要吃大虧。好歹是道門一脈,我得去幫幫他。」話音未落,他已丟下任天翔向前殿撲去。
「等等我!」任天翔急忙追了上去,就見張果穿過三清殿,直奔激戰中的五人,人未至,雙袖捲起的颶風已經撲面而至,將圍攻司馬承偵的四人逼得不由自主退開數步。
四人對張果的出現俱有些詫異,自忖憑四人之力,對付一個司馬承禎都十分艱難,再加上一個與之不相伯仲、來歷不明的絕頂高手,更是落在下風。四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那個膚色白皙、碧眼金髮的女子嫣然笑問:「不知道長怎麼稱呼?淨風這廂有禮了!」
張果大大咧咧地道:「道爺原名張果,如今年歲漸高,便叫張果老。」自稱淨風的女子微微額首笑道:「原來是張道長,晚輩今日原本只是來向司馬道長切磋印證道門之絕技,沒想到被張道長攪局。張道長若有興趣,可到長安來與我們印證,我們在長安恭迎道長大駕。」話音未落,四人已飛速後退,與四人同來的十幾名白衣人,也隨之徐徐退去,沒有任何忙亂或慌張。陽台觀眾道士雖然心有不甘,但迫於對方的氣勢,只能虛張聲勢地追在他們身後,卻不敢過分迫近。
「行了,讓他們走!」司馬承禎一聲清叱,眾道士只得讓開去路。待眾人走遠,司馬承禎不由跌坐於地,滿臉蒼白。幾個道士見狀急忙上前問候,卻見他搖頭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今日若不是張果師弟趕來相救,老道一世英名,就要毀在幾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手裡。」
「這是怎麼回事?」張果忙問,「他們為何要找師兄的麻煩?莫非他們不知道師兄乃聖上親封的道門第一人?」
司馬承禎搖頭苦笑道:「他們就是衝著這虛名而來,說是要替師父稱量道門第一人這名頭的真偽,如果我能勝過他們四人,摩門大教長拂多誕將親自登門與我論辯摩、道兩門的奧義。老道對那拂多誕也是有所耳聞,一時自負便答應下來,沒想到這四人年歲不大,功力卻遠勝普通江湖高手:若非師弟,老道這回就算是徹底栽了!」
張果忙擺手道:「師兄也別妄自菲薄,你不過是三月前傷勢尚未痊癒,功力大打折扣而已。你我原本約定今日再戰,以確定法篆和丹書鐵券的歸宿,現在看來還得往後再推。我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急在一時。」
任天翔見張果正與司馬承偵忙著討論下一次決鬥的時間,便趁著二人不備開溜。混在眾道士中看熱鬧的褚剛見狀,也跟著他悄悄往外就走。眼看就要出得陽台觀大門,卻見一個風姿綽約的道姑攔住了去路,任天翔見狀心中暗自叫苦,只得賠著小心拜見:「晚輩拜見公主殿下。」
就見玉真公主捋了捋鬢髮,恨恨地盯著任天翔打量半晌,幽幽歎道:「我不知道你對我女兒使了什麼手段,競令她寧肯委屈自己,也不願傷害到你。她還要我給皇兄寫了封信,以備不測。」說著玉真公主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到任天翔面前,「官場險惡,如果你遇到危險,可將我這封親筆信交給聖上,必要的時候,可以救你一命。」
任天翔既意外又感動,忙將信仔細收人懷中,對玉真公主恭敬一拜:「多謝公主,請公主轉告慧儀郡主,我會一輩子記著她的恩情。」
拜別玉真公主,任天翔與褚剛急忙下山。直到下得王屋山,任天翔才轉稍安心了一點。回想這三個多月以來的離奇經歷,恍若隔世。
馬車一路疾馳,直奔長安城。途中任天翔忍不住問:「我離開這段時間。一切可還好?」褚剛知道任天翔最是牽掛妹妹,忙答道:「洪勝幫那邊我一I派人盯著,洪邪對任小姐表面上還算好,背地裡就不知道了。如今義安堂與洪勝幫成了姻親,也暫時相安無事。韓國夫人開始讓心腹經營陶玉,生意蒸蒸日上,她得了莫大好處,也沒有再追究公子的去向。就小薇這醜丫頭一直留了下來,說是要等公子回來……」
褚剛一愣,愧然道:「我查了,暫時還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不過你放心,我已托了風媒去打聽,相信重賞之下,必有線索。另外江玉亭的死也有不少疑點,我也一併托了風媒在查,你儘管放心好了。」
任天翔神情怔忡地點點頭,見窗外一座巍峨的宅院正在修建,他不禁歎道:「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有自己的宅院,最好能像眼前這座宅院那般巍峨宏大。」褚剛笑道:「這是驃騎大將軍安祿山的新宅。聖上認為當初賜給安祿山的府邸太過寒酸,配不上他,特令工部建造現在這座將軍府,其規模在長安城也是屈指可數。真不知安祿山有何能耐,競能讓玄宗皇帝如此信賴和恩寵。」
任天翔從車窗中打量著即將完工的將軍府,若有所思地自語:「恩寵倒是恩寵,信賴卻是未必。」見褚剛不解,任天翔笑著解釋道,「安祿山的老巢在范陽,家眷子女都在那裡。如今卻在長安給他修建如此奢華的將軍府,顯然是要他留在長安長住。這宅院外人只看到它的富麗堂皇,在安祿山看來卻像是一座漂亮的牢籠。」
褚剛有些將信將疑地問:「公子咋知道是這樣?」任天翔嘿嘿笑道:「剛看了不少書,歷史上這樣的事太多了。一個人的恩寵達到頂點,必定杯滿則溢、物極必反。」
說話間馬車拐到了一處僻靜的小巷,任天翔租住的宅院就在這裡。褚剛在門外停住馬車,回頭笑道:「我已經給公子準備了接風酒,大家都想慶祝公子學道歸來。不知接下來公子有何打算?」
任天翔掏出懷中司馬承鎖的舉薦信,喃喃道:「世人都說仕途凶險,又說伴君如伴虎,所以我這輩子從未想過要當官。但現在卻不得不踏上這條吉凶未卜之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明天一早就面見聖上,是死是活就聽天由命了。」
褚剛追隨任天翔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沒有自信,本想開導幾句,可對官場一無所知的他,卻又不知如何勸解,只得勸道:「公子既然心中沒底,何不多瞭解一段時間,再決定是不是要走這條路。」
任天翔抬首眺望玄武門方向,輕歎道:「就明天,再多瞭解,我怕自己更沒信心。」
司馬承禎乃大唐三朝皇帝敬重的世外高人,他的舉薦信是最好的敲門磚。當任天翔將信件交給朱雀門外守衛的龍騎軍將領時,那將領不敢。怠慢,立刻呈報。任天翔在門外等候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見一名內侍率兩名帶刀侍衛快步迎了出來,令任天翔意外的是,其中一名侍衛竟然就是施東照,看其服飾打扮,該是侍衛中的一名頭目。
施東照也十分意外,不過還是依照規矩對任天翔搜身,在確保任〒與身上沒有任何利器後,這才帶著任天翔進人朱雀門。在兩名帶刀侍衛和一名內侍的簇擁下,任天翔由朱雀門穿過重重深宮,一路來到玄武門外,那名內侍這才示意道:「在這兒等著,聽候聖上召喚。」
任天翔心知玄武門是整個皇宮最為重要的一道宮門,朱雀門到玄武門外,是皇帝及三省六部官員辦公議事之所,駐有御林軍精銳,屬於皇宮外城;玄武門之後則是皇帝與嬪妃們生活的內院,是真正的大內禁宮。只有最受皇上寵信的大臣,才有機會在這裡得到傳召,不然就箅是三朝元老、六部尚書,也沒機會進入玄武門一步。
玄武門於大唐也有其特殊的意義。當年太宗皇帝發動玄武門之變-就是在這裡殺了兩個兄弟,然後率軍攻人大內逼父親退位,這才奠定了貞觀朝數十年的繁榮基礎。太宗之後,不知有多少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因冒犯武後威嚴而被殺,行刑之處也多是這玄武門外。大唐建國百多年間,不知多少人是從這裡走進了大唐帝國權力的中樞,更不知有多少人是從這走向了地獄。
任天翔正在胡思亂想,突見方纔那名內侍快步而來,向任天翔叮霍I:「聖上正在西苑中與幾位大人飲酒賞樂,你要小心應對,萬不可掃了聖上雅興。」任天翔連忙答應,低頭跟在那內侍身後,穿過曲曲折折的長廊和重重宮門,最後來到一個花團錦繡的園林之內。但聽鼓樂聲中,十多名舞姬正在表演歌舞,領舞的舞姬長袖飄飄,舞姿翩躚,於雍容華貴中透著莫名的靈動和嫵媚,令人心旌搖曳。
隨著音樂的驟然轉急,她的舞姿越來越快,令人目不暇接,就在眾人忍不住鼓掌叫好的同時,音樂戛然而止,她的身姿也陡然停下,裙擺如蓮花般散開,娉婷地盛開在眾女中央,璀璨奪目。
「神仙姐姐!」任天翔終於看清了那舞姬的容貌,既意外又吃驚^不由輕呼呼出聲。原來這舞姬竟是當今聖上最為寵愛的貴妃娘娘楊玉環,任天翔怎麼也沒想到她在精通音律的同時,還有如此曼妙多姿的舞技。
任天翔剛驚呼出聲,就聽前方有人尖著嗓子一聲輕斥:「什麼人在此喧嘩?」將任天翔領進來的內侍急忙上前稟報:「稟高公公,小人將任天翔緩到。」跟著轉向任天翔:「還不快拜見高公公。」
那高公公居兩鬢染霜,面容富態,眼中隱然有種倨傲與自卑交織的梓色。任天翔立刻就猜到,這一定就是玄宗皇帝身邊最為得寵的太監高力士。他正待拜見,突聽有人緩緩在問:「力士,方才是何人在說話?」「回皇上!」高力士立刻換上副笑臉,對中央身著明黃龍袍的男子小聲稟報,「是司馬道長舉薦的人到了,正在一旁候見。」
「哦!」那人回過頭,手捋稀疏髯鬚望向任天翔。不用旁人介紹,任天翔也知道這就是大唐的最高統治者李隆基,他忙拜道:「草民任天翔,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玄宗皇帝手撫髯鬚淡淡問:「方纔朕好像聽人在叫什麼姐姐?」任天翔見玄宗皇帝神情淡漠,眼中先是有些好奇,繼而又生出一絲失望。他立刻猜到玄宗皇帝是因司馬承禎的舉薦而召見總己,但在見面之後卻沒有看出自己有何奇特。他知道必須盡快給玄宗皇帝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便大著膽子答道:「回皇上,小人是見那位跳舞的姐姐美若天仙,便忍不住叫她神仙姐姐。」
「大膽!」玄宗皇帝尚未開口,他身旁的高力士已高聲呵斥道,「那是貴妃娘娘,你競敢言語冒犯!」
「哎!」玄宗皇帝不悅地對高力士擺擺手,「他不知跳舞的就是貴妃娘娘,不知者無罪,何況神仙姐姐這稱謂,也算不得冒犯。」說著他笑盈盈地向舞畢起身的楊玉環招手:「愛妃快來,有人競稱你為神仙姐姐,朕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有趣的稱呼。」
楊玉環巳卸下舞裙,款步來到玄宗跟前,突然看到在階下侍立的任天翔,不由一怔。任天翔忙大禮拜道:「神仙姐姐在上,請受小人一拜!」
「是你!」楊玉環既意外又吃驚,不由輕呼出聲。玄宗見狀奇道:「你們認識?」楊玉環忙屈膝拜倒:「皇上,上次在驪山太真宮,妾身在給眾位道友分發道袍時,遇到刺客行刺,正是他為妾身擋了一刀。」
「哦!」玄宗皇帝十分意外,「上次愛妃遇刺,是太真宮一個掛單的小道士為你擋了一刀,就是他?可他怎麼又拜到司馬道長門下,由司馬道長推薦給朕?」任天翔忙道:「回皇上,小人確實曾拜在司馬道長門下學道,司馬道長卻說我沒有學道的慧根,卻有一點經世治國的才能,所以便舉薦小人進京面聖。」
「所以你道士也不做了,卻想來做官?」玄宗笑問,見任天翔沒有否認,他捋鬚沉吟道,「不過司馬道長在信中並沒有說你有多高的才能,只說你聰慧伶俐,學東西很快,有培養前途。這麼說來,該讓他做個什麼官好呢?」最後這句,卻是在問高力士。
高力士賠笑道:「這位任公子有幸為娘娘擋過一刀,又是司馬道長推薦,於情於理聖上都不能忽視。不過現在朝廷各部皆人滿為患,只怕沒有合適的空缺。而且他還很年輕,依老奴看來,不如就讓他做個國子監的太學生,待其學有所成,再讓他待詔翰林。」
任天翔一聽這話,心中不禁將高力士的祖宗十八代給問候了個遍。他知道國子監雖然是培養官吏的最高學府,國子監的太學生學有所成,朝廷定會委用。不過他此時根本不想讀書,況且國子監有不少太學生讀了一輩子書,依然還是待詔翰林。他才不想這輩子就這樣被書本埋沒。見玄宗皇帝就要答應,任天翔急忙拜道:「小人做不做官都不要緊,但只求留在神仙姐姐和神仙姐夫身邊伺候,就心滿意足了。」
「神仙姐夫?」玄宗皇帝一愣,「誰是神仙姐夫?」任天翔坦然道:「貴妃娘娘是小人心中的神仙姐姐,那麼聖上自然就是神仙姐夫。也只有聖上這等仙風道骨的偉男子,才能與神仙姐姐做一對人人艷羨的神仙眷屬。小人若能在你們身邊沾上一絲半點仙氣,那就心滿意足了。」
玄宗皇帝呵呵大笑,忍不住笑罵道:「你這小子,倒是挺會逢迎拍馬,朕要重用你,豈不讓御史們斥為親小人、遠君子的昏君?」
「不過聖上若是不用他,豈不是又讓人誤會為忘恩負義、薄情寡信之君?」楊玉環語笑嫣然地插話。
聽到愛妃含嬌帶嗔的指責,玄宗皇帝急道:「朕怎麼就成了忘恩負義、薄情寡信之君了?」楊玉環嗔道:「這位任公子好歹替妾身擋了一刀,要不是他捨命相救,聖上還見得著妾身嗎?況且他還有司馬道長的舉薦信,你要不加以重用,豈不就是忘恩負義、薄情寡信?」
「好好好,朕定加重用。」愛妃發話,玄宗皇帝不敢怠慢,沉吟道,「不過現在朝中暫時沒有空缺,而且重要的職位都得經過三省六部官員合議。不楊玉環不悅道:」任公子又不是舞刀弄劍的粗人,幹嗎要做帶刀侍衛?「玄宗皇帝趕緊解釋道:」帶刀侍衛有不少是虛銜,大多授予祖上有功的官宦子弟。任愛卿替愛妃擋過一刀,憑這功勞完全夠格做個帶刀侍衛。「」妾身的性命難道才值六品?「楊玉環不依不饒,」怎麼說也得三品才行!「玄宗皇帝急忙解釋道:」拱衛皇城安危的御林軍首領也才不過三品,帶刀侍衛最高也只有四品,這是先皇定下的官制,哪能隨意更改?「」那就授四品帶刀侍衛!「」好好好,就依愛妃之言。「」不過跟妾身的性命比起來,這賞賜還是太輕。「楊玉環依舊還有些不滿,玄宗見狀靈機一動,突然鼓掌笑道:」朕有個好主意,既可避免言官抨擊,又可提升任愛卿的身份。「見楊玉環和任天翔都好奇地望著自己,玄宗手捋髯鬚悠然笑問,」剛才你將朕和愛妃叫做什麼?"
任天翔心中一亮,連忙答道:「神仙姐姐和神仙姐夫!」玄宗呵呵笑道:「朕既然金口答應,這聲姐夫就不讓你白叫。朕就認下你這個小舅子,從今往後你就是國舅爺兼四品帶刀侍衛。前幾天娘娘剛收了個乾兒子,朕今日也收個小舅子玩玩。」說完忍不住笑著對高力士吩咐:「你快去將娘娘的乾兒子召來,讓他速來拜見干舅舅。今日就在這西苑中排下酒宴,慶祝朕新得小舅子,娘娘新得乾弟。」
高力士立刻吩咐內侍去傳召,同時令御膳房準備酒宴。不多會兒就有宮女內侍將酒菜陸續傳上來,任天翔入席後一直在猜想,不知娘娘收了誰家的孩子做乾兒子,到時候自己該出多少見面禮才不算失禮。他身上沒帶多少金銀珠寶,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半個時辰後,就見一個身披錦袍的肥壯胡人大步而人,進門後便沖楊玉環跪倒,聲如洪鐘地拜道:「孩兒拜見母后,祝母后青春永駐、仙祿永傳。」玄宗笑道:「無知胡兒,為何不先拜父?」那胡人昂首答道:「孩兒是胡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玄宗悠然問道:「胡兒不知父,那麼知道舅舅麼?」那胡人點頭道:「娘舅如母,這個孩兒當然知道。」玄宗拚命忍住笑,指向一旁的任天翔,道:「那你還不快拜見舅舅?」那胡人目光轉向任天翔,二人都是一愣。原來這胡人不是別人,竟然是在洛陽夢香樓上與任天翔爭過雲依人的安祿山。見二人傍在當場,玄宗皇帝哈哈大笑著解釋道:「貴妃娘娘剛收了任愛卿做乾弟弟,胡兒還不快拜見舅舅?」楊玉環也忍不住捂著肚子連連笑道:「妾身原本比安將軍小好些歲,安將軍卻偏要拜妾身為母,誰知道任公子今日又拜了妾身做姐姐,所以……」說到最後,已笑得前俯後仰,無法繼續。
安祿山眼中的尷尬一閃而沒,很快就換上一副誠懇的笑臉,對楊玉環道:「母后毋需多慮,你的弟弟自然是孩兒的舅舅。」說著轉身向任天翔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朗聲道:「孩兒給舅舅請安,祝舅舅仙福永享、壽比南山。」
任天翔見凶狠如安祿山,竟然像只綿羊一樣拜倒在自己面前,玩性大起,忍不住伸手在他後腦勺上拍了拍,就像長輩在愛撫孩子般叮囑道:「乖孩子,舅舅今日沒帶什麼東西,這幾兩銀子就賞你買糖吃吧。」說著從袖中拿出幾塊碎銀,遞到安祿山手中。
安祿山面不改色,跪著接過銀子,叩首再拜:「多謝舅舅賞賜!」「好好!」玄宗皇帝樂得手舞足蹈,高聲吩咐,「開宴!今日要好好慶祝胡兒與任愛卿郎舅相認,朕這個做姐夫的,也跟著你們高興。」
36密令
雖然玄宗皇帝只是一時好玩,認下了任天翔這個國舅,卻也令世人對他刮目相看。之前人們得知任天翔與韓國夫人合夥做生意,便已將他當成楊家的人,如今再被玄宗皇帝認為國舅,更被視為楊家的紅人。消息傳出的第二天,就陸續有人登門求見,或送禮巴結,或邀請赴宴。
但任天翔知道自己發達的根源來自哪裡一一除了被皇上戲認為國舅外,更主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當成楊家的紅人,他知道要想在玄宗皇帝面前得寵,離不開貴妃娘娘的暗中支持,可惜禁宮深深,無法當面向貴妃娘娘致謝,所以他特意備了一份貴重的禮物,親自去拜見貴妃娘娘的堂兄楊國忠,希望通過他向貴妃娘娘轉達自己的謝意。
准知來到楊府,任天翔卻吃了個閉門羹。門房趾高氣揚地說:「相國說禮物他收下了,不過國事繁忙,無暇待客,請任公子改日再來吧。」
任天翔只得帶著崑崙奴兄弟悻悻而回。剛回到自己臨時租住的宅院,就見褚剛神情異樣地迎了出來:"方才有人送來厚禮,價值不菲,還請公子過目。
任天翔怪道:「我不說了不收禮嗎?為何你不推辭。」褚剛解釋道:「我推辭了,不過來人身份特殊,而且他留下禮物就走,我也不好將他的禮物送回去,所以只好等公子回來處置。」說話間任天翔已隨褚剛來到內院,就見一箱箱、一擔擔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幾乎堆滿了整間屋子,粗粗一看起碼值好幾千貫,小薇正喜滋滋地在清點。任天翔驚訝地問:「是誰這麼大的手筆?一出手就如此豪闊?」
「是安祿山安大人!」小薇欣喜地答道,「他說是孝敬舅舅,還說新建的驃騎將軍府已經修繕完畢,請舅舅過幾天去玩,這是請帖。對了,你什麼時候做了安將軍的舅舅了?」
任天翔皺起眉頭,回頭對褚剛吩咐:「立刻將這些禮物都退回去,一文錢也不能要。」
褚剛奇道:「這是為何?」任天翔正色道:「安祿山身為三府節度使、驃騎大將軍,不在自己任上供職,卻滯留京師,你難道沒看出點原因?」
褚剛遲疑道:「公子意思是,他已受皇上猜忌?」任天翔微微額首道:「所以他才要大肆結交權貴,廣散錢財,以求保全。為此他甚至不惜拜貴妃娘娘為母,尊皇上為父,就連我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他也能屈尊當我外甥。你以為皇上真是在認我這個國舅嗎?他是在用我試探安祿山!沒想到安祿山能如此隱忍,當眾給我下跪磕頭不說,今日還親自登門給我這個假舅舅送禮,你說這禮咱們能收嗎?」
褚剛小聲道:「你是怕將來安祿山出事,連累到咱們?」任天翔歎道:「仕途險惡,人心難測。安祿山不出事則罷,一旦出事,所有與之交厚的官吏,業定受到株連。官場行賄受賄不算什麼大事,但最忌站錯隊跟錯人,如今安祿山已受聖上猜忌,所以咱們一定要跟他劃清界限。」
「明白了,我這就將禮物送回去。」褚剛說著就要出門叫挑夫,卻又忍不住回頭問,「公子從來沒當過官,為何精通這麼多為官之道?」
任天翔微微笑道:「這得感謝司馬道長將我關起來讀書,以史為鑒,可以明白很多道理。」見小薇在一旁撅著嘴有些不樂意,任天翔笑著勸道:心痛這些東西,它們本來就不是咱們的。你就當從來沒看到過,改天我繪你買一套新首飾。"
「公子說話算數?」小薇忙問。「算數,當然算數!」任天翔忍不住在小薇臉蛋上擰了一把,相處日久,他已不覺得小薇的容貌有多醜陋了。
褚剛很快就找來挑夫,將禮物送了回去。這件事又在京中引起了轟動,安祿山位高權重,深得皇帝器重,走到哪裡都是人人爭相巴結,沒想到現在卻被一個毛頭小子將禮物退回,這不啻於當眾被掮了一耳光。
就在任天翔退回安祿山重禮的第二天,一道詔書將他召人宮中。「微臣給聖上請安,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任天翔依著朝禮拜見玄宗後,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也祝神仙姐姐與姐夫永享仙福,壽比南山。」玄宗啞然失笑,罵道:「不學無術的東西,拍個馬屁也不倫不類。行了,娘娘沒在這裡,你也不用光說好聽的,朕有正事問你。」
任天翔忙道:「聖上但有所問,微臣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有半句不實,聖上便將我降職降級,從四品侍衛降為五品好了。」
玄宗再次失笑:「你想得倒美,欺君之罪,輕則殺頭,重則株連九族,你好好掂量掂量吧。」任天翔吐吐舌頭,訕笑道:「還好微臣從未想過欺騙聖上,所以倒也不用害怕。」
玄宗原本想嚇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沒想到對方竟渾不在意,也不知是真的實誠還是大智若愚。他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突然問:「聽說昨天你將安將軍的厚禮給退回去了,京中收過安將軍厚禮的官吏多不勝數,將他的禮物退回去的你卻是第一人,朕想知道為什麼?」
任天翔一愣,沒想到自己退禮的事這麼快就傳到了聖上耳中,看來聖上的耳目依舊敏捷聰慧,不像外間謠傳的那般老邁昏庸。他謹慎道:「微臣位輕年少,雖被聖上認作國舅,卻哪敢真當位高權重的安祿山將軍是外甥?所以當他以外甥的身份來向微臣送禮,微臣萬萬不敢收。」
「真是這樣?」玄宗皇帝冷冷盯著任天翔,顯然不信。任天翔想起玄宗方才關於欺君的警告,心中一凜,暗道:就賭這一把,勝敗生死,聽天由命!他深吸了口氣,徐徐道:「微臣將安將軍的禮物退回去,是因為不想跟他結交。」
「為什麼?」玄宗奇道,「京中官吏莫不以與安祿山結交為榮,你為何反而不願與安將軍結交?」任天翔略一遲疑,方正色道:「因為,安祿山外表忠厚,內心奸詐,也許還包藏禍心,微臣是怕受他牽連。」
玄宗一聲冷哼:「安祿山包藏禍心?可有證據?」任天翔無奈搖頭:「我沒有,不過我知道安祿山正借幽州史家大肆斂財,其商隊已遠達中原乃至長安。他們為了賺錢甚至不惜與商門正面衝突。試想一個忠厚耿直的駐邊將領,巳經擁有三府的賦稅還不夠,還要賺那麼多錢幹什麼?」任天翔雖然沒有直指安祿山有謀反之心,但言下之意卻是再明白不過。他知道憑自己?了地位資歷,要指控一個鎮守邊關的大將有謀反之心,弄不好會有殺頭的危險。他心中惴惴,不由偷眼打量玄宗,就見他目無表情,緩緩拿起桌上本卷宗翻了翻,突然開口道:「你曾在洛陽夢香樓,與安將軍有過一次衝突,你該不會是挾私報復吧?」
任天翔趕緊分辯道:「微臣確實與安將軍有過一次衝突,不過那時微臣並不知他的身份,所以才無意間冒犯。但安將軍並沒有因此怪罪微臣,所以微臣也沒有因私廢公報復他的理由,望聖上明鑒!」
玄宗皇帝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突然輕歎道:「滿朝文武,竟只有你公然退掉安祿山的厚禮,看來這件事,朕只能交給你去辦了。」
任天翔連忙道:「聖上但有吩咐,微臣必定竭盡所能,為聖上分憂……不知聖上有何事要微眨去辦?」
玄宗收起卷宗,淡淡道:「朕要你與安將軍結交,將他的一切情況向朕匯報。」見任天翔不解,玄宗解釋道,「有大臣對朕說,安祿山有謀反之心。雖然朕心中不怎麼相信,但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安祿山幾乎手握天下三分之一的兵馬,一旦作亂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朕需要一個心腹假意與安祿山結交,以瞭解他是否忠心。可惜滿朝文武,不是與安祿山有交情,就是對他有成見,讓他們去瞭解安祿山,不是偏袓就是偏見,朕思來想去,就只有這個與安祿山和滿朝文武素無瓜葛的外人,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任天翔笑道:「聖上若對安將軍不放心,直接撤了他就是,何必這麼麻煩?」玄宗皇帝搖頭歎道:「若是別人,撤就撤了,但范陽是控制契丹人的戰略要地,安祿山在鎮壓契丹人的叛亂中對朝廷有大功,而且他手下的兵將多為胡人、突厥人和契丹人,換個將領未必約束得住。若處置不當引起胡人或突厥人不滿甚至叛亂,那就是得不償失。再說因猜忌就隨意撤換邊關重將,實乃朝廷大忌,朕也不能冒這個險。」
任天翔終於明白了玄宗皇帝的意圖,暗忖這事要答應下來,自己就真成了皇上的心腹,平步青雲指日可待。不過安祿山也不是善類,要被他反咬一口,弄不好小命不保。畢競自己跟安祿山比起來可謂微不足道,關鍵時候玄宗皇帝也許會犧牲自己以籠絡安祿山,這其中的凶險與機遇並存。不過人生就是賭博,不下大注怎能贏大錢?想到這他將心一橫,俯首拜道:「微臣願做聖上的耳目,將安祿山的五臟六腑看個明明白白。」
玄宗皇帝微微頷首笑道:「朕不會讓你白幹,現在御前侍衛副總管的職位正好空缺,就賞了你吧。有這身份你可以隨時進宮見朕,不必經過內侍傳喚。」「謝聖上隆恩!」任天翔大喜過望,不過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好意思地道,「只是有一件事臣得對聖上實言相告。微臣雖然出身江湖知名幫會義安堂,但卻沒練過什麼武,做個帶刀侍衛已經有些勉強,要做御前侍衛們的副總管,微臣只怕不能勝任。」
玄宗啞然笑道:「你有幾多斤兩你以為朕不知道?要你投機取巧、使點陰謀詭計還湊合,要讓你保護朕的安全豈不是強人所難?可惜朕身邊信得過的人中,舞刀弄劍的高手多不勝數,缺的正是你這種機靈善對之徒。你放心,朕和皇城的安全不用你這個副總管操心,你就專心替朕去查安祿山,這事完了朕會另委重任。」
「多謝聖上!」任天翔再次謝恩,然後小心告退。出得玄武門後,他忍不住樂得手舞足蹈,顧盼自雄,遙望暮色四合的蒼穹在心中感慨:一不小心就做了御前侍衛副總管,看來跟對人、走對路,比什麼都重要。
都說衣錦要還鄉,任天翔也不能免俗。就在御前侍衛副總管的任命下來的當天,任天翔帶上施東照和幾名侍衛,直奔洪勝幫的長安總舵。洪勝幫自與義安堂聯姻後,已然成為長安城最大的幫會,不過見到一干侍衛突然上門,還是不敢有絲毫怠慢,忙將眾人迎進了大堂。
任天翔開門見山,對領路洪勝幫小頭目道:「我是來看望我妹妹……還有我妹夫,順便給他們帶了點禮物。我妹夫呢?怎麼不出來迎客?」
那小頭目這才認出任天翔,臉上神情微變,忙道:「幫主回了洛陽,沒有在長安。少幫主有事出去了,也沒有在。」
「我妹妹呢?她也沒在?」任天翔追問,見那小頭目神情有異,他一把抓住對方衣袖,喝道,「快說,我妹妹在哪裡?」
那小頭目囁嚅道:「少夫人這兩天有恙,正臥床休息,不便見客。」「他媽的我是客嗎?我是她哥!」任天翔一把推開那小頭目,逕直往裡就闖,洪勝幫雖然人多勢眾,但來的是皇上身邊的人,誰也不敢輕易得罪,只得眼睜睜看著任天翔闖了進去。
一路來到任天琪的臥房,任天翔不顧幾個丫環的阻攔硬闖進去,就見任天琪果然臥病在床,見到他進來,先是有幾分驚喜,卻又趕緊將臉轉開。不過任天翔已經看到她臉上的傷痕,急忙上前將她的臉扳過來,就見她臉頰上有幾塊游青,顯然是外傷。「怎麼回事?」任天翔忙問。
任天琪強笑道:「沒事,是我打獵時不小心墜馬,摔傷了。」任天翔對這種拙劣的謊言也懶得點破,強忍怒火平靜地道:「你好好養傷,我去將那匹馬宰了給你出氣。」說著轉身就要離去,任天琪從他眼中看到了駭人的殺氣,趕緊從床上撲下來,拉著他的腿急道:「三哥你……你別亂來……」
任天翔心痛地扶起妹妹,柔聲道:「那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咱們是嫡親兄妹,有什麼事不能告訴三哥?」任天琪遲疑半晌,眼中淚珠滾滾而下,終於忍不住抽泣道:「是洪邪,他迷上了醉紅樓一個新來的妖精,不僅整夜留宿不歸,還在外面給她買了房子,當外室給養了起來。我說了他兩句,他就……他就……」說到最後,已經是泣不成聲。
「行了,哥知道了。」任天翔柔聲勸道,「男人天性好色,這也不算什麼大事。以後再有這種情況,你來告訴三哥,不要跟他正面爭吵。」
為妹妹掖好被子,任天翔轉身要走,任天琪忙拉住他問:「三哥你要去哪裡?」任天翔強笑道:「我去找洪邪談談,沒事,只是跟他談談。別擔心,再怎麼說他還是你丈夫,只要你沒死心,我就不會拿他怎樣。」
「別去!」任天琪急忙搖頭,「我不是怕你把他怎樣,而是怕三哥吃虧。醉紅樓是洪勝幫的地盤,你這一去豈不是羊人虎口?」
任天翔心中有些感動,拍拍妹妹的手道:「你放心,我不會跟他衝突。從小到大,你啥時候見過三哥莽撞行事?」見任天翔神情如常,任天琪放下心來。看看天色不早,任天翔這才起身告辭。剛出洪勝幫總舵,任天翔的臉色就變得鐵青,他對施東照和眾侍衛道:「諸位哥哥,小弟有一事需要大家幫忙。」
施東照忙問:「老七是不是想收拾洪邪這混蛋?你只要說一聲,我們乾去將那混蛋的屎給打出來。你要怕人手不夠,我這就回去叫人。」
任天翔搖頭道:「剛才咱們在洪勝幫這一鬧,早有人跑去給洪邪通風報信。他要麼已經躲了起來,要麼就做好了準備,咱們這一去正好上當。」
「有什麼好怕?」施東照嚷嚷道,「幾個江湖草莽,難道敢跟咱們皇家侍衛動手不成?」
任天翔微微搖頭道:「我倒不怕洪勝幫敢跟御前侍衛動手,我只怕洪邪將幾個言官和御史請來。咱們要在醉紅樓打架鬧事,定會被御史們在聖上面前參上一本。要是聖上怪罪下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施東照小聲問:「那兄弟打算怎麼辦?」
任天翔想了想,對他低聲道:「你明天去請大哥和三哥過來喝酒,我有事要他們幫忙。這次一定要將洪邪治得服服帖帖,不然我就不姓任!」
任天翔帶人大鬧洪勝幫總舵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洪邪的耳中。他也風聞任天翔做了御前侍衛副總管。原以為不過是謠傳,沒想到競是真的。如今這小子身份不同,洪邪不敢大意,急忙令人去請相熟的御史和京兆尹,然後又調集洪勝幫的人手埋伏在醉紅樓周圍。他倒不是想要跟御前侍衛正面衝突,只是想在任天翔鬧事時,有足夠的人手保護自己。至於醉紅樓,御前侍衛們要搶要砸儘管動手好了,有御史大人和京兆尹在場,御前侍衛們的行動會很快就傳到皇上耳朵裡,足夠那小子喝一壺。
誰知做好一切準備,卻不始終不見任天翔上門尋釁,派出去探聽消息的兄弟回來稟報,任天翔並沒有帶人來醉紅樓,卻去了另一家酒樓喝酒,然後又去了賭坊耍錢,最後回家,讓洪邪摸不著頭腦。但他依然不敢大意,密令幫眾盯著任天翔。誰知一連數天,任天翔只是四處赴宴,接受眾人的恭維和祝賀,似乎早巳忘了妹妹受辱之事。
洪邪稍稍放下心來,以為任天琪比較識趣,沒有向她哥告狀。不過他依然不敢大意,令手下繼續盯著任天翔,將他每天的行蹤和舉動都做詳細回報。數天後,負責盯梢的手下來報:「任天翔帶人去祝賀安祿山將軍的喬遷之喜,驃騎將軍府邸戒備森嚴,咱們的人混不進去。」
洪邪疑惑起來,喃喃自語道:「這小子前幾日不是剛退掉安將軍的厚禮、因而聞名長安麼?為何今日又巴巴地趕去巴結安將軍?」
不光洪邪感到疑惑,拿著任天翔拜帖的安祿山也十分疑惑。新建成的驃騎大將軍府邸中,慶祝的鞭炮和嗩吶聲此起彼伏,不過後院的一間書房中卻十分雅靜。安祿山將拜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最後遞給身旁的司馬瑜道:「這小子前倨後恭,必有溪曉,不知先生怎麼看?」
司馬瑜接過拜帖餚了一眼,笑道:「將軍機會來了,能否離開這危機四伏的長安回到范陽,全在此人身上。」安祿山奇道:「先生何出此言?」
司馬瑜微微笑道:「皇上雖然對安將軍信任有加,奈何以楊圍忠為首的幾個奸臣,常在皇上身邊進讒,誣陷將軍有謀反之心。就算皇上再英明,也架不住幾個心腹大臣的讒言,因而才將將軍滯留京師,明是加官晉爵恩寵有加,實是加以監視和控制。皇上一方面擔心對你不公,激反范陽、河西等地的異族將士,另一方面又擔心你真有異心,所以他現在最想知道將軍的真心。但是滿朝文武,不是與將軍有交情,就是對將軍有偏見,無法做到客觀公允,所以皇上只能借助一個與官場從無瓜葛的外人。」
安祿山似有所悟:「先生是說這小子是聖上派來偵察我的眼線?」司馬瑜笑道:「不然無法解釋他為何前倨後恭,更無法解釋以他的資歷,如何能一步登天做到御前侍衛副總管的高位。聖上老了,已經不善掩飾自己的企圖,只想著以高官厚祿籠絡這小子,卻不知讓人一看就看穿其目的。這小子現在是奉旨與將軍結交,所以有恃無恐。」
安祿山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先生慧眼如炬,令安某茅塞頓開。不知安某要如何做,才能好好利用這次機會?」司馬瑜沉吟道:「這小子唯利是圖,見錢眼開,皇上既然以高官厚祿籠絡,將軍當加倍籠絡,不怕他不為將軍說話。除此之外,這小子有個最大的弱點,就是他妹妹。必要的時候,可將他妹妹控制在手中,不怕他不為將軍所用。」
安祿山沉聲道:「這好辦,我這就讓人將他妹妹控制起來。」司馬瑜笑著搖頭道:「將軍暫時不必操之過急。咱們是要他心甘情願為將軍所用,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讓他感到不快。現在他妹妹是洪勝幫少幫主夫人,只要控制了洪勝幫少幫主,也就控制了他妹妹。」安祿山微微頷首道:「先生有理,我會小心行事。」司馬瑜笑容隱去,神情凝重地望向虛空道:「不過就算讓這小子為將軍說話,令聖上相信將軍的忠心,也只能保將軍暫時的安全。要想離開長安,將軍恐怕還得下點血本。」
安祿山忙問:「什麼血本?」司馬瑜淡淡道:「讓范陽前線打幾次敗仗。損失些兵將,讓皇上知道范陽離不開將軍。」
安祿山立刻點頭答應:"這沒問題,我手下兵多將廣,死幾個沒關係。
司馬瑜頷首道:「這是其一,還有個血本,我怕將軍捨不得。」安祿山急道:「什麼血本,先生但講無妨!」司馬瑜正色道:「將軍要想離開長安,恐怕還得將長子安慶宗,主動送到長安做人質。」
安祿山一榜,遲疑道:「慶宗精明能幹,才智過人,在我兒個兒子中最有名望,深得將士們愛戴。用他來換我,安某實在於心不忍。換個兒子行不行?慶緒和慶和都可以。」司馬瑜微微搖頭道:「將軍必須以自己最寵愛的兒子為質,才能得到皇上的信賴。」
安祿山如困獸般在房中踱了幾個來回,最後一咬牙:「好!我馬上寫信,讓慶宗火速趕來長安!」司馬瑜額首道:「只要將軍捨得下這血本,離開長安指日可待!現在將軍可出去迎接御前侍衛副總管任大人了。」
安祿山眼中殺氣爆閃,冷笑道:「先生放心,安某知道該怎麼做。安某已經磕頭給他當了外甥了,再給他當回孫子又何妨。」
新建成的驃騎大將軍府邸,巍峨宏大,佔地極廣。門前的街道雖然寬闊空曠,但在熙熙攘攘趕來祝賀的賓客到來時,依然顯得有些擁擠。
任天翔身著嶄新的四品御前侍衛官服,與施東照大搖大擺地進了將軍府大門,尚未進得二門,就見安祿山率幾個隨從大步迎了出來。安祿山官居一品,按理應當任天翔以大禮拜見,誰知任天翔還沒動,安祿山已搶先拜道:「娘舅大人在上,外甥安祿山給你老請安!」
任天翔連忙還禮道:「安將軍折殺卑職了!卑職年紀比大人小,官職比大人低,豈敢以長輩自居。」
「娘舅大人此言差矣!」安祿山正色道,「你是聖上金口認下的國舅爺,而安某卻是貴妃娘娘認下的乾兒子,論輩分你就是安某的娘舅,誰要敢懷疑你國舅的身份,就是在質疑聖上的金口玉言。」
「我真是國舅?你真是我外甥?」任天翔故意調侃道。「那是當然!」安祿山正色道,「任大人年少有為又聰穎多智,深得皇上喜愛,小侄能做你外甥,那是天大的榮幸。」任天翔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氣了,誰讓皇上非要認我這個小舅子呢。賢侄喬遷之喜,我這個舅舅也沒什麼準備,這對玉獅鎮紙便賞了你吧。」
安祿山一愣,才醒悟這聲「賢侄」是在叫自己,他心中將任天翔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面上卻滿臉堆笑,恭恭敬敬地接過施東照遞過來的玉獅鎮紙,拱手拜道:「多謝舅舅賞賜,舅舅請上座,外甥當好好敬舅舅幾杯。」說著就親自將任天翔引導內堂最尊貴的酒席。
內堂在座眾官員原以為是個善討皇帝喜歡的弄臣,對這個「國舅」並不重視,沒想到官居一品、授三府節度使的安祿山對他如此客氣,眾人自然不敢怠慢,爭相向他敬酒。
任天翔推卻不過,只得與眾人同飲了一杯。雖然在座諸人官階都比任天翔高,但有安祿山帶頭,眾人便都以任天翔為主角,任天翔招架不住,只得酒到杯乾,不多時就酒意上湧,醉意醺醺。安祿山見狀便親自將任天翔送入內堂休息,其態度之慇勤恭敬,與待長輩無異。
安祿山親自扶著任天翔來到內堂,然後屏退左右,這才道:「前日外甥給舅舅送去一點薄禮,沒想到讓舅舅給退了回來。今日外甥重新備下一份禮物,望舅舅千萬笑納。」說著將一張折疊起來的紙遞了過來。
任天翔忙道:「安將軍折殺在下了,上次在洛陽夢香樓,在下便多有得罪,沒想到安將軍不計前嫌,竟親自給在下送禮。不過在下不敢自認是將軍長輩,所以那禮物在下萬萬不敢收,望將軍千萬不要多心才是。方才安將軍在人前,已經給足了在下面子,私下裡在下萬不敢再充將軍長輩,若將軍不嫌棄,咱們私下裡就以兄弟論交如何?」
安祿山大喜過望,忙挽起任天翔的手道:「安某早就知道公子乃非常人物,當初夢香樓一別,心中便一直掛念,希望能結交公子這樣的少年俊傑。沒想到機緣巧合,咱們竟然都成了聖上的親戚,這豈不是天大的緣分?公子既然真心與安某結交,安某豈敢不從?往後在外人面前,安某依然尊你為國舅,但在私下場合,安某就大膽認公子為弟,這樣顯得更加親切。」「好極好極!」任天翔鼓掌笑道,「既然如此,安兄請受小弟一拜!」安祿山連忙還禮,然後將任天翔扶起,順勢將手中的那方發黃的紙張塞入任天翔手中,笑道:「這就當是為兄給兄弟的見面禮,往後兄弟有要用到為兄的地方,請儘管開口。」
「這是什麼?」任天翔好奇地接過那方黃紙展開,才發現那是一張地契,上面註明是一座三重院子的宅院,任天翔心中又驚又喜,面上則假意推卻,「這……這太貴重了,小弟無功不受祿……」
安祿山強行將地契塞人任天翔懷中,直到他勉強收下,這才解釋道「我見兄弟現在還住在租來房子裡,心中深感不安,所以特意為兄弟準備這座宅院,不光裡外裝飾一新,而且還為兄弟請好了丫環僕傭兄弟什麼也不用操心,選個黃道吉日直接搬進去就行。」
任天翔連連感激道:「兄長對小弟實在太慷慨了,小弟無以為報,兄長但凡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請儘管開口,小弟無不從命。」
安祿山呵呵笑道:「兄弟現在是皇上和貴妃娘娘最為賞識的年輕俊傑以後必定前程無量,為兄仰仗兄弟的地方還多呢。今後兄弟在外面有解決不了的麻煩,儘管找為兄幫忙;而宮中有關為兄的消息,也望兄弟暗中知會一聲,咱們內外聯手,必定無往不利。」
「一定一定!」任天翔連忙答應,跟著像是突然想起一事,沉吟道「談到幫忙,我還真有一事要兄長幫忙。」
安祿山忙問:「兄弟有何為難之事?請儘管開口!」任天翔不好意思道:「兄長身邊能人無數,像那個叫辛乙的契丹少年,就是個罕見的高手,想他要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一個人,應該沒什麼難度吧?」
安祿山以為任天翔說的是辛乙殺商門岑夫子一事,心中頓時「咯嚕」一下,但他面上卻不動聲色:「不知兄弟想除掉誰?」任天翔示意安祿山附耳過來,然後對他如此這般說了半晌,安祿山臉上凝重之色漸漸散去,釋然笑道:「小事一樁,這事我讓辛丑去辦。論刀法狠辣刁鑽,辛乙無人可人可比,但若能行事之縝密周詳,辛丑勝過辛乙。什麼時候動手,兄弟通知一聲便是」任天翔欣喜道:"多謝兄長!事成後,我當好好謝謝兄長!